作为一个资深学渣,曾有一个高恐怖级别的噩梦贯穿金虔现代的整个求学、乃至求职生涯,梦境基本要素如下:
参加数学考试大脑一片空白的自己,布满数学诡异符号的整卷天书考题,以及周遭神情淡定奋笔疾书的学霸们……
金虔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在自己回到千年前的北宋之后,居然还有幸重温了此噩梦的升级版。
学霸一:八府巡按钦差颜查散大人,第一个写完答案,双目发亮,频频四顾,俨然开始巡视考场;
学霸二:翻江鼠蒋平蒋四爷,迅速答毕考题后,却是一副神游天外,眉头深锁的模样,显然是在考虑考题之外的附加题;
学霸三: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展大人,神色慎重,一笔一划,虽慢却稳;
学霸四:锦毛鼠白玉堂白五爷,表情酌定,手下笔走龙蛇、龙飞凤舞,十分富有个人风格。
而唯一的学渣:从六品校尉金虔同学,右手僵硬捏着毛笔,一双细眼放空发直,心中一片苦逼之情不知何表:
苍天啊,大地啊!哪位好心的天使大姐能甩个闪电下来给咱开开窍啊!
这没头没尾无根无据的,突然就“劈啦”平地一声雷让咱写什么奸细嫌犯的姓名,这、这这……这简直是欺人太甚欲哭无泪苍天可鉴啊啊啊!!
“金校尉,可是有疑?”颜查散儒雅声线忽然打断金虔心中嚎叫。
金虔猝然回神,这才惊觉自己已然成了诸人关注的焦点——已经完成考题的四位学霸正八目灼灼盯着自己。
“额……”金虔头皮发麻,脸皮乱颤,愣愣举起未执笔的左手,猛然一翻,做出掐指卜卦之姿,口中囫囵道,“属下……那个还要算上一算……”
四人显出恍然之色。
“也好,金校尉以卜卦之术推算一番,更为妥当。”颜查散面显欣慰,点头道。
“是是是,事关重大,自然要妥当、妥当……”金虔立即垂眼,手指一顿乱掐,心中犹如沸腾开水一般,咕嘟嘟乱冒泡泡。
怎么办?怎么办?!
如今咱的药弹毒弹搞不好已经失效,若是此次临时小测验又不及格,定会被剔除人精聚会的固定阵容……啧!那咱以后的职场前途可就黯淡一片了啊!
想到这,金虔眸光一定,深吸一口气:
事关吃饭赚钱之民生大事,咱今日无论如何要闯过去!
让咱先捋一捋思路先!
首先,根据咱多年蒙考的经验,首当其冲,就是判断题型。
显然,这是一道选择题,而且根据前面学霸们透出的信息,他们怀疑的只有一人,所以,这仅是一道单选题。
很好,难度大大降低了!
其次,再来看看选项。
率先可以排除的,就是屋内这五人,而余下的人选中,基本可分为两大类:
第一类:裴家庄副本前的出场人员:包括大钉子,二钉子,陷空岛其余三鼠、雨墨、艾虎;
第二类:裴家庄副本新出场人员:包括裴天澜、裴慕文、裴家四影卫、江宁婆婆、甄长庭。
既然蒋四爷和白耗子都能坐在这夸夸其谈,那说明陷空岛五鼠是清白的;而大钉子和二钉子,如果是奸细,有九成二人皆是奸细,而此题为单选题,所以,略过。
至于艾虎……这种一根筋的角色实在不是当奸细的料啊!
雨墨……背景是叛变的襄阳王原下属火使麾下的死士,而且拥有姐姐冰姬这位资深奸细的血统渊源,嫌疑度很高!但是,如果真是雨墨,刚刚颜书生就应该直接说“雨墨是细作”,而不是让我们写下怀疑人选——所以,雨墨不是正确答案;
第二类人员中,如果江宁婆婆是奸细,白耗子一定不会如此气定神闲;那么剩下的,就只有裴天澜、裴慕文、裴家四影卫和甄长庭。
金虔暗暗抹了一把汗:
很好,现在只剩下四个选项了。
A:裴天澜
B:裴慕文
C:裴家四影卫(包括裴风)
D:甄长庭
A选项的裴天澜,身份为武林盟主,如果他是奸细,那就意味着天下第一庄、江湖武林早已是襄阳王的囊中之物——喂喂,那咱们还搞个毛啊?干脆早点洗洗睡了,明早全体投靠襄阳王得了。所以,此选项排除!
B选项的裴慕文——咱若是没记错的话,此人曾经说过,裴风对桃花香气过敏一事只有他自己、裴风和另外三影卫知道……而裴风过敏一事却被黑妖狐利用……
可疑!很可疑!
慢着!这么一想,裴风还有另外三个谁谁谁来着,岂不是也具有同样的嫌疑?!
啊啊啊啊!!
金虔强忍着抓头发的冲动,极力将自己表情维持在高深莫测的档位上,一面掐自己大腿,一面掐自己手指。
放轻松、深呼吸,咱再捋一捋先——裴风过敏一事,只裴慕文,裴风等三人……
不!等一下!
还有一人,很有可能也知道。
若是咱没记错的话,根据之前众人对此人的评价,此人简直是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百度外挂一般的存在,却唯唯对裴风过敏一事毫无所知……
金虔眯起细眼,脑中回放此人听到裴风怪症之时的反应——
表情惊诧扭曲,瞠目瞳孔发大……
浮夸!这表情太浮夸了!
与江湖公认权威鉴定师的身份相去甚远!
显然是演技不过关!
没错!经过咱的合理排除大胆假设,咱以现代纵横十余年考场无所敌的学渣之名发誓——真相只有一个!
这个奸细,就是甄长庭!
想到这,金虔猝然睁眼,两个眼珠子锃光瓦亮,在手上奋笔疾书写下“甄”字,猛一抬头,道:“回禀大人,属下已经推算完毕,奸细,咳那个……上天预警,此人或对我方不利!”
“好!”颜查散眸光一闪,环视众人,“我们同时展掌一观!”
展、白、蒋、金四人同时颔首,抬起手臂,慢慢展开手掌——
但见五只掌心之上,赫然都写着一个“甄”字!
蒙对了!哈哈哈哈哈哈!
咱果然是天才!不愧是经过千年发展升华又被千场考试实践所检验的连猜带蒙猜题大法,在古代也能入乡随俗、如鱼得水!
感谢伟大的老师大人,感谢伟大的考试制度,感谢伟大的应试技巧!远在北宋的中华儿女在此膜拜致谢啦!
金虔激动得几乎痛哭流涕,只是脸上却依然要和其余四人保持一致——苦大仇深。
“果然,诸位也心疑此人。”颜查散轻叹一口气,蹙眉道。
“没错,今日败阵之后,蒋某曾将今日战况细细推演,便发现了不妥之处。”豆豆眼放光的水耗子一下一下摇着鹅毛羽扇,缓缓道, “今日一役,我方处处受制,好似无形之中被人所控,如今细细一想,却是那黑妖狐诡计与甄长庭所语共同作用所致。”
“南海四魔一战,五爷我观那五行缺一阵,远不如甄长庭所说的玄妙难破。”俊美白衣侠客一脸自信,扇柄轻敲掌心,“无非是费眼晃神迷惑人心的雕虫小技,凡身经百战的老江湖,不出十个回合,定会发觉其中蹊跷。”
“南海四魔武艺平平,若阵法一破,便不足为惧,是以即便是二流高手,也大有胜机。”蓝衫护卫一脸慎重道,“只是那时甄长庭将此阵法说得神乎其神,才致使我方选择以阵对阵之法……”说到这,展昭顿了顿,肃下神色,指出不容忽视的事实,“提出以裴风四人对阵南海四魔之人,正是甄长庭。”
白玉堂、颜查散、蒋平皆是一脸赞同。
额?!原来是这么回事吗?!
咱完全没觉出有问题啊!
金虔暗暗抹了抹额头冷汗。
等等,怎么听起来大家的推理方向和咱想的那个裴风敏症没啥关系啊?
“那……裴风的怪症是否也是……”金虔试图发表评论。
结果,却换来四人同时摇头否定。
“虽裴风曾言此事唯有他与裴家四影卫知晓,但裴家庄人多口杂,或许早有贴身侍奉裴风之人知晓其中秘密漏了口风……”颜查散走的是合理假设、大胆推理路线。
“黑妖狐是否是从甄长庭口中知晓裴风一事我们无从查证。”展昭走的是举证路线。
“裴慕文那家伙的话,五爷我向来不信,或许裴风一事在裴家庄早就人人皆知了。”白玉堂一脸不屑,显然是以喜好评判风格。
“以黑妖狐事先已备好桃香丝帕推断,黑妖狐智化不仅早知裴风怪症一事,而且还知裴风一定会上场……”蒋平眯起豆豆眼,做出综合判断,“而推荐裴风上场之人……便是甄长庭。”
“诸位所言甚是!”金虔一脸镇定抱拳赞道,心中暗暗庆幸:
咱的乖乖!幸亏咱谨慎,没把咱的推断说出来,要不然丢人可丢大发了。
“而第二战——”颜查散顿了顿,“说房书安乃是江湖第一饭桶的人……仍是甄长庭。”
“所以我们才派了三哥上场……”白玉堂略一回想,便是一脸憋屈神情。
“三哥向来是粗枝大叶,那房书安在眼下做手脚,定然无法发觉。”蒋平长叹一口气。
“嗯嗯,没错没错,就是这样!”金虔装模作样点头附和道。
“而第四局,看甄长庭的打算,原本应是推选猫儿上场……”白玉堂摸着下巴思索道,“而那黑狐狸精的最擅利用人心弱点……”说到这,白玉堂不由瞥了一眼展昭,挑眉一笑道,“我说猫儿,你该不会有什么把柄落在他人手上了吧?!”
此言一出,众人目光顿时唰得一下都直射展昭。
但见展昭坐如钟,稳如松,朗眸清烁回望众人,定声道:“展某也不甚明白其中缘由。”
说完,黑眸余光扫了金虔一眼。
金虔立时又是一阵心惊胆战。
为啥又看咱?咱最近没做什么天怒人怨被人抓住小辫子的事儿啊!
慢着,是猫儿大人的把柄,又不是咱的把柄,和咱应该没关系啊,那为啥……
啊啊啊,猫儿大人您不要总是东瞅西看的惹人发毛啊喂!
“前日,黑妖狐智化提出要让甄长庭判定擂战胜负之时,颜某便觉其中有异,如今想来,原是为其后埋下伏笔。”颜查散长叹一口气,最后做出总结。
总而言之,那黑狐狸精要求让甄长庭做裁判,其中心思想就是要安插一个深的我方信任、随时可发表专家意见、潜移默化影响我方对战思路之人,从而引导擂战向着麒麟门有利方向进展……
哇塞,果然步步为营处心积虑费尽心思的高端战术啊!
金虔坐在那好一番感慨完毕,待回神后,这才发觉屋内的气氛依然处于低气压状态。
颜查散面色沉凝,展昭双眉紧蹙,白玉堂桃花眼长眯。
蒋平摸着小胡子默然半晌,才幽幽道出一句:“颜大人,这甄长庭我们该如何处置?”
这还用说吗?
金虔瞪圆细眼,心中愤愤暗道:
自然是立即将此人五花大绑送入密室老虎凳辣椒水的通通的奉上,让他把知道不知道一股脑都交代个清清楚楚……
无奈的是,屋内其余四人的意见却是皆与金虔相左。
展昭摇头:“我等并无真凭实据,若贸然揭示此人身份,他必会矢口狡辩。”
喂喂,这种非常时期就不要考虑证据这等细枝末节的问题了吧!
金虔望向某猫科动物,眉梢一抽。
白玉堂翘起二郎腿:“万一还有其他细作混入,若是动了甄长庭,岂不是打草惊蛇?”
啥?还有其他的细作?不是吧!不会还要加试再猜一轮吧?!
金虔瞄了一眼某鼠科动物,咽了咽口水。
“没错,此人暂不可动。”颜查散正色道。
喂喂,那熬灯费蜡的折腾这一晚上是干啥啊?
金虔悄悄瞪了一眼某书科动物,暗暗叹气。
“颜大人!”蒋平却突然起身,向颜查散一抱拳,郑重其事道,“蒋某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当讲!
一般能问出这种话的计谋,八成都是损人不利己损招!
金虔垂头,暗暗呲牙。
“蒋四爷请讲。”可惜向来是好脾气擅听谏的颜大钦差自然选择了和金虔不同的答案。
蒋平恭敬颔首,一双漆黑发亮的豆豆眼直直望着八府巡按大人,一字一顿道:“颜大人,我等此行目的乃是为铲除麒麟门,如今却被黑妖狐设计陷入连环擂战处处受制、不得脱身,实非初衷。唯今之计,不若干脆放弃擂战,先发制人,率江湖高手强攻麒麟门一众,一举将其拿下!”
说到这,蒋平深吸一口气,长揖到地,提声道:“如何取舍,还请大人决断!”
话音落下,屋内一片沉寂。
颜查散凤眸微瞠,面色渐变沉凝,正想开口,不料身侧稳坐的展昭突然起身,笔直蓝影好似标杆一般树在颜查散身侧,黑眸中凛光闪动,清澈嗓音渗出冰冷寒意:“裴少庄主,你这是何意?”
诶?啥?裴少庄主?在哪?
金虔细眼四下乱瞄,一头雾水。
白玉堂慢慢起身,一袭雪纺如月光凝淬,如画眉眼显出冷凝之色:“白某竟是不知天下第一庄少庄主何时成了偷听墙角的角色?”
“咳,果然瞒不过展护卫和五弟。”门外传来一声轻咳,一人推门二入,眼狭如月,容颜俊雅,正是裴慕文。
“裴某此来,是来向颜大人禀报消息。恰好听到几位在密谈,不便打扰,所以才在屋外暂避,万望诸位莫要见怪。”
裴慕文面带笑意,向众人抱拳施礼,可一双狭目之中,灿光流闪,甚是诡异!
不对劲儿!此人表情有异!莫不是此人与那甄长庭一般,也和黑狐狸精有所牵连?!
金虔头皮一震,细眼一扫一猫一鼠的凝重神色,第六感应急机制瞬时启动,噌一下站起身,两手紧紧捏住了腰间的药袋子。
裴慕文看着几人如临大敌一般模样,笑容渐渐淡下,望了一眼蒋平,又将目光定在颜查散身上,定声道:
“裴某也很是好奇,蒋四爷所谋之事,颜大人会如何决断?”
说到最后一字,裴慕文长目中突然精光大盛,好不慑人。
屋内一片死寂。
颜查散面色肃沉,静静回望天下第一庄少庄主;
蒋平垂首静立,看不清神情;
白玉堂眯起桃花眼,展昭蹙紧剑眉,二人不约而同慢慢移到颜查散身前。
金虔捏着药袋子,一步一挪蹭到了展昭身后,暗暗抹了一把冷汗。
喂喂,为啥水耗子不过是提出了一个可行性方案,就搞得我方内部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内讧形式啊?
“唉……”一声叹息从展昭身后传出,在异常沉寂的屋内分外清晰。
颜查散抖衫起身,慢慢走到展昭身侧。
“颜大人!”展昭皱眉,欲要拦住年轻的钦差大人。
颜查散却是抬手制止,径直越过展昭,站到了蒋平和裴慕文身前。
清亮月光透窗而入,照在书生略显消瘦面容之上,更显清隽。
就听青年钦差缓缓开口道:
“颜某身为八府巡按代天巡狩钦差,擒拿襄阳王、铲除麒麟门乃是颜某义不容辞之责,蒋四爷所谋,乃是直捣黄龙之计,若仅以结果而论,确为上策。”
“大人!”展昭疾步上前,却被颜查散坚定拦下。
“但若是颜某如此决断,那就是令天下第一庄撕毁歃血盟约,失信于江湖,失信于天下,第一庄百年声誉恐会毁于一旦!”
颜查散凤眸灼亮慑人,声线高提:“若天下第一庄声誉被毁,江湖便是群龙无首,定然大乱。那时,颜查散便是江湖的罪人,是只顾自己立功却罔顾他人的小人,与那襄阳王这等奸佞之辈又有何异?!”
“麒麟门门主今日擂上狂言确有道理,求天下者,自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但纵观古今,凡违背信义之道、踏他人尸骨名誉成王者,又有几人能长久?何况颜某并非图谋天下之人,颜某所求,无非天下长治久安,百姓安居乐业而已。因此,颜某以为,唯有仁义礼信方为天下之正道。”
说到这,颜查散抖袍袖、整素带,向蒋平和裴慕文抬手抱拳,正色道:“所以,蒋四爷所谋之事,颜某不甚赞同!”
这一瞬间,谦谦书生一身书卷之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凝重的肃毅魄力——明亮风眸,清隽面容,映出满室清芒。
展昭、白玉堂四眸定望眼前清瘦钦差背影,显出敬重神色。
蒋平和裴慕文神色震动,对视一眼,同时颔首,双双单膝跪地,抱拳恭敬道:
“蒋平日后谨遵颜大人之命!”
“今日之后,裴家庄上下任凭颜大人调遣,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额!
剧情发展到这里,金虔总算是看明白了。
感情这一晚上就是连环测试啊!
先是颜书生给咱们出考题,抓细作;
后是水耗子和裴少给颜书生出考题,测人品……
看猫儿白耗子刚刚那紧张万分的架势,估计这屋子早就被裴家庄的一众打手给包围了,若是刚刚颜书生为图立功,不顾裴家庄名声选择水耗子的计策,估计这会儿我们已经被裴慕文率领的天下第一庄的三千高手给碾压成渣渣了。
这水耗子居然挖了这么大一个坑来坑人!太不厚道了啊!
金虔还在那愤愤不平,那边刚刚还剑拔弩张的几人已经纷纷落座把茶言欢了。
“颜大人,适才多有冒犯,还望大人见谅。”裴慕文语气比刚才恭敬了好几个段位。
“无妨。”颜查散淡笑道,“江湖与官府之间,行事标准素有不同,二位心存疑虑也是情有所原。”顿了顿,又道,“只是以后蒋四爷与裴少庄主若对颜某、官家行事作为心中有惑,不妨直言,无需如此苦心试探。”
蒋平与裴慕文立即抱拳,恭敬点头称是。
金虔瞄了一眼已经四平八稳坐在旁边的一猫一鼠,垂下脑袋,暗松一口气道:
阿米豆腐!颜书生不愧是皇上钦点的状元,这临场发挥真不是盖的!完美测试答案已经成功驯服一只水耗子外加一只裴少,万幸万幸!
“颜大人,裴家庄派出探子刚刚回报,被麒麟门下毒的一百三六位江湖兄弟毒性已解。”裴慕文开始了被驯服后的第一项报告,只是这报告内容却是连自己也有些不可置信“未曾想……那黑妖狐智化居然能守信……”
蒋平摸着小胡子,眯眼道:“此人阴险狡诈,或许又做了其他手脚也说不定。还请裴少庄主联系各地名医为那些中毒之人再次诊治,以确保万一。”说到这,一双豆豆眼有意无意扫了一眼金虔,又道,“只是……麒麟门之内似有一名用毒高手,普通大夫或许不能应对……”
别瞅咱!咱也不能应对啊!
金虔默默垂下了脑袋。
“烦请裴少庄主在江湖上寻找两人。”展昭突然出声道,“医仙鬼见愁和鬼神毒圣两位前辈。”
“什么?”裴慕文狭目豁然绷大,惊道,“那二位前辈还在世?”
“人家活得好着呢!”白玉堂翻了一个白眼,“让你找就找,哪来那么多废话?”
裴慕文噎了噎,又问道:“不知寻这二位前辈的缘由是……”
“金校尉和这两位前辈颇有渊源,如今也只能希望二位前辈能看在金校尉的面子上助我们一臂之力。”颜查散笑吟吟解释道,“到时,还有劳金校尉了。”
“属下应该的、应该的!”金虔点头如捣蒜。
很好!
看来颜大领导已经将咱药弹失效的问题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如今已经发话让咱好好同二位师父学习进修升级啊!
金虔心中长叹一口气。
裴慕文点点头:“原来如此,裴某定当尽全力找寻二位前辈。”
“裴少庄主,蒋某之前让你打探之事可有眉目?”蒋平问道。
裴慕文闻言,神色渐沉:“裴某已然查明,那麒麟门一众下榻在一座外庄之内——只是守备严密,犹如铁桶,麒麟门中到底有多少高手以及高手身份等消息却很难探出。”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四哥,你为何要——”白玉堂略略一想,便是一惊,“莫不是四哥你刚刚所说要围攻麒麟门之事……是真的?!”
“自然是真!”蒋平一脸酌定,“难道就任由那智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成?如今只需待时机成熟,那麒麟门就是我等囊中之物!”
慢着慢着?!所以水耗子你的意思还是要强攻?那你刚刚又是试探又是作秀的是干嘛?逗咱们玩?!
金虔圆瞪细眼,狠狠瞪向蒋平。
“蒋四爷所谓的时机成熟……是何时?”展昭面色也有些不善。
蒋平淡笑不语,反倒是望了一眼颜查散:“颜大人自有高见。”
颜查散轻轻眨了一下眼皮,轻笑道:“蒋四爷又给颜某出题?”
“蒋某不敢。”蒋平抱拳。
然后二人同时相视一笑。
喂喂,你们两个是怎样啊?
这大庭广众之下眉来眼去情意绵绵秀恩爱吗?!
金虔只觉头冒黑线。
“颜大人!”展昭声线微冷。
“四哥!”白玉堂额爆青筋。
“咳,蒋四爷定是打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颜查散清了清嗓子道。
“知我者,颜大人也!”蒋平起身,向颜查散深深一揖,又向众人道,“明打擂战,暗探消息。即可保天下第一庄守诺之声誉,更可将麒麟门高手身份、绝招等信息纳入囊中;与此同时,趁机暗中调动人马,布阵举策,待擂战结束之时,便是我等一举歼灭麒麟门之时!”
换成白话文版,就是这边陪黑狐狸打擂玩,顺便收集信息,那边暗中调动人马根据擂战收集的信息制定围攻战略……
真是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啊!
金虔瞪眼。
“而且,联系医仙毒圣两位前辈也需要时间……”颜查散望着金虔又补上一句。
咱知道啦!知道啦!
咱今晚就熬夜改良药弹补课做作业!
大领导您不用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咱了!
金虔默默抱头。
“此计甚好!”裴慕文一脸兴奋,提声赞道。
“只是……那黑狐狸精难道不会发觉?”白玉堂提出异议。
“麒麟门主为人谨慎,心思细敏……”展昭也深表忧虑。
“那就要靠甄长庭甄庄主了。”蒋平微微一笑。
哈?
众人瞪眼。
“只要我等在甄庄主面前的言行,稍加留意便可。”蒋平笑得像个千年的狐狸精。
众人立时恍然大悟。
也就是说也利用甄长庭这个细作透漏给黑妖狐一个信息:我们只关注擂战,我们很敦厚,我们很老实,我们坚决没做其他的事儿!
喂喂!这简直和黑妖狐的无耻不相上下啊!
慢着,万一还有别的细作……
金虔突然又想起一点。
“此事需秘密进行,除此屋中五人外,不可再对外人道半言!”蒋平最后一句话打消了金虔的疑惑。
于是,这一整晚的人精聚会终于在各方达成完美意向后落幕,众人都深感内心充实,尤其是金虔金校尉同志……
因为在散会之时,颜大钦差特意点到金虔说了一句:
“金校尉,医仙毒圣二位前辈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
“属下明白……”
咱这就回去自力更生自强不息自我发展自我补充熬夜奋起重新改进药弹啊啊啊啊!
明月皎皎,夜风习习。
金虔坐在江云居小花园的石桌旁,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心中一片郁闷之情,惟天可表:
啧啧!这趟差出的真是太闹心了,一路披荆斩棘破案抓贼连传销都搞上了,如今还要打擂台、抓细作、做测试……最惨的是,人家领导都散会回屋歇息了,咱这个小跟班还要在这加班做额外课题……
更更惨的是!
旁边还有两个监工的大神!
金虔细眼一格一格移到左边,夜色中,白玉堂一袭雪衫若裁云织丝纺成,熠熠生辉;眼珠再一寸一寸挪到右边,月色下,展昭一袭蓝衫似淡墨濯青莲,凉凉若水。
这哪里是来监工的,分明是来的分散咱的注意力的!
金虔暗叹一口气,从怀里掏出自己药袋子,将里面的团子丸子瓶瓶罐罐都倒了出来,稀里哗啦立即铺满了一桌子。
这工作量也太大了啊……
金虔几乎以头抢地。
“金虔,可要帮忙?”展昭温言问道。
“是啊,小金子,若要打下手,你就直说。”白玉堂也一脸亲切。
“不用、不用!”金虔连连摆手,“咱自己一个人能搞定!”
哪敢劳您两尊大神帮忙啊?
咱是百毒不侵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体质,您二位可不是啊!若是万一有个差错,咱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展、白二人对视一眼。
“也好,想必这些皆是金虔师门的不传之秘,不易被他人所窥。”展昭端端坐正,一脸理解。
“小金子你忙你的,五爷我和猫儿在这陪你。”白玉堂悠然摇扇,一副大爷模样。
“那个……真不用,二位还是早些回房歇息吧……”金虔头冒黑线。
您两位往这一戳,咱还有什么心思加班啊?!
结果,自然是被无视。
一猫一鼠已经开始自顾自喝茶赏月。
唉……
金虔无奈,只好一边催眠自己“旁边两个是木桩子旁边两个是木桩子”,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皱皱巴巴的小册子,摊开放在桌上,拿起一个药丸,一面对照一面口中念念有词:
“万事大吉丸改良版,配方是——昆明山海棠、天山雪莲、麝香、麻黄、犀角、远志、菖蒲、败龟板、龙骨……”
伴随着金虔的嘀嘀咕咕声,摇扇子的白耗子,端茶碗的蓝御猫,皆是不约而同不动声色瞄了一眼金虔的小册子,顿时,四目同时绷大。
但见那小册之上,字体歪歪扭扭不堪入目也就罢了,二人之前也曾见识过,总算是见怪不怪;
可那字形——要么缺偏旁,要么少笔画,基本没几个字是写对的;
最诡异的是,还有许多不知所云的神秘符号,令观者心头乱跳触目惊心。
“咳,小金子,这是什么意思?”
终于,白玉堂忍不住好奇,指了指一个状似鸭子的符号。
那是阿拉伯数字2啦!
金虔头冒冷汗,顺嘴胡诌:“是一种很罕见的药材。”
“那这个呢?”白玉堂又指了指一个状似耳朵的符号。
那是3啦!
“是另一种很罕见的药材!”金虔咬牙。
“那这个——状似长尾的鸡蛋……”白玉堂手指移了个位置。
那是英文字母a啊!咱说白耗子你问那么废话多干嘛?!
金虔怒目而视?
“明白明白!这定是种更为稀少的药材!”白玉堂讪讪缩回手指。
“这又是何意?”展昭又冒出一句。
喂喂,猫儿你又跟着凑热闹作甚?
金虔怒:“那当然是……”
然后金虔看见了展昭修长手指指的目标,是一堆浓墨黑坨坨……
“咳!展大人,那是属下写错了,涂掉的……”
“噗!”白玉堂喷笑。
展昭尴尬收回手指:“金校尉如此书记之法倒是非比寻常,想必是医仙毒圣二位前辈所授。”
“哎呀,这可不是二位师父教的,这是现代的……咳,那个是咱自创的、没错,是自创的!”金虔结结巴巴道。
哎呦咱的娘诶,差点说漏嘴。
“嘿,小金子你自创的记法倒是颇为有趣,改天教教五爷我如何!”白玉堂一脸兴致。
“行行行,没问题……”金虔连连答应,可就是觉得头皮被某股熟悉冷气吹得阵阵发凉,抬眼偷偷一看,只见展昭又默默端起茶盏,长睫微垂,似乎和刚刚没什么区别,只是……
脸色明显比之前白了百分之三十,嘴角弧度明显抽紧了百分之二十,喉结滑动频次升高,捏着茶盏的指节隐隐泛青,好似在强忍着什么一般……
额?咱又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吗?
这猫儿咋又一副诡异的模样?
金虔咽了了口水,继续埋头乱翻。
白玉堂抬眼看了一眼展昭,面色渐沉,修长手指合起手中折扇,又展开,展开又合上,最后,将玉骨扇端正放在石桌之上,肃颜开口道:“猫儿,你可是对刚刚试探颜大人之事心有芥蒂?!”
展昭神色一动,放下手中茶盏,黑烁眸子望向白玉堂:“白兄何出此言?”
白玉堂剑眉一紧:“你若是心里不痛快就说出来,憋着闷着作甚?”
展昭一怔:“展某不曾……”
“展昭!”白玉堂猝然提声,锐眸隐泛火光,“你前日还说与白某是生死之交,怎么今日五爷连你一句真心话都听不得了吗?!”
满庭沉寂。
白衣侠客怒目灼灼,蓝衫青年朗目凛凛,四道目光交汇之处,火花四溅,险些闪瞎了不幸正恰好坐二人之间某人的细眼。
哎呦喂!看这气氛不对啊!海内知己天涯比邻的浓情蜜意简直是扑面而来……
金虔细眼滴溜溜左转右滑,然后慢慢缩起脖子,身体团在石墩之上,一寸一寸往下窜动。
啧!咱自己都觉得咱这个电灯泡甚是碍眼!咱还是赶紧弱化存在感为上……
金虔这一番小动作,自是没引起另外二人的注意。
白玉堂俊颜肃整,声声震耳:
“官府与江湖,从来都非一路之人,今日同仇敌忾,明日就有可能反目为仇,展昭你虽为官府中人,可毕竟出身江湖……”说着,白玉堂俊颜之上显出一抹愤慨之色,“你可知之前那些江湖人如何评道于你?”
展昭朗目微瞠,慢慢缓下神色,显出一抹清澈笑意,轻声道:“展某知道。”
“你知道?!”白玉堂赫然瞪大桃花眼。
展昭笑意更浓:“白兄之前不是常挂在嘴边,类如官府的走狗……”
“咳咳!”某只向来口无遮拦的白耗子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五爷我说的不算!五爷我那是、那是……”
“白兄是刀子嘴豆腐心,展某晓得的。”展昭端茶遮住愈发上勾的唇角。
白玉堂双眼暴突,死死瞪着展昭半晌:“你这猫儿,总是这般、这般……”又长叹一口气,轻声道:“若是真有一日,官府所行之事与江湖道义相悖……猫儿,你该如何自处?”
夜色如墨,淡风似笔,描绘如松蓝影茕茕之姿,展昭长睫低垂,沾染如霜月色,遮住温润容颜。
“展某……游历江湖之时……”朗声响起,如玉击石,“也以为官府之中藏污纳垢,甚是不堪,远不如江湖中人快意恩仇来得爽快——直到,展某遇到了包大人……”
蓝衣护卫慢慢抬首,一双黑烁眸子中映出灿灿星河:“天下并非只有一个江湖,还有千万平凡百姓,仗剑江湖纵然爽利,却无法仅凭一柄剑就尽斩天下恶人。”
“但展昭这柄剑,却可保得一方青天平安,可护青天翼下一方百姓安宁,如此,足矣。”
一抹清暖笑意浮现在俊逸面容之上,虽淡却隐透坚毅:“若真有白兄所说的那一日,展某自会秉公办理!”
最后一个字出口之时,月下淡笑的蓝衫青年,便是那个秉公职守的四品带刀护卫。
白玉堂桃花眼眸之中,光华璀璨若流星飞逝,定定望着展昭许久,薄唇勾出如画弧度,吐出几个字:“果然是官府的走狗。”
“展某是猫,不是狗。”展昭轻笑一声。
“啪!”玉骨折扇悠然展开,摇起缕缕清风,吹拂白玉堂如墨发丝:“臭猫,五爷我可没你那么多大道理,五爷我向来逍遥惯了,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展昭温笑摇头:“白兄性格洒脱,展某自愧不如。”
“所以!”折扇猝停,白衣侠客冠玉容颜上显出一抹坚定,“今后除了白五爷,谁也不能再为难你这只臭猫,否则——”张狂锐狠掠过眉峰,“便是与我白玉堂为敌!”
展昭怔然,愣愣望着白玉堂,黑白分明的清眸之中,渐渐渗出暖晕光华。
而刚刚还满面狂锐的小白鼠,在这灼灼眸光逼视之下,竟是渐渐生出了些许不自在,不禁慢慢偏移目光,然后……
便看见了某个做出奇怪动作的物体……
“小金子,你钻到桌子底下作甚?”
只见金虔,不知不觉竟是已经将大半个身子都溜到石桌下,如今只能看见一个通红的脑门。
“金虔,你这是作甚?”展昭一愣,顺手揪住金虔脖领子将其拽出,剑眉一蹙,“脸色为何如此?”
此时的金虔,整张脸是又红又亮,俨然一个熟透的大番茄。
“没啥、没啥,哈哈、哈哈……”
金虔频频干笑,暗道:
咱还不是替猫儿你和白耗子脸红啊!
瞧瞧你们两个,这青天明月彻底无视咱这个大灯泡明目张胆在咱的眼前的打情骂俏……哎呦咱的扑通扑通乱蹦的小心脏哟……
金虔一手捂着胸口,一手随便将桌上的杂七杂八都划拉到自己的药袋子里,向二人堆出一张怎么看都和汴京城里牵线搭桥第一品牌聚缘阁的媒婆有八成相似的笑脸道:
“咳,那个啥,要不……属下先回屋,给二位腾地方……咳,咱的意思是,二位喝点小酒,吃点小菜,看这凉风有信风月无边二位相思的情绪好比……咳,那个,二位不若促膝长谈,互吐心意……咳,咱是说交流一下近几日的心得体会……”
可说了半天,当事人却连个动静都没有。
确切的说,是整座庭院皆死寂一片。
金虔心头一跳,猛一抬头,顿时脑袋嗡的一声。
但见展昭、白玉堂二人直直坐在石墩之上,面色惨白若纸,唇瓣发青,四肢僵硬,唯有两双眸子还能自由移动。
“展?!”金虔惊呼一声,可刚一张口,就觉嗓子眼一甜,一股热流顺势喷出,在眼前炸出一朵艳红血花,犹如一朵怒放的罂粟。
“诶?”金虔愣愣用手背抹了抹嘴角,再放到眼前看了看——
粘稠质感,颜色赤红……
血?
展昭眸光剧烈颤动,身形微颤了几下,却是难动分毫。
白玉堂眼皮乱抖,手指动了动,也是无法移动。
“哎呀呀,自己中毒的滋味感觉如何啊?金虔金校尉?!”
中毒?!
咱中毒了?!
金虔怔怔抬头,只见一人从阴暗树荫中款款步出……
发杂斑白,长须盖胸,红面含煞,没有了一身招牌花花绿绿装束标志,反倒是一身黑衣黑靴的标准刺客黑衣人打扮……
金虔细眼骤然爆睁:“花、花花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