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天香楼内,牌号一直叫到第一百五十七号,也未曾有一名客人所献之物能博得冰姬青睐。莫说这天香楼内的各位寻香客觉着气闷,就连那天香楼的老鸨也觉着有些棘手。凡是来这天香楼的各位大爷,多少在这陈州地面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就算是路过的客商,也都有些背景,如今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看这冰姬到底能让何人入选,可眼看这楼内牌号就要叫完,可这冰姬脸色却丝毫未有松动之像。
若是冰姬今晚不选出一个,恐怕这天香楼内的各位大爷定要寻个事出来。
高台之下,那些落选的寻香客们个个神色凝重,脸色漆黑,直直瞪着台上的绝色美女,气氛沉重。
高台之上,喊牌号的小丫头见到此种境况,也紧张万分,手心微微冒汗,眼珠子直往后瞟。却见身后冰姬,美眸微敛,面色不变,大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态;再看屏风之后的老鸨,汗如雨下,手中大红绸帕一个劲儿地往脸上抹,见到小丫头瞟向自己,老鸨也只得狠了狠心,点了点头。
小丫头见到老鸨示意,这才安下心,提声叫道:“一百五十八号上台。”
台下一片寂静,这众多嫖客都红了眼睛,直愣愣地射向那一百五十八号桌面,面色之狠,眼光之毒,几乎要在那桌上烧出数个洞来。
可当众人定眼一看,却是不由一愣。只见那最后的一百五十八号桌上,空无一人,连个陪酒的姑娘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客人。
这本是最后一桌客人,可如今客人不见了踪影,之前献上的礼物又未有冰姬能看上眼的,这岂不是意味着所有人都没能入了冰姬的眼,如此一来,今夜到底谁能和冰姬共度良宵,岂不是成了一个无头公案?
能进得这天香楼撒钱的寻香客,多少也都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见到此景,自然一百二十个不愿,个个横眉怒目,直直瞪向老鸨,还有几个脾气火爆的,当场就嚷嚷起来:
“这牌号都叫完了,冰姬一个都没看上,这怎么办?”
“就是,难道让我们就此打道回家?”
“喂喂,这天香楼莫不是拿爷们耍笑?!”
老鸨此时也是冷汗淋漓,心道:今天这冰姬是怎么了,平时牌号叫到不到一半,就有称心的,怎么今日却如此反常?再看那空荡荡的一百五十八号桌,老鸨更是纳闷,明明还有一桌客人可以垫底,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此时此景,若是不想个办法圆场,岂不是要让这些惹不起的大爷们把这天香楼翻过个去?
想到这,老鸨急忙给台上的那位小丫头打眼色。
台上的小丫头也是个机灵角色,见到此景,心里明白,赶忙提了提声,又呼道:“一百五十八号,请上台。”
话音刚落,就听从二层花楼之上,传出轻微异响,众人只觉眼前一花,翩翩红影顺声而落,定眼望去,竟是些许赤色纸片从二楼纷飘落下,众人顺之将目光上移——霎时间,嘈声尽去,杂音无留,楼内寂然无声。
只见一名青年男子,从花楼二层飘然跃下,白衣胜雪,身形如云,袖带飘飞,襟摆逸风,红纸相衬宛若落英缤纷,云衣含暖更胜琼瑶烟月。更神的是,在他身周,竟环飞数只朱色飞鸟,尽添神韵,恍然间,竟觉此人好似从九重霄琼宫阙飞下一般。
也不知此人用得是何种功夫,竟然是从空中缓缓飘逸而下,足尖点地,若月色掠水,无声无息,静静落于高台之上。
众人这才看清此人面貌,顿时目睹的目瞪,口呆的口呆。
只见此人朗目藏星,俊貌儒雅,虽身处脂粉昏暗之地,却是一身清雅无尘,好似皓月当空,暖照万物。
又见他手臂轻抬,托住从空中落下的一只赤色飞鸟,展颜道:“在下所献之礼,名为‘千纸鹤’。”
嗓音清润澄朗,沁人心肺。
众人这才把目光转向男子手中飞鸟,这一细看,才发现刚刚在男子身侧飞舞翩飞的赤色飞鸟,竟然是由红纸折叠而成。只见此鸟,双翅舒展,头颈高昂,栩栩如生,台上台下众人,也都算是见多识广之辈,但却无一人见过如此礼物。
一时间,竟无人搭话。
而在那二层画阁之上,猫腰蹲着三个人影,正伸着脖子使劲儿往下观望,正是张龙、赵虎和金虔三人。
“金虔,”张龙皱着双眉问道:“你到底搞什么鬼?又是撒纸片,又是散纸鸟,还要让展大人从二楼跳下去?这乱七八糟的办法到底成不成啊?”
赵虎也有些担忧,低声问道:“要不我们也下去帮帮展大人。”
金虔的脑袋卡在两个凭栏之间,目不转睛的盯着楼下的境况,压低声音道:“放心,展大人一个人就成。”
可心里却直犯嘀咕:没道理不成啊?现代舞台设计的灯光效果,撒花瓣,飞羽毛……咳,虽然花瓣用碎纸片代替,羽毛也换成了千纸鹤,但也算像了八成,加上咱为猫儿设计的从天而降的震撼效果,这冰姬没道理不动心啊?可是……这情况似乎不太妙啊?
金虔的担心不无道理。
但见那大厅高台之上,冰姬依然冰容不解,丝毫未见动容之象。
倒是那些台下的寻欢客们热闹了不少,还有几个大嗓门当下嚷嚷起来:
“什么千纸鹤?不过是只纸鸟,这也敢拿出来献礼?”
“如此俗物,怎么能入冰姬姑娘的眼?”
“小子,别以为你长得人模狗样的,就想混水摸鱼!”
那男子身受众人骂嚷之声,却是不愠不火,只是微微提声,清朗嗓音明明不高,却恰好能盖住大厅之内众人嘈杂之音:
“在下还未说完,这千纸鹤正是无价之宝。”
此语一出,大厅顿时寂然,忽然,又爆出一阵哄笑。
“哈哈,这个臭小子是不是傻了?”
“一只纸鸟也算是无价之宝?那我的礼物岂不是变成了玉皇大帝的玉如意?”
“臭小子,你是不是还没睡醒啊?”
“奶奶的,臭小子,还是赶紧滚回家老老实实待着吧!”
台下一帮色迷心窍的寻欢客,个个皆是冲着冰姬而来,个个也都尽有备而来,本来未能入选,全都憋了一肚子的闷气,如今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这么一个臭小子,把风头全抢光了不说,还想凭一只不值钱的纸鸟就想入选,怎么不让这帮家伙气恼。于是,这台下的众人是越吵声越大,越骂越起劲,污言秽语一并齐出,听得二层画阁内的张龙、赵虎心火直往上冒。
“金虔!”张龙一把揪住金虔的后领,压声道:“都是你的什么鬼主意,累展大人在台上受辱,这让我们回去如何向大人交待?”
赵虎也哭丧着脸道:“展大人……这、这该如何是好?”
金虔此时也是有些发懵,心道:有没有搞错?!别的现代人穿回古代,随便唱首流行歌曲就能伏天子、收王爷,为什么咱用了这么多招,还搭上了猫儿的色相,居然连一个三陪都搞不定,有没有天理啊?
金虔正在这天人交战,突觉领口一紧,脚下一空,顿时心头一惊,就听背后张龙怒声道:“你还在这发呆,还不赶紧下去帮展大人!”
话音未落,金虔就觉眼前一花,耳边风声呼呼直响,自己居然被张龙那个二愣子从二楼生生抛了下去。
再说楼下众人,正骂得痛快,突听头顶一声不明所以的惊叫:“OH MY GOD!”,就见一个人影从半空中直落而下,看那姿势,本是要要天灵盖着地,撞个头破血流,却又硬是在半空中转了个身,最后竟然稳稳双脚落地。
突然间凭空飞出此人,莫说台上台下众人惊呆,就连一直毫无表情的冰姬也微动眼帘。
就见此人一身小厮打扮,身材瘦小,蹲在地上半晌,才缓缓起身,抬起细目狠狠瞪了楼上一眼,嘴角隐隐抽动两下,才走到那名俊雅男子身前,躬身道:“公子这千纸鹤可是想献与冰姬姑娘?”
那名青年男子也是面色微异,但瞬间又恢复如常,颔首道:“正是。”
只见那小厮又道:“公子,千纸鹤乃是无价之宝,公子的确实考虑清楚了?”
此语一出,犹如一根引线,引得台下众人立刻又吵嚷起来:
“嗨呦,这又来了一个傻小子!”
“奶奶的,今天这是怎么了?爷们咋竟碰上些疯子?”
还有一个更过分,索性拿起手边的酒杯就朝金虔砸了过去,嘴里还嚷嚷着:“臭小子,爷今天就让你清醒清醒!”
金虔正在考虑如何圆谎,哪里能留意天边居然飞来一个暗器,只是觉着耳边一阵劲风,再定眼望去,展昭不知何时站到自己身侧,一只手臂挡在面前,手中却多了一盏酒杯。
“这位兄台,这又何必?”
朗朗嗓音缓缓流出,展昭手中酒盏也变为粉末,碎碎散落地面。
大厅之内,霎时间寂然无声,连呼吸之声都可尽闻。
众人无不惊恐万分的盯着台上的俊雅男子,前一刻还温润如玉的人,此时竟如同一把锋锐宝剑,虽剑鞘未去,却掩不住一身的华芒毕现,寒气凛人。
可再一恍神,台上的男子又恢复儒雅气度,仿佛之前一瞬,不过是众人眼花。
但此时,却是无人再敢吵嚷叫嚣,直到一个冰冷若玉的声音划破沉静。
“二位说这‘千纸鹤’乃是无价之宝,冰姬倒是愿闻其详。”
只见一直静坐于台后的冰姬缓缓起身,轻摇莲步,来到展昭面前,躬身施礼。
台下众位寻香客顿时一片绝望。
谁能料到,众多的旷世奇珍居然败给了一只纸鸟。
天香楼顶层正中,乃是花魁冰姬闺阁,装典奢贵,放眼望去,屋内摆设,尽数华贵之物。
屋中正摆乌木圆桌,其上酒菜齐备,杯盏流光;屋室尽头,并非寻常窗栏,而是一悬空楼台,丹栏碧台,精雕檀刻,帘幕丝幔环坠其周,清明朗月悬缀空上,花街似火衬映楼底,若隐若现淡然香气环绕夜色,令人心神荡漾。
楼台之上,隐约能见两个人影,左边那人,颀长身型,腰直若松,迎风而立,仿若融于此片柔和夜色之中,但再细看,却不难看出此人双眉微蹙,黑烁眸光所及,并非脚下奢华花街,却是远处那片黯淡百姓居处;而右边那人,却是软趴在档栏之上,上下打量四周摸索不止,口中嘀咕有声。
“我靠,看看人家红灯区三陪家里凉台的装潢——哇塞,瞅瞅人家挡风的窗帘——啧啧,瞧瞧这栅栏的手感……”
只听此人口中呼声不断,但细细听去,竟有半数晦涩难懂,且声音不断,语调不停,平仄有序,再听下去,倒和寺庙和尚念经诵佛有几分相似,终是引起一侧伫立男子朗目微侧:
“金虔……”
魔音穿耳之语顿时消声,只见金虔满脸堆笑,抬首道:“公子有何吩咐?”
展昭一双净澈眸子在金虔脸上扫了一圈,才道:“在下只是奇怪,为何一只毫不起眼的纸鹤竟能获得冰姬的青睐。”
“这个……”
金虔顿时干笑,心道:那什么劳什子千纸鹤哪里能有这等本事,要不是靠猫儿的无双美色,加上在高台之上显露的捏碎杯盏的惊世功夫,咱那能有如此艳遇。
心中虽明,可这嘴里却是不能说出口。
若是这猫儿知道咱是用了“美猫计”浑水摸鱼,还指不定让咱怎么吃不了兜着走呢!
想到这,金虔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陪笑道:“公子,你对今日他人所送之礼有何看法?”
展昭微微一怔,回想道:“无价之物,当世难求。”
“但那冰姬可曾正眼相看过?”
展昭轻蹙眉头,缓缓摇头。
“这便对了。” 金虔装模作样地双手背后,踱步道:“冰姬对那些珍贵之物,难求之宝是看也不看一眼,足见这冰姬乃是一清高女子,虽身处青楼秽污之地,却有青莲出污泥不染之心。所以这纸鹤更遂冰姬之愿。”
“青莲出污泥而不染……冰姬何德何能,能得如此谬赞……”
清冷如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展、金二人回首一望,只见冰姬从内屋款款步出,之前的一身牡丹纱衣已然换为一身单薄翠色绸裙。
裙襟曳地,盈腰素裹,尽显玲珑身段,酥胸半隐,藕肩微显,煞是诱目魅人。正是:娉婷佳人,嫣然而立,妙人无双。
“冰姬姑娘。”
展昭双手抱拳,微微拱手道。
金虔一见,也赶忙学样作揖。
冰姬见到二人如此反应,不由微微一愣。
凡是到这天香楼之人,几都抱同一个目的,所以言谈神色之间,莫不带有秽腥气味。而此二人,比起之前的寻欢客,可谓大相径庭:左边那名儒雅男子,目不斜视,眸正神清,不但未见丝毫□□之色,反隐蕴正气于身;右侧那名小厮,虽是双目灼灼,却是神色坦然,未染半丝猥意。
“冰姬累二位久等,在此先行谢罪。”
冰姬毕竟是冰姬,讶异之色不过转瞬即逝,随即恢复常色,来到两人面前,揖礼道。
“冰姬姑娘客气。”展昭颔首回道。
“客气、客气。” 金虔也照葫芦画瓢回道。
冰姬闻声,缓缓抬眸一望,闪光莹莹,美目流清,媚眼含春,看得金虔不禁心头乱跳,心道:乖乖,这冰姬果然是修炼多年的狐狸精,这一记电眼,就连咱这个同性生物都有些承受不住,那猫儿恐怕……不妙,若是连猫儿都败下阵来,谁能说服冰姬助老包一臂之力?
思虑到此,金虔赶忙抬眼观望,心里打算若是展昭不幸被色所迷,自己还是早做打算。
可这抬眼一望,却见展昭虽然微显愕然,却是神色未变,眸清若水,巍巍侠气好似金钟罩般,笼罩其身。
金虔一旁看得咂舌:果然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看来这猫儿已是老僧入定,达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境界了。
冰姬更是一愣,赶忙垂下眼帘,顿了一顿,才道:“两位公子,请上坐,让冰姬为公子斟酒。”
展昭微微点头,随冰姬来到桌前,直身落座,冰姬坐于其右。金虔踌躇片刻,还是挑展昭左侧座位坐下,才觉安心。
“二位公子之前曾说那千纸鹤乃是无价之宝,冰姬不才,愿闻其详。”
冰姬纤手执壶,边为展、金二人斟酒便道。
展昭手执杯盏,但饮不语,眼帘微垂,一双黑眸却缓缓移向金虔。
金虔被看得浑身一个激灵,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品尝美酒,直觉脱口道:“没错,正是无价之宝!”
“冰姬望公子解惑。”
“这个……”金虔不禁偷偷抹汗,心道:我呸,什么无价之宝,不过是让猫儿上台的噱头,若是叠只纸鸟就是宝物,那咱还在开封府混个什么劲儿,早就发达了?!
可再一抬眼,只见冰姬与展昭四目灼灼,直直瞪着自己,那堂堂四品御前带刀护卫的嘴角似乎还有几分上扬的趋势。
金虔顿时脸皮隐抽,心思一转,硬着头皮道:“冰姬姑娘且听我说个故事,待此故事说完,便可明白。”
说罢,也不管对面二人是何反应,深吸一口气,便自顾自道:“百年之前,黄河决堤,洪灾万里,灾民无数,朝廷为修堤坝,举国征工。话说有一对新婚夫妇,成婚不过三日,相公便被征工修筑堤坝。临行之时,相公对其娘子道:为夫此去,到枫叶遍红、大雁南去之日,便可归来。娘子听言,深信不疑,天天日盼夜盼,只望能到枫叶红、雁南去之日。”
“时间如梭,转眼已到冬季,枫叶红罢已落,大雁南飞无踪。众人都言,那相公恐怕已是死在洪灾之中,但那娘子不信,依然一心盼望相公归来,这一等,就等了三年之久。待第三年寒冬,那位相公终于堤坝修筑完毕,归家之时,不禁被眼前景象惊呆:寒屋之前,悬挂千只红色纸鹤,远远望去,竟如枫叶赤红,寒风吹拂,纸鹤翩飞,竟似大雁南飞——”
说到此处,金虔顿了顿,偷眼望了望对面二人面色。
只见冰姬双眸盈光,无双美貌不复冰冷,却带感融;再看展昭,手臂微直,举端杯盏,却是忘却送向嘴边。
金虔心里暗暗松气,定了定神,继续道:
“三年期间,每过一日,娘子便折一只红色纸鹤挂在屋前,这日,恰是相公离家千日,屋前正好悬挂千只红色纸鹤,所以,此种纸鹤又名‘千纸鹤’。”
停下声音,故作片刻沉默,金虔抬眼又对冰姬正色道:“这千纸鹤乃为无价之宝,并非指其材质昂贵,而是其中蕴含夫妻深情,情比金坚,堪比无价。冰姬姑娘以为如何?”
冰姬双目微圆,一瞬怔然,随即敛下双眸,轻叹道:“情比金坚,世间难求,当之无愧。”
金虔此时才算安心,暗暗替自己抹了一把汗,心道:幸亏之前咱博览众多言情小说、三流电视剧,否则如此感人肺腑,融和古今、汇聚中外的经典剧本,哪能如此轻易就手到擒来,万幸、万幸……
再看冰姬,依然垂眸不语,金虔又不禁向展昭望去,只见展昭黑澈双眸之中,隐显动触,见到金虔望向自己,不由轻勾薄唇,露出一抹了然笑意。
金虔顿觉眼前漫天桃花翩飞,赶紧收回目光,稳住心神。
就听一旁展昭朗声道:“如此情深,自然无价。但那名相公三年不归家门,只为修筑堤坝,为民之心,同样无价。冰姬姑娘以为如何?”
金虔听言,不由一愣,赶忙用眼角瞥向展昭,但见展昭缓缓放下酒杯,端正神情,却有胸有成竹之态。
啧——猫儿这表情,怎么看怎么奸诈。
冰姬听到展昭问话,不由抬首回道:“舍身为民,自然无价。”
“姑娘对此位相公如何看法?”
“钦佩之至,冰姬难以望其项背。”
“若有机会,姑娘可愿效仿此人,舍身为民?”
冰姬听到此言,纵使容颜再冷,也不禁显出惊异之色,脱口道:“公子此言何解?”
展昭轻敛朗目,端起酒杯,浅品一口,沉声道:“姑娘可知陈州如今境况如何?”
冰姬面色微凝,微微垂首,冷声道:“冰姬略有耳闻。”
放下杯盏,展昭起身缓步走到楼台之前,任凭徐徐夜风,吹拂一身月色锦衣,清澈嗓音随风而至:
“陈州大旱,灾民无数,可那安乐侯爷却无视百姓疾苦,视灾情如无物,不管不问,甚至隐报灾情,欺瞒朝廷,幸亏苍天有眼,灾情上报,有钦差奉旨亲至陈州赈粮,但奈何安乐侯在陈州境内根基稳固,兵权在握,对赈粮之事多加阻挠,如今,恐怕这赈粮又会被安乐侯所控,无法到达百姓手中。”
冰姬听言,不禁面色微动,顿了顿道:“公子为何向冰姬说这些?”
颀长身型微动,展昭回身而立,一双黑烁眸子定定望向冰姬,恍然间,竟好似沉敛深海展于面前:
“若是凭姑娘之力,便可解救陈州数万灾民,姑娘可愿舍身为民?”
冰姬身型一颤,一双美目直直望着展昭,脸色又惊又异,缓缓起身,凝声问道:“公子到底是何人?!”
“在下开封府展昭,特请冰姬姑娘助包大人一臂之力。”
皓月皎皎,澄清万里,夜雾乘风,飒飒扬衣,展昭一袭月袍随风飘舞,潇潇若水,一双沉静星眸,蕴藏巍巍正气。
莫说那冰姬,就连看惯猫儿样貌的金虔亦有半刻呆愣。
“冰姬……愿往。”
看到冰姬由惊到呆,由呆到醒,由醒到羞,由羞到敬的缤纷脸色变化,金虔终于得出如此结论:
啧啧,果然是美猫一出,谁与争锋!
以下为俺许久未能更新的赔罪番外,请各位读者殿大人们笑纳:
为何向来朴素的猫儿会穿着昂贵的锦衣去天香楼?答案如下:
赔罪番外:
话说公孙先生献计,让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前去天香楼一会花魁冰姬,展昭临危受命,自然不敢怠慢,拱手别过包大人,带领张龙、赵虎两名校尉,即刻就要起身。
可还未迈出门槛,就听身后公孙先生提声道:“展护卫且慢。”
展昭闻言不由停住身型,回身问道。“公孙先生可是还有吩咐?”
只见公孙先生缓缓走到展昭面前,上下细细打量眼前蓝衣护卫,面色凝然道:“吩咐不敢当,只是——”
“只是……”展昭疑惑。
公孙先生手捻墨髯,踱步在展昭身侧走了一圈,眉头却是越蹙越紧,半晌才道:“听项氏兄弟所言,那冰姬身价极高,且凡去天香楼之人,非富即贵……展护卫若要想见冰姬一面,你这……”
“噗——”
话音未落,就听大厅角落传出一声异响,在这大厅之内却是分外清晰。
众人不禁回首一望,只见一名瘦小差役蹲在大厅边角,手掌捂口,双肩颤动不止。
王朝距金虔最近,看得最是清楚,心中纳闷,不禁开口问道:“金虔,你这是何故?”
此时金虔正拼命忍住笑意忍得辛苦,忽听王朝声音,直觉抬头,正好对上众人惊异目光,心头一跳,赶忙规整神色,起身肃立道:“属下无事。”
只是功夫不到家,一边嘴角还隐隐抽动上扬。
公孙先生一见,却是面带喜色,高声道:“莫非金捕快也注意到了?”
注意到什么?
众人不禁纳闷万分,数道目光直直射向金虔。
只见金虔嘴角抽搐幅度越加明显,顿了许久才道:“公孙先生神机妙算,属下佩服。”
“既然如此,金捕快以为该如何补救?”
“李知府府中定有补救之法。”
“说得有理……既然如此,还烦请金捕快相助。”
“……属下遵命。”
众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望着两人在这里一唱一和,却是完全不知所云,直到两人围着展昭转了数圈,最后同时摇头叹气,然后一边一个,拽着同样一脸莫名的四品护卫胳膊不由分说拖进了内室,众人才觉不妥。
之后,就听内室传出如此声音。
“公、公孙先生?!这、这是为何?不、不用劳烦金捕快,展某自己动手宽衣便可。”
片刻沉静。
“金捕快以为如何?”
“差强人意。”
“不、不劳二位,展某自己动手。”
一阵沉静。
“金捕快觉得可好?”
“稍显奢侈……”
“有理。”
“二位,展某自己来就好!!”
……
如此类似对话重复数遍之后,才见三人从内室步出。
众人顿觉眼前一亮。
只见展昭脚踏云靴,身着月袍,腰束玉带,雪白发带长垂腰间,随身形缓缓而动,眉飞入鬓,烁目揽星,正是玉树美仪,琼玉临风。只是笔直身形略显尴尬,两抹微红悄然登颊。
见惯平时身着素衫四品护卫的众人,如今无一例外,竟全都看呆了。
“大人,”公孙先生上前对包大人拱手道:“如此一来,天香楼此行必然万无一失。”
包大人顿时回神,面带赞色道:“公孙先生果然思虑周全。”
公孙先生微微一笑:“展护卫此身装扮还全靠金捕快眼光过人。”
包大人看向金虔,点头道:“金捕快心思敏捷,不如一同前去天香楼,相助展护卫。”
“……属下遵命。”金虔垂首回道,脸孔有些不自然抽搐。
“张龙、赵虎!”
“……”
“张龙、赵虎!!”
“啊?啊!属下在。”
“你二人也同去……”
老包话音未落,就见张龙、赵虎二人同时上前一步,信誓旦旦道:“大人放心,我二人就算拼了性命,也定会护展大人周全!”
“噗——”又是一声异响从金虔空中喷泻而出。
众人发誓,那时,他们的确看见有一双猫耳朵变得通红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