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薇和台长坐到了另一边,跟她们隔了些距离。
自然也没发现她们。
“所谓富贵险中求,这程薇还挺狠。”方曼姿意有所指。
这是实话。台长虽不至于丑觉人寰,但人到中年,过惯声色犬马的日子,又是个地位不低的,人人巴结谄媚,长此以往,身上难免沾了点油气。
宁语迟说:“估计是为了新节目。”
她离开F台后,就没再关注这些,程薇这两年跟台长关系如何,她也不清楚。
方曼姿霍然起身:“看我怎么教训他们。”
她挽起袖子,神色微冷。
宁语迟拉住她:“别。”
“你不用怕,我爸和那个台长认识,他还不敢怎么样。”
方曼姿从小含金汤匙出生,万般宠爱集一身,养成了她骄纵跋扈的性子。
她一贯横着走,从不需要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宁语迟爱她活得够real,这时也怕她太real。
她又看了一眼两人的方向,稍微想了一下,说:“先看看再说。”
她现在还处于被封杀的阶段,眼下又想重进F台,暂时还不好把人得罪死。
方曼姿设想了一下冲动的后果,她是没所谓,就怕给宁语迟带来麻烦。
话题很快被别的内容盖过,点的菜品陆续上来,这家日料味道正宗,食材新鲜,果然一分钱一分货,贵有贵的道理。
两人吃得赞不绝口。
偶尔瞥到程薇那桌,见台长亲热地搂着她,两人黏黏糊糊,今晚怕是又要去行好事。
方曼姿从包里掏出粉饼,说:“我去补个妆。”
宁语迟打趣道:“都这么美了,还补妆,真不给人活路。”
方曼姿被逗笑:“这话由你来说,不合适吧?”
她去了洗手间,宁语迟一个人掏出手机刷微博。
微博是她还做主持时开通的,人气高时,每条转发评论都会上万。
离开公众视线后,微博倒是还在用,不过发得不勤。
评论数慢慢减少,现在发发日常只有几百评论,发自拍时,倒是会增到一千多。
她看了眼自己新增的评论,都是上次发了照片,在下面舔屏的。
随手翻了翻,中间也有不少人遗憾她离开主持界,问她什么时候重新上节目。
看多了触景伤情,她回到首页,浏览时间线上的内容。
向下刷了会儿,看到一个互关好友点赞一条微博。
@程薇V:日料太正宗!跟去年在京都吃过的味道一样,感觉今天好幸福喔!
配了九宫格,最后一张是她自己的可爱自拍。
戳开看了眼评论,什么“啊啊啊太可爱了”;
“vv是我见过唯一一个自拍没有电视上好看的美女”;
“这家日料店我也去过,四舍五入和vv一起吃饭了啊啊啊!”
热评第一说:上次去两个人花了三千多,我们vv是不是涨工资了!
@程薇V回复:吃完这顿饭,未来两个月又要骑单车了。
底下一片哈哈哈。
之前程薇上过一次热搜,网友拍到她骑共享单车上班,那组图硬生生转上热搜,给她吸了不少粉。
打那之后,她的评论里总会有人拿她的工资和单车调侃。
真正道德有亏的人,在网上名利双收,她拒绝潜规则,却要为自己清白买单。
这俗世,往往荒诞得令人发笑。
她倒了一杯酒,再抬头时,目光刚好撞上从收银台走过来的女人。
“语迟?你也在这儿,我们还真是有缘。”
程薇走过来,眼睛瞥到空位上用过的餐具,立即联想到白天,宁语迟上了裴行舟的车。
她心中有了计较,身子一歪,在宁语迟对面坐下。
“白天还没来得及跟你好好叙旧呢,你就被裴总带走了。说起来,白天是我唐突了,裴总没有怪我吧?”
宁语迟怎会看不破她那点小心思,她懒懒抬眼,说:“这你得问他去。”
程薇说:“这不好吧,我跟裴总不熟。不如等他待会儿回来,语迟姐你替我介绍一下,我也好当面向他赔礼道歉。”
有时候,宁语迟也佩服程薇这股劲头。
她淡笑,指尖摩挲酒杯:“怕什么,当初的你,跟台长不也不熟么,现在给人当三儿也挺熟练的。”
程薇脸色变了变,很快缓和下来。
她委屈地说:“我就知道,你肯定还在怪我。当然,如果我是你,我也不会原谅自己。”
宁语迟不说话,静静看她演。
“我一直把语迟姐当朋友,所以这两年,我总觉得愧疚……抱歉,又说起这些,打扰了到你跟裴总的约会。待会儿等他回来,我亲自向你们道歉。”
宁语迟说:“别等了,你等不到的。”
程薇会错了她的意,只当她还没原谅自己。
她说:“当初台长把一切推到你头上,连我也没想到。我还求过他,我说语迟是我朋友,你这样做,让我今后怎么面对她?”
“可那时,我说什么都晚了。我不奢望你原谅我,我只想你给我一个弥补你的机会。”
宁语迟实在敬佩她说谎不脸红的功夫。
她不提,程薇就把她当成傻子,真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
她站起身,扬手就是一巴掌!
程薇捂住被扇红的脸,睁大眼睛,错愕地看着她。
“宁语迟,你竟然打我!”
宁语迟坐下,甩了甩发麻的手,捡起桌上的湿手帕,徐徐擦拭右手。
“两年前,我们刚进台里。那时最红的节目是每周五的综艺,我们一同竞争,你跑去跟导演说我坏话,故意让导演讨厌我,最后节目到了你头上,我被分去早间新闻。”
“后来,我有了中老年的观众缘,收视一点点上来,你出了几次舞台事故,念错韩国艺人的名字,被他们粉丝追骂,最后你求老大,要她把我们两个换过来。”
不顾程薇震惊的脸色,宁语迟拖长尾音,眉梢微挑:“你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是吗?”
程薇好容易缓和掉这股情绪,刚要开口,一道嘲讽的声音当众响起:
“什么脏东西,也配坐我的位置?”
原先宁语迟那一巴掌就已经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方曼姿这一句话,又引来了不少注意。
“你的位置?”
程薇看到方曼姿,又看了看宁语迟,她当即明白自己被人耍了,脸上就像打翻了颜料盘,十分好看。
方曼姿双臂环抱,勾起嘴角走过来:“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咱们的国民闺女。”
“这认错好歹也要有个认错的态度,你要是诚心认错,那就先下跪看看,跪得足够标准,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程薇一直想挤进上层圈子,对于圈内人人想巴结的真·公主,她不可能不认识。
想钓的人不在,回来的人惹不起,她哪里敢吭声,当即站起身,灰溜溜逃了回去。
“语迟,没事吧?”
“没事。”
方曼姿拿起旁边的外套,搭在手臂上,把粉饼放回包包里,说:“走,我送你回去。”
宁语迟站起身,刚要离开,不远处传来程薇熟悉的撒娇声。
“你快看,她就在那!她刚才还打我,我的脸好疼,呜呜呜……”
两人都听见了,回头一看,程薇挽着台长走过来。
程薇捂着脸,哭得梨花带雨,台长一脸愤怒,看来是要冲冠一怒为红颜了。
宁语迟停下脚步,冲突真是来得比想象中还要快。
她弯起唇角:“赵台长。”
原本愤怒的台长一见到她,眼睛登时一亮。
宁语迟长得漂亮,是那种浑身上下都具有女人味的美。
举手投足皆是风情,一颦一笑都可入画,身材玲珑窈窕,风姿万千。
台长垂涎许久,一直没能得手。
他收起愤怒的表情,眼睛眯缝着,透出色眯眯的光来:“语迟,两年不见,事业还顺利吗?”
他伸出手,意图跟宁语迟握手。
方曼姿刚要张口说什么,宁语迟从身后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她别冲动。
她也伸手,指尖即将搭上台长手掌的那一刻,她一秒收回手,台长抓了个空。
“您不给我饭吃,当然只能饿着了。怎么,过来给美人撑腰?”
被宁语迟那双勾人的美目一瞧,赵台长魂都要飞了,全然把小情人的委屈抛在脑后。
“语迟啊,对于当年的事,我一直感到可惜。你说你但凡懂事一点,也不会吃这么多苦头不是?”
宁语迟的右手托着左手肘,她翘起小指,将鬓发勾到而后,露出那张美艳的脸。
“您说的是,当年是我不懂事,才惹您生气,今日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也好好向您赔个罪。”
美人难得松口,赵台长笑得见牙不见眼。程薇拼命摇晃他的袖子,他板起脸来叱责:“闹什么闹,没见我在跟人说话?”
“可是她刚才——”
“打你怎么了?人家语迟打你,绝对有语迟的道理。你不惹她生气,她能动手打你吗?”
他甩开程薇,转头看向宁语迟:“你手怎么样,没打疼吧?”
“……”程薇紧紧咬住下唇,她感觉自己颜面丢尽,想走,又不敢迈步。
她只能看着自己卖了力气也要讨好的人,向宁语迟献媚。
脸颊火辣辣的发疼,心中恨意更深。
宁语迟抓起青色日式瓷壶,倒了一杯清酒。
“赵台长,我的歉意都在这杯酒里,您喝下这杯酒,今后也别跟我计较了,您看如何?”
“哈哈。”赵台长被哄得很开心,“你啊,早这么乖,当年咱俩又是何必?”
台长伸手要接,眼见要碰到酒杯,宁语迟手腕蓦地一翻,一杯酒直直泼向台长的脸。
清酒再淡,泼进眼睛也辣得够呛。
赵台长嗷地惨叫一声,连忙捂住眼睛。酒水沿着他的脸向下淌,一滴一滴掉在衣服上。
这时已经有人掏出手机暗中偷拍,宁语迟看见了,却没管。
她就是要人拍下来。
程薇赶紧掏出纸巾,帮赵台长擦干。
这下彻底惹怒台长,他指着宁语迟,气得脸色铁青。
“宁语迟,你以为你现在是什么东西?我告诉你,得罪了我,你休想在这行混下去!我能封杀你两年,就能封杀你一辈子,不信你就等着瞧!”
“呵。”宁语迟笑得漫不经心,眼眸微眯,像一只慵懒的猫,“好啊,那就瞧瞧看。”
“哟,干吗呢这是,剑拔弩张的。”
这里气氛紧张得不像话,那边一个穿花衬衫的男人双手插兜,晃晃悠悠走了过来。
众人不禁侧头去看。
虽说店内并不冷,可这人单穿一件衬衫,还要解开三颗纽扣,露出他的胸口,未免也太风骚了点。
“呀嗬!这不赵台长嘛,我说呢,离老远就感觉一股王霸之气震慑过来,好大的官威啊。”
这人生了一双桃花眼,长相浪荡不羁,是那种很讨富婆喜欢的小白脸。
“二公子真会开玩笑,又臊我呢。”
“哪儿能啊,论辈分我还得叫您一声叔,您这么威风凛凛,神挡杀神的,我哪敢臊您。万一您把我也封杀了,我可也活不下去了。”
“二公子,您可快别逗我了!”
刚才面对宁语迟,赵台长说的几句讨巧话,顶多算是为了美色故意伏低。
而现在,面对这个男人,他才是真正甘愿做小。
“咱们F台一向仰仗您支持,没有您的大力赞助,哪有我们F台的今天!”
“言重了言重了,大力赞助谈不上,顶多算是……轻轻一赞。”
他竖起小指,拇指抵在指腹处,露出一毫米的指尖。
“是是,您说的是。”台长连忙点头。
男人不再理会他,转过头,面向宁语迟,笑眯了一双桃花眼:“吃饱了吗?看你们就点了这么点儿。”
宁语迟没应,而是问他:“你怎么在这儿,什么时候回国的?”
“两个月前吧,回来之后一直吃不到正宗日料,就自己开了一家。”男人反手竖起拇指,指了指身后。
“味道不错。”
“你觉得好吃就好!一会儿你们直接走就行,我已经告诉柜台了,给你们免单。”
这俩人聊得热络,摆明了交情不浅。
台长大脑嗡嗡作响,心中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这二公子一向风流,宁语迟长得漂亮,他该别是得罪了二公子的女人吧……?
他小心翼翼地问:“二公子,她……是您的朋友?”
男人转过身,伸手扯了扯衬衫领口,漫不经心道:“谁?你说她啊。”
“……对。”
“哦,放心,她不是我朋友。”
“哦哦哦……”
台长一颗心收回肚子里。
一旁的程薇也跟着松了口气。
下一秒,二公子把手搭在台长肩上,亲切地拍了拍。
“给你介绍一下,她,我嫂子。”
二公子之所以叫二公子,不全是因为他爹,更多的,是看在他哥的面子上。
别看这二公子说话吊儿郎当,其实心中极为傲气,很少跟什么人称兄道弟的。
在他看来,唯一崇拜的,就只有自己的哥哥。
宁语迟能被他喊一声嫂子,那他哥不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