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李顺捧一个木头匣子回禀道:“甘回斋今儿新上市了玩具水碓。”
“哦?”闻言弘德帝放下奶茶杯抬起头,饶有兴趣地道:“拿过来我瞧瞧!”
弘德帝知道水碓,但却没有见过。
李顺依言放下匣子,打开。入目看到一张叠好的纸,李顺随手拿开。看清纸底水车的一瞬,李顺的膝盖为之一软,扑通跪地磕头请罪道:“陛下恕罪,为臣失察!”
匣子里的水碓竟然散了架。
对着一匣子零部件弘德帝也颇为吃惊——他这辈子就没遇过这样扫兴的事!
“怎么回事?”兴致被打断,弘德帝脸沉了下来。
“臣这就让人再拿新的来!”
皇家采购自不会一次只买一个。
将功折罪打开第二个,结果没想又是一盒零碎。
李顺呆住:这怎么回事?
弘德帝看两匣子零件都碎得一个个的,不是一般的彻底彻底,禁不住心里犯疑。目光扫到两张被拿开的折叠纸展开,弘德帝拿起展开。
看清纸上面的零件组装图,弘德帝惊讶道:“自己装?”
“啧,有点意思!”
磕头请罪的李顺……
把图纸完全展开铺放在案桌上,弘德帝比照着图纸把匣子里拿出来的各样零件分门别类地放到图纸上的对的位置,然后开始组装……
好吧!看着专心于零件拼接,连奶茶都忘了喝的弘德帝,李顺承认:甘回斋会玩!
他活到这把年纪还是头回见人拿木质半成品卖钱的——自己组装,这都是怎么想出来的?
花大半个时辰拼好水车,弘德帝看一眼图纸,唤心腹:“拿水盆来!”
李顺闻声送来装了银盆的清水。弘德帝按照说明把水注入高塔水箱,水立刻沿着水槽滚落,冲击得模型里的转盘翻转起来,带动五根舂木和一个磨盘跟着一起转……
原来水碓是这样的!
弘德帝看着动起来的模型一眼不眨。
民以食为天。臣民主食谷麦,而谷麦带壳,为了把谷麦的这一层壳去掉,没须花费大量的人力畜力——自古以来石舂舂米一直都是项女子苦役,而踏碓改手舂为脚踏,但还是离不了人。
水碓改踏碓的脚踏为水力推动,古籍上虽有记载,南方也有不少应用,但实际里却难推广——木匠都是师徒传承,一般师傅做不出来的徒弟都不会。
毕竟鲁班至今只有一个。
而能号令推广的朝廷官员多跟他一样没见过实物。
但现有了这个一目了然的模型,弘德帝心说:一切都不同了。
有眼睛的人都能知晓水碓运用的原理,知道如何架设水碓,而制作上也可由本地木匠参照这一匣子的零部件依葫芦画瓢。
甘回斋这水碓玩具做得真是太好了!
明明装了一肚子的打算,弘德帝却啥也不说。他敲敲桌子,唤心腹:“李顺,去,给工部尚书、侍郎、郎中一人送一个,问他们有什么想法,然后拟了折子来!”
……
一盒水碓要三百文,价钱不低,但送礼却不好看——大过节的谁送礼送一盒子零碎啊?
何况有这个闲钱的人家都盼着孩子科举中状元,而不是将来做木匠组装农具!
所以甘回斋这新上市水碓的销路并不好——上市头天虽销了五百多盒,但却来退了三百多盒,跟往年的供不应求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眼见再有两天就是冬节了,本忠一早便坐铺子里寻思这水碓要怎么卖才好?
“掌柜的,”忽然有管家模样的上门道:“那什么水碓来十匣!”
掌柜只以为人是看着门口的招贴进来的,赶紧打开样品告诉道:“这位客官,这水碓是拼装玩具,匣子里装的都是零部件,买回去得孩子自己装!”
不说清楚不行,回头以为坏的会来吵吵退货,反有损铺子名声!
“对!”来人沉着应道:“就是这种!”
他家老爷任职工部,前两天得陛下御赐一盒甘回斋的水碓,今儿上衙后不久便打发他来买十盒预备赠送放外任的同年好友。
“好叻!”
好容易碰到一个识货的,掌柜的叫伙计过来包扎。
正包着呢,外面又来一个管家,张口也是:“掌柜的,水碓十匣!”
前一个管家闻声回头,立笑道:“孙管家,你也来买水碓?”
孙管家看一眼他面前柜台伙计在包的十个匣子心知肚明,回笑道:“王管家,彼此,彼此!”
显忠一旁看着心里犯疑:彼此什么?
店里其他人看两个穿着体面的管家各买十匣水碓干脆拎走不免跟伙计掌柜打听。
伙计掌柜哪能知道两个管家的目的,不过是就事论事,据实以告。
众人看着一匣子零碎想不明白这有啥好玩,值得一气买十盒?
不过人都有从众心理,而且特别爱从大人物的众。想不明白不要紧,重要的是甘回斋的节令玩具一贯限量销售,供不应求,可以买一个回去慢慢想。
于是当下便有不少人跟风买了一两个……
生意的突然火爆是在临近午晌一个裹着青狐裘的老爷上门,张口就要一百盒。
为了限制二手倒卖,让更多人能够买到,铺子里对于节庆玩具有一人限售十盒的规定。
掌柜见状赶紧陪笑道:“这位老爷有所不知,小店本小利薄,对于水碓有一人限买十盒的规章!”
青狐裘老爷闻言一愣,转即改口道:“那我买十盒!”
然后又指着跟来的四个小厮问道:“他们各买十盒,可以吗?”
掌柜……
掌柜回头看看本忠,本忠头回遇见这样的事,不觉挠了挠头,心里过了一遍铺子的规章,点头道:“可以!”
水碓销售一点不火爆,现难得来这么一个大主顾,没有放着生意不做的大道理。
五十盒水碓拎出去,旁边相熟的客人正告诉掌柜这个青狐裘是杨阁老的心腹大管家杨世忠呢,不想这位杨管家又同着四个小厮空手进店道:“掌柜的,来十盒水碓!”
本忠……
明知是钻空子,但却不违犯铺规,到底叫那杨管家拎了一百盒走。
目送杨府的马车离开,铺里客人吩咐嚷嚷道:“掌柜的,给我来一盒!”
街上的人也纷纷涌进铺子打听“刚相府杨管家来买了啥?”
……
红枣身在内宅一点也不知晓甘回斋的事。今儿傍晚红枣要同谢尚去元维家送节礼,早晌便开始准备礼物——礼单里的花生牛乳糖和桂花糕都要现做。
花雕、腊肉、青鱼、金丝小枣、山东阿胶、蚝油、花生牛乳糖、桂花糕——看到谢尚拿来的礼单,元维心松一口气:御史弹劾还是有用的,大尚这回送礼可不就有点君子之交淡如水,礼轻情意重的意思了?
大尚本性不错,但等把大手大脚花钱的毛病改了就更好了!
艾正跟着也舒了一口气——如此他今儿的礼不算寒酸!
文明山则看得流出了口水。他想吃花生牛乳糖、想吃桂花糕,他想知道谢家正宗的花生牛乳糖、桂花糕到底啥味,与他自家做得有啥不同?
今儿来文家的除了谢尚、艾正、文明山外还有文明山的知交好友祝文和马英。
祝文、马英是谢子安一科的榜眼探花,现虽已离开了翰林院,迁往礼部、吏部就职,但谢尚今春见过,当下照面不免口称世叔以晚辈子侄之礼拜见。
祝文见状亲扶起谢尚笑道:“贤侄免礼。今儿下衙后家去看到你送的帖子时,我还想着什么时候同你见面说话,不想现就见到了!”
“一会咱们好好喝两杯!”
谢尚自是答应。
马英也道:“是得多喝两杯。大尚,我今儿可听说了你那个甘回斋新上的水碓不同凡响,杨阁老早朝出来便打发心腹管家去甘回斋买了一百个预备送给门生,然后徐阁老、张阁老也都如此。”
谢尚……
谢尚闻言有些傻眼,他是打算拿这水碓给自己增加筹码造势没错,但这素不相识的阁老突然大批购买送给门生算怎么回事?
阁老的门生都是官,既不是孩子也不是工匠,他们拿这水碓有什么用?
这其间他忽略了什么?
“我信得的晚,”马英接着道:“等我打发人甘回斋时已经卖脱了货——大尚,这水碓你手里还有吗?有的话,能否通融世叔两个,叫世叔我也开开眼?”
往年甘回斋上新,谢子安都会送同僚,所以马英脑子里开始就没绷一根自己买的弦。
谢尚赶紧道:“马世叔,这甘回斋的生意都是内子经营。内子今儿也来了,我这便打发人去问!”
倒也不必进内宅,只问晓喜晓乐这些陪房小厮就成了。
跟谢尚的怀瑾会意打听去了,元维笑道:“德千,这水碓前儿大尚倒是送了我一个,你想瞧我这便就叫人拿来。”
礼云:德过千人曰英。马英的字就是德千。
马英笑道:“求之不得!”
元维的儿子元秀拿来的是他拼好的成品。把水碓放进水盆,拿瓢浇水驱动,祝文、马英自是赞叹不已。
艾正则看得莫名其妙——这玩意他家乡就有,有什么稀奇?
先谢尚送他的匣子他打开不过瞧了一眼就合上了——木匠手艺,有啥意思?
有这闲暇,不如多看两本史书。
和谢尚文明山两个通读史典的世家子共事编史,艾正颇感压力。
看着已娶媳妇生子的儿子浇水浇得不亦乐乎,元维忍不住出言问道:“阿秀,刚你马世叔的话你都听到了。你说说阁老们为什么要买这水碓赠门生?”
猝不及防被考试的元秀……
元维不满道:“还不好好想想?”
就知道玩!
元秀讪讪地放下水瓢,马英顺手接了元秀的班,嘴里劝解道:“元兄,士彦还没入仕,如何能想到这些?”
士彦是元秀的字。
“我也是在衙门听人议论方才知道甘回斋这个水碓做得精细,可方便朝廷推广水碓应用。阁老门生遍布天下,这是阁老们在给门生谋划政绩呢!”
闻言元秀终于恍然大悟,抬手擦擦额角的汗,给马英行礼道:“多谢世叔指教!”
刚思索出一点头绪的谢尚得马英确证,心头一松:不必等万万寿节,甘回斋现能得内阁力挺,想必那颜家会消停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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