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乐团众人回到酒店,就看到一群媒体争先恐后迎了上来。
“应先生, 《姑苏月夜》获得马尔兹先生的青睐, 请问您有何感想?”
“乔, 在作曲一栏你的名字在最前面,能谈谈创作时的想法吗?”
“请问在下一轮乐团准备的曲目是什么, 是否能与《姑苏月夜》相比?”
“民乐团是否有信心拿到金奖?”
见一群外国记者,要么嘴里冒出一长串单词,要么用口音浓重难以分辨的中文提问,应文林抽了抽嘴角。
将许乔往前推了一把,许乔看他一眼,回答起了记者提问。
镜头里年轻人说着流利的英语,简单讲述了《姑苏月夜》的创作思路和情感表达,肯定了民乐团每个人的演奏配合, 对于下一轮准备的曲目以及是否有信心拿奖这种问题却没有回答。
“抱歉各位, 时间不早了, 我们晚上还有排练。”片刻后, 许乔抱歉地笑了笑, 带着小春等人进了酒店。
媒体们还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有些遗憾地收回了话筒。
嘿, 要是火|药味浓一些就要了, 谦逊的东方人,在这一点上总是令人遗憾。
[乔在镜头里的表现总是这样令人无可挑剔]
[听说他在中国是很有人气的明星]
[拥有着令人惊叹的才华和上帝亲吻过的脸庞,他理所应当享有人气]
[哈,不是音乐明星, 应该来说音乐只是他的副业]
这一条评论淹没在众多夸赞中,没被人注意到。
[他就像一个易碎的玻璃娃娃,应该被放在柔软的天鹅绒上细心呵护,不让任何东西伤害到他纯洁敏感的艺术家内心]
国内有热心网友把外网的评论翻译搬运过来,大家看到了又是一阵无语。
易碎?脆弱?天鹅绒?
你们怕是没看到他在《求生》里是怎么干倒偷猎者,怎么快狠准对待鼓腹咝蝰的。
z字型走位迎着子弹撂倒偷猎者了解一下?
面无表情扒拉着蛇身了解一下?
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外国大兄弟们还是太年轻。
也有背景不俗的几家媒体采访到了马尔兹大师,这位当世仅存的上世纪最伟大音乐家之一。
马尔兹面对记者,说了这么几段:“西方交响用了两百年时间从歌舞伴奏中摆脱出来,成为一门独立的艺术,用了三百年时间发展出多声部大型器乐合奏,成为了现在我们看到的成熟完善的范式。
“而中国的民族乐团,这种模式才刚刚开启。在发展初期,难免要经历不断试错的过程。这个过程原本可能还要持续很多很多年,这是令人遗憾的一件事,因为我可能看不到那一天了。”
“但现在,《姑苏月夜》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我想他们已经找到了适合自己的道路。在与上帝见面之前,可以听到这个古老东方国家如此充满魅力的音乐,我十分感激。毫无疑问,乔是一个真正的天才,演奏上,作曲上,各方面意义上的。”
听了马尔兹先生如此盛赞,记者忍不住又问:“您认为《姑苏月夜》的艺术水准已经达到如此高的程度了吗?”
“是的。诚然它还有一些小的缺陷,但这点小缺陷无伤大雅。随着时间打磨,我相信它最终会成为一件伟大的艺术品。”
马尔兹有着艺术家的直率,话语间丝毫不怕得罪人:“这一次交流会看似盛大,但放眼过往未来,它也不过只是音乐史上轻轻点下的一笔。但现在,民乐团的这场演奏,将会让这场交流会永远铭刻在历史上。”
说完这句,马尔兹在学生的搀扶下离开了,留下记者在原地目瞪口呆。
马尔兹先生是什么意思,是说这场交流会,除了《姑苏月夜》,再也没有旁的可以让人记住的作品了?
这太不可思议了。
要知道交流会进行到现在,留下的都是包括伦敦交响乐团、柏林爱乐乐团、维也纳爱乐乐团等在内的世界顶级交响乐团。
竟没有一个能入得了马尔兹先生的眼?来自艺术家的傲慢实在让人无法理解。
不过这样的采访才更有话题性。
记者心满意足地将这段采访整理后报道出去,不出意外地引来了网友们的惊讶,以及不少交响乐团的不满。
这次交流会天才汇聚,每一位演奏家拿到外面都可以独当一面。
结果竟然只有民乐团获得了如此高的评价?
[《姑苏月夜》确实是难得的艺术品,但是它还有着一些缺陷,真的能担得上这样的评价吗?]
[说实话,我并不能欣赏交响乐,一直觉得人们只是把去音乐厅当成炫耀品味的方式。但是这首东方的乐曲第一次让我深受震撼,体会到音乐的美,我爱它]
[不管怎么说,期待他们后续的演奏]
[这首曲子还不算成熟,也许五年后的下一个交流会,经过沉淀他们可以夺得最高金奖,但这一次,我还是更看好维也纳爱乐乐团。]
[是啊,作曲没那么简单。《姑苏月夜》很棒,但后面两轮,民乐团拿不出比这还棒的了,金奖与他们无缘]
[大家也都清楚,中国民乐在交响这块曲子作的有多糟糕,能出一个《姑苏月夜》已经很不容易了,期待后面维也纳爱乐乐团的表现]
[维也纳爱乐乐团,那群才华横溢的演奏家演奏时的自信与傲慢实在让人又爱又恨,他们绝对能拿到这一次的金奖!]
话题渐渐移到了维也纳爱乐乐团身上。而此时,话题的主角们正摩拳擦掌。
诚如网友们所评价,这是一群自信又傲慢的年轻演奏家。
他们听闻了马尔兹的话,不服气的同时越发斗志昂扬。
马尔兹是唯一尚在世的上世纪十位最伟大音乐家之一,在世界音乐界的地位少有人能匹敌。
但艺术家的骄傲让他们面对权威也敢表达质疑与不满。
这次交流会的亮点不会仅仅是《姑苏月夜》,铭刻在历史上的也不会是来自中国的民乐团。
他们将在最后两轮,百分之一百地发挥出实力,让世界为之震撼!
一共有二十支乐团进入到倒数第二轮。
在这一轮,同样会淘汰掉一半乐团,留下最后十支角逐出金银铜奖。
演奏当天,民乐团来到音乐厅休息室,刚好撞见从里头出来的南城管弦乐团众人。
他们在半个小时前结束了演奏,此时看上去表情不太好。
孙泰清看了应文林和许乔一眼,沉着脸,没说什么,带着乐团众人匆匆离开了。
从工作人员交谈那里得知,他们在演奏中出了一点小问题,大概率无缘进入到最后一轮。
倒没有什么幸灾乐祸的心思,民乐团众人走进休息室,找到座位坐了下来。
休息室里,除了他们以外,对面还有一个乐团。
这支乐团里都是一群才华横溢的年轻演奏家,他们有着比任何人都扎实的演奏技巧和丰沛情感。
正是此前被媒体评价最有希望夺得金奖的维也纳爱乐乐团。
众人正默默等待着上场,没想到对面的乐团首席走了过来。
这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人,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身上的黑色燕尾服找不到一丝褶皱。
他直冲许乔而来,停在他的面前,露出一个热情的笑容:“嘿,乔,我叫卢卡斯,你们的演奏很精彩。”
环视民乐团众人,停顿了一下,他挑了挑眉:“不过我想我们会超越你们的。”
他的话语里不带任何恶意,有的只是满满的斗志和自信。
许乔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后同样自信的演奏家们。
没有多说什么,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许乔真诚道:“期待你们的演奏。”
卢卡斯与他握了握手,认真地点点头,回到了自己的乐团。
一旁小春和小唐在他离开后,忍不住聊开了。
“是卢卡斯啊……”
“天呐,不知道今天他们会带来什么交响曲,媒体一点都没透露过。”
许乔问道:“他很有名?”
问完这句后,他就发现小春和小唐的表情有些奇怪。
小春忍不住感慨一声:“岂止是有名。他是奥地利与法国混血,在奥地利被誉为提琴王子,在法国被称作音乐神童,年纪轻轻就已经是顶级的小提琴演奏家了。”
小唐也补充说了一句:“除了卢卡斯外,对面坐着的每一位都是很有来头的。”
说罢,嘟哝了一声:“跟他们排在一起出场,压力好大啊。”
应文林听了,拍了下他脑袋:“一天到晚就知道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小唐揉揉脑门,嘿嘿笑了一声,撞了撞许乔胳膊:“不过我相信许乔作的曲子。”
很快,就轮到维也纳爱乐乐团上场了。
他们选择的交响曲也就此公布。
不管是在场的观众,还是观看直播的观众,看到宣布的交响曲名字时,都有些震惊。
[马勒第六交响曲?]
这可是最难以演奏的交响乐作品之一!
马勒第六交响曲又被称为悲剧,乐曲里描述的是一场与命运的绝无胜算的抗争,是一出走向死亡的悲剧!
[居然是马勒第六交响曲,这可是让人提前感受死亡的伟大作品]
观众们屏息等待,终于,维也纳爱乐乐团年轻的演奏家们呈上了听觉盛宴。
小提琴奏出第一主题,进行曲的节奏和压迫感在第一乐章中多次出现,紧接着反复变奏,彰显出生命在不服输地前进。
接着来到第二乐章,这一乐章明显变得沉重。
观众们只觉得呼吸都变沉了,他们听不到和谐的美妙的乐声,满耳朵都是破碎可怕的旋律。
那旋律阴暗而有力,疯狂中带着秩序。
随后到来的第三乐章,悲剧的主角陷入到回忆中,旋律放慢下来,这让观众揪紧的心有了片刻放松。
不舍得走向死亡啊,对这世界还依依不舍,无可奈何的悲剧气氛让一些观众忍不住心生哀意,蹙紧眉头。
最后是疯狂的第四乐章,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阴森,在旋律中,观众们听到了一声声痛苦的咆哮,一次次疯狂的呐喊。
在疯狂中沉沦,在沉沦中失控。
他们仿佛看见了一双猩红的眼睛,勾起苍白笑容的嘴唇发出恶魔的低语:来吧,放弃挣扎吧,拥抱死亡吧!
不!绝对不能就这样走向死亡,求生本能让主角与死神抗争,乐曲一下变得昂扬起来,那里头有生的希望!
木管和小提琴强烈地走出高昂的音乐,然后人还是无法与命运抗争,主角还是倒下了。
一出悲剧,一出死亡的戏剧。
令人绝望。
演奏结束后,才华横溢的年轻演奏家们弯腰致敬,他们脸上全是汗水,此时带着骄傲的笑容。
完美的无可挑剔的演出,任凭最苛刻的乐评家过来,也无法对这场演奏提出批评,这是毫无瑕疵的。
金奖一定是他们的。
观众们久久沉浸在刚刚的节奏压迫中无法回神,脸上还带着惊惧的表情。
音乐还萦绕在心头,死神似乎正凝望着他们。
不愧是维也纳爱乐乐团,演奏实在太过出色。
这个时候,民乐团走上了台。
观众们长舒一口气,期盼民乐团会带来如《姑苏月夜》一样沁人心脾的艺术品。
那样绝对可以驱散此时心头的这点死亡阴影。
哦,哪怕没有新曲子也可以。
毕竟中国民乐交响的作曲太过困难。他们哪怕只是把《姑苏月夜》再演奏一遍,那作为观众也绝对满足了。
大屏幕上,很快公布了民乐团的选曲。
《悼歌》。
《悼歌》?竟然又是一首新作的曲子!
大屏幕上,这两个字后还注明了英文释义。
追念死者的哀歌,又是一首有关死亡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