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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胡扬这次下乡可真是实实在在地忙了一阵子,也为村上办了一件看得见摸得着的实事。就在上次的那场大雨中,村里学校的一间教室坍塌了,还好,是夜里坍塌,没有伤着任何人。胡扬下村才知道,村上正在组织人员修补校舍,学生已经放假了。胡扬认为无论怎样,也不能耽误学生上课,就建议村领导把村委会办公室腾出来,先让学生临时上几天课,等把学校的危墙危房支撑好了,再让学生般到学校去。他的建议立刻被采纳了,于是,村委会就成了临时学校。当然,这里面还存在着另一个问题,新学校奠基在即,旧学校的补修也不能过分认真,只把隐患排除在外就行了,否则,将会在人力、物力、财力方面造成极大的浪费。也就在他们一边忙着搞补修,一边忙着规划新学校的校址时,南方那家有名的国安集团公司的老总已经到达边阳,然后又由主管文教的副书记、副县长、教委主任一行人陪同他来到了六沟村。

这位集团公司的老总名叫黄国安,他的公司就是以他的个人名字命名的。胡扬想,幸亏他叫黄国安,要是叫黄国防,没准儿还要把他的公司命名为国防公司呢。这位黄老总人倒不错,年轻有为,待人随和,且富有同情心。在县乡领导的陪同下,他视察了村上新老校址后无限感叹地说:“要不是我这次亲自下到这里来,我很难想象,还有这么贫穷落后的地方,党中央号召我们开发大西北,这次我先搞希望学校,下次,没准儿还要投资办企业。”县上领导就高兴地说:“要是黄老板有此打算,我们是求之不得呀,到时,我们将以最优惠的政策,欢迎您来我们大西北搞开发。”

晚饭,村上特意做了一顿富有地方特色的羊肉垫卷子,来招待这位远方来的尊贵客人。黄老板还是第一次领略这种地方名吃,看着摆在桌上的手抓、黄焖、垫卷子、羊头、羊蹄子等羊肉系列,他感到很惊奇。吃了一口,鲜嫩香口,他就由衷地赞叹道:“真好吃,这是我在南方无法品尝到的。”

胡扬说:“不要说南方,就是内蒙古大草原上的羊肉都没有这么鲜嫩。其他地方的羊肉膻味比较重,惟独边阳的羊,从没膻味,这主要与水草有关。正如橘生淮南为橘,橘生淮北为枳一样。”

黄老板说:“胡扬先生不仅才思敏捷,文章过人,而且对这一带的地域特色、人文环境也是了如指掌。”

胡扬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就是在这块水土上长大的,所以就熟悉这里的情况。”下午,胡扬和黄老板见面后,两人谈得比较投机,尤其当黄老板问到这里的一些风土人情、地方风物时,胡扬总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这便给黄老板留下了一个博学多才的印象。

奠基仪式是在次日十时举行的。早上,市县四大班子有关领导,省、市、县的各新闻媒体陆陆续续地来到了六沟村。

银都人民广播电台来的是罗正业和一位女主持人,还有司机老赵。胡扬一见面就高兴地说:“谢谢党的关怀,你是我驻村后第一位来看望我的电台领导。”

罗正业说:“你别自作多情,我是来搞采访的,包括采访你这位穿针引线的红娘,顺便来看我的第二故乡,我没有权利和义务代表电台来看望你。”

胡扬说:“这太令我失望了,我真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人了。”

罗正业说:“这次就好好管一管你。你为别人做了数不完的嫁衣,还从来没有为自己做过一件。我这次下来,就特意给你做一件。这叫做记者写记者。”

胡扬说:“我就免了吧。你好好采访黄老板,给他写个专访。”

罗正业说:“黄老板的稿子我不写,你对他的了解比我多得多,要写,还得靠你的神笔才能把他写好。我这次下来,就是专门给你写一篇。”

胡扬一看他不是开玩笑,而是真的要写自己时,竟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自己的台上吹自己的人多没劲,还是写写别人吧。再说,省上来的这帮哥儿们都是我把他们邀请来的,总不能撇下他们不管呀。”

罗正业说:“我已经给你打招呼了,你要推三托四的,到时候文章出来有失真的地方你可别怪我。”

胡扬就说:“你就饶了我吧,好久没见面,咱们谈谈别的不好吗?非要搞什么采访。”

罗正业说:“别的有啥好谈的,我又不是组织部长,能给你谈出个啥?我能做到的,就是给你写一篇实事求是的报道,还你一个公正。”

胡扬心里倏然一颤,公正,这是多少受了伤害受了委屈的人所企盼的,难怪罗正业非要缠着他给他写一篇,奥妙就在这两个字中。他明白了罗正业的良苦用心。这位在总编室主任的岗位上一干就是十多年的老兄,只在他酷爱的文字堆里寻找着他的人生价值,构建着他的精神家园,从不曲意迎合讨好巴结哪一个人。因而,当他的人格品行修炼得有口皆碑的时候,与他同时起步的官场中人早已成了处级副处级干部了,他却仍在科级干部的岗位原地踏步。胡扬虽说与他同是电台的中层领导,平时也开一些不疼不痒不荤不素的玩笑,但在工作上,在为人上,却十分地尊重他。当他被权力争斗驱逐到这穷乡僻壤之后,当唾手可得的调频台台长被掠夺而去之后,当他的报告文学引来一片非议后,他根本就不再指望能还一个公正给他,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他所尊重的罗正业却赶到这穷乡僻壤来,用他力所能及的“权力”还他一个公正,这怎能不使他心潮澎湃感动万分?

他除了在内心深处感谢之外,觉得有必要张扬张扬,纯粹的公正谈不上,但至少也让世人对他多一分认识和了解,让人知道他胡扬为开发西部,为振兴银都经济,为扶植弱势群体起了一点摇旗呐喊的作用。也让那几个别有用心的人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咬牙切齿地诅咒去吧,是金子总是要发光的。你们有权,可以抢走我的座椅,可以把我放在一个无关紧要的闲置岗位上,但你们永远无法剥夺我手中的笔,水远无法剥夺我的良知。

正在这时,市委常委、宣传部部长王吉维从一辆刚停稳的车中下来。王吉维原是边阳县县委书记,当地老自姓、县乡领导都认识他,一看他也来了,都纷纷迎上去,王吉维也一一打过招呼后,看到罗正业和胡扬在一起,就过来同他们握了握手说:“你们俩要好好策划策划,从多角度多方位把这件事儿好好报道报道,在这件事上,胡扬可是功不可没,我作为边阳县的老领导,要代表边阳县的人民好好感谢感谢你。”

胡扬说:“谢谢部长的关怀,位卑未敢忘忧国,更末敢忘报国呀。我也只能空有忧患意识而已,别的方面出不了什么力。”

王吉维部长高兴地说:“这就够了。知识分子嘛,靠的是思想和智慧,或出一个点子,或写一篇文章,能给一方经济的发展带来好处就达到了目的。老罗,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罗正业说:“王部长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寥寥数句,就道出了问题的真谛。刚才,我还在做胡扬的工作,想给他写一篇专访,作为知识分子、新闻记者的代表,他是怎么发现问题,抓住问题,引来外地企业对我们的关注,从而促成南方投资修建希望小学的……”

罗正业的话还没讲完,王部长就打断他的话说:“这是个好事呀,我们不仅要宣传好南方的这家公司对我们的支持,而且还要多侧面多层次多角度地进行宣传报道,包括胡扬在这件事中所起的作用。这是个好事儿,应该报道,不仅广播,电视台要报道,日报上也应该报,让全市人民都知道,我们新闻记者在西部大开发中是如何发挥笔杆子的作用的。”

经王部长这么一说,报社、电视台的记者也都围了上来,纷纷要采访胡扬。胡扬就笑着说:“哥儿们姐儿们,你们先采访国安集团公司的黄总,等我做个思想准备再说嘛。急什么?”

这些老记们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岂容胡扬要滑?他们说:“等奠基仪式完了再采访黄总,现在我们就采访你了。”

老记们步步为营,终于把胡扬逼到了无路可走的死角,他才不得不面对摄像机的镜头说:“各位观众朋友,我现在位于边阳县羊下巴乡六沟村,这是我们银都人民广播电台的扶贫点,三月份我驻村,到现在已经半年了,今天,是六沟村大喜的日子,也是我这个驻村干部非常高兴的一天,因为,就是这一天,南方国安集团公司要在六沟村奠基修建一所希望小学了。”

他说到这里时,电视台漂亮的女记者拿过话筒问:“作为新闻界的同行,请允许我直言不讳地问你,你是如何在六沟村和南方国安集团之间架起了一座彩虹,使国安集团千里迢迢,在这里投资修建希望小学的?”

胡扬便简单地讲了自己怎样深入调查,写了一篇呼吁全社会都来关心贫困地区教育的文章,从而引起南方国安集团公司关注的过程。

到十时,奠基仪式如期举行。奠基仪式由市委副书记、市长李子云主持,市委书记彭之强和国安集团公司的老总黄国安分别做了简要的讲话,然后便剪彩,搞奠基,省、市、县的老记们便将摄像机镜头一起对准了他们,镁光灯就哗哗哗地闪个不停。整个活动不足一个小时就进行完毕。乡政府准备了午饭,小车就像飞龙一样连了一长串,在乡间的土路上碾起滚滚飞尘,如雾一般罩在了半空中。

因市上的主要领导都前来参加庆典,加之省、市、县新闻阵容也很强大,集团公司的黄老总感到很满意,就邀胡扬坐他的车一块去乡政府。

胡扬上了车,觉得有点别扭,就没话找话说:“这次让黄总辛苦了。”

黄国安说:“你以为我是贵族?我也是穷山僻壤里长大的孩子呀,比起当年吃过的苦,这算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经他这么一说,胡扬觉得他与黄国安的距离一下拉近了许多,说话也就随便了起来,便说:“所以黄总才有了‘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的心胸与气派。”

黄国安哈哈笑着说:“胡先生真是过奖了,我哪有李白那样的境界呀。”

胡扬说:“其实,李白的境界也只是诗的领域,别的方面并不见得有多高,当他在官场中失意的时候,也曾牢骚满腹,悲愤万分,发出了‘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的慨叹。人往往是夸夸其谈易,舍其利办一些实事难。在这一点上,黄总真是楷模,可敬可佩。”

黄国安说:“胡先生真是博学多才呀,我的公司缺少的就是你这样的人才。哪一天,你要是想换个环境,欢迎你到我们公司来。”

胡扬高兴地说:“难得黄总对我的赏识,到时,你可别把我拒之门外哟。”

黄国安说:“不会的,我的公司的门永远朝那些有识之士敞开着,包括你在内。”

正说着,车已到达乡政府,黄国安一下车,彭书记和李市长都前来向他打招呼,胡扬也因此沾了不少光,李市长高兴地拍着他的肩头说:“小胡,你这个红娘当得不错,给我们银都请来了这么尊贵的客人,很好很好。”

胡扬就笑着点了点头说:“谢谢市长的夸奖,这是我应该做的。”心里却在想,我这红娘是当得不错,可就是让那些可恶的家伙把我好好整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