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阳在饭厅又坐一会儿, 人渐渐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就觉得他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可信度, 只是她好像已经没办法像以前一样完全相信他。
不知道是此前的伤害太过惨烈,留下了后遗症,还是她在成长的过程中逐渐丧失了信任别人的能力。
叶阳去洗手间洗漱,洗漱完,早早上床了。
她想事情,越想越容易钻牛角尖。
她要睡一觉,一觉天亮, 出去看看太阳,吹吹风,兴许能跳出去,更客观理智的看待问题。
但她没成功,翻来覆去睡不着。
后半夜好不容易睡着,又梦见张虔打电话过来, 惊醒了好几次, 拿起手机来看, 发现什么都没有。
最后实在睡不着,爬起来到厨房去做饭。
李小白起夜, 路过餐厅,见灯亮着, 以为没关,拉开推开门,却见她正坐在餐桌旁包饺子,吓了一大跳。
她惊魂未定道:“妈呀,吓死我了,你干什么?”
叶阳看了她一眼, 叹息:“睡不着。”
李小白定了定神,声音有些含混:“跟男朋友吵架了?”
叶阳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
李小白笑了:“我昨天回来时看见他在咱们楼下抽烟,还光着脚,觉得很奇怪,跟他打招呼,问他是不是跟你吵架了,他没吭声。我上来后本想问你,但看你好像睡了,也没打扰你,就找了双拖鞋给他拿下去,但他已经走了。”
叶阳想到他在那抽烟,心里边酸涩难忍,她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李小白想了一会儿:“九点多,快十点吧。”
两个多小时。
叶阳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复杂。
他坐在那里在想什么?
想回来,还是等她下去?
忽然有点冲动,想给他打个电话。虽然可能不知道要说什么,但就是想打个电话。
李小白埋怨:“你也是,吵架归吵架,连鞋都不让人穿,那么大的帅哥,你倒是忍心他光脚坐在那,要我,我可不忍心。”
叶阳仍没吭声。
李小白去洗手间,回来后,站在推拉门旁看了一会了,道:“你打算就这么一直包啊?”
叶阳道:“回去也睡不着,还不如找点事情做。”
李小白此刻也没睡意了,进去拉了一把椅子坐下,问:“昨天早上不好好的么,怎么吵起来了?”
叶阳拿了一张饺子皮,又用勺子挖了一勺陷。韭菜鸡蛋火腿陷,绿的绿,红的红,黄的黄,颜色分明,她填在皮中,尽量使自己显得漫不经心:“他跟前女友还有联系。”
“啊?”李小白坐直了身体,随即笑,“那他是活该,不给穿鞋都便宜他,最好连衣服也不给穿,直接裸奔。”
叶阳默了一下,道:“我们上大学时谈过一阵,分了之后就没联系了,今年三月份,去他们公司竞标才又碰见,但当时他有女朋友,就也没怎么着,后来他跟我说他分手了,我们才又试着开始了。”
“这么回事。”李小白恍然大悟,怪不得,她又试探,“然后你发现他其实没分手?”
叶阳道:“昨天他前女友打电话过来,我接了,她说她的胸针掉他家里了,不是卧室就是书房,让他给找找。他解释说,分手时,前女友的护照忘了收拾走,他刚好在出差,就让前女友自己去找,然后前女友掉了胸针在家里。”
李小白笑了:“还挺戏剧性。”
叶阳问:“如果是你,你相信这样的解释吗?”
李小白沉吟道:“得分情况。要是平时这人很靠谱,我一直相信他,出了这样的事儿,我信人不信事。如果平时他就花里胡哨让人没安全感,那我肯定不信。说白了,这种事,压根不是前女友的问题,是你信不信他的问题。你要信他,假话也是真话。你要不信他,真话也是假的。你信他吗?”
叶阳想了一会儿,摇摇头:“不知道”
李小白道:“不知道就是不信。”
叶阳犹豫好久,终究也没打出那个电话。
次日,她去了边紫那。
边紫住在荔枝桥的一个小四合院里,俩人躺在西厢的躺椅上聊了一整天。
边紫最近也过得不怎么样,原因在于她想谈恋爱了。她以前是嫌弃谈恋爱的,觉得要约会,要等待,要迁就,还要忍受期待落空的失落,好麻烦。只是单身太久,走上街头,会羡慕那些黏糊的小情侣。
她和傅晚卓初次约完后,感觉良好,之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好些日子,傅晚卓很会哄女人开心,她渐渐的陷入了恋爱的错觉中。后来发现傅晚卓在和她约的同时,还跟别人有约,她就放弃了与他谈恋爱的念头。但仍然想谈恋爱,目前正在寻找对象,问叶阳有没有合适人选,给她介绍一个。
叶阳立马想到了林天一。
她觉得林天一的热情可以给足边紫恋爱的感觉。
叶阳把情况跟她一说,边紫果然很感兴趣,要她找个机会介绍俩人认识。
结果边紫和林天一认识不到一周,就确定关系了。
速度之快,让叶阳目瞪口呆。
俩人天天在叶阳跟前秀恩爱。
叶阳陷入了一种甜腻腻的气氛中。
人渐渐平和起来,失眠的次数越来越少,也很少再喝酒了。
有一天晚上,叶阳正跟边紫聊天,边紫忽然收到了很久没联系的傅晚卓的消息。
傅晚卓问她要叶阳的联系方式。
边紫问叶阳,要不要给他。
叶阳虽然不知道傅晚卓要她的联系方式做什么,但还是让边紫给了他。
不是因为傅晚卓,她不会碰到张虔。不是因为傅晚卓,她也不会跟张虔分手。
成也傅晚卓,败也傅晚卓,她想知道他要做什么。
这事,叶阳在心头记挂了两天,但也没等到傅晚卓那边有什么动静,就将其搁在了脑后。
十一月初,《我去往》彻底结项,叶阳将厚达一千多页的项目结案书和尾款的发票一同邮送至秦雪兰。
秦雪兰收到后,安排了打款。
方圆的财务收到尾款后,知会了一下叶阳,叶阳长松了一口气。
松完这口气,叶阳进入了整个项目最让人幸福的环节,等项目奖金。
到发工资那天,叶阳先进了一笔工资,随后又进来一笔项目奖金。
之后她这个组,相继都收到了项目奖金,包括实习生,不过她的相对少点。
叶阳看着那笔奖金,由然觉得这半年来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叶阳随后在组内的群里发了一个大红包,并且说请大家吃饭。
群里一片沸腾,叽叽喳喳聊了半个小时,才把地方定下来。
地方定下来后,叶阳本想问吴晴和王彦有没有时间一块去,手机里又进来一笔钱。
她看清金额后,顿时心惊肉跳起来,随即怀疑财务打错了,想要去问问怎么回事,但又想到什么,就稳住了自己。
项目经理导入项目有项目提成,项目提成是项目净利润乘以百分之八,她略略心算一下,立刻察觉到这是《我去往》的项目提成。
只是《我去往》并不是她导入的,而且王彦也没跟她说过这事,她就去财务那确认。
财务说没打错,这的确是《我去往》的项目提成。
叶阳从财务室出来后,去了王彦办公室。
王彦意味深长的道了一句,他不会亏待任何对公司有贡献的人,让她好好干。还说《名利场》也算她导进来的,结项之后,给她提成。
叶阳从王彦办公室出来后,看着手机里的银行进账的消息提示,呆了很久。
她当然知道王彦此番是因为什么,因为张虔。
当初周嘉鱼要她和张虔搞好关系,从他手中拿项目时,她还没有什么深刻体会,现在钱打到卡里了,她忽然就有体会了。
《名利场》虽然只有新媒体部分,但项目金额并不比《我去往》的全案低,等于她还可以再拿到一笔类似金额的项目提成。
这俩项目的提成加起来,她在江阴买房的首付就有了,而且是地段不错的三居首付。倘若她对地段要求低点,可以买半套小两居。
她摸爬滚打七年,都没攒下这么多钱。
而张虔抬抬手,就可以让她吃饱喝足甚至买房。
叶阳受到了巨大冲击。
晚上吃了饭,又去KTV唱歌,回到家里后,心情还未平复。
这不是小财。
她想了千万条理由说服自己心安理得。
她一没偷而没抢也没厚着脸皮求谁,老板愿意给,她应该心安理得。
可没办法心安理得,这二十万,的确是借张虔的影响力拿到的。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不想在他面前气短。
尤其在关系陷入僵局的时候。
她正坐立难安时,接到了一个电话。
一个陌生的本地号。
以为是什么推销电话,就直接挂了
。
对方不死心,又打过来。
她就接了电话。
对方问:“叶阳吗?”
叶阳觉得这开场白不太像推销电话,好奇道:“我是,您是?”
对方道:“我是梁箴。”
叶阳愣住了。
梁箴问:“还记得我是谁吗?”
叶阳反应过来后,道:“记得。”
梁箴笑:“前些天有事拜托晚卓,跟他聊了一会儿,他提到了你,我才知道你跟张虔重逢了,就拜托他找了你的联系方式,什么时候方便,咱们约出来喝杯咖啡?”
挂了梁箴电话,叶阳陷入了迷茫中。
她猜不到梁箴约她做什么,毕竟俩人正儿八经的见面只有一次,且几乎没有说过话。
她跟梁箴第一次见,是在张虔的生日上。但此前有从张虔口中听说过她。
张虔说他跟梁箴谈恋爱是朋友起哄,他俩顺水推舟。
他俩其实对对方都没啥大感觉,在一起纯粹是因为好奇。而且分手是梁箴提的,分完后,她还迅速交了新男友。
因此俩人才能继续做朋友。
张虔老说梁箴长得不好看,什么额头太大,鼻子太小,五官不协调。
叶阳没见到梁箴前,以为梁箴是那种长得平平无奇,但穿着打扮和性子特别酷的姑娘。
见到真人后,她发现自己的想象有误。
梁箴扎高马尾,黑油油的长发全部梳上去,五官很大,组合起来,有种明晃晃的艳丽。
而且梁箴丝毫不掩饰对她的不满。
她一说话,梁箴就要在那边冷哼。
她不说话,梁箴就斜眼瞟她。
她觉得梁箴对她有敌意,多少有些不舒服。
去KTV的路上,张虔见她情绪不佳,悄悄跟她说,梁箴平时不这样,今天不知道抽什么风,早知道不叫她来了,让她别放在心上。但她并没被安抚到,只是不想让自己显得小气,就装作没事。
到KTV后,张虔让朋友和同学先上去了,之后将她拉到KTV前面的树下,问她为何还是心不在焉,让她说清楚。
叶阳觉得自己再装下去,他估计会更多心,就老实问他人家明明长得那么漂亮,他干吗把人说成丑八怪。
张虔很诧异,说漂亮吗?又说,男人和女人的眼光可能不一样。梁箴倒是不丑,但他可一点看不出来漂亮。
她虽然知道他在逗她,不过还是高兴了起来。
张虔见她高兴,四下一瞥,瞧见无人看这边,就过来吻她。
吻罢在她耳边低声说,他以后会跟梁箴保持距离的,问她好不好。
她不想承认这话正中下怀,就没吭声。
他一直问她好不好。
她被问得没办法了,只好承认了。
他问她,怎么谢他
于是俩人又偷偷摸摸的吻了一会儿,这才上去。
张虔此前曾如此否定过他和梁箴。所以后来,她如何也想不通,他为何会跟梁箴复合。
作者有话要说: 打个比方。
男女主就像一对武林高手,俩人本来结伴闯荡江湖,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对方,某一天某个人突然反水,刺了对方一剑,对方应激反应,也给了对方一剑。俩人都很伤,相互养伤去。可能养了一年两三年甚至四年这样子,某一天又重逢了,俩人最开始都想风度翩翩,但最后都忍不住破口大骂,乃至大打出手。只是几番交锋下来,忽然觉得对方还是自己想要的伙伴,很想再次结伴。
但无论当初是不是误会,伤害发生了是事实。失去的信任也不会因为是误会而重新回来,重新建立信任真的太难了,它不是从零开始,而是从负值开始,因为曾经那一剑太痛彻心扉。
可能他们每到关键时刻都会想到曾经的伤害。你万一再因为误会,捅我一剑怎么办,所以彼此一旦发现有误会的倾向就容易炸毛。
请大家给他们点时间叭。
量变累积到一定程度,才会有质的飞跃。
如果伤害如此容易和解,那么这九年的耿耿于怀又算什么。
我早就抛诸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