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恩本以为自家平反是需要一段时间的,没准到姜桃来京城都没办完。
但殊不知沈家当年是被一众和他家交往甚密的文臣检举揭发的,所谓铁证也是承德帝让人捏造的。
本就是莫须有的罪名,那些揭发他的人也在承德帝驾崩前得被他授意,萧珏一说要翻案,那些污蔑沈家的证据不要钱似的往他眼前递送。
六月下旬舅甥俩回的京城,不到八月沈家罪名就已经平反了。
沈时恩袭承了国公爵位,沈家兵权重新回到他手里,他的父亲和兄长还被追封为了异姓王。
一时间沈家又成为了多年前那个最受人关注和追捧的上流豪门。
姜萱就是在这时候回的京城,听到消息的时候人都懵了。
当然因为懵的人不在少数,但宁北侯府和别人家不同,他们家曾经和沈时恩定过亲,差点就结成亲家了。
当时还很多人都说宁北侯府运道好,上流豪门里的破落户,居然得到了沈家的青睐。
但侯夫人容氏和姜萱却只觉得屈辱,因为当时沈皇后授意要和她们结亲的时候,母女俩都以为沈家看中的是姜萱,乐得颠颠地就把姜萱的庚帖就递了上去。
没想到后头母女俩就遭到了沈皇后的申斥,说她明明说的是大姑娘的庚帖,她们这是糊弄谁呢?
宁北侯府的大姑娘是宁北候原配生的姜桃,打她七八岁的时候容氏就把她困在府里,日常不许她出门的,对外也对她绝口不提,他们自己家都把姜桃当透明人,外人知道她的就更少了。
怎么也没想到沈皇后看上了那么个病秧子。
那会子容氏都撺掇着宁北候给姜桃相看亲事了,看的正是小举人应弈然,就差下聘了。
但沈皇后都发话了,宁北候战战兢兢地让容氏别再捣乱了,对外只说应弈然是给姜萱相看的亲事,前头只是庚帖递错了,然后把姜桃的庚帖递了上去。
那时候知情人都把姜萱当成个笑话看,姜萱只能闭门不出,怨气怒气无从发泄的时候只能去找被关进绣楼的姜桃。
也只有消息闭塞的姜桃还傻傻地以为那亲事是姜萱换给自己的,尽管姜萱知道等她嫁到国丈府就会知道真相,但还是很享受见到她那惶恐不解的样子。
后来沈家就被冠上谋逆的大罪满门抄斩了,宁北候唯恐姜桃给家里惹上祸端,连夜就把姜桃送到了庵堂去。
沈家树倒猢狲散,多得是急着撇清关系、落井下石的人家。
等风声没那么紧了,容氏就把姜桃的落脚点透露给了他们。
没过多久,姜桃所居住的庵堂就发生了一场诡异的太火,烧的她尸骨无存。
又过了三年,应弈然高中状元,姜萱成了状元夫人,心中的郁气总算一扫而空,特地选了姜桃的忌日去了那庵堂一次。
她要让姜桃做鬼都不得安生!其实姜萱也说不清为什么那么憎恶姜桃,也许是像徐嬷嬷背后说的那样,姜桃命带不详,不然怎么她病恹恹的长到了那么大,而她母亲生下三子二女,却只活了姜萱兄妹两个?
或许是教她们规矩的嬷嬷私下里议论,说姜桃虽然不得侯爷侯夫人的喜爱,但到底是正经贵女出身,规矩模样都没得挑,不像姜萱,商户女生的,人前看着倒还成,但骨子里却是和姜桃不能比的……亦或许只是姜桃差一点就嫁去了国丈府,而姜萱却得拾她的牙慧,嫁给了一个寒门书生。
到现在,她和应弈然过不到一处,还是怨怼姜桃,觉得是应弈然心里放不下姜桃,才那般对待她!没想到她不过离京数月,沈家又立起来了。
没两天宁北侯府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旁人都可劲儿地打听姜桃的消息,问当年定了亲之后沈家没退亲,你家大姑娘这几年嫁人没有啊?
没嫁人的话是不是送去庄子或者庵堂里修养了,可得赶快把人接回来!也不怪外人不知道,宁北候对子女本就不怎么上心,当时沈家出了事,他生怕被牵连,死了个姜桃他也不心疼,连丧都没发,更别说建坟冢立牌位了,全然只当家里没有过那么个人。
问的人多了,宁北候只能对外宣称姜桃早些年病逝了,只是因为年岁小又没嫁人,所以不好大办而已。
外人不知就里,听到那说法还挺可惜,心说好好的怎么就病逝了呢?
现在皇位上坐着的是沈时恩的亲外甥,沈家的地位比从前只高不低,宁北侯府的姑娘要是还活着,嫁过去就是国公夫人!外人都能想到,宁北候如何想不到?
他难受地好几天没睡好,想起来了就和容氏念叨,说:“阿桃多好的孩子啊,当时怎么就让你送到庵堂去了?
咱们家又不缺她一口吃的,要是好好地把她养到现在……咱家再也不用担心往后了!”
容氏面上不显,老老实实地听他念叨,心下却在冷笑:还多好的孩子,怕是他这当爹的连姜桃长什么样子都忘了。
还养到现在,当年沈家事发,急着把姜桃送走的可是他这亲爹!现下后悔了能行吗?
姜桃的骨灰都寻不到了。
等宁北候念叨够了,容氏就开口劝道:“是那孩子福薄,不是咱们能控制的。
不过侯爷也不必这么难受,阿桃虽然没了,但当年的亲事还是作数的,咱家不还是沈家的半拉姻亲吗?
总比旁人亲近的。”
宁北候一想也有道理,后头甚至还想着从旁支里过继其他姓姜的、和姜桃有相似之处的姑娘送到沈家去。
万一合了沈时恩的眼缘呢?
他不是还能当沈时恩的岳丈?
这时候姜萱回来了,听说了沈家的事她急急地回了娘家。
一见到容氏,姜萱第一句话就是:“当年要不是爹非把给姜桃的亲事挪到我头上,现下我不就能嫁到沈家去了?”
上流圈子姐姐死了,妹妹去给人当继室的事很是平常。
但现下她都嫁人了,自然就没有那种可能了。
容氏看她也眼红地头脑发昏了,就提点她道:“谁能知道沈时恩没死,沈家还有起复的一天?
难不成为了这种微乎其微的可能,一直让你守在闺中?
你都嫁给女婿这么些年了,想那些做什么?
女婿眼下虽然只是个小翰林,但读书人清贵,日后若能入职内阁,那也能位极人臣……”“还日后呢?”
姜萱想到应弈然对她的态度就气得抹泪,“他还要说和我和离呢!”
容氏便连忙问她这趟出京发生了什么事?
姜萱抽抽噎噎地讲了,讲完她被容氏骂了一通。
“从前在京里,你在我眼皮子底下还有些分寸,怎么去了外头就那么张狂?
读书人的脸是你说打就能打的?
不怪女婿那么生气!”
要搁以前,姜萱还是很听她娘的话的,不然按着她那性子,不会这些年都过得那么顺利。
可眼下她被沈家的事弄的心烦意乱,当即就驳嘴道:“怎么娘也怪我?
那柳氏送的什么粗茶腊肉粽子之类的粗俗东西,别说我看不上了,就是给府里的下人都不碰的。
还有那姜杨的姐姐,我纡尊降贵地亲自去请,她直接把我轰了出来……我还在街上出了那么大的洋相。
娘不心疼我,还来怪我?”
容氏见她还要犟,就说:“怪不怪的我也不多说,反正沈家的事与你无关,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这两天你安心在家里住着,等女婿回来我设宴招待他,你同他服个软道个歉,事情也就过去了。”
姜萱恨得咬牙切齿的,但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爹给姜桃修建风光的衣冠冢,看着一个旁支的和姜桃有三四分相似的女孩儿被接到了家里。
而此时,时间已经进到了八月,乡试开考近在眼前。
乡试共分三场,每场考三日。
每一场都需要提前一天进入考场。
初八就要入考场,前一天晚上,姜杨把秦子玉喊到了家里。
秦子玉被黄氏压得一直关在屋里读书,被黄氏拉到姜家,姜桃见了他都差点认不出他——他从前是很贪靓的,把自己捯饬得精精神神的,乍看过去就是个翩翩少年,不听他说话绝对不知道他个性恶劣。
而眼前的秦子玉瘦了大一圈,面色发白,眼底下一片浓重的青影,再也没有什么风度可言。
姜杨喊他进书房,他还老大不愿意地直嘟囔。
黄氏就骂他,说:“你这是猪鼻子插大葱装蒜呐!前头磨着我,想让我开口让阿杨指点的不是你吗?”
秦子玉老脸一红,“可那不是之前吗?
这都明天就开考了,现在说啥不都晚了?”
姜桃拉了黄氏一把,让他给秦子玉留点面子,然后开口同秦子玉解释道:“前两天卫先生才让人送了一些资料来……”听到卫常谦,秦子玉眼睛一亮,再也不发牢骚了,小跑着去了姜杨的屋。
姜杨其实早就在研究学政的喜好,做这种研究的不在少数,但大多数人研究这些是变着法地想给学政送礼,他不同,他是研究学政在学术上的偏好。
每年科考虽然考的都是四书五经,但出题人的偏好不同,题目的倚重方向自然也不同。
本他也没有什么把握的,后头卫常谦送了资料来,他才确定自己研究的方向没错。
他分享给了贺志清一份,看在黄氏的面子上,又把秦子玉喊过来了。
就像考前学霸给学渣划重点一样,他和贺志清给秦子玉划了一片,三个人在书房里待了一整夜。
初八那天,三人被家人送进了考场。
本来柳氏是很紧张的,之前院试她就担心的吃不好睡不好的,但姜桃和黄氏心态都很好。
姜桃是平常心,反正姜杨这次只是去试一试,考中当然好,考不中就下回再接再厉。
黄氏则是觉得秦子玉考不上,就是陪练嘛,他自己没那个本事,她这当娘的在外头再着急也不顶用。
柳氏被她们两个安抚住,这才勉强稳住了。
就这样一直到了八月中下旬,乡试总算结束了。
结束那天姜桃她们一大早就去接人了,姜杨和贺志清精神头看着倒还成,只秦子玉仿佛生了一场大病似的,连路都不能自己走了,被他俩搀出来的。
别看黄氏平时损他打他,把他当块叉烧似的养,真看到了他这样子,还是心疼得直掉眼泪。
三家人各自接了人回去。
到底是真的辛苦了,姜杨回去后先吃了顿饭,泡澡的时候直接就睡着了。
还是姜桃守在外头一直没听到水声,让萧世南进去看了才让他帮姜杨擦了身子,抱到了床上。
其后三天,姜杨除了吃饭就是睡觉。
姜桃担心起来,后来从黄氏和柳氏嘴里听说贺志清和秦子玉也是那样的,而且能吃能睡就算好的了,其他一些身子骨弱的,回去后直接病得下不来床了。
她这才放心一些。
八月桂花飘香之际,乡试放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