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现场都被保护起来,李正忙着联系金海县警方,李茵在房间里带着严晓慧做笔录。
众人的喧闹好像都已经远去,路彦久久站在孙明的旁边,低头凝视着孙明藏在阴影里的脸。一个颇有名声的医生,连环杀人案的最大嫌疑人,就这么任凭死神带走了他的生命?
从现场的痕迹判断,孙明是从三楼上坠下摔死的,从尸体尚未褪去的体温判断,他才刚死不久。路彦和贺县警方或许只比死神晚到了个十几分钟而已,可就是这十几分钟,让他们跟众多谜题的答案擦肩而过。
路彦下意识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机,上面的时间刚刚跳过9日的24点,来到了8月10日,他不禁暗暗苦笑起来。
半晌,他振作起精神,把坠亡现场交给了赶到现场的金海县刑警、法医和痕检师,自己则戴上手套回到孙明的卧室。墙上、地上、床上还有柜子上都干干净净,没有人为闯入的脚印,也没有任何打斗过的痕迹。路彦走到阳台上,仔细查看着窗子,窗子离地高一米左右,孙明绝无不慎失足从窗子上掉落的可能。窗子外没有安装防盗窗,路彦伸出脑袋低头看去,二楼无人居住所以也没有防盗窗,窗子下边的墙壁贴着瓷砖,很光滑,绝无从底下墙壁爬上三楼窗子的可能。路彦还留意到窗子玻璃也是完好无损,窗子架上的内侧有一些金属的刮痕,没有发现从外面侵入的痕迹,那窗子的锁扣只能从里面被打开。路彦连忙去询问严晓慧,得知这个窗子从之前到今天一直都是从里面锁着的。
房子大门从里面紧锁着,整个房子和卧室都没有发现有人闯入的痕迹,难道孙明跳楼自杀了?
路彦想找到孙明新换的手机,但是没有找到。四处搜查一番,他在卧室的抽屉发现了孙明这次逃亡之旅唯一携带的行李包。
路彦打开行李包,取出里面的一个钱包,中间的夹层里有孙明的身份证和几张银行卡,他在钱包里摸索着,从中抽出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全家福,比他之前在秘密诊所发现的那张年代要近一些,孙明的女儿看上去已经有十六七岁了。她坐在孙明和李静的中间,双臂搂着父母,三人都对着路彦开心笑着。
钱包里没有别的东西,路彦继续检查着行李包,他想找的那个手机还没有找到。他的手指在空荡荡的包里继续探索着,忽然,他触到了某个坚硬且有金属质感的东西。他快速拉开夹层的拉链,把它拿了出来,一个黑色电棍映入眼帘,粗大的头部高高昂起,黑色的腰身向后伸延。门口的方向传来人群的脚步声,金海县公安的刑警们进屋子里来了。
路彦直觉心中一阵心劳意攘,他走出房子,顺着楼梯来到楼顶的天台上,一个人蹲在地上,点了一支烟。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茵爬上圣燕小区六号楼的天台,看到路彦正眺望着楼下的电线杆和荒地:“我找了你好久,原来你在这里。”
“他们检查的情况怎么样了?”路彦平静地问道。
“金海县公安局的刑警和痕迹检查员,还有法医他们都仔细检查过了,孙明的死亡时间初步判断为今晚10点左右,死亡原因是坠楼身亡。”
“就这些?”
“孙明的手机没有找到,在他的行李包里,我们找到了他的身份证和几张银行卡。还有就是那个黑色电棍,但上面只提取到一枚指纹,痕检师比对后发现和孙明右手拇指的指纹是一样的。”
路彦盯着前方的一片荒地,抽着烟没有说话,李茵接着说道:“痕检师在房间里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痕迹,你刚才也都看到了,所有窗子都紧锁着,防盗窗没有撬开的痕迹。”
“门口的监控查过了吗?”
“楼道口的监控和房子大门前的监控都检查过了,里面显示从孙明来到这个房子到今天他坠亡的这些天里,除了严晓慧没有别人进出过孙明的房子……”李茵深吸一口气,“案发前房子大门从里面反锁,阳台上的窗子也不可能从外面被打开,所以,我们初步认定这是一起密室……”
“一起密室跳楼自杀事件,对吧?”路彦接过李茵的话,把它说完。
“嗯。”李茵试探地看了看侧前方的路彦,他的侧脸在夜晚里黑沉沉的,看不清表情,只觉他的身体绷得紧紧的,好似里面积蓄着某种东西,等待着爆发。
路彦把烟头扔到地上,狠狠地踩灭,突然冒出一句:“严晓慧有不在场证明吗?”
“她说她从下午5点起一直在超市里,从未离开过,她的同事和领班都可以为她证明,已经有同事去核实了。”
“孙明和她之间是什么情况,这两天在她这里他的情绪怎么样?”
“她说这个房子是孙明给她买的,偶尔也会来她这里住,但她说孙明这次来,只随身带了个行李包,手机和手机号码都换了,感觉整个人慌慌张张,问他为什么又不肯说,只是一直待在房子里不肯出门。”
路彦走到天台边,向远方看去。已经是凌晨时分了,路灯停止照明,远处的楼房和街道都隐藏在浓郁的黑暗中,那里除了偶尔的猫叫犬吠之外似乎什么都没有。
“你在想什么?”
路彦盯着下方的黑暗,皱着眉头:“你有注意到这个小区入住率很低吗?孙明所在的六号楼还是小区的最后一栋,深更半夜的早就没有了灯火,这栋楼的后面还是一片荒地,除了电线杆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又怎么了?难道这些还能说明孙明不是自杀?”李茵不解地问道。
路彦没有回答,只是反问道:“你觉得孙明为什么会自杀?”
“因为知道自己罪恶深重,觉得迟早会被警方抓到,所以畏罪自杀?”
“那他为什么偏偏选择在我们即将找到他的时候自杀?”
李茵愣了愣:“也许这只是巧合?”
路彦没有回答李茵的话。他看了看时间,已经是10日的凌晨,明天就是自己该回省厅的日子了,他抬头凝望那满天大大小小忽明忽灭的星星,它们在这个夜晚的光芒是如此清冽,清冽到没有一丝温存。他一度以为自己离真相很近很近,最后还是差之毫厘。
孙明啊孙明,你能在警方眼皮底下玩调包计,怎么就没命见我?
“那个孙明真的是杀害我妹的凶手吗?”陈依梦瞪大了眼睛。
“对,这个案子要结案了!”路彦站在宾馆房间门口,看着陈依梦努力地挤出笑容,“你要的凶手现在找到了,可以回家了吧?”
“那你们抓到孙明了?”
路彦摇头:“他死了,在我们即将抓到他的时候畏罪自杀了。”
“真的假的?”
“我是在开玩笑吗?”
“死无对证,你又怎么知道他是凶手?”
“你忘记了吗?我们在他的秘密诊所里发现吴蝉了的尸体,而且我们在孙明的行李包里发现了他作案的凶器。人证物证俱在,他不是凶手,谁会是凶手?”
“那他为什么要杀我妹妹?”
“别问那么多了!”路彦催促着,“快收拾行李,我送你回家。”
“你说的是真的吗?”陈依梦盯着路彦的面容,一屁股坐回床上若有所思道,“我怎么觉得你今天的表情和语气都不太正常呢!”
“回家好好画画、好好上学吧!”路彦走上前,抓着陈依梦的手腕,把她拽了起来。
“在那个孙明的事情上,”陈依梦抬起头,紧紧盯着路彦的眼睛,“我觉得你没有跟我说真话。”
路彦内心一阵惊叹,这小姑娘察言观色的本事真是厉害,日后要是做刑警或许是一把好手。
想了想,路彦干脆板起脸:“反正我明天就要回省厅了,你回不回去随你。”
“你明天就要离开贺县?”陈依梦怔怔地看着路彦,板起脸的他,眼睛下的卧蚕已经不明显了。
“对。”
陈依梦把手中的画册摔到被子上,低着头想说些什么,却半天没有说出口。良久后,她压低声音道:“你去门口等我,我收拾一下东西。”
“好!”路彦二话不说,走到房间门外的走廊上。在他身后,陈依梦轻轻地关上了门。
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路彦目光扫了扫墙壁上的监控和地上整洁的地毯。他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现在是10日的上午9点,清晨从金海县赶回贺县,就立马来到陈依梦这里。
明天就要离开贺县了,今天让陈依梦离开是个正确的选择,她日后有着美好的未来,要是在贺县这个地方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就真的太罪过了。上一次本来是一个普通的物证搜查,却意外地发现了吴蝉的尸体,陈依梦和李茵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惊吓,这让路彦心里很过意不去。
正寻思着,身后的房门打开了,陈依梦默默地拖着行李袋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路彦赶紧弯下腰接过她的行李袋。
在宾馆前台办好了退房手续,路彦带着沉默的陈依梦从酒店大楼的后门走了出来,在酒店后面的停车场上找到了自己的车。
路彦拉开车的后备厢,一边往里面放行李,一边想着终于能把陈依梦送离这个地方了。他内心觉得很宽慰,扭头看向身旁的陈依梦,没想到她正一脸惊恐地盯着自己身前的方向。
路彦回头,看到被自己掀开的后备厢盖上,涂着几个血红的大字:
最后一次警告,离开这里。
后脖子上蓦地升起阵阵凉意,那熟悉的阴森和恐怖感又袭上心头,看来当初那个幽灵仍然阴魂不散。这是谁涂的?什么时候涂的?那人不仅一直在偷窥着自己,还越来越没有耐心,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路彦阴着脸,弯下腰仔细触摸着那几个血红大字。他发觉那并不是血迹,而是用血红色的颜料涂抹上去的;字迹已干,说明涂上去已经有些时间了。昨晚,桑塔纳一直停在这个停车场,是不是就是这段时间里被人涂上去的呢?
“这是怎么回事?”陈依梦不敢置信地问道,“你不是说凶手已经找到,要结案了吗?”
路彦没有回答,盯着那血字沉默着。
“你说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旁的陈依梦急得直跺脚,声音里带着急躁的哭腔。
路彦还是低头沉默着。陈依梦冲到车边,打开车门,一把将把行李袋拖了出来,背到身上快速地朝宾馆走去。
路彦急忙把车锁上,快速追上了陈依梦,陈依梦步伐极快,已经走到宾馆的后门了,他一把拉住了她。
“你干吗?”
“我不走了!”
“为什么?”
“你解释下,刚刚这个是怎么回事?”
“有人想让我离开贺县,之前就给过我警告了,但我没听,所以我想他越来越着急了吧。”
“为什么要你离开?他是凶手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他是不是凶手?你刚才不是说凶手是已经死掉的孙明吗?孙明其实不是凶手,凶手另有其人对不对?”陈依梦把行李袋重重地摔到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心神不宁的情况下,路彦一不留神话里就出现了破绽,面对着陈依梦连珠炮似的提问,他觉得自己一阵头大。他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陈依梦的问题。
“为什么要骗我?”陈依梦大喊着,泪水从她脸上流了下来。她一把推开路彦,抱着腿蹲了下来,脸埋在膝盖间:“为什么你也要骗我?”
“我……”路彦张口结舌,陈依梦的泪水让他手忙脚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路彦长叹一声,在陈依梦的身边蹲了下来,把手掌轻轻放到她的肩膀上,柔声说:“我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我希望你离开这里,如果孙明不是凶手,如果他的死不是自杀,这背后可能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正如你看到的,那个凶手不仅敢杀人,还敢挑衅警察!这种情况下,我不敢保证你的安全!”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陈依梦的脸埋在胳膊和膝盖里,带着哭腔说,“我不回去!我要看到杀害我妹妹的凶手被抓到!”
“别幼稚了!你以为警察办案是小孩过家家吗?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你是不会明白的!”路彦火了,他站了起来,来回走动着,声音越来越大,“你知道我发现你妹妹林依芸在之前的几个月里都经历了什么吗?各种肉体上精神上的摧残和折磨!那是你无法想象的!就算知道你也不会理解的!”
出乎路彦意料的是,陈依梦并没有生气。她只是站直了身体,擦了擦红肿的桃花眼:“她遭受过的苦难,我也不会害怕。”
路彦看着陈依梦骄傲地挺着天鹅颈,不由得愣住了,不知道为何,他突然发现她的身上有了一股难以言说的坚强。
“过两天我可以跟你回去,”陈依梦泪眼蒙眬地看着路彦,“但是走之前,你得陪我去个地方。”
“你要去什么地……”路彦话说
到一半,被突然而至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连忙接通电话,里面传来李茵熟悉的声音。
“那个……张霖已经可以放了,你……你要不要来接下他?”
路彦陪着颤巍巍的张霖走出贺县公安局大楼,两人沉默地走下台阶。张霖感觉双脚一阵发软,他抬起头看看耀眼的阳光,又是一阵天旋地转,整个身体忍不住向后倒去,一旁的路彦赶紧伸手拽住他。
张霖缓缓地坐到了地上,恍惚地问道:“我自由了?”
“对,从今天起你清白了。”
几颗豆大的汗水从张霖苍白的脸上滑过:“凶手是谁?”
“是那个给林依芸看过妇科病的医生孙明。”路彦看着张霖的眼睛,小心地观察着他的状态。
张霖一把拽住路彦的手臂,身体颤抖起来:“他在哪儿?被你们抓住了吗?我要去找他!”
“别说这种话了!”路彦一把按下张霖的身体,“孙明已经自杀了。”
“什么?他自杀了?”张霖瞪着眼睛,脸色发红,急火攻心却又无处发泄,片刻之后,他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向石阶上倒去。
“你没事吧?”路彦抱起张霖的身体摇晃着,惊恐地大喊,然而张霖却没有任何反应。路彦感觉自己的一颗心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攫住一样。他赶紧把张霖背了起来,飞快地奔上了自己的车,桑塔纳如离弦的箭一般,朝着医院的方向飞驰而去。
张霖在病床上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路彦正一脸关切地问自己:“你醒过来啦?”
“我怎么了?”
“低血糖昏迷,”路彦歪歪脑袋,邀功般地笑道,“要不是我及时把你送到医院,或许你就已经上路了。”
张霖板着一张脸,盯着病房里的白色天花板,沉默着不说话。路彦赶紧关切地说道:“你这么年轻有为的作家,文学界肯定不想看到你就这样完蛋,以后你可得记得调养好自己的身体。”
张霖对路彦的话毫无反应,睁着空洞的眼睛说道:“依芸睡在哪里?带我去看她。”
“你这病,严重者成植物人都有可能!等你出院我再带你去。”路彦按住了张霖的身体,笑道,“女朋友还可以再有,但身体可就这一个。”
张霖瞪了一眼路彦:“她死了,我觉得活着很没意思。”
房间里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张霖说:“我房间的床头柜里面有些信用卡和现金,住院费多少,你拿去交就是了。”
“不用,这个钱我出就行。”
“我不想亏欠你什么。”张霖平静地说道。
“你不用觉得亏欠我什么,是我要补偿你!”路彦腾地站起来,看着张霖,“你还不明白吗?我来贺县就是想还你清白,就是希望你以后能好好地生活!”
路彦顿了顿,又道:“曾经,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如今我终于有机会可以补偿你,所以我很珍惜这个机会。你明白吗?”
张霖静静看着路彦,他脸上的表情渐渐舒缓下来:“其实你没有必……”
“当然有必要。”路彦打断张霖的话。
一阵微风从窗外吹了过来,飘进房间,轻轻拂过路彦和张霖的身体。窗帘轻轻舞动,铃铛叮叮作响。
“那个孙明的事情,你再跟我讲一遍吧。”张霖把脑袋扭向窗外,换了个话题。
路彦无奈,只能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梳理一番,简要地告诉张霖。
张霖沉默着听完,问道:“现在贺县警方认定孙明就是凶手了吗?作案动机是什么?”
路彦苦笑:“今天有两个女孩来贺县公安局,举报孙明曾以和她们发生性关系的条件免除她们做堕胎手术的费用,还说她们拒绝孙明后,孙明曾经威胁说要杀掉她们。”
“所以这就算是孙明的犯罪动机了?”张霖皱着眉头,“那你怎么想?”
“他们要结案了,要急着给社会一个关于连环杀人案的交代,所以,我现在怎么想,并不重要了。”
张霖没理会这个答案,他盯着路彦的眼睛:“你觉得孙明是凶手吗?”
路彦移开目光,看着远处的楼群,面露犹豫之色。想了想,他还是摇了摇头:“我觉得还不能确定。”
“为什么?”
“虽然吴蝉尸体和电棍这样的铁证都在孙明那里被发现了,但是我觉得他身上的疑点还有很多。首先,他死得太蹊跷了,一个能在警方眼皮底下瞒天过海逃走的人,怎么可能就这么自杀了?”
“你是说,他可能不是自杀?”
“孙明的房子里太干净了,比如说他卧室阳台的那个窗子架上,虽然痕检师也找到了孙明的指纹,但是我觉得那上面孙明的指纹太少了,我在想,会不会有人擦掉了自己的指纹,连带着把孙明的指纹也一起擦掉了?”
张霖皱眉思考着路彦的话。
路彦接着说道:“我们在洗衣机里找到了他的床单,已经在洗衣机里洗了一遍。孙明的情人严晓慧说她没有洗,也没有让孙明洗床单。那么问题来了,孙明为什么要在自杀前洗床单呢?”
“所以,你是说……”张霖眼露精光,他明白了路彦的意思。
“床单出现在洗衣机里,我猜可能是那个房子里出现了另一个人,他在床单上留下了自己的痕迹,但是他知道他不能带走那个床单,所以就把床单放进洗衣机洗一遍,这样一来,就什么痕迹都没有了。我觉得这才是比较合理的解释。”路彦沉声说道。
“你这种说法是能讲通,可是孙明死在一个外人进不去的密室里,而且痕检师在卧室里也没有找到凶手留下的痕迹,说他死于他杀是不是太过于牵强?”
“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细心到把床单放进洗衣机来毁灭证据,那他肯定也会有意识地破坏他在那个房间留下的其他痕迹,对于这个有着极强反侦查能力的人,警方找不到他留下的痕迹也正常。”
“你说了,监控显示没有人曾进入过孙明三楼的那个房子里,这个问题怎么解释呢?”
“这个密室的问题,我也一直没有想通……”
“会不会那个监控录像有问题?”
“不,我们都检查过,那个监控没有任何问题……”路彦叹了口气,“也许解开了这个谜题,很多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
“嗯,如果照你这么说,孙明死于谋杀,那这个事情就太可怕了。”
“对,背后的深意可以是很多很多……”路彦若有所思道。
张霖也陷入沉思:“但说到底,你现在还不能确定孙明的死跟连环杀人案有关,可能这就是两个独立的案件。即使孙明是死于他杀,他仍然可能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啊!”
“我在孙明秘密诊所的冰柜里发现吴蝉尸体的那个晚上,在冰柜旁边的冰箱上还发现了一张照片,那是二十年前孙明一家人的合影。后来,我在孙明死亡之前随身携带的行李包里,找到了另一张他们家的全家福。据我分析,孙明没管好下半身,所以和妻子关系不好,但是他从来没有对妻子发过火,也死活不愿意离婚,他心中家庭意识还是有的。他逃亡路上还把家庭合影带在身上,可见他对过往和睦家庭的那种留恋依然在,这种情况下,他会把他心中珍贵的全家福照片放在藏尸体的冰柜旁边?”
“你的意思是,吴蝉的尸体不一定是孙明藏在那儿的?可是这个理由还是不能完全说服别人,万一孙明心理变态,他就做得出这种事情……”
“孙明的那个诊所,我仔细查看过,里面的料理台上积满灰尘,结着蜘蛛网,手术台、病床这些地方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看上去不像最近有人去过;可是整个地面上偏偏又干干净净,简直一尘不染,像是最近才被人认真用水打扫过。你觉得出于什么原因,一个人去了那个房间不打扫其他地方只打扫地面呢?”
“为了消除脚印一类的痕迹!”沉迷于案情推理,张霖的脸上恢复了生机,语速也快了起来,“如果是孙明最近把尸体藏放在那儿,他根本没有必要打扫地面,清除脚印!因为只要藏在他诊所里的吴蝉尸体被发现,那他孙明肯定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路彦接着张霖的话说道:“对,我也是这么想的,现在看来,存在一种可能,那就是别人把吴蝉的尸体放进了孙明的诊所里,然后用水仔细地将整个地面都打扫了一遍,将自己的脚印全部破坏,那么当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孙明肯定是被警方追查的第一嫌疑人……”
“那么,也就是说,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并不是孙明?那个杀害依芸的畜生仍然逍遥法外?”张霖的声音中已经带上了怒气。
“现在,我只能说有这个可能。”
“那贺县警方怎么能现在就结案?”张霖继续抬高音量,“你怎么能就这么看着他们结案?”
“我把刚才的推理和猜想都跟他们说过,可是你要知道,我并没有证据证明我的话!我说孙明死于谋杀,可是现场留下的种种迹象都证明他是自杀!”路彦的语速也越来越快,“我说可能是别人把吴蝉尸体放在孙明诊所里的,但是没有证据可以支撑我的猜测;我说孙明不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他们问为什么一放出孙明他就要逃跑?这些我都无法回答!”
张霖没有说话,路彦则闭上了眼睛:“最重要的是,在孙明包里发现的那个电棍,跟那三个女孩身上的电击伤形状也是吻合的……”
病房里静悄悄的,张霖沉思后开口说道:“我有一种感觉,孙明的一系列行为有些奇怪,不太符合你描述出来的孙明的性格。你察觉到了吗?被抓之后快速联系省城的大律师,在警察眼皮底下玩调包游戏,这些行为不像一个在县城开诊所的医生能做出来的。”
“对,而且我那次把孙明带到局里问话,只是正常的传唤而已,顶多关他24小时罢了,可是却有省城的大律师赶来为他辩护,这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所以说,有人在背后帮孙明。”张霖若有所思地看着路彦。
“其实我之前就有这种感觉,孙明背后似乎有一种庞大的力量……”路彦顿了顿,“至于是不是帮他的,还不好说,但跟他的一系列行为绝对是有关系的。”
“顺着这个查下去吧,即使孙明不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他的死也至少说明你已经接近真相了……”
“真相……”路彦苦笑着,说不出话来。
“对,真相!你要找到真相!我绝不能看到杀害依芸的畜生逍遥法外!”张霖认真地说道。
路彦叹了一口气,贺县警方要结案了,张霖也已经被放出来了,自己来贺县的最初目的在最后一天里也都实现了。他离开张霖的病床,走到病房的窗子前,炎热的暑气还在窗外蔓延,他在贺县的调查却要告一段落。当初他来到贺县查案,跟领导约定的是7天时间,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了。
“后天,省厅、市局的人和各路领导都会来,贺县公安会向他们汇报这个案子的调查结果,留给我的时间不多,线索更少。”
“所以你还有两天时间可以绝地反击!”张霖接着说,“你不是说过吗,你最大的原则就是……”
“就是为了正义,没有原则。”路彦拿着手机,看着张霖笑了,“这种玩笑话,你居然还记得?”
“我从来就没忘过!”
路彦盯着张霖,却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此时的他正扭过头,死盯着另一个方向的墙壁,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兜里的手机一阵匆忙的振动,路彦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老陈的来电。
他忍不住长叹一口气。七天之诺已经结束,老陈在召自己回去,此时不回,等待自己的将不仅是晋升落空……他想起萧瑶的话,反正张霖也已经洗清了冤屈,市局也已经接手,自己还留在这里干吗呢?交给市局的人查也是一样……六年前那桩案子,还等着自己回去查清楚。
手机继续振动着,窗外的光线洒在路彦的脸上,死去的女孩们的脸又浮现在他的眼前……他紧紧握着手机,闭上了眼睛。
山穷水尽又有何妨?再多困难又有什么关系?挽狂澜于既倒,置死地而后生,以前再大的困难都度过了,这次我也不能输。
睁开眼,路彦转身准备离开,刚拉开房门,又停下脚步看向张霖:“对了,我给你安排的是特护病房,在恢复之前,你可别想偷偷溜出去。”
张霖怔怔地坐在病床上,门已经重新关上,路彦已经离去,但他的声音好像还在这个房间里袅绕着。
病房里安安静静,只是偶尔传来一丝丝风声。张霖平静地坐着,慢慢地,他的嘴角微微泛起涟漪,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夜幕深沉地压在路彦身上,昏黄的灯光在他眼皮底下跳动。回到租住的房子里,吴大爷的卧室里已经熄了灯,路彦努力让自己发出尽可能小的声音,他拖着沉重的步伐爬到三楼
,推开自己卧室的房门。
在病房里跟张霖的一番话,更加剧了路彦的心理压力。从贺县医院里出来,他就连忙赶往公安局,拿到了孙明的完整的尸检报告,也拿到了案发现场痕检师的报告。这一次他确实发现了很多新的东西,但依旧有太多的事情没有想清楚,此时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快没有了。
不分昼夜地查案,连续几十个小时奔波,一股深深的疲惫席卷了身体。状态已经到了临界点,路彦四肢僵硬地脱掉衣服,窗子都没关,就直接倒在了床上。倦意沿着四肢传遍身体的每个角落,他的眼皮微微合上,意识开始进入沉睡。
遥远的地方传来了奇怪的窸窣声,那声音空旷又悠远。路彦挣扎着醒来,奇怪的窸窣声还在继续,正从楼道的方向传来。路彦听出那是鞋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并且越来越近,他赶紧竖起耳朵仔细听,窸窣声逐渐来到了门口,看来是有人蹑手蹑脚地来到了门边。
静寂中混合着紧张,路彦感觉出门外的那双眼睛正在偷觑着自己。他躺在床上,屏住呼吸,仔细听着门外那细微的呼吸声,那声音急促又紧张,似乎想掩盖他那强烈的心跳。
路彦不禁问道:“吴大爷,是你吗?”
门外没有回答,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连呼吸声都消失不见了。他是什么人?他想做什么?路彦头昏沉沉的,大脑努力思考着。似乎是片刻之后,又似乎是一觉梦醒,门口再次传来窸窣声,并逐渐变成嗒嗒的脚步声。
不能再迟疑了!路彦挣扎着从床上跳起来,快速穿了条裤子,拿出92式手枪握在手上。他摇摇晃晃拉开房门,一边冲出去,一边大喊:“站住,否则我开枪了!”
那人并没有站住,路彦也没有开枪,等他冲到门口,那人已经消失不见了。路彦冲到马路上左右张望,四周阴森森的,他只能看到一个极模糊的身影在远处的黑暗中一闪而过,眨眼间就消失了。
要是早点追出来就好了!路彦收起手枪,站在马路边暗自懊恼起来。可是奇怪的是,他明明记得自己回来的时候锁住了院门和房门,可是此时它们都大开着,那人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路彦走回院子门口,在黑暗中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地观察,那锁上面并没有被撬的痕迹,难道是被人用钥匙打开的?他站在门口思索着,半晌,他轻轻地笑了,他终于想通了孙明秘密诊所的门是怎么打开的,原来答案这么简单!
但是,这个人是谁?是因为案子来找自己的吗?
手机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路彦赶紧接通了,是萧瑶的声音。
“路彦,领导对你的情况不领情,如果你明天不回来的话,你这次的升职考核就很难通过了,老陈还在帮你协调。”
路彦死攥着手机:“那……还能不能宽限几天?”
“你尽快赶回吧!现在最多宽限几天时间,但8月15日你必须回省厅报到,否则不光是你的晋升会取消,给你打保票的老陈也会被牵连的。”
大雨中,路彦直起了身子:“我明白。”
“嗯。还有个好消息,你上次委托我调查的纸张和绳子,我查到它们在贺县的购买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