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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凶手,放她走吧。”
路彦看了看完好的防盗门,笑呵呵地说道。面前的妙龄女郎王倩眼睛一亮,回过身对室内那个中年女人李秀琴喊道:“我就说我没杀你儿子吧!你个老太婆纯粹就是污蔑!”
“你!”李秀琴手指颤抖地指着她,气急败坏道,“除了你,谁会去杀安比?”
“可是我没你家钥匙,怎么可能走进你家把你儿子剁成几块?”
两个女人在充满血腥味的客厅争吵着。
路彦小心地避开地上的血,上前瞅了瞅安比的碎尸。只见安比被肢解成了几大块,腿和头被切断,分散在客厅的餐桌和地面上。尸体还温热着,凶杀案明显是刚发生不久。
路彦抬头看了看房子,这是个只有一层的老式平房。除了客厅之外,其他房间的窗户都是从里面锁紧的,防盗门也没有被撬开过的痕迹。客厅有个装着防盗窗的小窗户,天花板上有个对外开着的排气口,但小窗户和排气口都小得只能让二十厘米以内宽的东西通过,一个成年人是不可能从那里进出的。
这家女主人叫李秀琴,年逾五旬,一脸凶悍。她下午回家发现独自在家的安比被人杀死了,就立马报了警。
路彦又看了看王倩,她是住在李秀琴对面的邻居,身姿窈窕,相貌妩媚,十分美艳。李秀琴认为王倩平日就很讨厌安比,所以路彦和同事把她带到现场来问话。
“哎呀呀,人家没你家的钥匙,你家门又没有被撬的痕迹,她怎么可能走进你家杀了安比呢?”看着怒不可遏的李秀琴,路彦忍不住劝道。
他看向王倩,这才发现她看起来颇有些面熟,顿了顿,又继续对李秀琴说道:“估计是有你家钥匙的人下的手吧?”
“怎么可能!”李秀琴怒了。
“怎么都比她可能!”路彦笑着走到王倩的旁边,“你怎么能污蔑这位美丽动人的小姐干这么残忍的事呢?”
王倩笑了。她把手搭到路彦的肩头,笑得花枝乱颤:“哎呀呀,路警官,你真是太会……”
“你们!”看到警察和嫌疑人打情骂俏沆瀣一气,李秀琴气得抄起桌子上的擀面棍就朝王倩冲去。
“住手!”路彦及时伸出手,挡住了李秀琴的胳膊。
旁边的同事也急忙赶过来,把李秀琴带到室外,进行开导工作。
客厅里很安静,只剩路彦和王倩两人。
“没事了!”路彦上前一步拉起王倩的手,在手背上轻轻地吻了一下,“不好意思,让你受惊了!”
王倩脸上闪过红晕。她看着路彦的眼睛,轻声道:“路警官,什么时候有空出来喝点东西?”
“有佳人做伴,我看不如今日。”路彦拽着王倩的手还没松开。
“好!那就今晚!”
“嗯,一言为定。”路彦注视着她的眼睛,“还不知道小姐的职业?”
“我是法医。”
路彦把王倩的手拉到眼前仔细端详,慢悠悠道:“难怪这么纤美的手,切起安比来毫不手软啊!”
“你说什么?”王倩连忙抽回了手。看到路彦似笑非笑的眼神,她不由得有些生气:“你不是说我不可能走进这个房子的吗?”
“你根本不需要走进这个房子,因为这里压根儿就不是犯罪现场。”路彦抬头看看天花板上的排气口,笑道,“你从防盗窗外把安比引诱出去,杀了以后分尸,再用梯子爬上楼顶,用绳子吊着托盘,把肢体通过那个排气口慢慢放到客厅的餐桌和地上。”
路彦看着笑容逐渐消失的王倩:“刚刚我闻过你的手,洗洁剂的味道还在,想必你洗手洗了很久吧?如果让痕检师到楼顶上查一查,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你的脚印。”
“你这么做,是因为安比老是骚扰你?”路彦看了看王倩修长的小腿,那上面满是抓痕,“你故意制造个密室来杀掉它,就是想排除自己的嫌疑,并对这个讨厌的邻居进行心理恐吓?”
“哈哈,你还真有两下子……”王倩表情风云变幻,盯着路彦的眼睛,“我告诉你一个你早就想知道的秘密,作为交换,你放过我怎么样?”
“嗯?”路彦摸不着头脑。
“你不记得我了吗?”王倩从包里摸出一包女士香烟,点燃一支,轻笑道,“六年前,你可是天天来找我。”
“什么?”路彦不敢置信。
“我父亲也是法医,六年前,是他为那个女孩做的尸检。”王倩意味深长地说,“那时我大学还没毕业,在他办公室见过你好多次。”
路彦想起来了!原来她是王法医的女儿,难怪觉得颇为眼熟。
“前段时间我爸去世了,临走前曾跟我说,”王倩吸了一口烟,在路彦面前轻轻吐出,“那女孩的尸检中,有很多不能写进报告里的问题。”
什么?一道惊雷从路彦心中响起。六年前他求着王法医确认过很多次,怎么还会有问题,还是不能写进报告的问题?
“啧啧啧,一提到前女友,你表情就凝重了这么多。”王倩吃吃地笑了,“想知道是什么问题吗?交换吧,用你的心头肉交换这杀狗的小罪,很划算啊。”
路彦沉思了半晌,忽然笑了。
“虽然我匆匆忙忙地赶到现场,才发现报警人所说的碎尸案的受害者不是人,而是一只泰迪,但你做了这么残忍的事情,也应该受到惩罚。”他歪了歪脑袋,冲着王倩勾起嘴唇,“更何况,我还挺喜欢小动物。”
路彦一边朝门外的警察招手,一边道:“至于你说的这个秘密,我自己会去查的。”
两个警察走了进来,带着王倩往外走去。王倩却毫不慌乱,冲着路彦笑骂道:“说好的今晚出来喝东西呢!言而无信的家伙!”
“说到我一定做到!今晚在局里陪你好好喝!”
看着他们上了警车,路彦心头却愈发沉重。她说尸检有问题,到底是怎么回事?看来不管最近的工作多忙,都要去查一查了。
正沉思着,忽然手机传来一阵振动,路彦打开一看,是一条简短的短信:
我女朋友林依芸被人杀害,贺县警方怀疑我是凶手。来帮我找到真相。
贺县警方?路彦回想起自己认识的人,其中只有一个人是贺县的,那人叫张霖。他本是路彦大学四年最好的朋友,但两人在本科毕业时发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自此之后分道扬镳天各一方。几年来,路彦想起往事,时常会感到后悔,但是他和张霖谁也没有主动联系对方。
路彦盯着屏幕上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良久不言。周围的世界寂静下来,往事的画面一帧帧在脑海中闪回。
是你,绝对是你!张霖,你终于联系我了!
省公安厅刑事侦查总队。
路彦走进队长老陈的办公室。正伏在办公桌上看文件的老陈,看到他走进来,一脸惊愕:“有事吗?”
“我们省的贺县发生了一桩命案,”路彦顿了顿,“我想去调查一下。”
“你是说贺县的那个命案?”老陈在桌上的卷宗里翻了一阵,拿起一份文件看了看,皱起眉头,“他们地方上不是已经锁定了一个重要嫌疑人吗?”
“这个案子还要再查查,我看了那边的情况,还有两个失踪的女高中生至今没有找到。”
“你怀疑跟这个命案有关?”
“对,可能是连环命案。”
“不排除有这个可能……”老陈放下卷宗,手扶着额头,“我想他们地方上公安会注意到这一点的。”
“嗯,但我还是想过去一趟。”
听到路彦干脆的回答,老陈却失望地摇头:“你刚拿了一等功,符合提前两年晋升的条件,现在组织正在对你进行考核,你就不想抓住这个机会再升一级?”他顿了顿,看着路彦接着说,“你现在去贺县协助查案,成功侦破你也立不了什么大功,稍有差池反而会影响你的晋升,这其中利害我想你是懂的。”
提到晋升,路彦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他要是再升一级,就能接触到更多案件的机密材料,这样就更有利于查清六年前她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贺县的案子怎么办呢?路彦心里一阵挣扎。
老陈加重了语气,严肃地说:“地方上很多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查起案来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的晋升审核现在正到了关键的时候,如果出了什么幺蛾子,这次提前晋升可就没戏了,明白吗?”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两人对视良久,路彦的眼神还是坚定得没有一丝退缩。
“这样吧,我跟厅里沟通一下,让你去贺县协助调查。”老陈手指敲击着桌面,带着不容商量的语气,“一个星期,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如果一个星期之后没有破案,你就给我老实回来!”
路彦深吸一口气:“好!”
贺县以山地、丘陵地形为主,湖泊河流众多,水资源长年都很丰富。八月的贺县,下午时分,烈日炙烤着大地,街上暑气逼人。
李茵把警车停在贺县汽车站的停车场,汗流浃背地从车上走下来。
她走到不远处的树荫下向四周探望,并没有看到要接的那个人。她低头看了看手表,不禁有些失望。
省厅突然下来消息,说要派一个警察来贺县协助调查林依芸遇害的案子,那人今天下午就到贺县汽车站。队里把这个接人的任务交给她的时候,还美其名曰她作为刑警队的门面才降此大任,其实李茵觉得他们只是不愿意在烈日下多跑一趟罢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头顶上的烈日仍在炙热地煎烤着,李茵全身汗如雨下,衣服很快就浸满了汗水。她双手举在头顶,舔了下有些干裂的嘴唇,等得越来越不耐烦了。
“渴了吧?来,给你。”
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有人轻轻地拍了下她的肩膀。李茵连忙回头看去,只见一个一米八几的年轻男人站在自己身旁。
他上身穿着整齐的白衬衫,衬衫衣领有着一块红点,下身配着笔直的黑色西裤,身材伟岸。他的鼻梁高挺,一双卧蚕眼笑起来很亲切,下巴中间有一条沟,看上去硬朗阳刚。美中不足的是,他的左脸脸颊上贴了一块创可贴,让他英俊的面容看起来有点滑稽。此时的他一手拿着伞,另一只手正拿着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递向自己。
看着眼前这英俊男人的笑容,李茵不禁脸红了起来,她愣了愣,下意识地接过对方手中的矿泉水。
“呃……谢谢!”李茵微微低下头。
“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可别被太阳晒黑了。”男人笑了笑,在阳光下撑开手中的黑伞。
李茵正在拧矿泉水的瓶盖,听到男人的话,一道光从脑海中闪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陌生人的东西决不能喝,更何况是陌生男人的。
她停下动作,警惕地看着面前的英俊男人,他嘴角的笑容此时都显得不怀好意。正当她要开口盘问的时候,对方开口了。
“你不辞辛苦地来接我,送点水给你怎么了?快点喝吧,我们还要赶路呢。”
李茵拿着手中的矿泉水,惊呆了:“你就是省厅来的路彦?”
“是的,”路彦炫耀式地出示了一下自己的证件,“怎么称呼你?”
李茵连忙伸手跟路彦握手:“你好!我是贺县公安局刑警队的李茵,幸会。”
路彦握着李茵的手点点头。他打量着李茵,一米六八左右的身高,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干练的黑色短发,白皙的皮肤,整个人显得非常清爽干练。
李茵已经疑惑得忘记喝水了,她追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就是来接你的人?”
“我看到的啊!”路彦板起脸来,一脸认真严肃的表情,“我刚买完水回来,看到你站在停车场上,站姿笔直,明显是受过一些训练。虽然穿的便装,但我也能看出来你身材出挑,肌肉线条匀称,应该定期健身练习力量。你的眼神坚定果断,眉宇间透着一丝英气,明显心理素质比一般女生强悍。给你递水的时候,我还看到你右手虎口处的皮肤要比左手更粗糙一点,应该是右手握枪的缘故。你一直在朝四周探望,说明你是在等人或是找人。所以,我敢断定,你就是贺县公安局刑警队派来接我的那个女警察。”
李茵仰着头,愣愣地看着路彦。这个警察对细节的观察能力超乎她的想象,她像是遇到了现实中的福尔摩斯,一股崇拜感油然而生。
“你……”
“逗你玩的啦!”看到李茵中计,路彦脸上露出狡黠的坏笑,“我早到一会儿,看到你从警车下来的!”
李茵忙朝远处看过去,自己的那辆警车正安安静静地停在停车场。她没好气地瞪向路彦,心里刚刚萌生的崇拜之意转眼间就荡然无存。
路彦收起笑容,走向自己的桑塔纳。李茵没想到路彦这么心急,连忙坐回自己的警车,在前方给他领路。
一阵奔驰
,两人很快就赶到目的地。路彦走下汽车,抬起头看向面前的高大建筑,“贺县公安局”几个大字赫然入目。
路彦跟着李茵走进刑警队办公室,跟早已等待多时的贺县刑警队成员一一见面。一阵寒暄之后,路彦也渐渐熟悉了贺县公安局刑警队的成员们。
五十左右的李正,是贺县公安局刑警队队长,穿着一身制服,笔挺正直。他不仅是刑警队队长,也是李茵的父亲。
年近四十的高伟诚,是贺县公安局刑警队副队长,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儿,气宇轩昂,为人热情健谈。
负责调查林依芸遇害案的刑警张进和蒋旭飞,给路彦留下的印象也比较深刻。
“路彦,公安大学研究生毕业,还去美国研习过!”寒暄之后,李正紧握着路彦的手不停地称赞,“你这二十八岁的省厅刑警,真是年少有为,后生可畏啊!”
路彦微微一愣,连忙挤出笑容,握着李正的手微微躬身道:“哪里哪里,在各位前辈面前,那是明月之下,萤火无辉!”
一旁的高伟诚也笑道:“你舟车劳顿地赶来也累了吧,待会儿下班后我们在酒店给你接风洗尘!”
“好!晚上不醉不归!”路彦凑近高伟诚,神秘地笑着说,“然后高哥再安排个下半场?”
高伟诚暧昧地笑起来。一旁的李茵看着路彦不禁皱起了眉头。眼前这个省公安厅来的警官虽然高大英俊,但是油腔滑调,显得很世故圆滑,一身的市侩气比小县城人更厉害,完全没有他履历上该有的精英范儿。李茵不禁感到很失望。
高伟诚拍了拍路彦:“那好,先让李茵带你去休息吧,待会儿下班了我们就出发。”
路彦笑着摇摇头:“不了,我想先看下林依芸案子的调查资料。”
李正一愣,朝高伟诚使了个眼色。一旁的高伟诚心领神会,把资料拿过来递给路彦。
路彦翻开头两页,一个十五六岁女孩的证件照映入眼帘。他皱了皱眉头,林依芸跟他想象中的样子完全不同。她有着秀气小巧的鼻子,鹅蛋脸,微蹙的柳叶眉下有着一双桃花眼,不过皮肤蜡黄,穿着和发型都很土气,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
李正介绍道:“死者林依芸,性别女,半年前刚满十八周岁,就读于贺县二中高二。她本来有几个姐姐,但是为了躲避超生罚款,被父母送到外地人家抚养。林依芸八岁那年父母离异,她的抚养权归了父亲。由于父亲常年在外打工,她从小跟着奶奶长大。十七岁那年,她父亲遭遇车祸去世,三个月前她奶奶也生病去世了,她便独自生活,后来认识了嫌疑人张霖,两人建立恋爱关系开始同居……”
“张霖和她同居了?什么时候开始的?”路彦从资料上抬起头,一脸震惊。
“对,嫌疑人张霖自己交代的。我们走访了周边的一些邻居,也证实了这个情况,林依芸从今年5月份就开始住在张霖家。”高伟诚在一旁回答道。
李茵在一旁,看着路彦低头看报告的样子。这个路彦虽然油腔滑调,但是进入工作状态的速度特别快,此时认真起来的样子,倒确实有些吸引人。
路彦面无表情地看着报告,心里却早已是惊涛骇浪:好一个张霖,竟然和比自己小十岁的女高中生同居,这还是以前他认识的那个张霖吗?
高伟诚接着介绍道:“这个叫张霖的嫌疑人,现年二十八岁,贺县本地人,自六年前公安大学毕业后就一直住在贺县,职业作家,出版过五本小说,与死者同居前一直都是独自生活。”
想不到张霖这六年里就一直住在贺县,路彦晃晃脑袋,把手上的材料往后面翻去。
一旁的高伟诚接着补充道:“林依芸是7月26日中午失踪的,当日上午,她还在参加学校的暑期辅导班,但是中午放学就不见了踪影。因为前些天已经有两个女高中生失踪了,她的班主任刘建华很上心,就赶紧报了警。我们和刘建华赶到张霖的家中想找人询问,他家并没有人。
“傍晚6点,守在张霖家门口的刘建华才等到他回来。我们再次赶到张霖家,询问林依芸失联的情况,张霖表示对林依芸的下落毫不知情。我们准备再问,张霖却说他要去找林依芸,然后就不知踪影了。
“7月26日晚上9点半左右,天上下着大雨。张霖的一个邻居回家路过松树林,见张霖一个人奇怪地站在里面,走进树林一看,发现张霖的脚边躺着一个浑身赤裸的尸体。那个邻居连忙报了警。我们赶到现场,发现躺在泥坑里的林依芸已经死亡了,而且,她的尸体还遭遇到了一定程度的损坏。”
“张霖是怎么说的?”
“他表现得很悲痛,不停地哭。等他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我们问他怎么在这里,他说他回家路上意外发现林依芸死在这里,所以才走过来的。”
“但后来你们认为张霖具备重大作案嫌疑,把他抓了起来?”
“是的。”
“为什么?”
“第一,现场的脚印虽然遭到破坏,但我们还是找到了死者和张霖两人的脚印。第二,我们在林依芸身体上找到了一些指纹,分析之后确认都是张霖的指纹。第三,他没有不在场证明。当时我问他7月26日当天的行踪,他说他白天单独在渡仁湖边构思故事,没有人能为他做不在场证明。至于晚上,他说他一直在到处寻找林依芸,也找不到人能够为他做不在场证明。”
路彦点点头:“对于林依芸的死,张霖跟警方交代过什么?”
“我们处理案发现场时,他表现得很悲痛。事发当晚我们也跟他聊过,他交代了一些事情,但是拒不承认他是凶手。奇怪的是,第三天我们把他抓过来之后,无论问什么,他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但是偶尔会一个人痛哭。”
路彦低下头想了想,觉得李正和高伟诚所说的一切还不能算铁证,这个案子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在林依芸被害前,还有两个女高中生失踪,对吗?”路彦想到之前他了解到的情况。
李正愣了愣,沉声答道:“不错,不过目前没有证据证明她们可能遭遇危险,家属也没有申请刑事立案,所以现在还不归我们管。”
“有她们的详细资料吗?”
“有,以防万一,我们特地要了备份材料。”高伟诚又递过来一沓资料。
路彦翻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脸蛋较圆肤色偏黑的女孩的照片,照片旁边写着“陈怡”两字,然后是一个梳着齐刘海儿一脸文静的女孩的照片,旁边则写着“吴蝉”。
“陈怡,贺县二中高二年级(1)班学生,7月19日傍晚从家里出门后失踪,目前仍下落不明。吴蝉,贺县二中高三年级(2)班学生,7月22日中午从家里出门后失踪,目前也下落不明。家属和派出所一直在找,暂时还没有什么结果。”李正介绍道。
“她们三个有哪些共同点?”
“三个人都是贺县二中的学生,都是女性,年龄也都在十八岁到二十岁之间。”
“三个人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陈怡和林依芸是同班同学,但通过走访发现,她们两人交流很少,基本没讲过几句话。至于吴蝉,刚刚高考结束,比她们高一个年级。”
路彦合上文件。听完案子的基本介绍,他心情变得沉甸甸的。走到窗边,他抬头看向窗外,毒辣的太阳刺得他睁不开眼睛。知了在树上不停地叫,燥热的暑气把街上的行人烤得快要冒油。
路彦想起美国人曾总结出一个公式:在美国,气温每升高5.4华氏度,暴力犯罪的发生率就会上升两个百分点。他不禁苦笑,看来在闷热的暑季,无论哪里都是重案犯罪发生的温床。
路彦扭过脑袋看向李正等人:“林依芸的尸体在哪儿?我想去看看。”
高伟诚带着路彦走进停尸房,李茵跟在他们身后。
高伟诚对路彦说道:“要看现在就抓紧看吧,明天上午她就要被亲属领走了,说明天就要给她安葬。”
“这么快?”
“这不能算快了,该走的程序已经走完,家属要人我们肯定得转交了。”
“林依芸还有什么家属?”
“她那亲生母亲回来了,等给她办完葬礼就走。听说还有一些别的亲属,明天你可以和小茵去看看。”
高伟诚拉开一扇冰柜的门,里面躺着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路彦揭开白布,仔细查看着尸体:林依芸面色青紫,脸部肿胀,嘴唇发绀,眉宇之间似乎带着一丝凄怨;一双细长的手臂,到了手腕处就空空如也,双手都被砍掉了,只剩下触目惊心的断裂伤痕。
路彦阴着脸,努力让自己平复心神:“这种脸……林依芸是窒息死的?”
“不错!”高伟诚看着路彦赞许地点点头,拿出法医的鉴定报告看了看,“经法医鉴定,死者心、肺表面浆膜下有大小不等的出血点,内脏有淤血现象,推测是呼吸困难造成胸腔负压增高,使肺部毛细血管充血,内脏各器官血液与心脏不好交流,导致了各脏器的淤血。”
路彦点点头:“死亡时间呢?”
高伟诚往后翻了下报告:“法医鉴定后推测,死亡时间应该是7月26日下午5点至晚上9点之间。”
路彦看着林依芸,只见尸体脖子有几处黑色的挫伤,手臂上还有个红色的图案。
尽管见过很多各种死法的尸体,但是林依芸的惨状还是令路彦难以直视。血淋淋的伤口粉碎了她身体那种摄人心魄的美,极美和极恶交融在一起,冲击着人的视觉神经。路彦忍不住感到一阵痛心,这个女孩子究竟遭到了什么样的折磨和杀戮?
“这里是什么伤?”路彦强压心绪,指着林依芸脖子上的挫伤问道。
“法医认为是电击伤。凶手应该是先用电棒一类的东西袭击了林依芸,导致她失去反抗能力,再用毛巾或者手帕捂住她的口鼻,使其窒息而死的。”高伟诚顿了顿接着说,“法医还在死者口腔和鼻腔的提取物中检测出了乙醚……”
路彦站直了腰,看向高伟诚:“凶手使用了具有强烈麻醉效果的乙醚?”
“对,凶手应该是用涂满乙醚的毛巾或手帕捂住了林依芸,使其陷入昏迷,所以林依芸没有办法呼救。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林依芸身上连反抗扭打的擦伤都找不到。”
路彦又望向林依芸断裂的手腕处,问道:“她的手是死前被砍断的还是死后?”
“法医鉴定是死后被砍断的。”
“那两只断手找到没?”
“没有。我们在现场搜查了很久,还带上了警犬,但是一无所获,把张霖家搜了两遍也没有找到,问张霖,他说完全不知道。”
看来凶手应该把林依芸的断手带走了,路彦沉思着,可是带走她的一双断手有什么用呢?一般来说大概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林依芸的手上有能够证明凶手身份的证据,比如说她在反抗时抓到凶手,指甲里有凶手的皮肤碎屑;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凶手有虐杀女性和收藏人体器官的爱好。世界上的连环杀人大案中,不乏这样心理变态的凶手。
想到这里,路彦觉得一阵苦闷。他觉得张霖肯定不会是心理变态,不过以张霖平时做事的谨慎态度,难道会是第一种情况?
路彦查看着林依芸的下半身:“林依芸尸体被发现时是赤裸的?”
“对,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她身上的衣服都不见了,我们带上警犬搜了很久都没有找到。”
“有没有被性侵的痕迹?”
“处女膜呈陈旧性损伤,但没有发现当日有性行为的痕迹。”高伟诚想了想,又道,“不过,也有可能是凶手保护措施做得好,事后又完美地做了清除,加上下了大雨,所以找不到这类痕迹。”
路彦点点头,盯着林依芸惨白的右臂上那个刺眼的红色图案,问道:“这个是文身?”
“是的。据林依芸班上的同学和老师讲,她这个花朵形状的文身已经文了几个月。青春期的孩子都有些叛逆吧!”
路彦仔细端详那个花朵文身,觉得这个图案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沉思了会儿,他拉上白布,问高伟诚:“她身上有没有发现第三者的指纹?”
“只发现一两个张霖的指纹,其他人的指纹都没有找到。张霖说这是他发现林依芸,情绪失控,抱住她的尸体时留下的。但是没有证据和证人能够证明他的话,所以他仍然存在嫌疑。”
“现场连别人的毛发和衣服纤维也没有?”
高伟诚摇头:“都没有。”
难道张霖真的是凶手?在路彦的记忆里,张霖是那么嫉恶如仇,那么正气凛然。虽然本科毕业后他并没有做警察,而是回到了老家当了一个作家,但路彦不相信他的本性在几年之间会改变这么大。
张霖毕业后的六年里一共写了五本书,路彦都买来看了,虽然文采斐然,但都不算畅
销。通过文字里渗透出的价值观,路彦并没有发现张霖思想上和大学时代有任何不同。张霖的书里有两本都写了一个警察追查凶手的故事,里面涉及一些刑侦知识,但路彦绝对不敢想象,张霖会拿着那些刑侦知识去犯罪。
不对!即使不看人品,如果是张霖杀的人,以他的头脑和能力,他怎么会在杀人后还留在现场,以至于让经过的邻居发现呢?
就算真是他杀的人,他也一定有办法不让自己的指纹和脚印留在现场,他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路彦揉揉太阳穴:“这个凶手通过破坏现场来躲避侦查,很有可能是因为与死者相熟,害怕警方通过现场留下的痕迹找到他。”
一旁沉默了半天的李茵开口了:“为什么陌生人不会这样?”
“我国还没有DNA数据库,即使有人在现场遗落了携带DNA的毛发一类的东西,只要他没有前科,我们就无法通过DNA确定他的身份,对破案的帮助也很有限。如果这是陌生人流窜作案,凶手不会煞费苦心在现场消除痕迹。他只需要离开这里,离开贺县,我们就很难找到他。所以我认为林依芸被害,很可能是熟人犯罪。”
高伟诚拍拍脑袋:“我觉得路彦说得很有道理,这个凶手应该是林依芸认识的人,而且这人不能轻易离开贺县,他应该也知道警察可能会去调查他,所以尽力在现场做到不留痕迹。”
“噢,原来是这样!”李茵恍然大悟。
“还有一点,”路彦接着说,“林依芸是中午消失的,可是她傍晚之后才死亡,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会从学校到了松树林里?为什么身体上没有挣扎扭打的痕迹?即使电击和迷药让她丧失了反抗能力,那么在此之前,如果她碰到的是陌生人,最起码的反抗挣扎也会有的吧。所以说,凶手很有可能是林依芸的熟人!只有熟人,才能获得她的信任,才能在没有反抗的情况下攻击她,令她失去行动能力。”
“那不就是张霖的嫌疑最大了吗?”李茵脱口而出。高伟诚在一旁也连连点头。
“可是张霖有什么动机?”路彦提醒高伟诚和李茵,“他们是情侣,两个人都亲密无间地同居了,有什么理由让他扒光自己的女朋友再杀了她?”
“你有所不知,”高伟诚摇摇头,“林依芸出事后,我们在张霖家里搜查时,发现他们是分房睡的,一人住一个房间。所以我们觉得有可能是林依芸一直不同意跟张霖上床,所以他才恼羞成怒,动了杀机。”
“他们之间竟然是这样?”路彦的笑容凝固了。
“对,我当时还问他为什么没有和林依芸睡一个房间,他说他们是柏拉图式的恋爱,不追求任何的肉欲。”李茵在一旁补充道,“说实话,从一个男人嘴里听到这话,我觉得挺假的。”
路彦想了想,只能摇头苦笑。
张霖啊张霖,你到底是真清高还是假清高啊?还柏拉图式的恋爱,如今因为你和人家姑娘分房睡觉,警方都怀疑你为了性而杀人了。
路彦还不太死心,看向高伟诚:“林依芸的社会关系调查过吗?除了张霖,她还有没有别的熟人?”
“她一个高中生能有什么社会关系啊,无非就是学校的老师、同学和自己家里人。自从她奶奶去世,她就没什么家人,我们问过她的同学和老师,都说她性格内向孤僻,在学校也没有什么朋友。”
“案发当日,林依芸的同学和老师都在学校?”
“对,他们学校为了抓升学率,把所有高二升高三的学生都安排在学校里补课。”
路彦点点头:“那当时辅导班的学生都没有缺席吗?”
“我们当天就统计过了,除了失踪的陈怡和吴蝉,其他所有学生都在学校,无一缺席。至于老师,除了两个在外地出差的,其他有课没课的也都在学校。”
路彦低头想了想:“我明天去一趟贺县二中,看看能不能发现些什么。”
李茵说道:“我陪你一起吧,给你做向导。”
路彦点头,视线又回到盖着白布的林依芸尸体上,沉默片刻,才道:“高队长,我还想跟张霖谈谈。”
“现在?”高伟诚看了看手表,“都快下午5点了,要不明天再见吧?你先去酒店休息会儿,我们晚上的任务还重着呢!”
“不,我想现在见。”
高伟诚惊讶地抬头,看到的是路彦坚决的眼神。
一旁的李茵则皱起了眉头。这个路彦工作起来就像一个运转不停的机器,整个人认真又严肃,丝毫没有之前的油腔滑调。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