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手帕,其实跟小毛巾的厚度大小差不多,捂住女生的半张脸,绝对够用了。
它掉在几个人中间,上面隐约有污迹。
程璃眼明手快弯腰捡起,快速闻了一下,刺激气味还有极少量的残留。
跟猜想的一样,她虽然睡眠很沉不容易醒,但不至于被人摆了姿势还毫无感觉,再结合身体的反应,肯定是被用了下作的手段。
只是没想到,证据居然还在她们身上。
程璃大步甩开上来争抢的几条手臂,把证据往校长桌子上一拍,镇定地说:“您看看?正好我脸还没洗,跟上面的东西肯定是一样的,要是鉴定不出来,就找个权威部门,出个检验报告,我家里虽然经济条件普通,但这份钱还出得起。”
校长被这系列变化震得有点懵,他压下火气,逐渐冷静下来,接过手帕离近了点,立刻皱起眉,随即打了通内线电话,“让化学组的组长过来一趟。”
化学组组长没到三分钟就赶到,弄清状况,把手帕仔细检查,脸色变了。
能致人短时间昏迷的高浓度化学品倒在手帕上,紧扣住口鼻几十秒以上,放倒一个女生,何况还是正在深度睡眠中的女生,不是什么难事。
听到化学组组长的小声汇报,校长脸颊的肌肉隐隐抽动,狠狠盯了顾霜宁一眼,顺手就想把手帕收起来,程璃发现意图,迅速上去抢到手里,“先别收,事情还没定论呢。”
校长讪讪的,“我来保管,你有什么不放心。”
学校要脸面,校长爱资金,为着那两栋楼和后续的好处,全校都给顾霜宁开绿灯,她才作威作福有恃无恐,程璃怎么可能放心。
顾霜宁看到败露了,也就紧张了短短几秒,很快无所谓起来,端着一张清纯佳人的脸,一脚踹倒身边那个掉了手帕的追随者,暗骂她没用,这么点东西都没及时处理掉。
她双手抱胸,冷笑着扬扬下巴,“我既没毁你清白,也没要你命,小教训而已,你就多谢我手下留情吧。”
没等程璃说话,校长先拍桌子,“你先告诉我,化学药品哪来的!”
他使劲儿朝顾霜宁使眼色,希望她把责任全推给别人。
顾霜宁骄傲惯了,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直接得意洋洋说,“我爸是大集团董事长,我妈是中心医院主任,有自己的研究室,弄这种东西轻而易举,也就是我心善,要不然——”她瞟着程璃,哼了声,“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校长痛心疾首,“你搞出的那种照片,被来暗访的省领导撞见了!”
顾霜宁恶劣地挑着唇,“不然我干嘛选今天?”
他忽的站起来,“你提前知道?!”
顾霜宁翻翻白眼,“我爸消息可比你灵通。”
校长这下搞清楚了来龙去脉,愁得直喘粗气,不理解小女孩之间能有什么恩恩怨怨,至于恶毒到这个程度,找准了机会,非要把程璃给害死。
如果是学校内部的事,怎么都好说,但已经捅到了省领导的眼皮底下,人家走前说了,这种伤风败俗的恶劣事件必须严肃处理。
程璃是好学生,高考肯定能为校争光,顾霜宁却是金主,别说教学楼,光是私宅和银|行卡,他都暗地里收了好几次,承诺了顾总照顾好他的宝贝女儿,让她轻松自在度过艺考前的学生生活。
好一个轻松自在。
顾霜宁早知道校长不敢动她,有恃无恐走过去捏住程璃的脸,手在她脸颊上不轻不重拍打,满满轻视,“长得好看是吧?今天以后,看哪个男生还愿意接近你。”
她手上拍打的力气要加重前,程璃面无表情,直接反手一巴掌甩上去,“啪”一声大响,“我长得就是好看,你这辈子只有眼红的份。”
说到这里,程璃停了,抬起右手看了看,跟许择遥说:“现在想想当时那一巴掌,打得还挺过瘾的。”
许择遥快喘不过气了,五脏六腑都被长满毒刺的藤蔓缠紧,想杀人想发泄,他牙关咬得发颤,伸臂把程璃抱到自己身上,低下头细细密密地轻吻。
“对不起,”他喃喃把道歉重复了好多次,“我没能保护你。”
程璃失笑,“那时你又不认识我,怎么保护。”
许择遥撕心裂肺的疼,嘴唇张了张,回答不出。
程璃伏在他胸前,安抚地拍拍,“遥遥,早都过去了,你要是这么在意,我就不说了。”
许择遥嗓子里堵得厉害,“你说,我听。”
程璃指尖在他紧实的肌理上划过,慢悠悠说:“她爸很快得到消息赶过来,无条件维护女儿,对我的态度非常直白,我如果把责任担下来,他就息事宁人,我如果坚持要闹,他就对付我爸妈。”
她垂下眼,“我爸做小生意,我妈是私立小学的老师,都是普通人,普通工作,他要是真的做什么,能力悬殊太大,根本反抗不了,家就要毁了。”
让温柔的父母因为她在学校的事受牵连,打死她也做不出。
程璃叹了口气,“那时候觉得,自己太弱小了,人家正眼都不看,也不在乎什么真相对错,动动手指就能让人没活路。”
许择遥在她背上一遍遍顺着,低声问:“还记得上次在凤山的日料店,看到的那条新闻吗?”
“当然记得,”程璃连连点头,“顾霜宁她爸出事接受调查,网上也说大厦倾倒之类的,还推断是仇家背后动的手,耐心攒了几年的铁证,一心就要搞垮他。”
“心里有没有好过一点?”
程璃想了想,坦诚地弯眉笑了,“有。”
许择遥亲亲她的额角,“那就好。”
程璃随口说:“不知道是谁那么厉害——”
许择遥闭上眼,嗓音低黯,“不重要。”
“也对,不重要,”程璃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继续说,“那时候虽然冤枉不服气,但心里还是拎得清轻重缓急的,我知道正面反抗没戏,干脆主动提条件,走人可以,但我要光明正大转学,还得找个合理借口对外公布,只要解决这两件事,我就愿意认栽。”
烫手山芋正不知道往哪丢,校长当然同意了,马上写介绍信,找关系办手续,把她安排到横跨整个城市,距离非常远的另一所高中,教学质量低了好几个档次。
照片里的“绯闻女友”则主动退学,从顾霜宁手里领到了一笔不小的报酬。
程璃撑起身体,目光灼灼望着许择遥,“你以为结束了吗?并没有!我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转学走的时候,大家都以为我完了,包括顾霜宁,认定我肯定从此颓废,一蹶不振,成绩要滑到谷底,连大学都考不上,以后要多惨有多惨。”
“怎么可能,”她扬眉笑着,“正面对抗不行,我还可以侧面对抗。”
顾霜宁在学校上的是艺术班,家里花大价钱找导演演员之类的培训,就为了当年的艺考,能考上电影学院,以后顺利进娱乐圈做个履历光鲜的大明星。
程璃当时对着镜子摸自己的脸,顾霜宁说的没错,确实很好看,果断下了决心。
艺考是吧,电影学院是吧,好。
当晚她就跟爸妈宣布,“理工大学不想考了,考电影学院吧,”她故作轻松地说,“长这么好看,不做演员浪费了,何况这行赚得多,以后给你们换大房子。”
她说完决定后,以为要遭到反对,没想到妈妈哭了,抱着她哄:“我们程程想做什么就去做,想考什么就去考,爸爸妈妈全都支持。”
程璃在学校闹了大半天都没掉一滴泪,但这一刻,不由自主眼泪流了满脸。
考试很快就到了,程璃永远记得在考场外遇到顾霜宁时,她脸上精彩的表情。
没办法,他爸的手再长,还伸不到全国统一的考试里。
艺考成绩公布,程璃的名字高高挂在前面,比顾霜宁这个接受了专门训练的还高了两名。
许择遥听完,忍不住把她托起来,注视着她的眼睛确认,“你是自愿考的?不是担心成绩下滑,被迫转的艺术?”
“当然不是,”程璃双眼明亮,“转学,艺考,上电影学院,都是我自己决定的,只不过最开始是因为赌气,到后来接触深了,才变成真的喜欢。”
许择遥胸膛剧烈起伏,良久之后,一把搂紧她,仿佛解开了某个巨大的心结,“我知道了,你是喜欢的。”
他一直在担忧她是被迫无奈才做了演员,此刻心终于松了些,稍微平复之后,笃定地承诺,“以后任何剧本,任何你想合作的导演,只要你说,我都保证拿到你面前。”
程璃笑着把他短发揉乱,“你不要这么可爱勾引我。”
许择遥急切地强调,“我说真的!”
“我知道,”她软声,凑上去亲亲他的脸,捡起刚才没说完的话头,“其实艺考成绩公布后,我还有点担心,怕顾霜宁她爸再来点什么手段,不让我去参加高考。”
但事实上并没有,程璃按着考理工大学的强度复习,一举成了当年电影学院文化课的榜首。
而顾霜宁,因为程璃出乎意料的竞争,而且艺考的名次超过了她,受到的精神打击和压力过大,本来就仅够搭边的文化课成绩直接落榜,考了历史新低,没达到电影学院的录取线。
她那时已经开始接戏了,小有名气,打死不肯复习,她爸再次花了大价钱,把她送进了另一所艺术大学,跟电影学院相比,天壤之别。
巧合的是,大学开学前,程璃还跟顾霜宁在商场碰见了一次。
顾霜宁老远看见她,就气得脸色铁青。
程璃大大方方走近。
擦肩而过时,顾霜宁咬牙切齿,“别以为你考上了就能抢我的路!要不是我爸有事,你以为你能有今天——”
程璃朝她嫣然一笑,一字一字慢慢说:“我能有今天,不就是你亲手促成的吗?”
说完以后,程璃坐起来,好奇地问许择遥:“后来我上网看过八卦,艺考到高考的那半年里,她爸公司好像确实出了事,才没精力干涉我,你听说过没有?”
许择遥沉默片刻,静静说:“某个重要项目被抢了。”
“怪不得,”程璃似懂非懂地眨眨眼睛,“那我的运气真不错。”
许择遥低叹了口气,倾身抱住她,柔声哄慰,“以后会更好的。”
整个事件里,程璃都不知道他在其中的位置,更不知道从她离开学校起,他人生的全部价值,就变成了不惜一切为她扫清障碍,铺平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