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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1章 雾雨之死

据说紫丁香庄庄名的起源乃是,前一位持有人藤泽勘太郎喜爱紫丁香花,在建筑物周围种满密密麻麻的紫丁香。即使到了现在,时序步入四五月,白色花系的吉尔斯·威蒙特品种,红紫色的里西欧·贝西卡柏品种,以及紫丁香色(藤色)花系的塔比·欧普勒斯·哈梅亚品种都会陆续绽放,让周遭弥漫着馥郁的芳香。

一般人几乎都不知道藤泽勘太郎之名,但是,即使至今,兜町一带仍流传着藤太证券的独裁董事长昔日如飞鸟般周旋于妻子和十二位小老婆之间。毫不知疲倦的私生活。当然,以藤泽本身而言,绝对没有想到这种事会深烙人们的记忆中,但是,受年轻的证券公司男性员工所崇拜、女性员工所批评的他,会流传这样的趣闻也不足为奇。

藤泽是从股票店头市场的小弟白手起家,当然非常精明能干,也极有自信,不过就像这种人物常有的毛病一样,很难说不带点不够深谋远虑的冲动,也因此,他能够在一代之内创造出风光的局面,却也在数年前碰上经济恐慌时,手上握有的股票暴跌,最后不得不在紫丁香庄自杀。

如果他有些许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慎重,应该不至于悲惨的以手枪抵住自己头部饮弹自杀了。

在同行之间,藤泽也以面具和民俗艺品的搜藏闻名,紫丁香庄的书房里,橱架,地板,甚至墙壁上皆可见到来自世界各地的面具,据说当他的尸体在旋转椅上被发现时,闻讯赶来的人和匆促请来的医师,皆慑于无数面具所衬托出的异样气氛,没办法冷静处理巨变。

关于这间书房,后面的章节会再详述,在此不再多提,但是,如俗谚所说的“投机者会在一夜之间变成乞丐”般,失去丈夫的未亡人马上必须过着于前一天截然不同的落魄生活了,导致藤泽家不得不卖掉紫丁香庄。

日本艺术大学买下紫丁香庄后,当作度假中心,开放让学生们在假期使用。

学生们会把紫丁香庄简称为丁香庄,并非厌恶“紫丁香庄”曾有人自杀身亡,而是这样比较符合年轻人的现代感觉。毕竟,这些未来的艺术家们不可能迷信,也不会拘泥于吉凶,他们开朗,乐观。

丁香庄位于荒川上流,近琦玉县和长野县交界处。流经江东区和江户川区境界,注入东京湾的荒川却湛蓝澄清,以清冽两字形容毫不为过。

前往丁香庄有三条路线,一是由池带搭乘东上线的电车,一是由八王子搭乘八高线电车,另一则是由上野前往熊谷,但是不管走哪一条路线,过了寄居,就都得靠秩父铁道了。

列车出了熊谷后,沿着荒川上溯而行,过了寄居,又过了仿纪州的静八丁命名的秩父长静,未几抵达僻静的小车站影森。由熊谷开车,约莫一个半小时的行程。

在此下车后,又朝三峰口方向步行约二十分钟,好不容易才抵达丁香庄。

覆坐清流旁,听河鹿鸣啼,就算交通有点不便也并非无法忍受,即使这样,从上野出发需要两个小时的距离也未免太远了些,因此虽然特别设置了休闲度假中心,就算是暑假期间,利用的学生也极少。

由此看来,自杀前的藤泽每年夏天周末一定在这儿度过,其勤于奔波的精神实在值得夸奖。

所谓的曼萨德式屋顶,是法国人Manasard构思出来的屋顶建造模式。丁香庄就是采用这样的形式,以铜板覆盖屋顶,而铜板全部长出铜绿,感觉上更给人庄重的印象。另外,北侧的灰色四方形烟囱,也加深了绿色屋顶的注目焦点。

从车站沿着唯一的道路往前走,不久就可以见到左侧有木牌,上写“丁香庄”。由于木牌低矮,一不注意就可能忽略掉,事实上,曾有一些只顾着聊天的女学生,常常会过了四公里才发觉,不得不气冲冲折回。

从木牌处左传,沿着六尺宽的道路走约一百公尺,就碰到钉牢在石积柱上的铁栅门。门若关闭时,只要按柱上“丁香庄”大名牌下的按纽,里面的管理员田万平就会蹒跚走出。如果万平不在,或是风湿性关节炎的老毛病恶化,无法步行时,他的老婆子就会边用围裙拭手边跑步前来开门。

常有人说,夫妻总有几分像,但是万平和花子却是强烈对比。万平身材高大,将近一百八十公分,体重却只有四五十公斤,花子身高将近一百六十公分,体重却超过七十五公斤。个性方面,丈夫急性子,妻子却慢条斯理。若说有相似之处,就是夫妻俩都和善,亲切。

暑假即将结束的八月二十日黄昏,七位学生来到了丁香庄。他们就读的学校在战前是各自独立的美术学校和音乐学校,不过战后在学制改革之下合并了,却因为时日尚浅,昔日的校风和传统不尽相同,也影响及学生身上,像此刻来到丁香庄的一群年轻学生,显得有点懒散的女孩是美术学院的学生,穿着齐整的则为音乐学院的学生,完全可以一眼判断。

“讨厌,根本就像暴发户嘛!你们看那拱门的形状,丑死了!”

站在铁栅门前,边眺望休闲度假中心的外观,边征求其它人同意般说话的是剪一头短发、戴粗边男性眼镜的日高铁子。她腋下挟着画板,穿被七彩颜料染有渍痕的裙子,正不停用力吸着烟斗。

她的绰号是黑少女。并非由于她的肤色黝黑,而是她醉心于黑色,只画黑色的画作,其实脸孔应该算白皙。

“哼,太俗气了,和这些家伙一样。”行武荣一甩了甩长发,以下颚指着音乐学院的学生。

他自己也是音乐学院的学生,会如此贬损同伴,表面上似很奇怪,但是,其实他以前是读美术学院的西画系,曾以独特的笔触和丰富的色彩感被视为极有前途,因此即使目前已经转系至音乐学院,还是和美术学院的人较合得来。

不同学院的学生们之间存在着对抗意识。尤其美术学院的前辈们,包括冲仓天心在内,不乏举世闻名之人,相形之下,音乐学院出身、在海外乐坛闯出名气者只有演唱“蝴蝶夫人”的三村珠子,使得美术学院的学生都极富优越感。

音乐学院的学生一向以富有人家儿女居多,尤其是女学生中,还有人搭乘高级轿车上学,把音乐当成出嫁前应学的才艺。相对的,美术学院的学生们以苦学力行居多,特别是行武荣一,以前仍是美术学院学生时,还搜集用来擦拭掉木炭素描画的土司面包屑,涂上乳玛琳当晚餐果腹,也因此才会对音乐学院的学生特别看不顺眼。

但是,行武对于他为何放弃绘画才华、转读声乐系的原因,只表示是出自心境的变化,并不想多作解释。

和这两位学生相比,音乐学院的学生或许由于性情洒脱吧?仍旧大声开朗交谈,其中,最健谈的是尼黎莉丝。

在声乐系学女高音的她,因为实行意大利籍教师劝她多吃牛排的建议,很快发胖起来,最近体重遽增为六十五公斤。幸好身高也有一百六十八公分,看起来还不会感到可笑,但因以前曾罹患鼻炎,声音里透着甜腻的鼻音,听起来有如撒娇任性的千金小姐腔调。

黎莉丝当然不是她的本名,她本来的姓名是南加美,因为和“龟”谐音,所以才自己改姓名为尼黎莉丝,亦即,现在就已取好了将来站在舞台上时的艺名。

“啊,那处露台爬满常春藤,好漂亮!我真想在那儿演唱露西亚狂想曲(LucadiLammermoov),牧,你演唱男高音。”

她的未婚夫牧数人一脸理所当然的神情。

但是,行武露出恶心的表情,转脸,轻笑出声,似在说:别开玩笑了,有这样痴肥的露西亚吗?观众绝对会爆笑,整出歌剧将惨不忍睹。

所有人正随兴闲聊时,万平终于过来开门了。

由于已近傍晚,紫丁香叶染成深绿色,林间传来茅蜩哀怨的鸣叫声。

沿着缓缓弯曲的沙土路行走,来到拱门前。铺着铁平石的角落一隅摆着栽种苏铁的大盆栽。

“太俗气了!”日高铁子喃喃说着,当先进入拱门。

尽管嘴里鄙视暴发户,她却似对有钱人的宅邸感到好奇,双眼圆睁环顾四周。

走廊向右边延伸,尽头处是里玄关,玄关前是另一条呈T字型的走廊,由东向西贯穿整栋建筑物。左边,亦即南边,是客厅和备用房间,右边则是娱乐室和餐厅。再过去,隔着厨房,南侧是万平夫妻的卧室,北侧则是浴室。

“大家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会儿。”说着,万平打开左边房门。

是约莫二十张榻榻米大小的西式房间,中央铺着地毡,地毡上摆着几张白色椅套的安乐椅,中间为圆桌。

学生们忘了这是自己学校的休闲度假中心,产生像被邀请前来的客人般错觉,神情微妙的进入房内。

壁炉上方和对面的墙上挂着油画,面向庭院的墙上挂着玻璃裱框的水彩画。日高铁子和行武二人似很欣赏画作,在三幅画前走了一圈,发表彼此的感想。不过,由他们的神情判断,似乎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作品,尤其是水彩风景画,连外行人都能一眼看出其稚拙。

“这个房间感觉上很阴森呢!”尼黎莉丝坐在扶手椅上,发表感想。

的确如她所说,白色墙壁上有灰尘渗透般的灰黑渍痕,三幅画作也皆是灰暗的色彩,尽管房间宽敞、华丽,却无法否认散发出一抹阴森的感觉。

没有敲门声,门开了,花子边用围裙拭手边走进来。只要是醒着,她就会不断找事做,然后又一直叨念自己很忙。

“啊,各位来得算很早哩!东京一定很热吧?”

她那扭动圆胖身材作态的姿势很滑稽。之所以和满口琦玉腔的丈夫不同,能够巧妙的使用东京腔,主要是以前曾在东京的大宅邸里当过女佣。

“接到你们写来的信,我尽心的准备晚餐,再过三十分钟就可上桌了,请稍微忍耐一下。”

这时,万平来了,表示要带大家至二楼的房间。

“我想睡靠北侧的房间,南侧太热,受不了。”尼黎莉丝似女王般傲岸的说。

楼上和楼下同样是东西走向的走廊,两侧是并列的卧室。尽管这儿是山上,白天还是有灿烂炙热的阳光射入,当然谁都想睡北侧的房间。

“那可不行!房间的分配要抽签才公平。”行武大声的当场反对。

北九州岛出生的他脸色白皙、浓眉黑发,看起来相当神经质,不过声音却出乎意料之外的粗犷,而且透着日本人少见的雄浑,感觉上有如俄罗斯人。

他的个性乍看之下也给人艺术家惯见神经纤细的印象,事实上却截然不同,属于粗线条、有些不怀好意,有时还掺杂着冷酷,所以一旦有相歧意见,会毫无顾虑的反对,与任何人皆可能发生冲突,尤其和尼黎莉丝,更是所谓的水火不容,彼此经常横眉竖眼地对峙。

“为什么?为什么不行?”尼黎莉丝毫不退让的反问。她是娇生惯养的独生女,会如此反应也是难怪,但是,或许因肥胖之故,一噘着嘴唇,恰似全身鼓起的河豚,“文明人都应该知道礼让女性哩!当然,若是西南非洲的未开化民族荷登特族就不懂了。”

“什么!你说清楚,什么荷登特族?”

行武在三杯酒下肚或生气时,脸色马上会转为苍白、铁青,额头青筋浮现,鼻孔不停抽搐,两眼凶光迸射,似想震慑住对方。

尼黎莉丝哼了一声,很冷漠的从口袋里拿出口香糖,打开包装纸,丢进嘴里,发出不雅的声音开始咀嚼。

行武盛怒不已,全身不住发抖,说不出话来。对方那瞧不起人的态度是早已司空见惯,却没想到会如此倨傲自若。

“好啦,别吵架了。”

似认定行武已败北般、站出来当和事佬的人是橘秋夫。他戴轻度无框近视眼镜,穿绿色短袖衬衫、天蓝色长裤,刻意留一缕头发垂覆额头,有些流里流气,主修钢琴,听说期末考时曾以奇妙的切分法弹奏巴哈的“平均律”,让主考教授慨叹不已。

他毕业后希望在酒廊里弹奏爵士钢琴,为的是能较古典钢琴演奏家有更多收入。

本来,行武是不可能会接受这种粗鄙的男人当和事佬的,不过处于明显败色已浓的此刻,对方也算是助一臂之力,也就乖乖住口了,只是仍一脸极端不甘的表情。

结果,所有男性们发挥骑士精神,让女性们睡北侧房间,在万平的带领下上到二楼。

晚餐准备好的时间是以奏鸣琴通知。

万平老人左手抱着奏鸣琴站在楼梯下,以右手的打击棒敲击,宛如欧洲绘画或故事中的乐师穿越时空来到现代一般。

这天似乎每个人都饿了,七扇房门同时打开。男性们大多穿起居服,只有牧数人西装笔挺,胸口袋还露出手帕一角,充分显示其正经拘谨的个性,如果注重服装整齐是绅士的条件,那么他可以说是丁香庄里最有风度的绅士。

一百七十五公分高的颀长身材配上贵公子般外貌,在学期间即已在三出歌剧中担任主角,总是饰演

子爵或伯爵之类的角色,不过今年四月在日比谷活动中心却成功且完美的演出“玛尔达”里的年轻农夫莱奥尼一角,导致最后不得不再安可演出一节“如梦似幻”。

日本公演歌剧的时日尚浅,观众和演出者犹未习惯和适应,这样的观众会要求安可演出,以牧数人的莱奥尼为有史以来头一遭,不仅已足以证明他的舞台扮相迷人,更证明他的歌声、演技的超群。问题是,在此同时,他也树立了许多仇敌,因为所谓的艺术家,其嫉妒反应感情特别强烈。

行武从容自在的走在牧的后面。两人简直是明显对比,不过行武自己也未发觉他那种无视外貌的行为乃是另一种潇洒。

七位男女鱼贯走进餐厅,餐厅位于经过方才休息的客厅前之右侧,虽然也是北向的房间,却因为贴淡桃红色壁纸,感觉上和客厅不同,光线明亮多了,日高铁子和行武荣一都露出满意的表情。

面朝后院的窗户装有纱网,不过在这山间地带,既无蚊子也没有苍蝇。

行武似无法忍受和尼黎莉丝隔邻而坐,大步进入餐厅后,马上走至最里边的座位,朝入口坐下。

橘身上散发出发油的味道,戴无框眼镜,似想服侍松平纱缕女般,但是,安孙子宏已比他早一步拉开椅子,向纱缕女招手了。

“纱缕女小姐,请到这边来,让我坐你身旁。”

尽管刚刮过胡子的下巴还是浓浓的青黑色,他却是所有人之中身材最矮、脸蛋最孩子气,见到他的人都忍不住觉得不太调和,彷佛孩童与成人同席一般。然而,他的声音却是出乎意外的低沉。

在音乐学院的合唱团里,他是低音部的重要成员,不过可能因为体格影响,音量远比行武逊色许多。另外,低音一般以胸膛共鸣为主,他却属以头部共鸣,这也成为他身为低音歌手的苦恼之一。

再加上他虽然外貌如孩童,自尊心却非常强烈,又有很多能让他趾高气昂的机会,因此在路上和同学碰面时,若对方未先打招呼,他一定会视若无睹。

安孙子宏尽管是这般傲岸之人,可是一旦和橘秋夫竞争同样的恋爱对象时,看样子却毫无怯意,虽然笨手笨脚的,仍极力想博取松平纱缕女的欢心。

“呀,不好意思。”纱缕女微微点头后,坐下。

形同挨了一记闷棍的橘秋夫怔立当场,但是,见到是安孙子后,唇际浮现冷笑,哼了一声,坐在纱缕女的另一边。

安孙子也不知是否注意到橘的奇妙冷笑,频频朝着纱缕女献殷勤。

戴男性化眼镜、叼着长烟斗的日高铁子,照理对于这种男女间的微妙问题应该超然物外,可是看她急于要坐在橘秋夫对面也知道,其实她内心并非如此。

她绝非美女,甚至坦白说,更属于丑的一方,但就算是丑八怪,也没有不能够恋爱的道理吧!

所谓上等的高级葡萄酒,必须贮藏个十年、二十年,待其芳醇。而铁子现年二十三岁,亦即其花费二十三年存放的荷尔蒙已开始发酵,若以葡萄酒来譬喻,正是期待被适当对象品尝的年龄。只不过由于自觉容貌丑陋,于是心不由衷的掩饰,假装己超越异性心理。

这表示,铁子在痛感自己容貌丑陋的悲哀下,一见到美女,内心难免会有所不平衡。

但是,橘秋夫当然不可能会揣度她的心,对于铁子时而表现的关怀,他大多不会注意到,即使偶尔知道了,也只会对这位丑女人奇妙的态度感到怯惧罢了。也因此,在这个时候,当牧和尼黎莉丝进来,向他打了声招呼时,他马上就挪开位置让两人坐在对面。

“你们两人何不坐这边呢?牧坐我对面,黎莉丝坐他旁边。”

铁子极力抑制僵硬的表情,悄然坐在行武身旁。

负责烹饪的花子既然手艺足以侍候嘴刁的藤泽勘太郎,应可视为已达相当水准,这天供应的晚餐包括煎煮炒炸河鱼之类,也让学生们的胃得到充分满足。另外,点缀餐桌的青瓷花瓶所插的各种鲜丽色彩的庭花,也非仅是杂然插入,而是每一枝皆保持平衡、调和。

行武和尼黎莉丝之所以彷佛忘记方才的口角而欣然围坐桌前,一方面当然是急于填饱肚子,不过,桌上的瓶花绝对也具有令人心情缓和的作用。

晚餐如上所述很温馨热闹的结束了,不久,当餐后的水果送至众人面前时,尼黎莉丝站起身来,轻咳一声,环顾众人。

“各位,今晚……”她再度轻咳一声,接下来很流畅的开始演讲,“想告诉大家一项令人高兴又快乐的消息,亦即,橘秋夫和松平纱缕女已经决定正式订婚,橘是很有将来的爵士钢琴演奏家,一定能成为我国的保罗·华特曼,而纱缕女也是非常杰出的小提琴家,将会是日本的洛妮·舒梅,不,是艾莉卡·莫里妮,不,应该是吉妮德·罗华……”

“等一下!”牧打岔,“比喻成罗华很不妥,顶多说是舒梅或莫里妮就好了。”

吉妮德·罗华是法国的年轻小提琴演奏名家,曾参加某世界大赛,赢了年轻时代的奥伊斯特拉夫获得冠军,其属于女性纤柔细腻的法国式演奏技巧获得很多人的赞赏,不过在飞往美国演出的途中,所搭乘的客机在太平洋坠毁而惨死。

牧所指的乃是这件事,但若考虑及不久将发生的一连串杀人事件,可认为他的话中另有所指。

尼黎莉丝虽是倨傲任性的女孩,可是对于抱持思慕之情的牧数人之言,却是完全不会抗逆。

“啊,是吗?反正这两位是天作之合,一定可以成为美满幸福的夫妻,尽管结婚日期未定,但是,应该就在明春的黄道吉日。”

橘愉快的听着她的桌边即席演讲,时而伸手摘下葡萄粒,发出声音的抛入口中,是不太有教养的准新郎。

松平纱缕女这个姓名感觉上似是怀着恶作剧心理所取的名字,事实上却是她那受到文学不良影响的父亲替她取的真实姓名。此刻她身穿略带桃红的红色套装,低圆后领露出的黄色衬衫给人深刻印象。外形和尼黎莉丝呈明显对比,身材娇小玲珑、五官轮廓也不够分明,感觉上穿和服应较洋装更有韵味,不过由于眼睛很大,一旦化了妆,脸蛋还是相当艳丽。

“恭喜两位。对了,大家干杯祝贺吧!请等一下。”牧祝福之后,说着,站起身来。

最近,年轻人之间流行着所谓的自助式家庭酒吧,他也随身携带一组各类洋酒,已经先行寄货运送达,此刻就置于餐厅一隅。

牧离开之后,餐厅内一股沉闷、凝重的空气如波纹般扩散了。若谓先前所述的尼黎莉丝和行武的争执是开朗的前奏,这就是阴湿的间奏了!

日高铁子似出乎意料般的剧烈眨动眸子听着黎莉丝的演讲,却马上低头了。行武跟她说话时,她勉强抬起脸漫应两句后,立刻又低首不语。

安孙子也同样震惊,只是他原本就是傲岸不羁的个性,所以没像铁子那样垂头丧气,他用力转过脸,嫉恨似的望望纱缕女的侧脸,又瞪视橘的侧脸。

以他这种自尊心强烈的男人,当然可以明白他心中的难堪。对于被肤浅的橘击败之点,他虽是遗憾,不过对于会选择那种肤浅男人为丈夫的纱缕女,他更感到无法抑制的愤怒。

爵士钢琴演奏家是否算艺术家是另外一回事,但是,安孙子只认为那是演艺人员,若把演艺人员和身为艺术家的自己置于天秤上比较,他有绝对自信纱缕女会选择自己。可是,这样的自信此刻却发出清脆的声音被撕裂了,在纱缕女那双小巧的舞鞋底下被践踏。

同时,安孙子也为自己一无所知、刚才还替她拉开椅子之举觉得懊恼不已。

后来发生事件时,尼黎莉丝对赶抵的刑事形容这时的气氛如下:

——我不认为大家都受到很强烈的冲击哩!该怎么说才好呢?只觉得室内彷佛笼罩着一层晦暗之物,让我情不自禁在心中祈祷别发生什么不祥之事……

或许因为她敏感的察觉当场的气氛,所以等牧抱着洋酒箱回座时,马上站起来摆放酒杯,并拿起葡萄酒瓶帮大家倒酒。

“我不喝酒,我不喝……”行武荣一挥手推拒。自刚才就默默用牙签剔牙的他,这时才首次开口。以前,行武自称酒国英豪,不过在转系至音乐学院之前,就完全戒掉了。

“可是,这是祝贺,没关系吧?”

“我不想喝。”

“和平常情况不同呢!这是礼貌问题。”

两人之间的状况又有些不对劲了,行武之所以圆睁双眼,或许是又想起方才被骂为荷登特族人之事吧!

“喂,行武,你只要假装有喝酒就行啦!别那么矫情、倔强了。”牧说。

行武这才不甘情愿的接过酒杯。

不久,等每个人的杯内都倒有葡萄酒后,大家一同举杯祝贺橘和纱缕女订婚。当然,兴高采烈的只有尼黎莉丝和牧数人两人,安孙子孩子气的脸孔蹙成一团,铁子更是意气消沉,而行武正噘嘴吹着花子帮他倒好的茶,彷佛完全漠视这一切。

为了祝福和被祝福而深觉愉快的只有四个人,尤其以橘和纱缕女可能因陶醉于幸福之中吧,或者他们本来就不在乎别人反应?毫无顾忌的又笑又闹。

天亮了,是八月二十一日。

无法熟睡的安孙子宏很早就下床,打开窗户。昨夜星月交相争辉,但是今晨却不声不响的飘着雾雨,草坪上的花钟已被淋湿,看起来溢满哀愁。

带着盥洗用具下楼,发现浴室里面似乎有人。推开门一看,是日高铁子。

看样子她好像也失眠了!

昨夜,安孙子因受到重大打击而未有太多空暇观察他人,不过在床上辗转反侧之间,忽然想起铁子充满怨恨的眼眸,而注意到她也是受害者之一。

“早!”安孙子故意装出快活的声音打招呼。一向倨傲的他,很难得会主动跟别人打招呼。

“啊,早安!”铁子摘下眼镜的脸孔浮现某种羞赧之色,回答。那是唯有女人才可能表现的神情。

安孙子瞠目了!他第一次发现铁子是不折不扣、如假包换的女性。

紫丁香庄园第二天的最初战火,在早餐结束后点燃。昨夜沉闷凝重的气氛随着时间流逝,似稍微淡去,当然,最重要也是由于铁子和安孙子彼此同情对方立场,怜悯相互受伤的心境。

但是,早餐后正在喝茶时,纱缕女却像突然想起般的说:“我们在每个房间的门口贴上名牌吧!这样会彷佛置身船上,很有意思的。”

所谓的女人,大概不管年龄多大,总是脱不了女学生的情绪吧!因此,尼黎莉丝当场表示赞成。

“对呀!对呀!我们要在这儿待一个星期呢!贴上名牌比较好,否则这样一整排房门,也许我本来打算去牧的房间,却走错门进入行武的房间,那岂非把事情闹大了?”

就这样,行武向万平老人借来砚台和毛笔,帮众人写名牌。现今年轻人的共同特色乃是字都写得很差劲,但不知为何,行武却写得一手漂亮的字,在学校里,他还兼差帮忙外出打工的学生们写履历表。

行武用嘴唇含软笔尖后,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开始在纸片上写出各人的姓名。

“很漂亮呢!”

“真的哩!他的字很有味道。”

四周的人不停的夸赞。

不久,行武将写好姓名的七张纸片排在桌上,松了一口气时,众人之间忽然响起一声爆笑。他惊讶的回头一看,发现安孙子手按在肚脐,矮小的身体如对折般,已经笑红了脸。

“怎么回事?快说呀!”

“喂,有什么好笑的?”

众人异口同声追问,安孙子这才停止笑声,但是,仍似极力忍住般断断续续的回答:“是屁股、屁股啊!黎莉丝的屁股。”

“我的屁股怎么了?快讲清楚!”黎莉丝狼狈似的怒叫,抓住自己的裙子,注视肥胖的腰际。

“不,不是你身上,是字……名牌上的字。”

安孙子手一指,众人这才注意到。或许应该说连书法名家弘法大师也会有笔误的时候吧?行武本来打算写“尼”字,却写成了“尻”字。

这次,换行武狼狈了。

见到他那模样,安孙子的笑意又上涌。

“哈、哈、哈,如果尼黎莉丝是臀黎莉丝,那么骤雨也可以写成屁雨,甜纳豆写成臀纳豆,甚至天照大神都可能变成屁照大神了,行武,若是在战前,你会因侮辱皇室之罪被判处绞刑的哩,哈、哈、哈……”

他会在这时猖狂大笑,大概是想吐尽昨夜以来郁积的怨愤吧?但是,另一方面也可说是对行武一向的反感完全爆发。由美术学院转系的行武富于低音歌手的才华,学习能力又强,对此,安孙子一定无法忍受,于是在找到宣泄出口的此刻,当然会尽情的嘲笑了。

但是,他却完全没顾虑黎莉丝就在一旁这点!

“什么?我是臀黎莉

丝,甜纳豆就是臀纳豆,矮冬瓜,你在瞎说什么?也没想想自己是个三寸丁,好像蚂蚁一般,随便一根手指就可以把你捏死。”

她鲜红的嘴唇扭曲,恨恨诅咒着。

本来张口大笑的安孙子愕然的望着黎莉丝,紧接着脸色改变了。恰似被碰到逆鳞而激怒的龙,安孙子最厌恶被叫做“矮冬瓜”、“三寸丁”。

“唔、唔。”盛怒之下,他的舌头也跟着打结,只是唔叫着讲不出话来,却随手抓起桌上的茶杯丢向对方。

间不容发,茶杯擦掠过黎莉丝的发梢,击中背后的墙壁,发出巨响后碎落一地。

事后回想起来,后来成为问题焦点的那男人一定是趁这段乱哄哄的期间偷走了黎莉丝的风衣,只是当时所有人皆在劝这两人,就算有人侵入也不可能发觉。

橘、牧和行武一同拦住安孙子,铁子和纱缕女则拉住黎莉丝手臂,等到将两人强行拉开时,几位和事佬都已经全身是汗了。

而,事件是在这天开始发生,之后便持续发生,所以当天的情形应有必要尽可能详细叙述,因为日后回头分析,一点点言外之意、一些些琐碎行动,都隐藏着足以解开谜底的重大意义。

尼黎莉丝这位女性的个性中存在着某种愚昧的成分,她在和行武争执最白热化之时会嚼口香糖,并非轻蔑对方,只是忽然想要嚼口香糖而已,而行武会对她的这种动作不以为意,只能说是他的个性较单纯。

像此刻,她在和安孙子大吵一场过后,马上又若无其事的环顾众人一圈,开口问“要不要玩扑克牌”,让所有人都呆怔不已。

安孙子露出暗骂对方“白痴”的表情,耸耸肩,走出餐厅。

“哼,这样最好,我们来玩六个人能玩的游戏吧!纱缕女,抱歉,麻烦你拿扑克牌过来,应该就放在那边的架子上。”

纱缕女立刻站起,拿来扑克牌,递给牧。她一向只对牧数人、黎莉丝和未来的丈夫言听计从。

“谢谢……”

牧说声谢谢后接过,瞬间,他脸上浮现不解的神情,拿着扑克牌盒在耳边摇动。

“怎么回事?”

牧没回答,打开扑克牌盒,一看,里面的牌张数很少,根本没办法用来玩游戏。

牧在嘴里低声念着:“一、二、三……”数算,之后很不可思议的望向黎莉丝,说,“奇怪喽!这副牌少了十三张。”

“是吗?我看看。”尼黎莉丝接过牌检查着,不久,用力将牌丢在桌上,“开玩笑!黑桃牌全都不见了。”

几位年轻人默默对望不语。这个时候,除了凶手之外,在这屋檐下的所有人都未发现,遗失不见的黑桃纸牌会被使用于那样恐怖的目的。

“那就没办法啦!还是放弃玩扑克牌吧!”说着,黎莉丝叹息出声。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转变为浓雾。

纱缕女站起身来,按下电灯开关,开亮灯。

日高铁子吃过早餐后就回东京了,所以,这天傍晚齐集餐厅的只剩六人。

黎莉丝说她和纱缕女一同购买的风衣被偷了,表情闷闷不乐。

大家正在观看电视新闻报导时,弯腰驼背的万平老人进入,对在门口附近的牧耳畔低声说着什么。

“各位,有警察想见我们,怎么办?”牧对大家说。

“警察?有什么事?”行武诘问。

“不知道。好像是什么重要的事。”

“到客厅见他吧!”纱缕女建议。

只有她一个人声音里透着兴奋,其它几位男女皆感到诧异,不知警察来访的目的何在。

所有人刚在客厅安乐椅坐下,一位年纪约莫三十岁、感觉上精力充沛的男人打了声招呼自门外进入,男人身材魁梧,身上毫无赘肉,眯眼,鼻孔张大,若依行武的说法是“冷硬派小说中常出现的脸孔”之刑事。

男人一坐下,马上自我介绍是秩父警察局的由木刑事,紧接着从包袱里拿出百圆纸钞、山手线的回数票,以及一支钢笔。

“各位之中,有人曾见过这支钢笔吗?”他用手指捏住钢笔让大家能够清楚见到。

那是女用的小型钢笔。

尼黎莉丝显得很兴奋的回答:“那是我的。”

对方立刻把回数票推向她,接着问:“这个呢?”

“也是我的。在哪里找到的呢?”

刑事没有回答,问:“你是尼黎莉丝小姐?”

黎莉丝吞咽一口唾液,脸上浮现难得的疑惑表情:“是的……”

“这么说,这个也是你的?”刑事又自包袱内取出白色风衣,“上面绣有尼黎莉丝的姓名。”

“是我的,今天早上不见了,我还以为被谁偷了呢!”

刑事把风衣再放回包袱里,将钢笔、纸钞和回数票递给黎莉丝:“这件风衣是证物,暂时由我们保管。”

“哦,为什么?”

“坦白说,距这儿约两百公尺上游的悬崖下有人死亡,尸体旁掉落着这些东西。”

室内的空气似突然紧绷了。

由木刑事迅速环顾众人的表情一圈,继续说:“死者是烧炭的男人须田佐吉,死因是自悬崖掉下、头部遭重击。悬崖途中有滑落的痕迹,而在这一带,由于浓雾,失足摔落的意外并不稀奇,所以我判断是意外失足致死。死者因为碰到下雨,而在某处顺手摸走一件风衣罩在头上步行,却失足滑跤摔落崖下。不过……”

刑事再度迅速环顾众人一圈,从口袋内取出一张纸片置于桌上。

“尸体旁掉着这种东西。”

纱缕女倒抽一口冷气。也难怪她震惊了,因为那是遗失的扑克牌中的黑桃A。

“和各位不同,我是乡巴佬,几乎不懂什么扑克牌游戏,但是也知道黑桃A在扑克牌游戏里是最大的一张牌……”刑事停顿一下,边望着众人的表情边接着说,“而且,也知道黑桃A意味着死亡。也因此,我考虑到说不定这是一桩杀人事件,才会在今夜前来打扰。”

“你的意思是我们杀人?”牧问。他的语气非常平静。

“不、不,我没有这种意思。只是,在形式上,希望能请问各位在今天里的行动。”

“我先说,我上午并未离开房间。”安孙子上身后仰,回答,“由于尽是令人不愉快的事情,我躺在床上,考虑着是否就这样回东京。”

“下午呢?”

“下午外出过一下子,到车站前去买烟。”

“有谁能证明你整个上午都在房间内吗?”

“这……我是独自一人,所以……”

出乎意外,刑事没有怀疑他,翻开记事本:“没问题了。接下来是哪位?”

“我上午九时许曾外出散步。”纱缕女的大眼眸里迸射出兴奋的光采。

“自己一个人吗?”

“不,和他一起,我们昨夜刚订婚……”

由木刑事微笑,望着她和橘。

橘频频擦拭无框眼镜,似力持镇静。

“由于东京很少有雾,所以我们觉得很罗曼蒂克便到处逛着,直到下午一时过后才回来吃午饭。下午天气转晴,我们在庭院的长椅坐着聊天。”

“原来如此,那一定很快乐了。下一位是……”

“吃过午饭后我外出照相。上午飘着雾雨,又找不到风衣,因此都待在房里。”尼黎莉丝回答。

她沉迷于拍摄彩色照片,这次也带来了三卷软片,打算以此参加某软片公司的摄影大赛——她曾获得第二名,拿到过奖牌。

“走到途中,我发现忘记带滤光镜,又折回来拿。”

在入口的铁栅门处,她碰上外出买烟的安孙子,两人没有打招呼。但是,这件事她并未说出。

“等一下!风衣是在哪里被偷呢?”

“楼下走廊。我放在洗手间入口旁的台上,因为上面沾有渍痕,我打算吃过饭后把它洗净。”

“那么可能是从里玄关窥见而顺手偷走吧!”刑事自言自语似说着,“你上午在房内的事,有谁可以证明吗?”

“我们,亦即我和日高小姐……”说着,牧才想到日高铁子已回东京,慌忙接着说,“我能证明,因为是在我的房间里聊天。我一整天完全未外出。”

“这么说只剩下你了。”刑事的视线移至行武脸上,用手上的铅笔搔耳朵。

行武伸手拂高长发,苍白的脸孔面向刑事,细长的眼眸里射出冰冷的光芒:“我比松平他们稍晚、快十时才出去散步。雾飘落脸上,令人心情愉快,我慢慢走到车站附近,在吃午饭的时刻回来。对了,刑事先生,假定那男人是自悬崖上被人推落,他是什么时刻被杀的呢?”

“上午十一时左右。”刑事淡淡回答。

行武颓然低呼出声,双手手指抓紧安乐椅。因为,在该时刻,只有他、纱缕女和橘秋夫外出。

他以失去冷静的眼神窥看纱缕女的表情。也不知是否心理因素,感觉上她和橘的态度皆很坦然。

刑事以锐利的视线瞥了行武一眼后,回头望着牧,以平静的语气,问:“对了,牧先生,你呢?”

似乎知道牧温和的个性而产生好感。

“我?刚刚说过了,我一整天都待在这儿。”

“原来如此。这么说,只有你连一步也未外出?”

“是的。”

“有人能证明吗?”

“上午和尼黎莉丝小姐在一起,不过下午就独自一个人了。”

“你讨厌散步?”

“不,只不过尽量避免在雾中散步,怕伤害喉咙。”

他的声音流畅、优雅。既然是未来的声乐家,保护喉咙的理由当然具有说服力。

刑事深深颌首,写在记事本上,然后从头仔细再看一遍后,突然抬起脸,眯着眼凝视牧:“你提到还有另一位女性……”

“啊,日高小姐回东京了,是去买绘画颜料。”

“她是什么时刻离开这儿?”

“吃过早餐,应该是八时半左右吧!”

“这么说,她还会再回这儿了?不过,画家会忘记准备绘画颜料岂非很奇怪?”

“这……谁知道。”牧耸耸肩。

他觉得自己能够理解黑色女画家日高铁子受打击的悲惨心境。昨夜,他也见到对方拿着扑克牌上二楼,可能是要占卜自己的爱情运势吧!铁子暗地里钟情于橘,结果橘被抢走,她怀着失败者的心情借口购买绘画颜料逃离这儿,实在令人同情,问题是,这种事情并无对刑事说明的必要。

“我虽然不懂绘画,但是,她说宝蓝色的颜料不能使用了,所以……”

刑事默默颌首。

这时,安孙子好像等到机会般,打岔了:“刑事先生,假定杀害那位烧炭男人的凶手在我们之间,要如何说明动机呢?我们不可能会不正常到去杀害陌生人。”

“这个嘛……”刑事静静回答,“凶手也许是见到须田身着这位女性的风衣,想要拿回。”

“但是,”矮小的安孙子却毫不放松,“若是松平或橘还有可能,至于行武的话,我不认为他会有如此的亲切心理,因为他和尼黎莉丝一向水火不容,而且昨晚还大吵过一场。”

“那样的话,也能够这么推测吧!凶手打算杀害尼黎莉丝小姐,正好偶然的见到穿白色风衣行走之人,而误认为是尼黎莉丝,才突发性的涌生杀意遂行杀人,毕竟在那种浓雾之中,很容易会看错人。”

“哇,好可怕,别再说了……”尼黎莉丝怯惧似的双眼圆睁,大叫。她把双手放在心脏位置环抱胸前,手指皮肤粗糙,看起来有如皮包骨,“要杀害我……太残酷了!”

刑事坦然低头致歉:“对不起,这只是假设而已。”

这时,一直被怀疑为凶手的行武激动的开口了。当他兴奋或激动时,脸色马上会转为苍白:“若可以随意假设,那么还能有另外一种解释。”

“怎么解释?”

行武唇际浮现冷漠的笑意,以下颚指着两位女性:“松平纱缕女小姐和尼黎莉丝小姐拥有相同的白色风衣,也就是说,凶手并非将烧炭男人误认为是黎莉丝小姐,而是误认为是纱缕女小姐而予以杀害。不过我可要事先声明,凶手不是我,因为我并无杀害纱缕女小姐的动机。”

行武说完,大笑出声。

这次,换纱缕女畏怯的瑟缩身子了。橘有如电影里男主角的动作般,紧握住她的手,轻抚安慰。

刑事低头看着记事本。虽只是简单记入内容,却列成图表,一见即知各人的行动:

注:烧炭男人是上午十一时左右遇害。

由木刑事点点头,抬起脸:“对了,在二楼房间里的人能够不被人察觉而外出吗?”谁都马上明白由木刑事是在问安孙子的事。

“也没什么不可能!”安孙子生气的回答,“只要趁无人注意之时行动,就可以堂而皇之外出,另外,从窗外沿着排水管也能够爬下。何况,我又有动机,昨夜,纱缕女小姐让我失望,当然可能由爱转恨,愤而行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