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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燕思空并不知道自己那日是怎么回到家中的,但当他醒来时,他看到了熟悉的帷帐。他登时惊醒,想起昨夜发生的事,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从腰至下的部位都酸痛难耐,他强忍着不适,大叫道:“阿力,阿力!”

叫了几声,门被从外推开了,进来的人却是封野。

燕思空怔了怔,急道:“我是怎么回来的?百盛楼的人可看出了什么?”他一张口,才发现自己嗓音沙哑,简直不似人的动静。

封野倚靠着门扉,嘲弄道:“你很害怕他们知道我们的事?也是,若仅仅是有龙阳之癖,皇上会装作不知,但若那对象是我,可就不一样了,对吧。”

燕思空合衣坐直了身体,口气有些冰冷,但更多地是无奈:“封野,我有愧于你,可你羞辱我、讥讽我,又能改变什么?”

封野危险地眯起双眸:“你还敢教训我?”

“……我只想让你亲口说出来,你究竟想要我怎样?”

“若我……”封野逼近了几步,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若我要你跟我走呢?”

燕思空惊诧地看着他:“什么?”

“跟我走,跟我回大同。”封野的眼眸突然变得炙热,“我会找最好的刺客,为你杀了谢忠仁和韩兆兴,我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你酒还没醒吗!”燕思空胸口剧烈起伏着,“你让我逃婚?你可知这是死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能逃到哪里去?”

“我会找一个跟你身量相当的死囚,让你意外‘死去’。”封野按住了燕思空的肩膀,就像濒死之人突然闪烁起希望的火花,“只要我们回到大同,谁也奈何不了我们。”

燕思空瞪大眼睛看着他:“你疯了。”

“我会为你报仇,我会杀了你的仇人,这还不够吗?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燕思空颤抖着,“且不说要刺杀司礼监掌印太监难若登天,就算真的能做到,也不是我想要的,我要铲除阉党,我要他认罪伏法,我要洗脱我爹的冤屈,让后世之人,都知道他是守护广宁百姓的英雄!”

“你不过是舍不得你的功名利禄。”封野厉声道,“你从来半点也不愿为我妥协。”

“是你这个想法太荒谬,太愚蠢!”燕思空叫道,“仇人就在眼前,我如何能放弃十数年的心血就此离开?且没有皇命,你又凭什么离开?封野,你还没长大吗?”

封野狂傲道:“我封野从未惧过皇命!只要我们回了大同,我定会护你周全,空儿,跟我走吧,我厌恶透了这个地方。”

燕思空不敢置信地摇着头:“你竟如此异想天开,天底下也只有你一个靖远王世子,也只有你想要什么便得到什么,可我不是。我不共戴天之仇,在你心中其实无足轻重,我披荆斩棘、九死一生走到今天,对你来说毫无意义,你想要的不过是个与你吟风弄月,流连床帏的面首,你可曾把我当做一个男人!”

“你简直倒打一耙!”封野怒道,“你为了复仇就可以利用于我?你怎么敢把自己说得如此大义凛然,却做尽阴险卑鄙的勾当!”

燕思空心中闷痛,他抿了抿唇,哑声道:“我亦希望,我身世清白,父母安乐,不用背负血海深仇,那样一来,为你终身不娶又何妨。可我已经是我,是个会做尽阴险卑鄙勾当的小人,封野,我注定要让你失望,我宁愿我们从未重逢。”

封野指着燕思空的鼻子,咬牙切齿:“不准再说这句话。”

燕思空轻声道:“封野,从前无论多难,我也知道该怎么走,可如今你我深陷泥潭,我却全无头绪。”

封野深深地望着燕思空的眼眸,“我只知道,我不会让你娶万阳。”

“你想做什么?”燕思空心中升起一阵恐惧。

“太后已是病入膏肓,她一旦殡天,则皇室三年不得嫁娶,我定有办法毁了这桩亲事。”封野抓住燕思空的手腕,恶狠狠地说,“你别想做什么驸马。”

燕思空寒声道:“封野,你行事如此狂妄,就不怕引火烧身吗?”

“我都敢将你燕思空放于枕侧,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你究竟想做什么?”

“怎么。”封野冷笑,“你是怕我耽误你的复仇大计,还是怕我坏了你的驸马大梦?”

“我是怕你多行不义!”燕思空揪住了封野的衣领,“封野,别做蠢事。”

封野一把揽住他的腰,贴上了自己,俯首在他耳畔低语:“你发过誓,你是我的,我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

“封野!”

封野放开了他,似乎无意再继续这个话题:“那个夜离会功夫,你可查过她的底?”

“……”燕思空深吸一口气,他知道封野是多么地狂放不羁,如今无论说什么,怕也只是更激怒封野,这是他一直避免的,他生怕封野盛怒之下,做出什么无可挽回之事,昨夜在百盛楼,已经足够心惊胆战了,于是,他只好放下质问,答道,“查过,她是谢忠仁安插在烟柳巷的眼线。”

“可是佘准帮你查的?”

“对。”

“佘准前些日子回京了。”封野的语气是笃定的。

燕思空察觉到了什么:“你怎么知道?”

封野冷笑:“我不仅知道他回京了,我还知道他住在哪儿。”

“你监视我?!”燕思空心中一惊。

“怎么,你以为我会一直被你蒙在鼓里,任你摆布吗?”封野斜睨着燕思空,“不止如此,我还知道他去了哪里,还知道你娘、你大哥和大姐都还活着。”

燕思空只觉一阵寒凉:“你查这些做什么?”

“我想知道你还隐瞒了我什么。”封野面无表情道,“我无法再全心信你。”

“既然如此,又何必勉强与我在一起?”

封野看着他,目光咄咄逼人,语气更令人胆寒:“因为我喜欢你,即便知道你是如何的不堪,却依旧喜欢你,我见过你最好的样子,我一辈子也不会忘。普通人怎么敢喜欢一条毒蛇呢?可是我敢,只有我封野,拿得住你。”

燕思空怔了怔,旋即苦笑:“封野,无论我在你心中是怎样不堪,有一点你可以放心,我绝不会害你,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

封野凝望了他半晌,然后伸出手,轻轻抚过他的面颊:“这一句,我信你。”

“那就不要打扰我的家人,他们都以为我早已经死了。”

封野下颌微扬,倨傲道:“我说了,我不会再任你摆布,我不仅拿着你的七寸,甚至拿着你的全身,以后无论你做什么,我都要知晓,我已经容忍了你太多次,若让我知道你再敢欺瞒我哪怕半次……”封野阴冷地说道,“我会让你悔不当初。”

封野那狼一般凌厉的目光,令燕思空头皮阵阵发麻,他知道封野是认真的,他所有的把柄都在封野手里,他从前认为封野不会将事情做绝,然而俩人之间已是积重难返,他现在……不确定了。

封野逼视着燕思空,毫不容情地说道:“听懂了吗?”

燕思空点了点头,心中百转千回。他从前一心想利用封野,如今倒把自己搭了进去,这是他二十余年来犯过的最大错误,且无药可解。

封野又道:“此次京察,谢忠仁也会想尽办法铲除异己,夜离可以好好利用。”

“我也有此意。”

“还有文宥迟。”封野道,“我爹已回了信,说此人不贪图钱财,做兵部尚书七年,一直恪尽职守,难以挑出错漏,但是他的儿子,也就是文贵妃的哥哥,在军备和军费方面捞了不少油水,只能从此人下手。”

“我让佘准去调查此人。”

“不必,我已派人去查了。”

“但若只是他儿子贪污行贿,恐怕不足以将他拉下尚书之位。”

“那便要看能否深挖出重罪了。”

燕思空点点头:“应该能牵扯到文宥迟身上。此事定要快,要在京察大计如火如荼之时,将此事推到明面上。”

“我知道。”封野道,“比起这个,你和颜子廉更要小心防备,吏部毕竟阉党居多,谢忠仁也不会放过这个良机的。”

燕思空深吸一口气,幽深的眼眸中满是复杂的思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