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宗砾是罗刹的人,只是严格的说起来,他并不想为罗刹效忠。
在禹城,他是萧家的儿子,虽然只是个庶子,却也比一般人家的嫡子来的高贵,罗刹的大业,基于世家覆灭的基础上,对于萧宗砾来说,大业一旦成功,最后得利的也只是卫颐罢了,他或许会成为一个功臣,可是这份功劳并不能让他过上潇洒滋润的生活。
萧宗砾不是江白禾也不是顾如心,她们有野心,可是深闺的教养还是局限了她们的眼界,萧宗砾想要得到的更多,只可惜,罗刹也不是吃素的,为了防止像萧宗砾这般的主要任务被策反,他们从一出生,就被喂食了一种名叫月心虫的蛊虫。凡是服下这种毒药的人,每到月圆之夜,就会感受到万蚁噬心之痛,一旦超过三个月没有服用解药,不仅每个月承受的痛苦要加倍,等到第三月的月圆之夜,那蛊虫还会从心头破体而出,瞬间毙命。
凡是如同萧宗砾这般知道的太多的人,都是受这种蛊虫限制的,所以他们不敢背叛罗刹,江白禾和顾如心或许也是不满的,不过她们更多的是借着这个蛊虫,利用罗刹这个组织对她们的信任借机谋求更多的利益,将这件事演变成互利互惠的双赢局面。可是萧宗砾做不到,他觉得这个蛊虫就是对他的桎梏,让他一辈子只能做罗刹的走狗,臣服于卫颐之下。
这么些年,他虽然没有掌握太多的权利,可是还是借着萧家庶子的身份,背着罗刹私底下发展了不少势力,私底下他派了不少人四处搜寻名医,就是为了解开这月心虫蛊。
宓妃对于这蛊毒似乎十分自信,他们这些人私底下的动作她未必不知道,但是还是纵容了下来,因为她相信这毒药除了她无人可解,他们即便有再多的不甘愿,还是得替罗刹做事,至于那些小动作,只是猎犬在被驯服之前的小小反抗罢了。
萧宗砾心里理解,却更加不满和屈辱。
这次上面传来命令让他对顾如是下手,他没有百分百的把我,虽然他还不能接触萧家的核心机密,但是对于五大世家私底下掌握的暗部军他还是隐隐有所耳闻的,作为顾家最受宠的女儿,谁知道顾如是的手里有没有什么底牌,要是没有一击毙命的把我,那就必须替自己的行动找一个替死鬼,萧苋就是他推出来的挡箭牌。
幸好,他的计谋缜密,如他计划的那般,现在爹和嫡母都把怀疑的对象放在了萧苋和她那个清倌出生的母亲三姨娘身上,他已经安排好了,只要他们派人去青楼查探,就能顺藤摸瓜借着他放出去的暗线查到海外的倭族,让人以为这一切都是倭族的阴谋,三姨娘是倭族早年送来伪装成穷苦老百姓家的闺女。
三姨娘的父母早就已经死了,他已经将一切都打点好,即便爹和小姑姑派人去了三姨娘的老家,打听到的也只会是三姨娘是她爹娘早年从外头捡来的弃婴这一事实。
所有的计划天衣无缝,就是唯一活着的金珠是一个败笔,当初她就该吞金自尽的,只是那顾如是太狡猾,居然让她的侍女把人救了下来,虽然金珠的弟弟还在罗刹里头被监管着,可是难保之后她受不了严刑拷打,将一些不该说的事情说出来。
要知道,死很容易,生不如死,却让人难以招架。
萧宗砾惜命,他也爱现在尊贵富裕的生活,罗刹是卡在他吼间的鱼骨,一个不小心,就会将他现在的一切付诸东流,这些年,罗刹一直在暗中潜伏,他还勉强能忍,可是这一次,对方莫名其妙就下达了这么一个要人命的任务,要不是他谨慎了些,真要按照对方的要求做,现在在刑堂的怕是他而不是萧苋了。
月心虫蛊固然可怕,可是至少还不会立马要人的性命,可是罗刹让他做的那些事要是被萧家人合顾家人知道了,他的这条命或许过不了多少天就不是他自己的了。
萧宗砾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神晦涩难辨,等灭了金珠的口,自己或许得加快一下寻找解药的力度了,他不想再过这些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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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这是前头下人送来的,说是京畿杜诲礼杜大人家小姐送来的谢礼。”
碧袖拿着几个锦盒进来,后头还跟着几个侍女,手上拿着的几匹锦缎,都是时下流行的花色,不过那杜小姐也只是普通官员家的小姐,能拿出来的东西也只是普通,对于顾如是来说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更何况现在她身在萧家,萧家的布庄享誉整个晋朝,再珍稀的布料,对于她而言都不值一提。
“杜小姐?”顾如是的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她对碧袖口中的那个杜小姐没什么印象,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送谢礼给她,还是让人千里迢迢从京畿送到萧家来的谢礼。
“小姐你忘了,当初你陪二小姐和三小姐进京的时候,曾经在后花园和那杜小姐有过一面之缘,她的手串断了,踩到滑落在地上的珍珠,差点摔跤,是荷香上前搀扶了她一把。”
碧袖口中的荷香是顾如是身边的二等丫鬟,听她这么一提醒,顾如是隐约想起了似乎真有那么一件事。
只是她很奇怪,只是一件小事罢了,对方即便要表示感谢,当初就应该趁自己还在京畿的时候就派人送谢礼过来,而不是等自己离开了京畿,千里迢迢派人送礼来禹城萧家,这么做,太不合常理,更何况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说是对方一时兴起,忽然想起这件事,未免也太过牵强。
“都是些什么东西?”顾如是微微蹙眉,纤长的十指搭上了那锦盒,好奇的打开。
她知道,这些东西能被拿到她面前,一定是经过严苛的检查的,确保无误才会被人送过来,因此也不担心这锦盒里有什么害人的东西。
“是一些首饰,还有杜小姐写来的一份信函。”碧袖微微低垂着头回答道。
这时候顾如是也已经打开锦盒了,也就两个巴掌的大小,里头的东西一目了然。顾如是的眼神一看到这锦盒里的首饰,瞳孔瞬间放大,啪的一下就将那个锦盒给盖上了。
“把这些东西都拿下去,我有些头晕,你们都下去,没有我的吩咐别人让来打搅。”顾如是的脸色有些虚白,让碧袖看着担心。
“小姐。”她抿了抿唇,看着小姐笃定的眼神,还是带着那些丫鬟退了出去,心里却有些奇怪,那些首饰只是寻常款式,小姐为何看见那些首饰后就脸色大变。
室内的人离开后,顾如是手脚瘫软浑身无力的坐在了圆椅之上,手肘撑在一旁的圆桌之上,紧紧闭上眼,可是刚刚见到的那些东西,却一直在她眼前重复闪现。
一对双鸾衔珠金簪,一个镶羊脂玉红蓝宝石金累丝簪,一模一样的款式,是上一世,那个男人唯一送过她的几件首饰。
金饰对于一般人家来说自然是珍贵无比的,对于顾家这样的人家,金饰只能说是平反,顾如是见惯了奇珍异宝,无论是鸡蛋大的深海珍珠,还是鸽子蛋大的宝石,以及各色珍贵无比的翡翠碧玺,只要她想,第二天就会有那些珍宝所制成的首饰送到她面前来任她挑选。
普通的金饰只是她用来赏赐身边丫鬟的东西,除非出自大家之手,做工款式精致夺目到无与伦比,不然她是绝对不会戴在头上的,而刚刚的那两件首饰却是意外。
双鸾衔珠金簪,是内造首饰,精致却也普通,宫中凡是昭仪之上的女子随意就能拿出好几对来,镶羊脂玉红蓝宝石金累丝簪,相对于前者稍微又珍贵了些,只是那羊脂玉并非是极品,红蓝宝石也略有瑕疵,这样的首饰,娘亲根本不会让人送到她眼前,更别提时常佩戴了。
上一世,她太傻,只以为那男人在深宫之中处境艰难,对这两件首饰爱若珍宝,日日佩戴,却不知道这样的自己在外人看来就是一个笑话。
哪家小姐放着那些珍贵精美的首饰不戴,偏偏佩戴那些庸俗粗糙的金饰,她还将那些东西当做宝贝似得呵护着,甚至在嫁给他后,看他在京畿中受多方势力牵制,在顾如是的劝慰下将自己的那些嫁妆首饰都偷偷的典当,换成现银让他上下活动关系,好过的宽松些。
现在想想,她真是又蠢又傻。
顾如是胸闷的喘不上气来,她已经猜到了送东西来的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杜小姐,而是他卫颐。顾如是咬牙切齿的捏紧拳头,她不明白,卫颐送这些东西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想起重生之初卫颐曾经说的那些话,顾如是嗤之以鼻,难道他以为她就那么贱,被他辜负了一生,害死了自己珍爱的家人后,好不容易获得重来的机会,只要他招一招手她就眼巴巴的攀附上去。
她没那么贱,至于卫颐当初说的心悦与她,她更是一个字都不信,曾经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她恨得不将他剥皮抽筋,祭奠上一世她的孩儿。
“碧袖。”
顾如是平定了一番心神,卫颐对她的影响比她想想中的还要大,可是她不能一直沉浸在怨恨的回忆中,这样的她,又怎么能打败卫颐,将那些曾经辜负,欺辱过她的人踩在脚下。
顾如是将眼眶里的泪憋了回去,深深喘了好几口气,确保自己此刻的神色已经趋于平静,不会让人看出端倪后,又将碧袖唤了进来。
“你去将那个锦盒里的信拿来,至于那首饰我不喜欢,你让人拿去找工匠融了,做样小巧的簪子,你们几个丫头分了吧。”
顾如是淡淡的开口,碧袖微微愣了愣,立马替那些小姐妹谢恩,然后退出去将已经收进库房的锦盒拿出来,取出里头的信函,再次回了屋。
信封很薄,看上头的红漆封蜡,已经被人打开过,顾如是知道有些人会把毒下在信纸之上,想来是娘亲提前让人检查过了。
里头就一张黄色的信笺,写着短短几行字,她浏览了一边,只是中规中矩的一封信罢了,通体大意就是感谢她那天在皇宫后花园的帮助,顾如是并不觉得卫颐千里迢迢让人送来这样一个锦盒就只是为了送那两件首饰,勾起她的那些回忆,这信里,一定有其它她没有察觉到的地方。
“除了一些布匹和那两件金簪首饰,杜小姐可还送了其他什么东西过来?”顾如是放下信纸皱着眉问道。
“还有一个玉佩,被压在两件金饰的下头,怕是小姐刚刚没瞧见。”碧袖仔细回忆了一番说道。
“将那玉佩哪来。”顾如是皱了皱眉,她还真没瞧见锦盒里的玉佩,上一世,卫颐可从来就没有送过玉佩给她,既然如此,那个多出来的玉佩里头必然大有文章。
碧袖乖巧的没有询问顾如是原因,吩咐小丫鬟将那玉佩取来,那玉佩是白玉质地,玉质通透,到是比那金簪上的羊脂玉品相更佳些,只是这上好的玉料雕工却一般,而且玉佩很大,顾如是张开五只,这才勉强将那玉佩盖住,说是玉佩,其实还不如说玉璧更合适。
顾如是接过那玉璧朝着光照的地方打量了一番,并未透过那玉璧看出些什么来,而且上头的花纹都是她从未见过的,镂空透雕的部分,显得诡异无比,就像是故意要挖出几个洞来似得。
顾如是心中一动,将那玉璧放在信纸之上,然后上下左右缓慢的移动,等移到某个位置,看着正好被玉璧遮去大半文字,唯独从镂空出出现的四个字时,脸色煞白,整个人微微颤抖,睁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
成祐汝儿。
成祐,卫成祐,嘉礼帝的名字,襁褓登基,是江白禾和太子的遗腹子,也有人怀疑那是江太后和摄政王卫颐的偷情所生的子嗣,因为随着那小皇帝的渐渐长成,五官越发的和卫颐相近,只是那时候卫颐权势滔天,根本就没人赶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
顾如是不相信,江白禾的儿子为什么会成为她的骨肉,当初她的那个孩子一出生就是夭折的,她还记得那孩子青紫的模样,和当初怨恨无力的痛楚,她为了那个夭亡的孩子伤心了那么久,因为怕夭折的孩子不入轮回,每年他的忌辰,她都用自己的血抄心经,现在卫颐告诉她,她的孩子没有死,江白禾的儿子是她的孩子。
顾如是不知道是喜还是悲,喜得是自己的长子还活着,悲的是自己的孩子,因为他的生父,从一出生就被抱离她的身边,认仇人做母,叫生父为叔父,终其一生,或许都不知道自己这个母亲的存在。
顾如是捂着自己的胸口,她想起之前梦中出现的那一幕幕,那个可爱的孩子就是她的祐儿,泪水模糊了顾如是的视线。
卫颐,你成功了,成功让她更加恶心和厌恶自己曾经居然爱上了他这样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