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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狼跋(一)

雨越下越大, 轰鸣的水声近乎要把耳朵震聋, 但林信还是听清了。

“你……”林信睁大眼睛盯着沈楼, 突然问了一句, “你看到我刚才捏碎了贺六浑的魂魄了吗?”不是神魂, 而是魂与魄,让他变成赵大少那样, 永世不得超生。

“嗯, 下回尽量不要捏了, 魂飞魄散的人没有轮回。”沈楼把他抱起来, 准备寻一间尚未坍塌的屋子避雨。

这时候, 一道艳红流光自天边而来。

“怎么回事?”朱星离看看变成一片废墟的雁丘和半残废窝在沈楼怀里的徒弟,暴跳如雷, “林信,你还真出息了!”

“嘿嘿,”林信看到活蹦乱跳的师父, 忍不住咧嘴笑,顿时被灌了一大口雨水, 连忙从沈楼怀里跳下来, “呸呸,师父,嗷!”

脑袋上挨了一巴掌,林信不以为意, 反倒笑得更欢, 单臂挂到朱星离身上, “师父,我救了师弟,还坑杀了二十三个蛮人,是不是可以顶门立户了,给我取个字吧!”

杀气引起的天象,来得快去的也快。骤雨初歇,乌云刹那间散了个干净,阳光照在林信的脸上,褪尽阴霾。

朱星离摸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斜眼看他,“门呢?你顶哪儿去了?”

梁倒屋塌,满地狼藉。

林信讪讪的松开手,缩回沈楼身边,回头看他,金光满目耀得人睁不开眼,“日头怎么这么烈?”

“不是日头。”沈楼的话音刚落,那耀眼的金光就倏然而至,竟是一排穿金甲执皇旗的金吾卫。

这些人身上滴水未沾,显然是瞧见山上有雨,在山脚下等雨停了才上来的。

林信眯起眼睛,这金吾卫当真是每次都赶的正是时候,好似专程来看热闹的。

“金吾卫,奉皇命,来接六皇子回宫。”为首的统领出列,向朱星离和沈楼行礼。

“什么六皇子?”朱江出扶着一瘸一拐的弟弟们走过来。

朱星离这才想起自己可怜的二徒弟,“重儿呢?”

众人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屋顶。尊贵的皇子殿下,正举着两只断手坐在屋脊上,滴滴答答淌着水。

散仙剪秋萝与皇帝的儿子,遗落民间十八年,帝王知晓之后甚是惦念,着金吾卫即刻接人回宫。

这是金吾卫给的说辞,究竟有几分惦念无从得知,但皇命是真的,即刻便要出发。

对于突然要进宫认爹这件事,剪重很不乐意,“我还没吃饭呢!”他都饿了好几天了,又被蛮人狠揍,还断了胳膊,就这么赶路,肯定要死在路上。

东北角还有几间陋室没有倒塌,又累又饿的众人换了干净的衣服,又重新处理了伤口。

没有受伤的紫枢去做饭,材料有限,凑合着煮了一锅米,炖了大盆的杂烩菜。这是北域人的吃法,四名朱家人看到那一锅乱炖都颇为嫌弃。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朱家人,最是看不惯北边的吃法。西戎北狄,都是粗人。

朱星离盛了一大碗饭,又扣了半碗菜进去,像拌猪食一样搅和搅和,挖一勺塞到没手吃饭的剪重嘴里。

荤素掺杂的乱炖,竟意外的好吃,饥肠辘辘的剪重眼睛一亮,差点把勺子给吞了。快速咽下去,看看站在门外的金吾卫,低声道,“师父,不想去墉都。”

“雁丘都毁了,我可没米养你,”朱星离舀一大勺堵住他的嘴,“这是你娘交代过的,吃完就快滚吧。”

剪重被噎得直翻白眼,吃完发就委委屈屈地跟着金吾卫走了。他手断了,不能颠簸,金吾卫只得借了沈家停在山下的鹿璃马车把他拉上。

金麟岂非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经年再见,他就是英王封重了。

朱星离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几时漏了消息给北漠蛮人,左右雁丘是不能再住了,只得带着徒弟继续在一念宫打秋风。

回到一念宫,叠剑三尊面对着刚出炼器室的朱颜改,齐齐软了膝盖。

“知情不报,跟着孩子胡闹,你们还真能耐。”朱颜改不眠不休地熬了几日,丝毫不见憔悴。倒是菁夫人被炼器室的炉火熏蔫了,趴在宝座上软成一滩。

“属下一时糊涂,怕扰了主上炼器。当时只想着林公子也是咱朱家的人,有事了就得帮忙。”三兄弟低着头,各个鼻青脸肿,折胳膊断腿的。

朱颜改挑眉,抬手摸了摸猫耳朵,“这事,你们做的对,勉强算是功过相抵。”

不等三人高兴,又加了一句,“扫兽园一个月。”

“不是功过相抵了吗?”林信趴在兽园的木栅栏上,看着用一只胳膊铲粪的朱江秋。

西域送来的那只黑豹,缩在角落里,盯着朱江秋晃动的屁股看。不远处一只斑斓大虎懒洋洋地趴在水池子里,在扫地的朱江夏路过时伸爪绊他。

“兴许只抵了一半,”沈楼倚在栅栏上看他,“知情不报,可是很重的罪。”

“你看着我作甚?”林信突然回头,将来不及移开目光的沈楼抓了个正着。

偷看被发现,沈楼依旧一脸的光明磊落,“看你与以前有何不同。”

“有何不同?”林信凑过去给他看,“是不是牙长齐了?”

沈楼微微地笑,不言语,只是摇头。看着林信翻过栅栏去帮朱江秋铲粪,两个独臂大侠齐心合力,把粪扬到了天上,砸中了被老虎欺负的朱江夏。

以前的林信不会说话,不会睁眼,也不会叫他清阙。

“世子,朱二爷叫您和林公子去清凉殿。”紫枢跑过来传话。

朱星离翻遍了朱家的藏书,才找到一本破破烂烂的小册子,记载了关于修补神魂的只言片语。

【神魂者,魂之凝聚也,类瓷。】

翻页,后面就什么都没了,向前翻,毫不相干。“就这一句?”林信嫌弃地问,“类瓷是什么东西!”

“类瓷,是说神魂犹如瓷器。凡人活着的时候魂魄不分,便如泥土与水。仙者,炼魂入神,泥土就变成了瓷。”朱星离解释道。

林信了然,“所以,要补他的神魂,就得再捏点泥巴糊上去?”

“聪明!”朱星离拿古卷敲徒弟脑袋,而后挠了挠头,“泥巴也可,只是修复得慢,要快些就贴瓷片。只是这泥巴、瓷片要如何打碎,如何贴上去,我还没想好。”

“这个不难,咱们先可以试试!”林信忍不住露出笑来,之前他已经试过了,有上古遗册佐证,便可以放心给沈楼用了,只是有一个问题,“还需要一个收集残魂的容器。”

从蛊雕脑袋里剥出来的魂,他一直用灵力裹着才没有飘散,半个时辰就几乎耗尽了他的灵力,实在艰难。

朱星离眨眨眼,看向身后趴在地上看猫睡觉的兄长。

注释:金麟岂非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清·《说岳全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