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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礼拜前,有位满洲将军来到西安。他率领一支满洲军,这支军队虽然被日本人赶了出来,落魄溃败,可是对老家满洲倒是忠心不贰,因此也效忠于他的领导。

西安省主席手下只有三万军队,很想和这位满洲将军结盟;所以他欢迎这支撤败的满洲部队来他的管区,西安车站里年轻的将军受到空前的招待,三支乐队此起彼落地吹奏着纷乱嘈杂的欢迎曲。二十多位政府官员在月台上列队迎接他。从沈阳撤出来的时候,这位将军的夫人曾经用好几辆军用车来载运她的珠宝和皮货,这件事实报纸上报道过,史料上也有记载。然而一支大军的统帅还是有他举足轻重的力量,为了顾及现实目的,他进入西安,就像是一个得到空前胜利、凯旋的英雄似的受到重视。

主席亲自到车站迎接贵宾,然后用汽车带他到自己的花园官邸。官邸占地好几亩,居于城北的一个幽静地点,主要是用来招待贵宾的。杨主席本来打算自己住这里,可是他的办公厅在满洲区,而且他常在那里用晚膳,待到深夜。他太太是个精明能干的女人,她断定丈夫有意躲避她的监视,于是她宁可住在办公厅的故居,也好就近控制丈夫的一举一动。说起来很难令人相信。这位身材高大、体格魁梧的主席,杀人不眨眼的统帅,竟会在一个女人面前发抖。而且大家都知道他太太曾经当着部下的面叱骂他,他却丝毫不敢违背她的意思。

杨主席想要尽一切可能来招待这位满洲将军,他把自己的私人厨师派到这里来,并且每天早上亲自到花园官邸里请安。有一次将军俨然说道,他住过唐代杨贵妃沐浴的华清池所在地,可是却从未尝过一道传说中杨贵妃吃过的奇怪菜肴。第二天晚上,他看到餐桌上摆了一大碗的清炖驼峰肉。这位满洲客尝了一口说:“真可口,吃起来像是满洲熊掌,没那么油腻,但是略带腥味。你从哪里弄来的驼峰?”

“杀一只骆驼还不简单?只要你喜欢,每天都可以吃呀!”杨主席回答。

年轻将军被这种友谊的表示所感动。他喜欢跳舞,尤其喜欢玩女人,这是出了名的癖好。杨主席并没有忽略这一点。再者,主席自己也找到一个打不倒的借口,可以稍稍躲避太太严厉的监视。官员的太太都认为,能和这位满洲客同桌是一大荣幸。四周都是主席的书记官从官员太太中精挑出来的美人,面前桌上又摆着多汁美馔的驼峰肉。年轻将军频频扬杯,喝得醉烂如泥,口口声声矢志“收复满洲”!

光就这位满洲客本身来说,他是个迷人的青年。他受过良好的教育,有新潮的思想,喜欢骑马、运动,还是个跳舞的好手呢。他任性,但是能干、彬彬有礼,学习能力也强。人人都知道,他在满洲的时候和手下官员的太太们随便惯了。很多官员的太太被这个年轻的独裁者迷住了,心甘情愿任他玩弄。很多丈夫晋升了,只为了舞池里、麻将桌上,或是照闲话的说法,卧床上的一句应允。他一手慷慨地赏赐礼物,另一手则接收奉献礼物。如果他看上了哪个女伶或名媛,只需要请她到家里小住几天就成了。有些女人出来后说,她们不过是玩玩麻将而已,有的则大吹大擂着欢乐时光,也有些人连一句话都不提。

如今杨主席正玩得痛快呢。他很少这么快乐地玩女人。他的头脑太简单,所以重要的决定都必须仰仗太太。他喜欢作战、名驹、美酒和女人。这四项嗜好中有三项被剥夺走了。太太禁止他喝酒,不准他接近年轻的女人,她自己的年纪也快步入中年了。他居住的地方又没有战事发生。他默默地忍受一切的屈辱,听命于妻子。当他在自己的卧室里理头发的时候,四个卫兵手举刺刀从四边墙角对着理发师,当然,也是对着他自己。

“你的意思是说,我连一个理发师也对付不了?”

“你脖子一伸出去,当然无法自卫。我可不愿意冒这个险。”他太太回答说。

他叹了一口气,回想自己还是个班长的时候,盘桓各省,参加过多少战役,还在河边洗过伤口呢。那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现在剃个头,居然还要四把刺刀指向我!”

他太太会赞成这几天的狂欢,因为这对丈夫的权力颇具重要性。她丈夫如果能和这位满洲司令结成拜把兄弟,那么他就可以借重他的部分军队,增加自己的军力。所以杨太太容忍年轻女人在他的花园官邸进进出出,甚至加以鼓励。杨主席觉得好像是从牢里释放出来似的,尽管发誓要守规矩,但是这和婚前还没当主席的时候一样,要有多自由就有多自由。

主席思索着下一步应该怎样招待客人。

“城里有一个说书的姑娘很漂亮。您想不想听听?”

“如果她真的不错,那就听听吧。”满洲客说。

“她又年轻又漂亮。全西安都为她轰动呢。”

“你怎么知道她漂亮?”杨太太问道。

“他们这么说的嘛。”她丈夫望望四面的人,想找人支持他的撒谎。

“是啊,她很不错。”副官的太太说道。她是将军的熟朋友,她丈夫在满洲军队任职。

“那我们该去听听。她在哪儿表演呀?”

“就在笛笙楼里。不过用不着咱们去。把她叫到这儿来好了。”

“我喜欢去。美国人有句俗话说,宁为骆驼走一里。我倒愿意为一个年轻漂亮的娘们儿走一里呢。”

“真的不用去,将军。”

“那就拿我的名片去,邀她到我的官邸来做客。她只不过是个茶楼上说书的卖艺姑娘。我会派兵去带她来。”

副官的太太笑笑:“将军,我想,这回您又有一张新菜单喽!”她狡猾地格格笑着。

“别胡扯。”将军温和地说道。

主席把副官召来,耳语了几句话,最后用响亮声音的命令:“快去,别让我们等着!你。”那句脏话只骂到一半,并非他想在太太以及客人面前表示懂得社会礼节,而是因为人都有省略常用语的习惯。临时吞回去的脏话比说出来的还有分量。用屏息吞回来来取代咒骂那个副官的“娘”,这可是具有军令般的影响力呢。

我们已经提到过,主席喜欢动不动就骂一句“干你娘!”有一次一位将军应邀来参观他的军队,他特地举行了一次阅兵大典。他邀请客人发号施令。不过他是广东人,用广东方言喊口令,士兵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下令“走。”听起来好像“早。”士兵们以为他要发表一篇爱国的演说,所以都站着不动。杨主席气疯了。

他一脚跨上前去。

“走哇!干你娘!”

这句脏话终于发生效果了,瞧,部队不是在移动了嘛。主席笑着转向客人,居然两人开始聊起来了。

“这只是证明我的部下多精良。”

“好极了!”广东客说。

但是这个部队像是一座机器,士兵们的双脚一动,就像个爬行的电动玩具,非遇到障碍才会停下来。主席只是在向客人炫耀如何发动这部电动玩具。士兵们直挺挺地前进,有如一支朝敌人开去而难敌的罗马方阵,距离省主席和客人说话的地方只有二十尺了。

“真了不起!这么精良的部队!”广东客恭维地说。

“咦,你不叫他们停吗?”

“不,我以为——”

“快叫停呀!”

“你说什么?”

大军只离他们五尺了,像一股大浪冲过来。省主席的面色发红。在他发现一切以前,部队像巨浪般地袭扫他们,把他和他的朋友卷入其中。两位候补军官撞到他,可是他们仍然本着军人本色,紧随着队伍继续前进。

主席的脸色涨红,他回头一看,部队还在他背后继续前进,向二十码外的一条小溪开去。

“就让他们去喝个饱!”他咆哮着。

第一个到达河边的一位中士,因为没有新的命令,他已经走进水深及膝的河里,几位候补军官犹豫不决,在岸上踏着步伐。

省主席双手紧抓头发,大声吼道:

“立正!向后转!你们这些猴崽子!我是叫你们前进,可是叫你们去喝水吗?”

***

遏云刚表演完毕,省主席派来的士兵就到了。她表演完到后台去,三个士兵迎面而来。

“跟我走。”队长说道。

老崔一进去,吓了一跳。

“你不能逮她。她又没做什么坏事。”

“别怕,我是奉命带她到省主席官邸去的。”队长说。

“做什么?”她吼道。

“主席请你到他家去,总不会是坏事——又不是去坐牢。”

他转过来对老崔说:“你是谁?”

“我是她爹,替她弹三弦。我可不可以一块儿去?”

“不行,我们奉命只带你女儿去。走,快点。”

“你不用这么粗鲁,如果省主席要我到他家去唱大鼓,他应该会事先通知我。我怎么知道你是谁?”遏云说。

队长很不耐烦地指指他的徽章,一块镶着红边的方布,上面写着“陕西省政府宪兵队”。

“汽车在等着呢。”

遏云走出去,他爹和几个士兵跟在后面。观众惊讶地看着他们。范文博正好这时候不在

,他的手下人静静地观看这一切。其中有几个人跟到门口,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型的黑色轿车挂着市政府的牌照。她爹想要上车,队长坚决地说:“抱歉,我奉的命令里,没有说要带你去。”

老崔把手里的小鼓和鼓棒交给女儿,望望车里,对他女儿说:“尽量快点回来,我会等着你。”

“别担心,我们会护送你女儿回家。”

汽车很快地发动了,红色的车尾灯在远方消失了。

“她被捕了!”范文博手下的一个兄弟问道。

老崔看着他,那个人很友善地说:“范大叔今天晚上不在这儿。”他用大拇指做了一个暗号,可是老崔看不懂。

“您是范老爷的朋友?”

“是的。看起来大概崔姑娘被请去表演给省主席和那个满洲客看。那是省政府的汽车。”

老崔晃晃头:“从来没听说过,带走一个女孩像抓贼似的!在北平就不会有这种事。”

“您回去吧。我们会报告范大叔。”

老崔转身,抬起那双无力的腿,由门口走回他自己房间。虽然队长和那个弟兄说一些话,但是他仍然感到局促不安。他点着烟斗,尽量地把事情往好的方面去想。他总是在表演完之后吃些点心,于是走到那间他们常去的小馆子。店小二没看到遏云跟他一块来,于是问及她,他茫然含糊地说:“有人请她出去。”可是他觉得很不安心,吃完点心就到自己房里去了。

他干这一行很久了,他知道那些事情。干这一行的女孩子必须忍受。遏云一向很独立,所以他也一直看护着她,他希望有一天她能离开这个圈子,嫁到好人家去。很多卖艺的女子被请到有钱人家里去,被金屋藏娇了。遏云不同,她有自己的主张。才不过两天前,提到她的婚事,蓝如水注视她的时候,那种神情……但是希望不很大,如水是个斯文的读书人,又曾经出国留学,性情独立自主,老崔实在不敢抱太大的希望。所以张开的嘴巴只好又合上了,只好勉强地把遏云的婚事当成一般问题来讨论。遏云在舞台上说过太多缠绵绯恻的故事;然而她却从来没有看上任何一个男人。

他们住在沈阳的时候,这位满洲军阀与女伶、名媛之间的韵事早就家喻户晓了。一想到满洲军阀会做出什么事,以及遏云会做出什么事,就令老崔担心不已。他抽着烟斗望着墙上的钟滴答滴答响,小小的铜摆左右摇摆,跳动的指针显示着时间一分一秒地逝去。一点钟了,他女儿还没有回来,弹动的指针仿佛在嘲笑他似的。太晚了,不好意思去打扰范文博。

焦虑和不安之下,他打了一个盹儿。

第二天早上他被敲门声吵醒了。老崔睡觉时总是把百叶窗合起来,房里很暗,他看不出是什么时辰。

门外有人叫道:“崔大叔,遏云回来了没有?”他听出是范文博的声音。

这么一问,他突然记起了昨夜发生的事。遏云还没有回来!他一面走上去推开百叶窗,一面问道。“是您哪,范老爷?”

开了门,看到范文博一脸的阴霾。

“那么遏云昨晚没有回来喽!飞鞭告诉我,遏云被士兵用汽车载走了。”

老崔匆匆地穿上长袍。他诉说事情的经过,和范文博听到的差不多。如今他了解女儿整夜被留在省主席的官邸里,看起来更困窘、更心烦。

“简直可恶!他们把我女儿看做什么人?妓女呀?”他气得急速地讲,“人家会怎么说呢?叫遏云怎样面对观众呢?”

“当飞鞭告诉我,她被带去哪里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们不会放她回来。”

“架走人家的女儿,难道法律不管了吗?”

“你是更清楚的呀!东三省的将军弄丢了他的地盘,西北地方的女孩子就倒霉了,日本鬼子侵占满洲,满洲军阀为了出这口气,就糟蹋中国女孩子。这是个狗咬狗的世界。”范文博讽刺地说。

范文博的眼珠左右转动着,带着很冷静的声音。

“我可不可以问您一个私人问题,是关于遏云的?”

“当然。她是您的干女儿呀!”

“她是不是一个好女孩——我是说,她有没有过男人?”

“范老爷,您帮过咱们那么多忙。我告诉您实话。别的女孩到了她这个年纪,也许早有了男人。我女儿可不会。她没有上过学堂,书也念得不多。可是就算干我们这一行,女孩子也都很重视贞操的。我们卖艺;我们不卖身。我们是穷人家,可是我们很保守。”

“这么一来更糟了。”范文博说。

“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来问您,遏云她是不是个闺女,以及她对这种事情的态度如何。如果她是个随随便便的女孩,那么她就不会在乎这些。明后天就会回来,也不会觉得多难过。”

范文博表情凝重地正视老爹:“崔大叔,您可听说过这位满洲将军吧?”

老爹垂下眼睛说:“谁没听过呢?过去我们住沈阳呀!”

“您说过遏云个性很倔强。”

“是的。就算什么事也没发生,遏云平平安安地回来,这件事也会被人家说闲话。话一传开去,我们会羞死哟!”

“现在先别谈面子的问题。也许事情还不至于这么糟糕。走,您先下楼去吃一点东西,然后到省主席家去,就说您是遏云的爹,试试打听一些消息。”

楼下的茶馆已经开门了。有几张台子上坐着客人,喝着早茶,吃热包子,用热毛巾擦着脸。

老崔坐黄包车到主席的官邸,大约十点钟的时候回到范文博的家。蓝如水也在。

“打听到什么没有?”

“什么也没有。警卫不让我进去。我告诉他我是谁,并且说我女儿一直没回家。警卫说:‘她在主席家里做客。你担心什么?’我不喜他那副狡猾的笑脸。我想再问些事情,警卫说:‘我劝你滚蛋。这个地方可是你能逗留的吗?’我连一句话也没捎进去给她。”

“警卫也是满洲人吗?”

“不知道。我想是吧。他个子很高,很像我们一般看的满洲兵。”

到了下午消息更不妙了。快一点钟的时候,有一个士兵到茶楼,叫掌柜贴告示,就说唱大鼓的遏云病了,节目要暂停几天。老崔跑去告诉范文博,急得直跺脚。

“范老爷,我担心死了。不知道遏云会做出什么事,被关在那儿,谁也没法和她接近。难道一点王法也没有了吗?就那样架走人家的闺女!”

范文博蹙着眉,看着老爹:“您叹气也没用。至少她还是平安无事。”

“您不了解我这个女儿。为了保全贞操,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一直静静坐着听的蓝如水突然把椅子一推,站起身:“老范,我们必须想出个法子来。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好女孩被采花贼糟蹋。”

“别激动。”范文博说道。

然后又转向老爹。“问题再简单不过,您必须要作个抉择。遏云是我的干女儿,而且我也答应过您,她在西安一定安全。老范绝对不会说话不算话的。我必须把她弄出来,而且我也一定办得到。”

“真的?”

老人的眼眶里充满泪水。

“如果我不把她弄出来,我就不姓范。别担心,大叔,您必须作个抉择。他们不会杀她。她若不从,他们会把她关起来,直到她屈服为止,再不然就是那个畜生强奸了她,然后才放她出来。他不会永远留住她。到那个时候你们什么也别说。人们会谈论这件事,那是当然的,不过过一段时候,这就会被忘得一干二净的。这是一个办法,比较安全平静的办法。不过如果您要我现在就把她弄出来,也行,只是我必须提醒您,这么一来您和您的女儿就一定要即刻离开这座城市。”

“如果您能现在就把她救出来,我什么都肯干。”

范文博站起来,一手按在老爹的肩上:“回家去,什么也别说。茶楼是个公共场所,您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付清账,收拾一些东西,可别说您要走。午夜之后到这儿来接您的女儿,你们两位必须快点出城去,明天就走。”

***

过了半个钟头李飞忽然来访好友,他刚结束旅行回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看范文博坐着,两腿伸在一张椅子上,两手枕在脑后,正在抽烟。而如水坐在另一张椅子上,脸上的神情似乎很激动。

范文博的脸和往常一样微褐色,只是皮下带着血色,尤其长麻子的地方更明显。李飞以前看过他生气,看起来就是这个样子,恼火的时候他那直立的头发更加深了愤怒的印象,两眼只是斜瞪着。然后故意压低声音说话,把一切事情弄得更恐怖。

“坐吧。”文博简短地说。

李飞坐下来,拿出一根香烟,在点燃香烟以前,他看看范文博,又看看蓝如水。“到底怎么回事,这么死气沉沉的?”

“遏云被人架走了。”文博的声音格外冷静。

“架走了,被谁架走的?”

“被那个年轻光头的满洲流氓呀。他被日本鬼子赶出来,于是现在欺负女孩子泄愤。我一定要把遏云救出来。这事真叫人难过。遏云和她爹必须明天就离开这里。”

范文博接着说:“那个满洲人只想蹂躏人家的黄花闺女。我老范可不许这种事发生。咱们西北百姓绝不允许一个东北浪荡子糟蹋我们的女孩子。这事我管定了。”

李飞说:“今天晚上中国旅行社有一个舞会,是为满洲将军开的。”

范文博立刻坐直身子:“真的?你怎么知道的?”

“他们邀请记者参加。”

“我们也去。你能不能替我们弄到门票?”

“可是,你说你今天晚上要去把遏云弄出来。”

范文博站起来:“我倒想去看看这位年轻的将军。”他一面对自己笑,一面搔着头。

李飞说:“我不想去参加舞会,我讨厌那种事情。我敢说一定有演讲。你真的要去?”

“你去替我们弄几张门票,大家都一起去。”范文博在地板上踱着步说。

“我不去,而且我也不懂,你去不去和遏云回来有什么关系?”如水说。

“别担心,她会回来的。我们的运气来了!”

“我宁愿留下来等她。”

“她要到半夜才会回来哦。”

蓝如水面带愁容,而且有些激动。范文博虽然外表粗鲁,对朋友倒是很关切。他点燃一根烟:“我真不了解你。遏云是个好女孩,这点我承认,可是你到过巴黎,看过那么多的漂亮的脸蛋。现在我倒真的替你担心了。怪哉。除了我,好像大家都恋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