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一个多小时过去，秦书还没睡着，对着漆黑一片的房间发呆。
再次看手机时，已经凌晨三点半。
她自己都辨不清，是兴奋的睡不着，还是愁的睡不着。
大概今夜没法入眠，她在三个人的小群里发了条信息：明天我就回去了，晚上找你们吃饭啊。
又给颜彦发了条信息：彦子啊，最近减肥减的怎么样？
回去后我要给你称体重的，不许糊弄。
三人群里：
尹一乔：这都几点了你还不睡？
别忙了，身体熬垮了不正合蔚明海意？
秋蓝：这一看也不是熬夜，大概是要回来见到某人，激动睡不着觉。
又跟她说：我姐那边给你约好了，这周末晚，具体明晚跟你聊。
秦书：好，明晚去哪吃？
尹一乔问：明晚真一块吃饭？
秋蓝：对啊，过儿童节去，把小时候失去的童年找回来。
三人约好了吃饭的地方。
这边刚聊完，颜彦回她了：你不要命了啊，怎么现在还不睡？
秦书：睡不着，闯祸了。
颜彦一紧张：到底怎么了？
快跟我说说。
是不是工作上又出岔子了？
秦书回：生命里多了一个我从此放不下的人。
颜彦懵了，把秦书那条信息好好品味一番，又结合着那句‘闯祸了’，错不了，就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
气道：你在纽约喜欢上别的男人了？
什么时候的事？
你也不跟我说！要是秦书早跟她说，她肯定给她醒醒脑。
这段时间她忙着做项目，又有时差，跟秦书有时一周才联系一次，每次也是匆匆聊几句。
秦书一本正经回她：就这个月。
颜彦揉揉心口，这回糟了，她跟韩沛怕是要玩完，问她：你移情的那个男人是谁？
比韩沛跟贺老师还帅？
秦书：……
一时被她逗乐了，嗯，在我心里他是最帅的。
如果要是个男孩的话。
颜彦问：你决定跟那个男的在一起？
秦书笑着：我怎么能放弃他？
颜彦现在也说不出是什么心情：……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跟韩沛摊牌？
秦书：明天回去就跟他说。
颜彦叹口气：琪琪，你虽然是我最好的朋友，跟家人一样亲，可是这回我真的没法站你这边，你说你怎么……
秦书不逗她了：是我跟韩沛的小生命，恭喜你荣升干妈了。
颜彦看到这条信息后，激动的一下没忍住：“我靠！”
等她吼过，办公室静悄悄的。
所有同事都朝她看过来。
她：“……”不忘急救形象：“哦，买的一只股票跌停了。”
然后所有同事的眼神由意味不明变成了安慰同情，她整理下表情，很沉重的样子：“没事，就当今年上半年白忙活了。”
秦书又给颜彦发去信息，两人继续聊，聊的停不下来。
后来颜彦催她赶紧睡，说熬夜对宝宝不好，秦书这才强迫自己赶快入睡，就这样半睡半醒的一直到天亮。
好像睡着了，又好像一直醒着。
刚要熟睡，卜一敲她的门，该起床了。
卜一从来没这么勤快，老早起来跑了很远去买秦书喜欢的早餐。
秦书无精打采的吃着，不时走神。
“有没有哪不舒服？”
卜一担心她一夜不睡，身体受不了。
秦书摇头：“挺好，在想方妈公司的事，你别打扰我。”
“好。”
去机场的路上，秦书困的眼都睁不开。
“以后你可别熬夜了。”
卜一用手臂捣捣她，“听到没？”
“嗯，以后不会。”
难得她这么听话。
猝不及防，卜一都不适应她乖乖女的样子，瞅了她半晌：“想通了？”
秦书点头。
卜一不敢相信：“确定生下来？”
秦书扫他一眼：“不然呢？
我也没想过不生啊，就是一下子没做好心里准备。”
卜一莫名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哎呀吗，吓死他了，他就怕她一时任性随着自己性子来，不要孩子了。
想通就好。
还是不放心，又确定一遍：“你得跟我说实话，确定一夜没睡就都想通了？”
秦书摩挲着戒指，视线也一直盯着戒指看。
片刻后，她点点头：“奶奶以前就跟我说过，孩子跟父母之间是一种缘分，不是你什么时候想要，孩子就什么时候能来，既然来了，那就是缘分到了。”
秦书还说：“我们什么都现成的，不用愁车子房子，也不用考虑婚礼要花多少钱，我要说下个月结婚，都不用韩沛忙活，婚礼的大小事奶奶就包了。”
这倒是，卜一忽然又想到：“你考虑过你事业没？
别到时候觉得孩子是你累赘，你天天跟韩沛闹得鸡犬不宁，对孩子也不好，你什么都得想清楚了，孩子不是别的，你生下来就没法塞回去了。”
秦书：“……”
今天心情还算不赖，就控制住了脾气。
她好生解释：“我本来就计划着每年最多接两个项目，能有时间陪韩沛，要是精力多余，我就兼顾着他公司的投资部。
私人时间上，我又比其他职场女性有优势了。”
说着也不由叹口气：“我现在愁的是，我感觉我会不称职，我生活上连我自己都照顾不好，你说我能照顾好一个孩子吗？”
卜一宽慰她：“没事，我妈现在都没谱，天天盯着我给她打排位，你看我照样长这么好。”
递一瓶自己鲜榨的柠檬汁给她：“恭喜你想通了，这是舅舅送给外甥的第一个礼物。”
“说不定就是女孩呢，我喜欢女孩。”
秦书拧开苏打水瓶，尝了一小口，人间美味。
坐在边上的卜一，赶紧转过脸，光是看着她喝，他牙差点都酸掉。
卜一想了想，跟她说：“那你回北京后就好好养着，方妈的事你别操心了，我信方妈能扛过来。”
秦书：“不影响，我们行里那些怀孕的女人，都是挺着肚子跟项目，没看那个矫情的说怀孕就没法工作了。”
说起奶奶：“我奶奶怀我爸那会儿，天天骑着二八的自行车去进货。”
卜一就欣赏她工作上的这股劲，愿意吃苦，从来不找借口。
“行，我就跟着你混。”
之后两人聊起方氏跟EF，卜一这几天也一直有关注国内的新闻，快替方慕和愁死了，可他又不精这些，只能干着急。
问秦书：“你现在有底了没？”
秦书点头，“差不多，回去就跟蔚明海打第一仗，先给他制造点小麻烦。”
不过她有了个更大胆的想法，小声跟卜一说：“我准备做空蔚明海集团下面的两家公司。”
卜一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秦书拧着他的耳朵：“别一惊一乍的，有点出息行不行！”
“大姐，你都要做空了，我能镇定吗？”
他摸摸秦书的额头，体温正常，“琪琪啊，你这是产前综合症？”
“滚！”
卜一瞅着她，听到她竟然有做空的想法，他差点心肌梗塞。
把蔚明海公司的股票弄跌，蔚明海不得跟她急眼啊，且不说蔚明海那边会怎样，股市本来就瞬息万变，没有十足十的把握，谁会去做空一家公司的股票？
万一到时候蔚明海公司没啥大事，还能反过来指控她，去法院告她。
卜一好声好气跟她说：“琪琪你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所以开始信口开河了？”
秦书认真的语气：“我这几天真这么打算的，当然了，只是打算。
我再好好找些资料研究研究。”
卜一了解她的性子，不到黄河心不死，劝她是劝不动了，问道：“蔚明海有在港股上市的公司？”
秦书点头：“嗯，美股也有，我准备拿那两家开刀，我分析了这两家公司近年来的数据，财报都虚报了利润，能抓住的漏洞还不少。”
“确定？”
秦书点头，“我还发现港股那家公司去年有笔交易其实是关联交易，可信息没有披露出来，到时我要公布这些材料，那蔚明海公司就得调整会计政策，利润自然就受到影响。
还有很多细枝末节，要仔细分析都经不起推敲。”
卜一提醒道：“你知道做空的风险不？
有可能你一分钱都赚不到，也打击不到蔚明海，最后弄得自己倾家荡产。”
这个秦书肯定想过，“钱不重要，没了我再赚，可方妈跟方伯伯心里的打击，多少钱也治不好。”
“我理解你的心情，可这是场豪赌！秦爷爷秦奶奶知道了，还不劈了你！”
卜一叹口气，觉得秦书已经走火入魔。
“我奶奶支持我。”
秦书看卜一愁眉苦脸那样，“我也只是初步想法，我手里现在掌握的资料暂时还不足以做空，等我再收集一些，拿到确切证据再做最后决定。”
卜一明知劝不动她，还是忍不住苦口婆心：“我知道你想用做空赚的钱去帮方妈，同时还能彻底打击到蔚明海，可做空就是一把双刃剑，弄不好就把自己伤的体无完肤，这样自杀式的做法，我不赞同。”
秦书递一瓶水给他：“喝点压压惊，别那么激动，不是说了么这只是我初步想法，再说我一个人能力有限，还得有个团队帮我，最重要的，我还没借到蔚明海公司的股票呢。”
做空前，她肯定会跟爷爷表哥还有韩沛商量，不会鲁莽行事。
如果最后实在没办法，那也只能富贵险中求了。
过安检时，饮料没法带进去，秦书一口气把剩下的半瓶柠檬汁给喝掉，喝完后感觉整个世界都亮了。
连带着心情都变美。
卜一掐了掐自己的腮帮，差点没被酸死。
飞机上，卜一继续打游戏，秦书很听话，把手机放包里，拿了本杂志过来看。
上面不少新闻她之前看过，没一会一本杂志就翻完。
无聊，她把座椅放平，侧躺着，盯着窗口发怔。
不时就会不自觉的摸摸小腹那里。
然后安稳的眯上眼睡觉。
这一路好像并不难熬，睡了几觉，飞机落地。
飞了那么多地方，还是觉得这个城市最好。
卜一不让她拿任何行李，所有箱子他都自己推着，就连她的那个单肩小包，他也拿过来背自己身上。
秦书看他狼狈不堪的样子，笑了，伸手：“包给我，不用那么草木皆兵，这个小包加起来有一斤重？
没事的。”
卜一摆手；“我来我来，孩子他外婆特意叮嘱我，什么都不能让你拿，你做你的公主就好。”
等秦书反应过来‘孩子他外婆’是方慕和时，笑出声来。
这个称呼有趣。
孩子他外婆？
她又小声说了一遍。
决定以后就这么称呼方慕和。
边走边给方慕和发信息：孩子他外婆，忙啥呢？
方慕和：欠收拾吧！他正好散会，晚上有空没？
秦书知道是环保公司的事：白天陪我家那位，晚上跟秋蓝有约，明天中午找你吃饭。
嗯，那具体明天聊。
不远处，韩沛早就等着他们，看到秦书悠哉的什么都没拿，再看看卜一，推着三个箱子，还背着秦书的小包。
他无奈的笑了笑。
秦书无意间抬头时，正好跟他视线对上。
她没像以前那样激动的跑到他怀里，而是不紧不慢朝这边走。
他把手伸过去，她还是没跑过来。
“姐夫。”
卜一先打招呼。
“辛苦了。”
“应该的。”
韩沛接过两个行李箱。
“你手里拿什么？”
秦书歪着头凑过去看。
“儿童套餐。”
韩沛把打包纸袋递给她：“里面两份，你一份，卜一一份。”
卜一：“……”
简直比方慕和那句‘西瓜子的脸’还要暴击他。
他都是男人了好不好？
过什么儿童节啊！
他跟韩沛没那么熟悉，太过的玩笑话不能开。
找个拒绝的理由，一不留神脱口而出：“我都当舅”舅的人了，哪还用过节。
只是后面的那个舅还没说出来，就收到秦书凛冽的制止的眼神。
卜一立马刹车改口：“我这个年龄都是快要做舅舅的人了，过什么儿童节。”
韩沛如实道：“那份不是特意给你买的，今天搞活动，买一送一。”
卜一：“……”
秦书哈哈笑。
卜一没跟他们同车回去，妈妈让司机来接他，他跟秦书韩沛在停车场分开，上车前不忘跟秦书说：“我随时等你电话。”
现在开始，就得忙着方妈的事了。
秦书做了个电联的手势。
卜一一走，秦书把好吃的放车里，伸手让韩沛抱抱。
韩沛将她原地抱起，抱了几秒又放下。
“你好像重了。”
韩沛随口说了这么一句。
“是么？
可能最近老吃宵夜。”
秦书故作漫不经心道，在想着什么时候给他这个惊喜，她才发现韩沛今天又打了领带，还是玫瑰色系。
“今天有商务活动？”
秦书拨弄着他的领带玩。
“没有，今天不去公司。”
韩沛把行李箱放后备箱里，对她说：“上车，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
秦书笑着打趣他：“游乐园？”
“可以，你要想去，等下午带你去。”
“那上午呢？”
“民政局。”
秦书愣怔，眨眨眼，又眨了眨。
韩沛揉揉她的脸：“傻了？”
秦书抓着他的领带，杏眸圆瞪：“领证？”
韩沛颔首：“嗯。”
秦书惊喜的一下说不出话来，就跟他求婚时一样。
嘴巴张合见好几次，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这几天算得上是四喜临门。
毕业，求婚。
有娃，领证。
“怎么这么突然？”
秦书平复好久，问道。
她真都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了她怀孕这事，可她知道方慕和跟卜一都不会乱说。
韩沛：“不突然，时间刚好，都是我计划里的。
我们在一起半年，什么都了解，也见过家长，正好这个日子也不错。”
他早在半个月前就跟秦家长辈都说过，等她毕业他就想领证。
他们说这是他们小两口的事，大人不参与，只给祝福。
他把秦书手攥在手心：“只领证，婚礼先不办，等你忙完方慕和公司的事再说，至于生孩子，我随你，你想玩两年或是三年再生，都可以。”
身边不时有人经过，秦书也顾不上，直接抱着他：“以后儿童节我就过结婚纪念日是吧？”
“嗯。”
“韩沛，以后我会对你好的，我也会让着你。”
韩沛淡笑，亲亲的发顶：“走吧，那边估计排了不少人。”
去民政局的路上，车里异常安静。
秦书到现在都沉浸在惊喜里没出来，前几个月她陪他参加同学婚礼，看着台上的新娘，还有身边的他，她第一次有了想结婚的念头。
那时她就想着等毕业时跟他领证，又怕领证后会被家里人催生。
各种矛盾。
后来无意知道他暂时没考虑要这么早进入婚姻，她就没再多想，打算顺其自然。
知道他不想早婚也是偶然，那晚跟秋蓝和尹一乔聊天，说到男人爱不爱这个话题。
秋蓝无意间感慨了句，说韩沛之前还在群里说过，三十五岁前不考虑婚姻，不也早早的找了女朋友。
所以男人的话不能信。
当时她的理解是：现在有了女友，不代表就要早结婚。
毕竟男人都是抵触婚姻的，觉得那是一种束缚和羁绊。
特别是有钱有资本的男人，就更不想早早把自己葬进爱情的坟墓。
她早都做好了他两三年后再跟她领证的心里准备，哪知他总是不经意间就给她制造这么大的惊喜。
还给了她充分的自由和尊重。
看来爷爷奶奶也知道了她们今天领证，不然韩沛没她的户口本。
合着爷爷说的大惊喜，是这个呀。
秦书看向他，问道：“我们才刚爱情短跑一小段路，就进入了婚姻，算闪婚吗？”
韩沛很肯定的语气：“不算。
我跟你都算比较理智的人，我知道你的缺点，你也了解我的不足，从在一块到现在，不管是你还是我，都在坚持自己的底线，也在努力去包容着另一方，有人谈好多年恋爱，都不一定能做到我们这样，闪婚不能仅从认识的时间上算，包括太多方面。”
秦书说：“我之前还想过，我们会不会爱情长跑几年才结婚。”
韩沛看她一眼：“爱情长跑不会。
你没听过大多爱情长跑的，最后爱情都被跑死了？”
秦书笑：“你还知道这个？”
“韩涔天天说，爱情鸡汤她是一桶一桶的喝。”
一点用都没有。
今天领证的人还不少，秦书和韩沛到那边时还要排队。
他们也没找人，跟其他人一起排队。
秦书靠在韩沛身上，拿着他的手放在她小腹上，小声道：“刚刚你说我胖了，有没有觉得我这里有肉？”
韩沛认真的摸摸：“没有，很平。”
秦书但笑不语，又围着他转了几圈。
“站好了，转的我头晕。”
韩沛把她拽到身前，双手握着她的肩，不让她动弹。
秦书再次提醒：“有没有觉得我今天哪里不一样？”
韩沛上下打量她一番，没有哪里不一样。
今天穿了平底鞋，白色长裙，好像没化妆？
不过这样的装束最适合在飞机上，他就没多想。
“没看出来？”
秦书抱着他的手臂问。
韩沛笑说：“漂亮了。”
秦书还是笑。
很快，排到他们了。
填表格，拍照，拿证。
比想象的流程要简单，却有一种神圣感。
看着那两个小红本本，她跟他是夫妻了。
韩沛用力抱抱她。
从民政局出来，秦书乐的像个孩子一样，“孩他爸。”
她喊了一声。
韩沛一怔，都忘了把抬起的步子落下，等反应过来后，淡淡一笑，摸摸她的头，等有了孩子，他就是她孩子的爸爸。
坐上车，秦书终于憋不住，冲他勾勾手指头：“过来，给你一个儿童节跟领证的惊喜。”
韩沛笑：“什么惊喜？”
把身体朝她那边倾斜。
秦书半起身，“之前还怕你不喜欢，现在确定你会很惊喜。”
凑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韩沛像石化了一般，半晌都没反应。
秦书亲亲他的唇，又把他的手拿在她小腹上，“感觉到没？”
韩沛张张嘴，喉间滚烫，却怎么都发不出任何声音。
盯着秦书看了数秒，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一遍又一遍，特别用力。
后来他把脸转过去看着窗外，眼眶里都是湿的。
他做爸爸了。
秦书偏头望向韩沛，发觉他眼眶红了。
他所有的锋芒强势，冷情和城府，这一刻全部敛去，只剩下说不出的温柔，独属她跟他们的小生命。
秦书鼻子一酸，自己眼泪掉下来，怕他发现，她赶紧轻轻擦去。
初为父母的喜悦，用言语没法表达。
车厢里依旧很安静，韩沛还是看着外面。
秦书没打扰他，静静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