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美子走出旅馆。此时此刻,她才感到恢复了个人的自由。从此往后,真正是独自一人了。在回到东京以前,她可以尽情地大游特游一番了。失去自由,旅游的乐趣就无从领略。
沿着旅馆前面的路照直走去,两侧全都是正面装有格子式门窗的房屋,颇具京都特色。篱笆低矮,门庭古朴。还有挑着“甜酒”幌子的酒家。它也不像一般的店铺,门面好似古玩店,摆放着一些茶具,侧面有一小门,由此门可进入篱笆。
街上行人稀少。透过屋脊,可以望见八坂古塔。就这么不辨东西南北,信步而行,令人心旷神怡。她稀里糊涂地走着,一直走到圆山公园,才遇上一些游客模样的人群。
然而,过了圆山公园,就踏上了由知恩院通往青连院的大道,重又落入幽静宁谧之中。寺院的白墙伸延在高高的石垣之上。由墙头伸出的松枝也经过人工精心修剪,显得那样沉稳不乱,天空白云片片,悠然飘动。
身旁过往的行人,也都是一口轻柔温和的京都腔音,这使她十分惬意。
在南禅寺等候寄信人,白白浪费了三个小时,但,此事在她心头已经平息。挣脱铃木警部补的羁绊,对她来说,既是一次小小的冒险,又得到了一种获得了些微自由的喜悦。
她原来就打算再在京都住一夜,但却不想在昨晚住过的旅馆附近找地方。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了,警部补正发疯似地寻找自己,尽管有点对不住人,她却还是要今天晚上体味一下独游之乐。
走完一段平缓的坡道,迎面望见一座红色的鸟居。久美子还记得后面的山势,所以,她推断这山麓就是上午去过的南禅寺一带。
电车横过眼前,飞驰而去。
电车道沿线的房舍,也都有狭窄的门洞、低矮的屋顶、朱红的格子门。电车的标牌上写有“至大津”三个大字。她沿着电车道往坡上走,不知道会走向何方。不过,沿着一条陌生的路,奔向未知的方位,她感到这是一种幸福,因为此处可是京都呀。
她悠哉悠哉地朝前走着。路人并不像东京人那样过往匆匆。汽车的数量也少得多。一切都显得那样地宁静安闲。
她看到路旁的高地上有座大型建筑,那是M宾馆。
她突然灵机一动,迈步走向宾馆大门。这里与昨晚的旅馆迥然不同,是一家上等宾馆,住宿者都是挥金如土的人。她想,住在这里,即便警部补寻找自己的行踪,此处也是一个死角。
并且,与普通旅店不同,M宾馆的每个房间都可上锁,因而,能够放心大胆地休息。既然已经向着未知世界迈出了第一步,她就要在这童话般的世界里逍遥一番,哪怕只有今天一个晚上,也算不虚此行呀。
宾馆的门,对于初来乍到者,显得趾高气扬。一辆辆高级轿车停放在那儿,就在久美子踏进宾馆之时,也有人推着转门走出来,是外国人。她走到柜台跟前。
“您已经预约了吗?”办事员和蔼地问。
“没有专门预约。”
“请稍等。”办事员翻了翻登记簿,“正巧有一个房间的客人,今晚出外夜营了。就小姐一个人吗?”
“是的。”
“真抱歉,只有今天一晚上空着,行吗?”
“行啊。”
“是三楼,正好在外侧,看景致很方便。”
“谢谢。”
办事员拿起柜台上的备用醮笔,递给久美子。
她思忖片刻,还是在卡片上填写了真实姓名和住址。
“让您麻烦了。”
办事员对招待员递了—个眼色。
电梯里,也是清一色的外国人。
服务员领先走进铺着绯红地毯的走廊,用钥匙打开了一个房间的门。
室内有两张床。对此,她无话可说,是人家取消了预约的嘛。柜上人说的不假,凭窗而望,可以将东山那蜿蜒起伏的峰峦一览无余。楼下奔驰着刚才已经见到的电车,前方那宽敞的道路缓缓地向下伸延开去。从东山山麓的密林往左手看去,京都那安闲幽静的地带尽收眼底。一座分明是寺院的大屋顶掩映于林海之中。
她舒展双臂,深深地吸了一大口空气。此处,她将独个居住。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住在这家宾馆里。
这太好了!警部补自不必说,就连母亲、表姐也都同自己截然分开了。她有一种尽情地呼吸自由空气的快感。
她思念起添田来。此刻,他是在报社急急挥笔呢,还是外出采访了?她险些要拿起房间里的电话叫通东京的报社。由这儿打出去是直通,就像在东京市内通话一样。不过,她克制住了这种诱惑。今、明这两天,她决心彻头彻尾地只身独处。要通话,也得等到这一场小小的冒险结束之后。
墙上挂着京都名胜简图。为了便于外宾使用,名称全都标注了英文。上午去过的南禅寺、银阁寺、金阁寺、平安神宫全都在上面。
看着简图,久美子生出了一个念头:要到某个寺院的幽静环境中消磨这个下午。
苔寺,一个早有所闻的各字。她立即选定了它。
车子穿过京都大街,一转眼便驶上了渡月桥。
途中,司机曾劝她顺路到金两寺等处游游,可她一心想要到苔寺去,就没有采纳。为了观赏岚山风光,桥头早已是人山人海,而她就连这儿也没有下车瞧上一眼。
过桥之后,公路进入一望无际的田圃之中,沿途超越过一辆辆载着小船的卡车,司机告诉她,那是将保津川下游的船只运往上游。
车子离开宽阔的公路,沿着山麓,驶入一条两旁排满小吃店、土杂店的小街。这里也是游客群集,挤得连车子都不能进入停车场里。她下了车,随着人流朝寺院方向拥去, 渡过一条水浅见底的小溪,眼前使是西芳寺的入口。一条小道蜿蜒曲折,两旁生长着茂密的草木。
道路只此一条,且又人迹不断,所以,不会迷失方向。迎面就是寺院正殿,右侧是庭院入口。
久美子缓缓地迈动着双脚。游客比她预料的还多,大都成双成对。由于林木茂密,庭院里显得十分幽暗。弯弯曲曲的小径两端,都钉有栅栏。栅栏那是一个犹如绿天鹅绒一般的青苔世界,仿佛有一股股柔和、浓郁的芳香弥漫。地上的石子,不是圆溜溜的滑石,一块块都棱角分明,形态各异。就连那点景石上,也布满了青苔,犹如披上了安哥拉山羊毛外套一般。
小径曲曲弯弯,环绕庭院,忽下忽上,时左时右。唯独那池影满目皆是,水声不绝于耳畔。由于树木繁茂,游人时而走过恍如暮景的幽处,时而又进入光辉灿烂的明境。太阳在多云的天空中,时隐时现。
难怪寺院里那末珍视青苔,它实在柔媚动人,人们简直想用脸颊贴上去亲吻一番。但只见,阳光照射处,它的色彩鲜明可爱;背影里,却又显得十分深沉。有的地方,又厚得惊人。
院子里,随处都有小小的茶室。由于是座禅寺,所以,悬挂的匾额也都标着玻璃阁、湘南亭、潭北亭、西来堂之类的名目。水池边立有一块牌子,上写“黄金池”三字,据介绍,此名出典于《碧严录》中。
不时有一些中年男女在小殿堂里小憩,看那情景,她们是专门来观赏这庭院风光的。
在最低处,竹丛稠密得枝叶连理。那儿也有一条小溪,溪上有桥。桥上用绳子拦着,显然是要让游人止步。竹子是这一带的特产,它与青苔及庭院相映成趣。
她信步走去,一边深深感受到一种荡漾在自己身边的幸福。
一座小桥架于竹林之中。她在桥畔伫立良久,定睛俯瞰下面的山川。水如涌泉,清澈见底。
游人们沿着一条离她不远的小径,斜着向上攀登。人群中,一个满头金发的异国女人与一个日本男子走在一起。身上的西装,按西洋人来说,是够朴素无华的;它与那头发的颜色一样,久美子全都记忆犹新。她记得,自己在南禅寺古刹等候山本千代子时,这位异国女人,就曾混迹于那群游客之中,尽管男伴不是同一个人,久美子却认定,和她似曾相识。分明就是那凝望南禅寺庭院之人。
她不动声色地望着,大概对方也发觉了她吧,脸正朝向这边。由于戴着墨镜,看不清面部表情。
在南禅寺的那一番邂逅,对方也许并不记得。那异国女人的兴趣可能在背靠竹林亭亭玉立的日本少女身上。在这片以绿色为基调的景物之中,异国女人那鲜艳的柠檬色头发好看极了。
身旁的日本人身材矮小。从他手指庭院方向,口中念念有词的情景看来,大概是个翻译。在南禅寺见到的那个男伴,身材要高大一些。久美子似乎认定,那人才是此女的丈夫。
游人摩肩接踵,仿佛为人流所挤,那个异国女人随着人流从她面前过去。那高大的背影沿着小径走远了,不久,就消失在树林后面。
被篱笆隔开的竹林之中,落叶覆盖。篱笆外面放着竹筐,似乎有人在里面打扫。但,却听不到有什么声响。
转过此处,又是一个小茶室。只见刚才看到的那个异国女人与陪同的日本人同坐在套廊里。久美子的眼睛与墨镜正面相对。她情不自禁地轻轻点头致意。自然,两人素不相识,可不知为什么她对这位异国妇女怀有好感。
那异国女士皓齿半露,冲她嫣然一笑,显得落落大方,同时对身边的日本导游说着什么。
久美子想,这怕是要和自己搭话哩。果然,日本男子起身向她行了礼。
“打搅一下,”日本导游满脸陪笑地对她说,“这位女士说,她想以小姐为模特儿拍个照,不知可否?”
久美子茫然不知所措,对方又问道:
“这位女士是法国人。请问,小姐能讲法语吗?”
她答说,简单的话,还能讲几句,翻译对那女士照译了她的话。
那女士频频点头,并且,亲自起身凑到久美子身边,伸过手来道谢:
“您好!”她握住那女士的手,对方用力之大使她吃惊。她有点难为情地说:“我能为夫人效劳吗?”
看上去,那女士已有四十开外,其肌肤晶莹如玉。她主动摘下墨镜,目不转睛地看着久美子的脸,那一双圆圆的眸子竟仿佛是蓝天凝聚而成的。
“小姐能立即让我提出请求,太谢谢了。我很想拍几张日本庭院和日本女郎的照片。”
女士取下提在手里的照相机盖子,用纤细的手指调好镜头的光圈。还从未见过有谁那嫣红的指甲颜色能像此时此刻所见这般光彩照人。
既是由于身高之故,又出于取景需要,那女士半蹲在久美子面前,按动了快门。两排皓齿一直半露着,始终笑容可掬,用手势指点久美子摆好姿势,就连这一动作也显得楚楚动人。过路的人都眼盯盯地看了又看。
听起来,快门“卡哒卡达”足足响了有七、八次。每响一声,久美子都得变换一下姿势,背景是寺院的泉水和林木。
那女士总算将眼睛由取景器上挪开了。
“太谢谢了!”那女士孩子般地笑着道谢,“我想,这几张照片一定会拍得很出色。小姐是京都人吗?”
“不,是东京。”
“哦?东京?那么,是来京都游览的吗?”
“算是来办事的,顺便看一看。”
“好事呀。您的法语讲得很流利,是在大学学的吗?”
“是在大学学的,不过,讲不好。”
“不,蛮地道的嘛。”女士啧啧称赞。一看到久美子困惑不安的样子,仿佛察觉了原委:“占用了您的宝贵时间,实在太感谢了,小姐请便吧。”
那女士又一次握住她的手,依旧亲热而有力。
“真打搅您了。”旁边的日本人说,“实在有点喜出望外呐。请先行一步吧。”
久美子对那异国妇人点头一礼,道了别。对方也用日语道了“再见”,说得简直不带一点洋腔洋调。她猜想;此人来到日本,一定停留相当长时间了。
她依依不舍地踏着小径来到寺外,感到了一种轻度的疲乏,一种恰似饱览赏心悦目的画卷之后的疲乏。
车子停放得比原来吏加杂乱无章。她两眼搜索着踱过去,司机从一旁走来。
“车子在这儿哩。”
汽车重又驶上原路。在快要到达渡月桥时,又遇上了运载船只的卡车。对面的山坡上面,笼罩着一片巨大的阴影,唯独山巅依旧沐浴着夕阳。
汽车驶入京都大街,久美子打算去买点东西。司机告诉她,反正是顺路,便驱车直奔四条河原町。河原町一带,热闹非凡,赛过东京。她付了车费,而后独自走去。在这里,她用去了一个来小时。返回宾馆时,街市上早已华灯齐放了。
“您回来啦。”服务员出来迎接。
她到服务台拿钥匙时,也只是听到这么一声寒暄而已。果然,铃木警部补的搜索还没有
扩及此处。
她感到有点得罪警部补,说不定惊慌失措的警部补正给她东京的家里打电话呢。
然而,自己要给身在东京的母亲打电话,还为时过早。因为,现在一打电话,母亲就会立即转告给铃木警部补。在她等候电梯的当儿,身后有人轻声说话。那正是在苔寺给她拍照的法国妇人。对方似乎也有几分意外,眼睛睁得圆圆地看着她。旁边仍旧跟着那位日本翻译。
“您也住在这里吗?”那妇人神情愕然地用法语问。
“是的。”
人家是外宾,住在这家宾馆虽非不可思议,她却仍然感到有点料想不到。
“四楼。”身旁的日本人告诉电梯服务员。
“我到三楼。”
服务员点点头,按了“3”字按钮。
法国妇人目光敏锐地一看,又向她核实:
“三楼?”
她莞尔一笑,点了点头。
三楼到了。电梯门打开,她走出来,对妇人点头致意,走进房间,才松了一口气。
在她外出期间,服务员显然已将房间整理过,一张床的床罩已被揭去,被子已经铺好。窗帘低垂,只开了一盏台灯。
她拉开窗帘,吊上了百叶窗。
室外暮色苍茫,一抹淡淡的兰色还留在天际,勾划出山峦的黑色轮廓。山脚一带,万家灯火,一辆辆电车、汽车由楼下驰过,车灯闪烁,川流不息。
她坐在沙发上,休息了片刻。由于宾馆宁静无声,所以心情十分坦然。不过,她却无意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干呆着。
拿过带镜框的大菜单一看,不用说,清一色的西餐,她没有一丝兴趣。因为,难得来京都一趟,所以,很想吃点在东京尝不到的饭菜。
她一边思考,一边欣赏映入窗际的万家灯火。这当儿,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有个人在服务员带领下,态度拘谨地走进门来,此人正是刚刚在电梯外遇见过的日本翻译。
“今天,多有失礼。”他十分谦恭地说,“再三打扰,真不好意思。那位夫人十分喜欢小姐,想同小姐共进晚餐,如果没有什么不便,可肯赏光?”
她有点难为情。虽然凭自己的印象,对方决非令人不快的异国妇女,可是,事情也太突如其来了。
“那位夫人,是什么身份?”
“是在法国经商的。当然啰,她的丈夫也一起来了。不过,今天夫人的丈夫有事,我陪着夫人去了苔寺。回来以后,夫人就将小姐的情况对丈夫讲了。碰巧,又发现小姐也住在这个宾馆,夫人更是喜出望外,无论如何也要请您吃顿便饭。”
“那可不敢当。”
“不,请不必多心。听那意思,无非是因为大家同是旅行者,想随便叙谈叙谈,一起吃顿便饭罢了。”
“可是……”
久美子决意谢绝。翻译露出十分遗憾的神情。
“夫人一定要大失所望了。”
久美子原想打听外宾的名姓,不过,既然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告诉人家,也就不好动问了。
“真遗憾呐。”翻译感到灰心丧气,竟仿佛是他自己邀请客人似地,“小姐还要在此久住吗?”
“不,”她连忙说,“明天上午,就要离开京都返回东京了。”
“那样一来,夫人会更失望的。”翻译说完,知道已经无望,“请多多原谅,我这么不揣冒昧地来请小姐……”
“不。请您代为致意。”
“一定转告。”
翻译轻轻地踩着地毯,消失在门外。她重又变成茕茕一身了。
拒绝之后,却又产生了一个幻觉:仿佛自己正与那位法国夫人同桌进餐。
金黄的头发,柔美无瑕。在南禅寺时没能看清对方,而刚才在苔寺,当那位夫人摘掉墨镜时,剎那间显露出的一双明眸,真是动人极了。夫人对她自始至终都表现出一种视若掌上明珠、爱不释手之情。无疑,夫人是一位豪门贵妇。说不定,是因为上了年纪,才在阔绰优裕的生活之瑕,趁丈夫经商之便出来周游世界的呢。
记得,夫人的丈夫是一位白发皓首的长者。其面容,虽只瞬间一瞥,印象不深,但她感到,即便真是欧洲人,起码也属于东方脸型。
谢绝了邀请,她感到几分惋惜。既然要尽情旅游,那末,与一对素不相识的异国夫妇在饭店共进晚餐,一定别有一番情趣。此刻,她感到一种坐失良机的遗憾。
然而,凭着自己的性情,她知道自己毕竟缺少这种勇气。虽然出生在一个外交官的家庭,但却一直受着封建守旧教育。或许是拒绝赴宴的反作用吧,她突然想要吃日本饭菜了。不用说,在这家宾馆里是难以如愿的。早听人说,京都的特殊风味菜是“芋棒”,她坐上出租汽车,没用五分钟,来到圆山公园内的一家菜馆,走进隔成好些个座厢的小房间里。所谓“芋棒”,就是鳕鱼干外加芋头作成,过去她听人谈过,不过,吃“芋棒”却还是破天荒第一次。味道清淡,对于空空如也的胃脏来说,反倒美不可言。
女招待也都满口京都腔,隔壁座厢的男客讲的也是这种口音。她这么一边品尝别具特色的风味菜肴,一边聆听地道的京都方音,一种身在异乡为异客之感油然而生。
此时此刻,母亲大概也在吃晚饭吧?由于撇下母亲一个人来到京都,她颇有点惦念。说不定表姐节子在陪伴母亲呢。
她又想到了铃木警部补。他一定已经垂头丧气地返回了东京。行前,想必已与她家里作过联系。母亲已经知道自己乘明早火车返回东京。
走出菜馆,久美子在公园里散了一会儿步。公园里明灯高照,亮如白昼。出公园,有一条路直通八阪神社。茶店里也是灯火通明。
她没有再往前走。毕竟是在陌生的土地上,在夜间就鼓不起白天那股勇气来。最后,她决定往河原町方向走一遭。
然而,马上就坐出租汽车,她又感到惋惜,就沿着电车道慢慢悠悠地蹓跶起来。这条街道果然名不虚传,经营古玩的商店很多。
来到四马路,久美子走进一家电影院,里面正放映一部早已在东京上映过的进口影片。
在旅途上看电影,也是平生第一次,她不禁有点忐忑不安,毕竟心情不同啊,就连看电影的感受也不一样。
离开电影院时,已近十点。此刻,她便急急忙忙搭上路过的出租汽车,赶回了宾馆。
当她推门而进时,只见一个男人的背影正朝电梯击去。服务员接过客人那轻巧的旅行箱,箱上面还完好无损地挂着航空公司的标签。她在看到此人的一瞬间,竟然情不自禁地停住了脚步。
那是一种在意想不到之处遇见熟人的惊愕。
电梯落下,梯门打开,那位体面人物与服务员一起进了电梯。她未能进入这好半天才落下一次的电梯。
梯门关闭,门上显示楼层的指针转动着。
她急忙走到服务台前。
“请问,刚才那位先生,是姓村尾吗?”
办事员将一张刚刚填好姓名的卡片递给她。
“不,是吉冈先生。”
“吉冈先生?”她眼望天花板,“可看错人了吧!对不起,长得太相像了。”
她离开服务台,但却坚信不疑:刚到的那一位千真万确就是先父的下级,现任外务省欧亚局XX科科长村尾芳生。
村尾科长在这家宾馆露面并不值得大惊小怪,可他为什么却要使用吉冈这一化名呢?这是她后来独自乘上电梯时产生的一个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