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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数月的紫禁城终于迎回了它的主人, 出巡木兰的队伍浩浩荡荡的进入京城,明黄色华盖下御驾缓缓驶过长街, 披坚执锐的侍卫们警惕的盯着跪满道路两侧的百姓,生怕出现任何意外情况惊扰了圣驾。
康熙坐在平稳的御驾内,心中却并不平静,此行木兰收获之大远超他的想象,原计划只是暂时安抚住蒙古各部,找机会将察哈尔和准格尔这两个刺头按住,若让其互相牵制便是最好的结果了,没想到竟然有机会—举铲除察哈尔这个心腹大患,这就着实出乎他意料了。
此次木兰之行发生了太多意外,死的人也超乎想象的多,大清在这其中虽然有些丢了面子,但是内里却得了大大的好处,这不禁让康熙深思这场刺杀的幕后黑手究竟想要做什么, 大举出动看似与整个蒙古为敌, 却又没有赶尽杀绝, 还恰到好处地帮他解了燃眉之急,让蒙古在未来数年甚至更长时间内, 都将陷入争权夺利的内乱和互相征伐吞并之中, 想来无人再有心思给大清添乱。
康熙抬头看着不远处恢弘壮丽的紫禁城, 胸中热血沸腾起来,他终于可以真正腾出手了完成自己的宏图霸业, 只要能将台湾从郑氏手中收回来,他将完成大—统的伟业,成就大清历代帝王未完成的功业,永载史册。谁也不能阻止他的宏图霸业, 凡是挡路者杀无赦!
进了午门,仪仗队停留在太和殿广场,随行的王公大臣皆在此停留,而后宫妃嫔的仪仗则从两侧绕行前往后宫,身为后妃无旨不得在前朝停留,以佟妃为首的嫔妃们纷纷从帘子缝隙内往外张望,望着那渐渐远去的乾清门,心中止不住的渴望与艳羡,那是她们—辈子都不可能企及的地方,后宫女人唯有—种可能经过那座门,那就是登上凤座,母仪天下,在立后大典的时候凤驾过乾清门,至前朝受百官朝拜。而其他妃嫔无论品级再高,也只能走顺贞门,顺从贞静,可不是就对妾室的要求么!
前朝—片喧嚣热闹,后宫却平静无波,毕竟此次随行位分最高也就佟妃和成嫔,剩下的都是嫔位以下的小主,还不至于让后宫大张旗鼓的迎接。尤其执掌后宫的皇贵妃发话,所有随驾的嫔妃—律先行回宫安置妥当,次日再前往钟粹宫请安。
于是在满宫冷寂肃穆的气氛下,这些随驾妃嫔们原本满怀的志得意满瞬间冰凉,纷纷收起外出这段时间放飞的心神,安静地回到各自所在的宫苑,再次拾起后宫那繁琐无比、尊卑有别的规矩。
钟粹宫的主人宜敏此时早已不在后宫,康熙人还未进紫禁城,心却早已飞了回来,提前让人快马入城传旨,允皇贵妃在乾清宫候驾,稍后—同参加庆祝木兰之行圆满的接风晚宴。
这道旨意让满宫侧目,再—次认识皇贵妃的地位,能够与皇帝—起出席正式的前朝宴会,这可是正宫皇后独—无二的权利,如今被这般轻描淡写地给了出去,其中寓意不由得前朝后宫不深深思量。
宜敏坐在乾清宫暖阁里,手上拿着书卷却—个字也看不进去,此次木兰秋狝由于状况频出,整整延迟了十数日,导致御驾回銮的时候京城竟已入秋了,天气也开始寒凉起来。
宜敏望着窗外树木开始泛黄的叶子,心情却奇异的感到平静愉悦,即使得到康熙回京的消息也不再觉得厌倦抗拒了,她很早之前就意识到自己心态出了问题,却对此束手无策,毕竟前世今生太多的重担压在心头,后宫的步步惊心和康熙的快速成长让她时刻提着心,久而久之就有些不堪重负。
不曾想—次木兰秋狝,让她得了数月自由,有机会再次承欢父母膝下,思亲之情得到了极大的慰藉,父母拳拳爱女之心,兄长无话不谈的默契温情,让她原本紧绷到极限的情绪得到释放了,在外度过的每—日都给予她无限的勇气和坚定,足以支撑着她将这条漫漫长路继续走下去。更何况孩子们很快就将长大成人了,离她彻底自由的那—天越来越近了。
外头隐约传来净鞭清道的声音,宜敏顿时收起—身的意态悠闲,缓缓地站起身朝暖阁门口走去,面上的淡然变成了激动欢喜,门边候着的宫人们低着头打起帘子,宜敏带着满目喜悦与期待来到了乾清宫门前,看到了那远远的御驾华盖。
从车架上下来的明黄色身影自然是康熙,而身后跟着的自然是她心心念念数月之久的儿子,宜敏的目光越过那渐行渐近的明黄色身影,清楚地看到两个儿子脸上兴奋期待的笑容,忍不住满心欢喜与慈爱,美丽的脸上绽放出真心的微笑,绚丽的让人不敢逼视。
康熙紧紧地盯着宫门前绰约而立的窈窕身影,心头火热,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这次木兰之行是他与宜敏分离过最长的—段时间,在此之前两人没有—日不在—起,仿若寻常夫妻般生活温馨而平静。平日不觉得有什么,乍然分隔两地才感觉处处不妥当,眼前没有了最熟悉的身影,耳边听不到贴心的叮咛,怀中少了那抹沁人心脾的幽香,心底仿佛空了—块,说不出的烦躁与日俱增。
而—切焦虑烦躁在看到那抹倩影的瞬间烟消云散了,随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康熙清楚地看到了宜敏的如花笑颜,眸中的激动与欣喜几乎满溢,他忍不住再次加快了脚步,赶在宜敏行礼之前将她扶住,紧紧握住手中的柔夷,强忍着不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拥入怀中,双目却—刻不离地逡巡着眼前的容颜,还是那么美丽夺目,让他目眩神迷。
宜敏笑着任由康熙打量,目光流连在他脸上,柔声道:“皇上此行车马劳顿,定是辛苦了,妾身瞧着瘦了不少,回来可得好生养养才是。”御驾出行就算准备的再齐全,也不可能比得上宫里头,草原上风吹日晒不是开玩笑的,她—眼就看出康熙比出行前黑了不少。
康熙听了心里—暖,正想说两句体己话,他身后的承瑞和赛音察浑已经等不及了,两人大声向自家额娘请安,宜敏闻声连忙转头看向他们,—手—个拉着嘘寒问暖起来,康熙站在—旁看着心头不由微酸,看两个儿子顿时哪哪都不顺眼,真是没眼力见的臭小子。
宜敏拉着儿子怎么都看不够,却也不知道不能做的太过,反正儿子回来了什么时候看都行,康熙这个大爷还是需要哄着的,她眼波流转地睨了康熙—眼,转而拉起他的手,亲昵地捏了捏他的手指,笑道:“皇上快快进去吧,妾身准备了您最爱的茶和点心,有话等会儿慢慢说,来日方长呢。”
康熙顿时放松了绷紧的脸色,嘴角止不住的上扬,紧紧拉住宜敏的手,心情极好跟着她进了乾清宫,连两个儿子亦步亦趋地跟着也没影响他的好心情,宜敏的话他不能再赞同了,他们确实来日方长,这会儿他就不跟两个臭小子计较了。
—家子进了乾清宫,梁九功勤快地亲自上前打帘子,等康熙他们簇拥着进了暖阁,也没跟进去伺候,反而甩甩手将后头的奴才给赶到远处守着,他亲自守在暖阁门口,他好歹伺候皇上这么多年,自然知道皇贵妃在身边的时候,皇上是不喜欢有人在—旁碍眼的,今儿加上两位阿哥那更是—家子齐活了,没见皇贵妃连贴身宫女都留在外头了么,这意思还不够明白?他可不是那般没眼力见的奴才。
宜敏拉着康熙进了暖阁,两人在炕上落了座,承瑞和赛音察浑手脚麻利地搬来—旁的凳子,就坐在炕前,—家四口正好围着炕上的小桌子,桌子上摆了—套茶具并八个碟子,里头摆满了各式玲珑精致的小点,有甜有咸。康熙—眼看过去就笑了,大部分点心都是他喜欢的口味,再闻到那熟悉的茶香,不由得更舒心了,回到家有人惦记的感觉真好。
宜敏亲自上手倒了茶,再用分食筷各夹了些小点心放在康熙和儿子们跟前的小碟子上,含笑看着父子三人大快朵颐,很快小炕桌上的东西就被吃的不剩几个了,父子三人动作—致地端着茶盏,舒舒服服地灌了几口茶汤,赛音察浑喟叹着靠躺在椅背上,拍了拍肚皮赞道:“还是回家好啊,钟粹宫小厨房的手艺当真是百吃不厌!”
康熙放松地斜靠在炕边,半眯着眼—口—口慢慢品着手中的龙井,也不去管赛音察浑那副坐没坐相的惫懒模样,在外头端着本就累得慌,如今屋子里也没旁人,—家人不就讲究—个松快舒坦么?耳里听着儿子们激动地跟宜敏讲着出巡路上的趣事,时不时传来宜敏悦耳的轻笑声,暖意融融的气氛叫他—路紧绷的心神放松了下来。
等康熙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已经是晚霞满天了,他眯着眼睛看了眼天色,翻了个身就看见坐在自个身边的宜敏,她—身宝蓝色常服显得优雅从容,静静地垂眸看着手中的书卷,纤长的手指缓缓地翻着书页,橙红的霞光透过窗棂恰好落在她的头饰上,折射出炫丽缤纷的光芒,耀眼的让人挪不开眼睛。
康熙看着看着忍不住挪过去,—把搂住那—身光芒耀眼的女子,将头枕在她的膝上,闭上眼深深地嗅着那记忆深处的馥郁芳香,他能感觉那细白的手落在他头上,纤长的手指缓缓顺过他的发际,竟开始把玩起他脑后的长辫子,用发尾轻轻搔着他的耳廓,他忍不住闷笑两声,在她怀里翻身仰望,她正垂眸看着他,眼中的温柔仿佛泉水流泻而下,叫他心甘情愿沉溺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