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努尔哈赤时期, 就时常征调索伦骑兵随军出征,索伦人生性强悍,雄于蒙古诸部, 骁勇闻天下。由于索伦人口不多, 虽然个个战力强悍却难以独立成军, 只能以游骑兵、突骑兵的方式配合大部队作战, 但每战必克,斩将破阵,所向披靡,让蒙古诸部几乎到了闻风色变的地步。
只是在太宗皇太极时期,索伦人由于长年被征召男丁入伍,战死沙场者众,故人口急剧减少,有些部落甚至八成以上都是老弱妇孺,故世祖顺治帝登基之后,不曾再行征调索伦人入关,让其在关外休养生息,索伦骑兵从此不再现于人前,除了大清皇族之外, 大多数人甚至以为索伦骑兵已经覆灭了。
从那漆黑色的洪流出现在战场上的那刻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仿佛一片乌云从天际覆盖过来,汹涌澎湃的气势碾压而来,观战的君臣同时感觉到心头一股沉甸甸的压抑,战场上直面这只军队的兵卒们甚至有种窒息的感觉,那仿若千军万马奔腾的气势,裹挟着无数血腥杀戮的煞气, 让所有人不由气为之夺,手中的动作不由自主慢了下来,有些甚至停下了厮杀,呆呆地看着那黑色洪流直冲而过,将其瞬间没顶。
素来悍不畏死的察哈尔骑兵第一次骚乱起来,其他蒙古诸部可能会忘记这支骑兵,察哈尔人却永远不会忘记,正是这只骑兵撕碎了察哈尔骑兵的骄傲,结束了黄金家族统治草原的时代,那屠戮了无数察哈尔人的黑色骑兵,就是化成灰他们也能认出来,这早已成为世代不灭的血海深仇,索伦就是察哈尔骑兵的逆鳞,触之则暴怒的存在。
察哈尔骑兵眼中燃起仇恨的火焰,不约而同的放弃了自己的对手,迅速结阵,狂吼着杀向风驰电掣而来的索伦骑兵,而峡谷内本来已经变得稀稀拉拉的枪声瞬间连成一片,喊杀声震耳欲聋,无数头顶草丛隐藏在地下的察哈尔兵卒从峡谷四周茂密的林间、看似平整的地下蜂拥而出,刚好将冲过来索伦骑兵包了饺子。
高地上观战的君臣瞬间色变,谁也没想到察哈尔居然埋伏了这么多军队,一眼望去人潮涌动,怕不是有数万人马,察哈尔怕不是孤注一掷,倾巢出动了啊!康熙拿着远目镜的手青筋暴起,他虽然料到了布尔尼贼心不死必有埋伏,却真真没想到会是如此大的阵仗,若非索伦骑兵触动了察哈尔士卒们的仇恨,让他们提前暴露了,这个连环套没准还真把康熙套进去了。只要想象一下他自以为破了布尔尼的埋伏,放下警戒通过这片地域的时候,这些伏兵同时杀出,恐怕大清高层真的会被一网打尽了。
康熙面色凝重地看着那处战场,幸好索伦骑兵虽然被包围了,但是却丝毫没有落在下风,他们如风般在包围圈内外穿梭,拦路的察哈尔士卒不是被马踩死就是被无数把刀凌迟而亡,索伦骑兵一直保持高速的跑动,不给察哈尔骑兵正面对决的机会,反而带着他们不停地绕圈,偏偏埋伏包围的都是步兵,人总是跑不过马的,骑兵对步兵带有天然的碾压,纵然悍不畏死也无法真正拦下骑兵的冲锋。
察哈尔骑兵没想到索伦骑兵居然这么阴险,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正面作战,自家埋伏包围的步兵反而成了追杀的障碍,索伦骑兵可以冲着人群直接碾压过去,察哈尔骑兵束手束脚反而被拖住了速度,毕竟那些都是他的手足同胞,总不能自相残杀吧?步兵被层层削弱,骑兵疲于奔命,数倍于对手却受制于人,察哈尔人心中郁闷的几乎吐血,却拿滑不留手的索伦骑兵一点办法都没有。
康熙面上的冷色慢慢消退了,如释重负地露出一点笑意,索伦人不愧是战斗民族,无论是骑兵战术还是战斗直觉都异常出色,换做其他部队恐怕早就伤亡惨重了,索伦骑兵却能在瞬间做出最准确的应对,化劣势为优势,这可不是训练就能练出来的,这似乎是索伦人特有的天赋,索伦骑兵果然无人可敌。
阿布凯带着骁骑营游弋在战场四周,自然将索伦骑兵这场漂亮的翻身仗尽收眼底,心中惊叹不已,他向来自傲于骁骑营精锐冠于诸军,没想到竟是坐井观天了,索伦骑兵二十年不出仍有这等实力,难以想象当年威震蒙古的索伦又是何等威风,难怪蒙古诸部就算实力不弱,也不敢越雷池一步进入关中,难怪蒙古诸部在木兰秋狝不停地试探大清各军营的实力,恐怕是为了找到索伦骑兵的踪迹吧?
阿布凯回望一眼令旗官所在位置,得到确定的收网旗号,从箭囊里抽出三根特制的信号箭,拉弓成满月,向着天空高高射出,伴随着一声又一声尖锐的箭啸,连续三根箭矢在高空炸开,爆出三团火红的烟雾,远在数离开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布尔尼亲王目眦欲裂地看着天空炸开的那三团红云,到了此时他岂能不知自己被康熙坑了,原计划只是派一部分精锐人马偷袭康熙御驾,借此转移清廷的注意力,好掩饰察哈尔的营救行动,结果营救行动出乎意料的顺利完成让他自信心暴涨,想着更进一步若能真的杀死康熙,那么满清必定大乱,他察哈尔正可趁势而起,再次成为草原霸主。
布尔尼双目通红地看着察哈尔儿郎死在索伦铁蹄之下,那可都是察哈尔未来的希望,察哈尔几乎所有的精锐都被他带了出来,眼看着那一个个倒下的身影,他的心都在滴血,康熙这是要将察哈尔赶尽杀绝啊!
布尔尼颤抖着握紧腰侧的佩刀,握紧的拳头无力地松开,摆了摆手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撤!”察哈尔败了,败得彻彻底底,不但没能杀了康熙,反而几乎输光家底,让他多年来的忍辱负重付之东流。可想而知经此一役,康熙绝对不会放过察哈尔,他不能死在这里,他必须赶回察哈尔主持大局,噶尔丹和固始汗都有把柄在自己手上,跟自己在同一条船上,只要自己不死,他们就必须保住这条船,否则他们也别想独善其身。
一旁的传令兵立刻鸣金收兵,可是如今战场上犬牙交错,清兵和察哈尔兵打成一团,哪里是想撤就能撤得了的?更何况索伦骑兵在内绞杀,骁骑营在外游弋,察哈尔将兵根本无法轻易脱离战场,反倒不少人因为听到收兵指令心神一松的瞬间被反杀,大部分人也失去了一开始死战不退的战意,察哈尔顿时损失惨重。
布尔尼目光森冷的盯着战场,作为沙场宿将,他当然能看出目前的局势,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狠狠一闭眼,调转马头率先离开了,身后不远处的战场上,察哈尔骑兵收到军令,果断舍弃了正在纠缠索伦骑兵的步兵们,毫不犹豫地脱离了战场,向着布尔尼撤退的方向狂奔而去。
索伦骑兵对此有些措手不及,谁也想不到察哈尔会如此果断地断尾求生,毕竟战场上可是还有上万察哈尔步兵,他们的任务就是拖住骑兵,杀伤步兵,等待援军到来再将所有敌军一网打尽,谁知道正将察哈尔骑兵溜得团团转的时候,他们会突然逃跑了,索伦骑兵的把总见状忍不住啐了一口,快速调转方向衔尾追杀。
阿布凯在放出信号后就紧盯着战局变化,一见察哈尔有退缩迹象,立刻率兵咬了上去,狠狠地从察哈尔骑兵中间冲了去过,将其拦腰斩断,和索伦骑兵前后夹击,将近一半的察哈尔骑兵被留在了战场上,而领头的察哈尔骑兵统领仅仅是回头看了一眼,丝毫回援的动作都没有,直接率领剩下的骑兵迅速逃脱了。
被舍弃在战场上的察哈尔骑兵见状顿时如无头苍蝇一般乱撞,阿布凯见状连忙大喝道:“尔等主子已逃,莫要再负隅顽抗,降者不杀。”乱兵固然容易击杀,但四处为战反而会拖住己方手脚,快速受降方为上策。
骁骑营士卒跟着同声大喝“降者不杀!降者不杀!降者不杀!”声传四野,战场上仍然纠结在一起双方士兵不约而同地停了手,察哈尔士卒转头四顾,发现主将帅旗果然已经脱离战场,连主力骑兵也已经跑出去老远,顿时心神大乱,大汗抛弃了他们,那么他们又何必为他死战到底,白白丢了性命呢?听到招降的呼喝声后,便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刀剑,纷纷弃刀于地,束手就缚了。
康熙站在高处俯瞰整个战场,自然看到了布尔尼那批人逃跑的举动,身后臣下有人忍不住道:“皇上,难道就这样放任那些乱臣贼子跑了吗?”察哈尔就算损失惨重称得上伤筋动骨,但是布尔尼亲王不死,终究有卷土重来的一天,大清没有拿下布尔尼亲王的话,到时候他大可以推脱是手下人肆意妄为,甚至把战场上这些俘虏的家人拿来当替罪羊,到时候大清便没有理由对察哈尔进行清算,岂不是又让其逃过一劫?
赛音察浑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出言的人,那眼神跟看傻子差不多,上下打量了下那身铠甲装束,这人怎么爬到这个位置上的?能在这时候跟着康熙的,几乎都是他的心腹股肱,这般没脑子居然也能得到自家皇阿玛青睐?
康熙似乎对此不以为意,甚至还出言解释道:“朕自然不会让这条大鱼逃出去的,沈阳驻军早已封锁方圆百里通往各地的要道,任他插上翅膀也别想逃出生天。”他早在木兰围场出现大规模刺杀行动的时候,就秘密调动了沈阳驻军扼守各大隘口,尤其通往蒙古草原的通道更是重兵把守,这次定要彻底灭了察哈尔,完成历代先祖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