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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燕市到长青虽然是两隔壁,路上却要开六个小时的车,一路上开开停停偶尔休息,清晨出的发,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这么一来林惊蛰倒是理解了在这里住一晚的用意。上一世高速通车后他来过长青一次,当时路程也就是燕市外环开到内环那些高架加起来的距离,上午到达后吃个饭办点事下午还能悠哉悠哉地回去,可想而知这条高速为这座城市的发展贡献了多么可观的力量。

彼时长青省的省会长青市已经规划成了一个相当现代化的城市,随处可见林立的高楼和生活富足的人民,只是因为早期为了发展经济开设了太多工厂,空气有点差而已。

但这丝毫不影响长青飙升的房价,毕竟这里距离燕市实在是太近了。后世燕市一房难求,入籍标准高不可攀,林惊蛰这样收入高的还好些,公司部门里他的一些下属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为了能在燕市站稳脚跟,没有房的年轻人们简直是各出奇招,燕市买不了,甚至退而求其次安家在临近的其他城市。林惊蛰的第一任助理的婚房就买在长青,还是长青相对比较贵的地段,林惊蛰记得还挺清楚,因为当时他还借给了这位助理五十万,对方非常感激,新婚后和妻子一起邀请林惊蛰到家吃过一顿饭。

但现在,这座城市还并未修养出未来的气质,虽然是个省会,还是临近燕市的省会,它的城市建设却连群南都不如。就连城市发展中最为重要的马路,长青这里的也是坑坑洼洼的,市政接待队伍登车后充当起了旅游团导游,有些不好意思地指着车窗外一辆轰轰作响开过去的大货车:“没办法,开发区在建设,每天都有新工厂,北松(临近一个县)的煤矿产量又高,一批批朝外拉,刚修的路就给他们压烂了。”

他这么解释着,语气却分明很自豪,矿产资源丰富算得上是长青现在最大的一个特点,也是长青脱贫致富的关键。

考察活动是报备过的,一次性那么多燕市的著名地产商人集体来到长青,这样的活动很受省里重视。亟待改造的长青市给予了这群客人相当高的接待规格,饭局活动当然不会少。

车在城区里沿着主干路绕了一大圈,介绍完城市的基本状况,天色渐暗后,就缓缓驶向了长青市目前最繁华的商业区里。

矿产之类的资源在十年前便吸引来了大批的淘金者,早前八十年代时长青就开始因为煤矿尘土飞扬了。因此这座发展得不怎么快速的城市仍有纸醉金迷的一隅,入夜起就闪烁起了与坑洼路面和低矮民房截然不同的绚烂的霓虹灯。

长青饭店里,长青市的领导班子里负责经济的几乎全员到场,摆开了一桌多达二十人位的圆桌。

林惊蛰下午在车上睡了一觉,精神头不错。他和肖驰一路挨坐着,到下车前,两人差不多已经把三角地的开发范围谈妥当了,这也是最让他高兴的一点。

后世迅驰地产可是非常牛的,开发的楼盘几乎都是面向着中高端以上的受众,林惊蛰当初为买房了解过不少,和迅驰沾边的楼盘往往价格都要高一些,就像请来明星代言一样,已经有了自己的口碑和品牌效应。

究其原因,迅驰别具一格的专业建筑线功不可没,迅驰出来的房子,周边设施先不说,质量肯定无须怀疑。当代房地产还处于起步阶段,市场杂乱无章,大部分开发商所采用的开发手段都是圈地之后找人外包,合作模式一本万利。为了抢到项目,很多建筑公司会用优厚的条件竞争,比如项目结束后再结清建筑款之类的,可以说直接将开发商所需要承受的风险和经济压力扛走了一多半,甲方只需坐等收钱。但从来与风险与优厚并重,这些外包建筑商能力如此竞争激烈,却往往质量良莠不齐,甚至可能根本没有实际意义上的开发资质。当然,优秀的建筑公司同样存在着,但此时的林惊蛰初涉地产行业,根本没有办法从一堆鱼目里辨认出珍珠。万一挑选失败,后患绝对无穷,为了钱,这些人简直胆大包天,就连楼体里的钢筋都敢大批克扣。

这也是后世很多“豆腐渣工程”出现的一大原因。

三角地那幢楼少说要盖上几十层,林惊蛰可不敢拿安全开玩笑,后世那附近又是挖地铁又是建高架的,万一楼被一辆渣土车从门口开过去的动静震倒,他这个什么始于地产应该也就没有开下去的必要了。

因此解决完心腹大患,他尤其愉悦,同肖驰的心结好像就这么一笔勾销了,就连吃饭时都挨坐在一起。

祁凯一路找了不少次机会想要同他谈三角地的合作,但一直都没能成功,态度明显有些不爽了,坐在桌的另一边投来的目光不善而阴郁。

林惊蛰并不睬这人,说实话上辈子和祁凯那几次碰面给他的印象就不好,这人大约天之骄子当惯了,对谁都颐指气使的,老觉得天底下一切人都得对他言听计从,且听说在外头做的也不是什么正经生意,人品堪忧。

镇雄地产也随他,这段时间林惊蛰可是听邓麦说到过不少八卦,其中很大一部分都围绕着这家公司。据说在被迅驰地产挤兑得没了脾气之前,燕市地产界几乎就是祁凯的一言堂了。和工作上几乎不谈到家庭背景的胡少峰方文浩他们不同,祁凯在外时简直恨不能把自己爷爷的名字刻在脑门上,这让诸多竞争对手连装傻都没办法,不看僧面看佛面,因此就连财大气粗的时代集团有时候也得避他锋芒。

那会儿镇雄地产想要的地几乎没人敢抢,谁敢正面怼上他简直完蛋。现在虽不同那会了,但祁凯仍不是好对付的,林惊蛰确实不想惹他,因此也只能忽视了,总之让他将三角地这个未来前景注定不可限量的项目拱手相让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也不是甘愿吃亏的个性,惹急了大不了两败俱伤。

入夜后长青饭店里热闹非凡,这里聚集了当下长青省金字塔最尖端的阶层。商业合作少不了吃饭应酬,同楼层的其他房间也同样正在推杯换盏,大约是负责接待工作的几个负责人的动向引发了关注,林惊蛰这一桌的饭吃到一半,包间的门便被敲响了。

是一伙消息灵通的商人,端着酒杯来的,推开门后站在门口朝里观望,为首的中年男人挺着啤酒肚,头顶秃得油光华亮,笑眯眯地朝屋里说:“哎呀!曹市长,打扰了打扰了,我刚才听人说你在这,贸贸然就来探个究竟,没想到居然是真的,您最近工作那么忙,我好容易才撞上您一次,今天说什么都得敬您一杯!”

桌上被逮住的人一听这话顿时笑了起来,双方之间明显交情不错,他非但没表现出排斥,反倒还站起身来,朝自己这一桌的客人介绍:“没想到能在这里碰上他。各位老板,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汪全汪先生可是我们长青省的纳税大户啊!他的制造公司现在市值已经逾十亿了!”

又朝门口道:“你这个老滑头,运气真好,一碰就让你碰到了咱们长青的贵客。这群老板都是做地产生意的,从燕市远道而来建设我们的城市,他们的面子可比我曹某人的要大,你应该敬他们一杯才是!”

那汪全一副惊讶的表情:“哎呀!那可真是太荣幸了,肯定要敬一杯敬一杯!”

他说着,便领着身后一群人登堂入室进来。

后头的这些人衣着光鲜,看着也都是老板模样,但大概是被他领来混脸熟的,都不如他这么举止自如。一听屋里的这群人被曹市·长用这样郑重的态度介绍,他们便都忐忑了起来,连笑容也僵硬了一些,紧紧跟在那位汪全的身后。

林惊蛰原本只是随大流朝这些人和善微笑,但在看到人群中两道熟悉的身影之后,神情略微收敛了一些。

肖驰看起来对四下的一切都浑不在意,此时却敏锐地小声问了他一句:“怎么了?”

林惊蛰看着紧跟在汪全身后的一男一女,片刻后收回视线:“没事。”

汪全拎着一瓶茅台上桌敬酒,喝得十分豪迈,一个个自我介绍了过去,直至轮到林惊蛰,被他出色又明显年轻的外表震了一下。

曹市·长介绍说:“这位林惊蛰林先生,老汪你可千万别小看他年轻,林先生的始于地产在燕市可是非常有名望的。前些日子咱们谈起的那块燕市地王,你不是很感叹吗?那就是这位林先生的手笔!”

这很超乎汪全的预料,他原本以为林惊蛰是桌上那个老板带来开眼界的小辈呢,却不料对方竟也是相当有分量的企业主之一。燕市那块赫赫有名地王他当然早有听闻,一个多亿的成交金额,前后倒手将近一个亿的利润,始于地产这场一本万利传奇交易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私下早已经在商界传扬得人尽皆知,汪全以往聊天的时候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始于地产内部这一决策制定人的欣赏,却不料一朝见面,对方竟然是这样一个年轻到不可思议的人。

他甚至愣了一秒才掩饰住震撼的心情,急忙倒了一杯酒:“旧闻林总大名,十分敬仰,没想到您竟然这么年轻有为,实在太让我惊讶了!来来来我敬您一杯,我干了你随意!”

林惊蛰虽不爱应酬,但不爱和不擅长是两码事,闻言只是微微一笑:“汪总谬赞了,我这点小摊子在您面前算不上什么,在商场上,您才是我的前辈老师,这杯酒应该我敬您才是。”

“唉唉唉不敢不敢不敢!”见他竟真的作势要喝,汪全赶忙抢先一步一饮而尽,但不得不说林惊蛰的话还是说得他心坎里十分熨帖,放下杯子,他不禁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想他当初二十岁的时候聊猫逗狗的都在干什么啊!人家已经如此沉稳老练了。

随同他来混脸熟的那群人在他喝完酒后也纷纷上前敬酒,不过这群人显然就没有那么大的面子了,因此姿态都放得很低,甚至亲手端起瓶子给林惊蛰倒酒。

林惊蛰看着那个挂满笑脸为他倒酒的高瘦男人,对方虽然人到中年,却也轮廓英俊,一脸温文儒雅。

汪全见他目光停留了挺久,赶忙介绍:“给林总您介绍一下,这位是齐清齐先生,说起来和您和在座的各位还是同行呢。他在群南也做的地产生意,听说高速落成的消息后就赶紧到长青考察来了。”

“哪里哪里,我那点生意就别放在台面上说了,和各位老板的规模比起来不值一提。”齐清小心给林惊蛰斟了七分满的一杯酒,赶忙停了下来,放下酒瓶双手握着自己那杯满满的酒杯往前一送,“看来我这趟长青真是来对了,居然有幸和林总您见上了面,您在商场上的雷霆手段我可是仰慕已久啊,我敬您一杯!”

对着这个人,林惊蛰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容:“齐总在群南做生意?”

齐清一饮而尽,闻言连忙回答:“是的是的,林总莫非去过群南?”

林惊蛰举起那杯酒,只喝了一小口,没有正面回答:“群南可是个好地方啊。”

“哈哈哈,那是当然,我们群南山好水好,还有不少著名的名山大川。有机会林总一定要去玩玩,也好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齐清下意识将林惊蛰的回答理解成了他并没有去过群南,见他喝了自己敬的酒,心情十分愉悦,提出完邀请之后,甚至还伸手向后拉出了原本站在自己身后的女人,“来来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夫人江恰恰,也是我们齐清地产的总经理。”

他介绍完,小声在妻子耳边问:“你怎么回事?从刚才起就闷不吭声的。这些老板很重要,你不要那么心不在焉!”

江恰恰张了张嘴,她也不知道怎么说,总归从见到林惊蛰起她就觉得很奇怪,尤其是在听到对方的名字之后。

她为此胡思乱想,甚至琢磨起了一个非常荒诞的可能,整个人都惶惶不安了起来。

她垂首谨慎地打量着林惊蛰,林惊蛰与她对视,态度毫无异样:“自在娇莺恰恰啼,江总好名字,看来家里的长辈对您十分宠爱啊。”

江恰恰勉强笑了笑:“父亲读过几本酸书罢了。”

不可能吧?应该不可能吧?怎么可能呢?虽然都叫同样的名字,虽然年纪差不多,虽然外表让人感觉说不出的熟悉,但眼前这个林惊蛰怎么可能会是她所以为的那个林惊蛰?那个林惊蛰现在应该还在读书才对。

应该是重名吧?而且听话里的意思对方好像也没去过群南,江恰恰思来想去,仍旧觉得自己心底深处的那个猜测太过疯狂和不切实际了。

江恰恰离婚后和父亲断绝了关系,自那之后就再也没回过郦云的家,也从未想到要去探望儿子。她所说的“断绝关系”,就如同字面意义里那样毫不留情,她割裂了所有以往的背景,只当做自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别说去探望林惊蛰了,她连儿子的照片都一张没有。记忆中那个原本就很模糊的幼童形象十几年后早已经消散得刻意回忆都记不起来了。

思及此,江恰恰放下了些心。眼前这个林总年纪轻轻就气度非凡,还获得了如此惊人的成就,明显就是燕市那些大家庭里才能培养出来的,一个郦云小青年?她暗嘲自己真是想得太多。

她脸上重新挂上了热切的笑容,举起酒瓶亲手为林惊蛰重新斟满了酒:“林总的名字也很好听。惊蛰惊蛰,万物复苏,您的家人想必也对您抱有厚望。”

林惊蛰盯着她的动作,轻声问:“是吗?”

“一定是的!”江恰恰笑得讨好,“为了名字,林总,我敬您一杯!”

亲生母亲对面不相识,还一脸恭敬为自己斟酒,林惊蛰看着她的笑脸怔楞了一下,这种感觉还真是奇妙。

自己喝了这杯酒应该会折寿的吧?他心中自嘲地想,因此那杯酒只百无聊赖地沾了沾嘴唇,便随手搁在了旁边。

他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碰上这两个人,如果可以的话,他倒宁愿自己一生都不要和对方相识。或许是一种逃避吧,但也允许他胆怯那么一次。前世的江恰恰和齐清击碎了他的生活,他的世界,他的一切,他是倒在他们脚边彻头彻尾的手下败将。

林惊蛰几乎不敢去回忆父亲去世后自己得知真相去找到江恰恰对峙的场景,那是一场亘古的噩梦,在以后的时光中巍然不动地伫立在他的梦境里。

那大约是在98年,临近千禧了,群南的经济发展已经欣欣向荣,齐清地产更是成为了群南省最大的一家地产公司。

因为送出去的那批古董打下的背景,长期的政策倾向让这家地产公司发展速度比火箭还快,早早便已经敲钟上市。

齐清那会身家斐然,看他的时候全程都是扬着脑袋的,眼神鄙夷又厌恶,简直就像是在看一只苍蝇。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敢把怒火发泄在江恰恰身上,因为那会儿的江恰恰手握了齐清地产接近百分之二十的原始股,已经成为了这个商业帝国内除了齐清外持股最多的一个股东,联合其他散股股东,她可以轻易将齐清从董事长的位置上赶下来。

更何况,他们那时还有了“爱情的结晶”,家庭构架成为了稳固不破的三角形。

但早已在齐家站稳脚跟的江恰恰没有了后顾之忧,却仍旧不欢迎林惊蛰这个儿子,她只出来见过林惊蛰一面,重点就是给钱,像打发一个频频骚扰她的敲诈犯。

林惊蛰把钱甩她脸上了,但是他几乎万念俱灰,又是那种臭脾气,后续不知捣了多少乱,几乎让江恰恰和齐清颜面尽失,且终日惶惶林惊蛰可能会报复他们“爱情结晶”的威胁,虽然林惊蛰并没有真的去做。

但再多的报复,都无法让时光倒流,也不能改写既定的事实。

江恰恰不爱他,甚至看不起他,避他如蛇蝎,一切的亲近只是为了利用。

林惊蛰决计想不到有生自己能看到对方如此恭敬讨好的举止,因为他没有喝完那杯酒,江恰恰甚至还很是不安。

他没有什么诸如扬眉吐气之类的情绪,却不想再去照顾对方的想法了。

汪全用一瓶酒让自己从客人变成了常驻嘉宾,也不知道他们原本是在谈什么事情,总之敬酒之后汪全就再没回去,恰逢一桌人饭吃得差不多了,他便自告奋勇,提出安排之后的活动。

老男人们在生意场上还能有什么活动?林惊蛰是不太想去的,长青市的接待班子响应热烈,桌上也有好几个人蠢蠢欲动,无奈之下,他也不好太不合群。

这年头夜晚的销金处还叫着十分土气的具有年代感的名字——夜总会。

长青做工厂和矿产生意的商人多,这都是最能来钱的生意,暴发户推动产业链,因此长青的夜总会奢华程度丝毫不逊色燕市的几个著名场所。

汪全明显是这里的常客,带着一帮人刚进门便惊动了夜总会的管理层,经理亲自出面邀请众人进了最顶级的包厢,上了一桌洋酒,随后就是蜂拥而至的妖娆美人。

林惊蛰余光看着齐清那边,江恰恰对这种场景看上去没有一点的排斥,她和齐清结婚是为了什么?齐清看上去还一点都不尊重她,甚至主动地跟朝自己敬酒姑娘干了杯酒。

她为之放弃一切的婚姻原来就是这样的么?

林惊蛰摆开坐在自己身边贴近过来给自己倒酒的女孩,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邓麦注意到这边,有些担心,刚想上前劝说他少喝点,那边玩儿翻的老板们便生拉硬拽扯着他摇色子去了。

林惊蛰心情不怎么好,他跟人应酬,推杯换盏,难得没有推脱,对敬来的酒几乎来者不拒。

这辈子他本来也没怎么花天酒地过,酒量远不如前世的好,多喝了几杯之后,脑子就迷糊了起来,周围谁是谁都分不清了,只皱着眉头卖力扒拉开为他倒酒的姑娘时不时摸到他腿上来的手。

坐在旁边的肖驰眉头微皱地看着这一幕,他只和有生意往来的几个人喝了点酒,也不参与胡少峰玩到飞起的诸如“谁色子点最大谁亲姑娘一口”这种荒唐无度的游戏。他坐在这里,禁欲的模样就像是一个还没剃度的出家人,格格不入却又格外诱人,因为模样英俊,刚才他周围也很是热闹了一会儿。

不过姑娘们没一会儿就被他的冷淡击退了,留下的那几个也不敢放肆,只规规矩矩给他剥点瓜子什么的,肖驰还嫌弃她们身上香水味重,不肯吃。

他只盯着林惊蛰,林惊蛰莫名情绪低落的原因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对方这会儿大概是喝多了。

桌上一整瓶酒有大半进了他的肚子,喝得他脸色微红,连眼睛里都泛着微微的红色。林惊蛰本来就长得好看,他显小,还白,平日里脸色严肃时因为气势的缘故让人不敢接近,喝醉后却无端的一脸委屈,像受了什么大欺负,让人特想拼命安慰他。

肖驰表现的油盐不进后,四下女孩们的注意力几乎都集中在他身上,刚才为了谁去给他倒酒,还爆发了一轮暗藏硝烟的小斗争。林惊蛰却全然不知,或者说注意力根本不在这上头。

嘿!过分了吧!胸都快贴人胳膊上了!

眼见这颗毫无自保意识的香饽饽已经处于了群狼虎伺之下,肖驰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丢下身边还在剥他并不吃的瓜子的几个人,上前拍了拍贴坐着林惊蛰的那个动作越发过分的姑娘的肩膀,示意对方和自己换个位置。

那姑娘被他驱赶开,一脸莫名其妙地加入了剥瓜子的队伍。

肖驰按住林惊蛰端酒杯的手,低声道:“别喝了。”

林惊蛰转头眯着眼睛辨认了他一会儿,认出他来,摆了摆手:“我没事——”

这近距离的一眼让肖驰可算近距离看清楚了他的模样,也总算理解那个对满屋子脑满肠肥的中年老板都没什么兴趣的姑娘为什么会表现得如此主动了。他叹了口气,盯着对方水光潋滟的大眼睛,掐了一把对方的脸:“你喝醉了。”

林惊蛰扒拉他的手。

肖驰从果盘里拣出一块金黄的哈密瓜,塞他嘴里,林惊蛰顿时安静下来,坐在那双手捏着那块略微有些大的瓜认真地吃着。

他用门牙在瓜上啃下一块,然后慢吞吞咀嚼着,态度严肃认真,眼睛又大又圆,就像是一只蹲在树杈上吃果子的小松鼠!

肖驰嘬了一口自己拿完瓜后沾着甜水的手指,一时间看得挪不开眼睛,林惊蛰一心一意地吃完这块瓜后发了会儿呆,好像又想去拿酒,肖驰眼疾手快又挑了一瓣西瓜,塞到他手上。

包厢的两端玩得热火朝天,音响里放着并没有人会去唱的歌,唯独中间这块区域健康又安静,肖驰什么也没干,他喂林惊蛰吃了一晚上的水果!

而且完全乐在其中!

好容易摆脱了迷魂阵的邓麦终于得以抽身,林惊蛰那会肚子已经吃得溜圆了,打嗝都成了一股果酒的味道。邓麦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也玩不下去了,看了眼时间,便提出第二天还要考察,不如先回招待所休息。

这一路舟车劳顿大家确实十分辛苦,这一提议顿时便得到了所有人的同意,只是散场还需要片刻,代高峰便让接待班子先开车载喝醉的人回去。

肖驰还有些事要和他谈,只能怏怏地目送林惊蛰被邓麦扛走,他留在原地,就长青市地块发展的预估和代高峰开完短会,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

这期间他在代高峰震惊的目光中吃完了果盘里所有剩下的果子!

长青市的招待所虽然比市里的其他酒店要好一些,但仍旧十分落后,肖驰走在昏暗的走廊中,凌晨一点,他非常疲倦,脸上却看不出任何倦容,代高峰和曹市长一左一右走着,说是大家顺路,但目的明显是为了送他。

胡少峰已经喝成傻逼了,被招待组员一左一右扛到了别的房间,肖驰循着自己红色圈子的钥匙上胶布上写着的数字,找到了他的608房。

他打开门,回首,脸上的表情让还想跟进去继续谈工作的两个人犹豫了一下。代高峰虽然在商场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仍旧忌惮自己这个高深莫测还背景惊人的远房侄子,肖驰扫了两人一眼,仍沉声邀请了一句:“进来坐坐?”

代高峰停下脚步,看了眼他平静的表情,想想还是道:“不了,时候不早,你早点休息吧。”

这群考察团明面上是代高峰组织的活动,实际上合作能否谈成关键点都在肖驰的看法上。曹市长原本想趁热打铁,但见状也只能作罢:“是啊,肖总一路辛苦,有什么话题我们明天再谈吧。”

肖驰与他们客气了几句,进屋后,关上门,打开灯,这才长长地叹了口气,脱衣服洗澡。他已经快被自己身上衣服沾到的烟酒气味熏吐了。

肖驰仔细地洗澡刷牙,回忆着这一天的工作有没有出现什么纰漏。长青这块大蛋糕他是想啃上一口的,也看上了好几块不错的地,代高峰问他意向时他挑拣着说了一些,但也有保留。代高峰虽然是他的叔叔,但生意场上,肖驰谁都信不过,就连胡少峰,也未必知道他所有的筹备工作。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洗干净后打湿的卷发湿漉漉贴在轮廓分明的面孔上,他的眼神太过犀利,在不明确表达出“高兴”这个态度的时候,往往看上去都像是在不悦中,他也已经习惯了别人小心翼翼的揣测。

他跟林惊蛰真的是两个极端,林惊蛰总是笑眯眯的,不笑的时候看起来虽然同样深不可测,却也明显是好相处的性格。

想到此,肖驰吹干了一头的头发,蓬松地顶着它们,将洗澡前摘下的佛珠戴回到手腕上,回到房间。

将那件因为太热根本不可能穿到的皮衣挂进衣柜里,他仔细抚平上面的褶皱,睡意昏沉,他朝着床走,沿途有一些不满意。长青这的招待所管理方式实在是太混乱了,桌上的水杯都摊开着没有收拾好,里面还盛了半杯水。进来前曹市长还跟他说这间屋子特意让人全面消毒过,看来只是搪塞他癖好的客套话而已。

要不是太困了肖驰这会儿肯定得出去另找个酒店睡,招待所甚至连床都没铺整齐。

滑进被窝里,关了灯,嗅着被褥明显消毒过的和混乱的整理方式不太一样的气味,肖驰有些不悦地闭上了眼睛。

然后下一个瞬间,他舒展开的腿好像触碰到了什么,一个激灵坐起身来。

阿弥陀佛!

他迅速开灯,下床,锋利的视线落在宽大床上另一边那个不是很明显的鼓包上,然后抓住被褥的一角,狠狠掀了开来——

一个修剪着短短的圆寸的弧线漂亮的后脑勺露了出来,再往下是纤细修长的脖子和瘦削的身体。林惊蛰可怜巴巴地蜷成一团侧卧着睡得天昏地暗。

因为掀开被子,入夜后微凉的空气涌了上来,他冷得哆嗦了一下,发愁地缩得更紧了一些,挣脱出浴袍的上半截身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肖驰陷入了长久的震惊里,他下意识将被子轻轻地盖了回去,还安抚地拍了两拍。

怎么回事?不是一人一间房吗?这里是608没有错啊!为什么林惊蛰会在这里?是谁搞错房间了?

林惊蛰在他震惊的情绪中睡得人事不知,砸吧了一下嘴,不知道梦到什么,弓着背缩成了一只小虾米,然后不声不响地,一行泪水突然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这一突发状况就像是一记惊雷,在肖驰心底轰然炸响,吓得他差点跳起来。

菩萨啊!这是怎么回事?!这可怎么办才好!

肖驰方才的睡意和以往对人的沉稳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床边张开了手做出茫然的“抱抱”状态,想了想又觉得这样很傻,蹲了下来,抽了张纸轻轻为林惊蛰擦拭眼泪。

林惊蛰哭得很凶,原本一点动静都没有,但大概感觉到旁边有人在安慰他,之后竟然小声哭抽泣了起来,缩成一团,可怜得像是一只没有人要的小老鼠,鼻子都哭红了。

他这样哭着,嘴里喃喃还在说着什么,肖驰一句也没听清,轻轻推了他两下,又不敢用力,根本没办法把人推醒。

怎么办啊!

肖驰抓着纸,心尖微微抽痛着,头脑一片空白。

肖驰先生在他二十三岁的这一年遇上了他人生中前所未有的重大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