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微微动了动,君离玹渐渐恢复了知觉,猛地睁开眼,刺目的光线让君离玹眯起眼,想抬手挡一下,却扯动了肩上的伤口,痛得君离玹眉头一皱。
这是怎么回事?
肩膀的疼痛和身体的酸疼让君离玹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他明明已经死了,怎么会有感觉?他篡位被捕那日的确是受了伤,但伤在腹部。后来凌麒央偷偷给他带了伤药来,虽未好全,但也落了痂,只是触碰的时候会疼罢了。
动了动右手,抚上自己的腹部,虽隔着衣服,君离玹并没有摸到伤处,疼的也只有左肩而已。
房门被从外面轻轻推开,君离玹的贴身小厮茗礼端着熬好的药走了进来。在看到睁开眼的君离玹后,惊喜地叫道:“王爷,您醒啦。快来人啊,王爷醒了!”
随后就是一阵兵荒马乱,请太医的、回禀圣上的、去找奕王爷和六皇子的……一时间闹腾得不得了。
君离玹看着茗礼,只觉得头一跳一跳的疼。茗礼在他叛乱时,死在四皇子派来刺杀他的暗卫手里,如今却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还是那么爱笑,那么活泼。
“王爷,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太医马上就到了。”看到自家主子脸色不对,茗礼以为是君离玹伤口疼得太过厉害了。
“没事,不用叫太医。”君离玹安抚了茗礼一句,又问道:“今天是初几了?”
茗礼不疑有他的答道:“回王爷,今儿已经是十一月初七了。您因周车劳顿,回京便发起高热,已经昏睡了三天了。皇上不放心您在府里,将直接把您接进宫里照顾着。您平定了东南,皇上说要重赏,只等您醒来了。”
君离玹皱起眉心。他平定东南是在二十岁那这年,但他记得那场战役自己并没有受伤。
“对了,奕王爷今天早上来看过您。皇后娘娘和六皇子殿下也担心得不行。这下您醒了,小的已经让人去给三位主子报平安了。”茗礼笑着将君离玹扶起来,又拿了个枕头让他靠着。
“皇娘?”君离玹愣了。他的皇娘应该在今年夏天就过世了,怎么可能……
“王爷,恕小的多嘴,虽然您和皇后娘娘不亲近,但娘娘是真的关心您。您受伤回来,娘娘哭得眼睛都肿了。”茗礼将晾温的药双手递给君离玹。
喝尽了药,君离玹也彻底清醒过来。他居然重生了,回到了自己二十岁这一年,虽然一切与上一世有些出入,但也给了他可以弥补遗憾的机会。
相对于现在的清醒,上一世的一切似乎就像是一场梦,他背叛了父皇、误会了兄弟、疏远了母后、辜负了凌麒央……可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放弃过他……
凌麒央死时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深深地刻在他的记忆里,那一滴眼泪更是烙在他心上的朱砂痣,不能忘,也不想忘……
那些都不是梦,是他真实经历过的,属于他的一生。而现在,上天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没有理由重蹈覆辙。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房门被推开,皇后和三皇子带着太医和侍从一拥而入。
“玹儿,你可算醒了。”皇后娘娘首当其冲地快步跑过来,坐在床边摸了摸君离玹的脸。红肿的眼睛和浓重的黑眼圈都证实着为娘的担心。
“皇娘,孩儿不孝。”再见到前世已经死去的母后,想到前世自己对母后的态度,君离玹心里也也忍不住发酸。
“傻孩子,皇娘能见你平平安安的,就是最大的孝顺了。”皇后抱住君离玹,用帕子擦着又流出来的眼泪。之前君离玹是碰都不愿让她碰的,不想今天他居然没躲,皇后也不禁心慰,到底是自己的孩子。
君离玹轻拍了拍自己的皇娘,转头对站在床边的君离渊道:“三哥,让你担心了。”
见他已经清醒,且能坐起来,君离渊也放心不少,“我担心你是应当的,倒是你,可得好好养着身子,快点痊愈。”
君离玹点点头,又问道:“六哥呢?”
“今早父皇派他去办事,已经让人通知他了,估计后天晚上能赶回来。”君离渊道。
“让六哥别赶着,我已经没事了,回来再见便是。”他六哥可是不折不扣的书生,马车赶着太颠簸怕也受不住。
“放心吧,老六有数。”君离渊一招手,候在一旁的太医便立即上前,跪在地上给君离玹把脉。
片刻之后,方起身道:“回禀皇后娘娘、奕王爷,麟王爷退了热,已无大碍。只需静养便好。近日天寒,还请王爷勿要出门,以免感染风寒,影响伤势复原。”
“本王知道了。”君离玹点了头。
“有劳太医了。”皇后也放了心,让婢女跟着太医去开方子。
给君离玹掖了被角,皇后道:“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儿臣已经睡得头疼了,还是晚上再睡吧。”他想多跟自己的皇娘和三哥待一会儿,以此定下重生后仍有些恍惚的心。
“也好。那皇娘跟你说件事。”皇后看着君离玹的脸色,有些犹豫。
“您说,儿臣听着。”
“你知道当年皇娘请大师给你算过,说是要娶男妻才能保平安。你父皇一直很中意望阳伯的儿子凌麒央,但你一直不愿意。他虽有心等你,但这样总不是办法,别人也会觉得皇家薄情。”
当年皇上派人拿着七皇子的生辰八子和凌麒央的去对,所以所有人都默认了凌麒央将会嫁给七皇子。但就在一切准备妥当,皇上即将下旨之时,君离玹觐见,公然拒绝娶凌麒央。皇上大怒,但毕竟是自己的嫡子,不得不估计皇后的颜面,罚了他闭门思过。
原本以为这事不再提也就过去了,却不曾想凌麒央推了所有上门提亲的人,一心等着君离玹。卿子思嫁,皇子无意。凌麒央很快成了京中的笑话,那些曾嫉妒他的卿子、女子更是嘲讽不断,背地里也没少骂他不要脸。
“你年纪也不小了,你父皇和娘一直惦记着你的婚事。前些日子你父皇同我说,若你不喜欢男子,望阳伯的长女也不错,今年刚满十七,可以指给你为妃。”皇后抚了抚发鬓,有些无奈的说道:“至于凌麒央那孩子,你父皇准备指给你六哥做男妃。他是个痴情的孩子,总不能亏待了他。”
“什么?!”听到父皇欲要把凌麒央指给六哥,君离玹放在被子中的手徒然握紧,扯动了伤口让他疼得一皱眉。
“你这孩子这么激动做什么?”皇后轻拍着君离玹的手,“这回满意不?若是同意,皇娘这就去跟你你父皇说。”
皇后的话音刚落,就听门外的侍从高声报道:“皇上驾到!”
一身明黄色龙袍的当今圣上延熙帝应声而入,接受了众人的礼,摆手示意君离玹不必下床,“免了。在说什么呢?玹儿刚醒,应好好休息。”
“在和他说您看上了望阳伯的女儿,想指给他。”皇后温和地笑道。
“嗯。”延熙帝点点头,坐到床边,问君离玹,“你战功归来,朕也是想赐婚于你作为奖赏。你的意思呢?”
君离玹沉默片刻,随即不顾伤势,掀被下床,跪在地上。皇后本想阻止,但见他似乎有话要说,便随他去了。
“父皇,儿臣多谢父皇厚爱,为父皇分忧是儿臣应做的。儿臣不求赏赐,也不求名位。”
“我朝向来赏罚分明,你立了功,朕自是要给你应得的。否则会让人轻看了你。”对于君离玹不求功名利禄,延熙帝是很满意的。
“若父皇要赏,那请答允儿臣一个请求吧。”君离玹目光灼灼地看着皇上。
“说来听听。”延熙帝想不出自己这个向来无所欲求的儿子会想让他允什么。
“儿臣恳请父皇,将凌麒央赐于儿臣为正妃。”说完,君离玹向皇上恭敬地磕了头,以示自己的郑重和坚定。
君离玹要娶凌麒央?
君离渊惊了。
皇后娘娘惊了。
就连看尽世态的延熙帝也惊了。
延熙帝深思了一会儿,问道:“之前让你娶,你宁愿不要麟王之位也不肯。害得凌麒央为你苦等三年。怎么这回又突然要娶了?”
知子莫若父,他自己的儿子,自然知道即使逼着,君离玹也不会就范,除非是他自己真的愿意。
君离玹直起上身,说道:“儿臣这些年一直孤身一人。每每见到父皇和母后、皇兄和皇嫂伉俪情深,琴瑟合鸣,心下羡慕。也愿得一钟情之人,白头偕老。这三年,儿臣与凌麒央也见过几面,但儿臣向来不喜束缚,总觉得凌麒央的痴情是负担,所以总是冷漠疏离。”
“不瞒父皇,儿臣养伤这些日子,脑子里不知怎么的,都是凌麒央的脸。昏睡时做了这梦,方想起原来儿臣与他早有渊源。而且幼时救过他一命,这也许就是他对儿臣痴心的原因。儿臣愚昧,竟到这时才忆起童年旧事,辜负了他这么多年。”
“求父皇看在儿臣有心弥补过错,不愿再负。将凌麒央赐与儿臣。”君离玹一脸严肃的说道。任谁都会觉得七皇子是真的决心要娶凌麒央了。
延熙帝沉默了良久,叹了口气,说道:“你起来吧。你既然有心,朕成全你便是。”
“多谢父皇。”君离玹俯身拜谢。
好在让君离玹娶望阳伯长女、六皇子娶凌麒央的这个打算,皇上只是跟皇后及三皇子提过,算是家事,并无第四人知晓。所以改变主意也不是什么难事。关键是儿子找到了中意的人,愿意一心待人家。而他这个皇帝对这门亲事也很满意,就足够了。
三日后,望阳伯府——
望阳伯带着自己的庶子凌麒央及家眷跪接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望阳伯之子凌麒央,出身名门,谦恭有礼,德才兼备,人品出重。虽为庶子,但朕感其仁孝,念其专一,慰其才华。特将其指于麟王君离玹为正妃,于下月十八完婚。钦此。”
“谢皇上隆恩。”
凌麒央僵硬地接过圣旨,这道旨意对他来说太过突然。他知道自己应该欣喜,应该高兴,可为什么连露出点笑意都这么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