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叫郑明明他们猜中了, 天底下能狠下心真不管小孩的爹妈其实才是少数派中的少数派。
周秀萍爹妈当天晚上就跟着陈文斌和高桂芳去医院了。
当父母的再想不到,他们家女儿居然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们找人差点儿找疯了。
他们女儿存的什么心思?爹妈不同意,那就生完小孩抱回去, 爹妈终究会同意的。
因为家里就她一个女儿啊。
看,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好好的日子不过, 非得作践自己。
她家不穷, 有五亩桃园,还不是光等收桃子的那种。人家在桃树底下分别套种了平菇、香菇、鸡腿菇还有蚕豆和百合,除此之外,人家还养鹅。两口子都是下力气干活的人, 就一个小孩,日子能差到哪儿去?
她家去年就起了三层楼,以后准备招女婿上门呢。
结果女婿还没开始招, 女儿先一声不吭跟人跑了。
自古私奔有几个落好下场的。著名的卓文君司马相如, 男的有权有势之后也是要找小老婆呢。
陈敏佳理解不能了。像当初小敏被渣男哄得团团转, 她还能勉强归于她原生家庭糟糕,所以迫不及待希望通过婚姻拥有自己的家庭来摆脱既往人生的影响。
就周秀萍这样的,吃饱了撑的想屁吃呢?
陈凤霞完全不奇怪。都说女儿穷养容易被拐跑了, 富养的女儿就不被渣男骗吗?
那个北大的姑娘,家里条件不差吧, 也是父母精心小意养大的啊,不照样被PUA自杀了。
还有那些被吃独户的白富美,个个都是家里的千金宝贝,在父母满满的爱中长大, 被拆白党骗的时候,同样惨兮兮。
就上辈子明明有个高中同学,家里在县城开着铺子, 从小公认的乖乖女。这姑娘上大学的时候愣是偷拿了父母十万块钱跟装修工人私奔了。这装修工离过婚,在农村有个小孩父母带。
以为故事到此为止了?呵呵。
这姑娘和装修工生了两个女儿,两个都叫男的给卖了。完了,女的走投无路,带着一身脏病回到家。爹妈到底不忍心,带着她求医问药好不容易有个人样了,她又偷了家里的货款再度跟男人跑了。
做生意的流动资金多重要。她家的五金店因为几十万的款子到不了位,加上当时行情不好,就这么破产了。爹妈被迫卖了铺子还债,亲爹叫气得直接倒下。好不容易救活了,人却瘫了。
陈凤霞当年听说这事时,头一个感想是天底下坑娃的爹妈不少,坑爹妈的娃也没断过啊。第二个就是做生意的人现金就放在家里可真不是什么好习惯,便宜小偷不说,家贼更难防。
郑明明追着问妈妈:“她肯跟她爸妈回去吗?”
陈文斌昨晚忙了一宿,困到吃早饭的时候都差点儿在桌子上睡着了。听了外甥女儿的话,他一边打呵欠一边毫不犹豫地作答:“不肯直接拖回去,由得她犯贱呢。丢人现眼的东西!”
陈敏佳抗议:“爸爸你不能这样说,不跟她讲明白的话,就是回去她也会再跑出来的。”
陈文斌冷酷无情:“再跑当没这个人好了。养到十八岁够可以了,以后自己寻死随她去。多死几个说不定还能叫后面的人看到吃教训。”
小陈总自诩聪明,向来看不上蠢货。尤其蠢而不自知,还觉得自己特别崇高伟大脱离了物欲的那种,在他看来简直好笑到恶心。要不是人在他承包的水田里出事,他真是连个眼神都懒得给。
人蠢,就该老老实实过自己的日子,发什么神经呢。
陈敏佳试图跟父亲讲道理:“她恋爱脑也是整个社会给她灌输思想,让她觉得世界上最重要的是爱情。女性牺牲自我甘守清贫不求物质才是真爱的表现。那报纸新闻电视里不一天到晚宣传这些吗?”
陈文斌困到要爆炸,可没心思跟女儿掰扯这些,就直接指着陈凤霞和高桂芳道:“你妈和你嬢嬢不是女的,你看她们会不会这样?什么社会宣扬,狗屁!不会自己动脑子想啊。你老子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天天听越穷越光荣呢,我信了吗?我就知道公社干部家里有肉吃,我就晓得有钱就是没肉票粮票也能花高价换到好吃的。这是生下来就晓得的事,还要人教?”
陈凤霞心道我上辈子被PUA的也不轻,实在没资本自吹自擂。
倒是陈文斌,从小到大的自私反而成了他的护身符。任何他合计下来他吃亏的事情在他这里都行不通。跟他谈这个,他能直接撅回头。
想想也是世界真奇妙。
陈文斌呼呼啦啦吃完了一碗饺子,打着呵欠去房间睡觉。临上楼前,他又喊了声高桂芳:“中午我送菜去,你别弄闹钟了,好好睡一觉吧。”
高桂芳没跟他客气,她的确头昏眼花。昨晚到了桃林村,他们还要下车问周家的具体位置。夜风一吹加上心里急,她就受了凉。夜里在医院又要跟人掰扯,没休息好,这会儿她都感觉自己有些头重脚轻了。
陈凤霞也招呼她:“等下喝碗大蒜水再睡,这样发身汗,人醒过来也松快些。”
高桂芳也一并应下。逞强做啥,逞强可不得自己遭罪。
丈夫跟车还没回来,阿爹阿妈则是去大姑奶奶家里休息了,陈老板只能将家里托付给女儿和侄女,她自己还得去招待一早过来想去江海打几天零工的客人。今天大年初二了,能抽出空的人手也增多了,人家听了信就收菜的收菜,打工的打工。
陈敏佳看着嬢嬢匆匆离开的背影,转头问表妹:“你说,这么多人过去会不会人手过剩,大家反而找不到活?”
郑明明摇头:“这点人算什么,你忘了江海有多少外来务工人员了吗?他们当中估计九成以上都回老家过年了。再说就算餐饮业一时间找不到岗位,像超市这些地方也缺人呢。其实我倒觉得他们可以直接拿了菜去菜场外面摆着卖,生意肯定也不错,就是没人管吃住。”
所以,只好老老实实打工啦。
然而事实证明,郑明明还是低估了广大劳动人民的智慧。除了打工,人家正经能当小老板的。
初二晚上,她就接到了姜杰的电话。
这家伙激动得不要不要的:“郑明明你知道我在灯市口夜市这边看到了什么了吗?我瞧见了陈家庄的人!”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大过年的,人不待在家里过年,怎么跑到灯市口来了?可他肯定初一的时候那个糖炒栗子的摊子根本就没摆出来。
郑明明狐疑:“你怎么知道?”
姜杰脱口而出:“我昨天去过灯市口啊。”
郑明明愈发奇怪:“你大年初一不拜年了,干嘛跑去灯市口?”
“大年初一都是人家到我家拜年,反正无聊嘛,我出去逛逛。那个糖炒栗子还有里脊肉跟炸串还有关东煮的摊子都是今天才出摊的。真的,感觉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我还买了蛋卷。”
郑明明还当是多大的事呢,她简单解释了下:“没什么,就是大排档缺人手,我们村上有人有空,我妈我舅我舅妈他们组织人过去打工而已。”
姜杰一叠声地否认:“不是打工,是自己摆摊子卖吃的!”
原来一过年,除了少部分在江海安了家,舍不得挣钱好时光的摊主之外,大部分生意人都选择回乡过年。他们人走了,但是做生意的家伙什却还得找地方摆着啊。
曹老板在灯市口附近买过个带院子的房,就是为了安置几家店的帮工。她人缘好,人家就将自己的什么炒栗子的炸串的摊煎饼的小吃车都放在她家院子里了。
结果要不怎么说肯在过年时咬牙出去打工挣钱的人都有股豁出去的劲头呢。瞧见这些家伙什,立刻就有人动了心思:能不能让他们也卖小吃?他们花钱租小吃车,完了还可以给曹老板钱当住宿费。
“王月荣妈妈说她当时也惊呆了,压根没想到会有人提出这种要求。但她觉得东西摆在那里落灰也可惜,就问了人家主人。要是乐意的话,使用费一天三十,不愿意就拉倒。”
怎么问?用手机问呗,就是没手机的,人家也有汉显BB机,总之能传递消息。
姜杰兴高采烈:“本来大家还觉得一天三十块钱太贵,亏本了。我看今天他们瞧见人家炸串摊鸡蛋饼的生意,明天说不定各个都想租小吃车。”
可惜小吃车的数目是有限的,大部分人离开时都把车子锁到了自己家里,没办法在过年阶段发挥光热啦。
不然的话,灯市口肯定会更热闹。
郑明明听得目瞪口呆。她同样也没想到大家会这样利用生产工具啊。
哈,劳动人民的才智无极限。你以为他们只能简单出卖劳动力的时候,他们运用的智慧。他们成了脑力劳动者,啊不,他们是双手和大脑的完美结合,他们聪明地利用一切他们能够看到的条件。
就像地里的蔬菜不够了,那就去挖野菜。就像新鲜菜量少,那就将菜干腌咸菜以及豆腐一并奉上。要怎么夸奖充满智慧的劳动者呢?劳动创造了人,劳动让人不断进化。
姜杰感觉自己幸福极了:“郑明明,我现在理解你说的那种全身心的快乐了。我现在就超级快乐,我看到大家忙忙碌碌招呼客人的时候,我特别快乐。”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好像他被打开了一扇门,展现在他面前的是崭新的世界。他自觉已经做了很多思想准备要迎接苦难,然而他看到却是生机勃勃与满是憧憬希望的笑容。
他们,在努力生活呢,他们体味着生活的酸甜苦辣咸,他们感受着属于自己的幸福。
姜杰只恨自己从小接受的是双语教育,所以语文能力退化啦。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描绘自己全世界都在放烟花,好像星星在下雨的心情。
郑明明笑着安慰了句他:“你的比喻已经很好了。”
就是,跟他平常的画风怪不搭的。
楼下陈凤霞喊小孩子们赶紧上桌吃饭。
郑明明冲下楼,赶紧跟大家分享这个好消息。陈文斌才送完菜回来,累得腰酸背痛也笑得见牙不见眼:“我就讲吧,给点阳光就灿烂,他们有闯劲的很呢。我估摸着到时候灯市口还得再多出摊位来。”
陈敏佳瞪大眼睛,脑袋立刻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哪里还塞得下,已经全是人了。”
郑国强睡醒了一觉,笑道:“其实未必非得去灯市口凑热闹,像大市口那边的物流市场不是起来了嚒。在那儿摆摊子生意差不了,那边还有好几所学校刚搬过去的。”
陈文斌直接揪眉毛:“姐夫你都不在上元干了,你还管这许多。”
“我不管什么地方,我看热闹人流量大的地方才能生意好。做生意不就这样嘛。当初胡月仙家的铺子地段那么好,每个月光吃租金尽够他们母子生活了,结果那帮人硬是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强行盘下铺子。现在好了,现在客运站位置一挪,看那边还有人不?”
说到这事,陈凤霞都想骂一声活该。那会儿这母子俩也是硬气,从头到尾都没在自己和郑国强面前吭一声。盘就盘,按照市面上的价格盘出去,顺带着卖掉了存货。拿到手的钱,黄宵宇做主在上元的电子一条街拿新铺子。
那会儿,电子一条街还是郑国强在当开荒牛呢,房子铺面的价格都低得很。现在,生意起来了,房租水涨船高。这些租金加起来可是当初那间黄金旺铺的好几倍。
所以说人啊,做事不要太缺德,不然老天爷都要看不过眼的。
陈文斌哈哈:“那也管不着,我看他们舍不得离开灯市口的。这人哩,得自己在路上摔了跟头跌破脑袋才会真晓得这条路不好走。”
他话音刚落,大家就听见外面响起脚步声和说话声。呀,是老头老太太回来了。
陈敏佳坐的位置离门口最近,她第一个冲出去喊:“奶奶,她肯回家了?她不会赖着不走吧。”
外面的人走到灯光下,才显出身形来,是三个人,除了陈家老两口之外,还有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看上去疲惫不堪,毫无新年的喜色。
陈文斌赶紧招呼人进屋:“周大哥,快快快,进来。”
高桂芳也立马起身,跟陈凤霞一道去厨房跟人盛饭拿筷子。
虽然周秀萍的父亲号称自己吃过了,但谁也不理睬他。大过年的街上都没什么卖吃的地方,陈大爹和陈高氏都是回家吃晚饭,他上哪儿吃的?就算真吃过了,再吃两口又怎样?
陈文斌笑着喊他尝尝多宝鱼,这是他今天送完菜直接从饭店里打包带回来的,就是让家里人都尝尝鲜。
“大哥你放心,侄女儿的医药费营养费我都不会少。我真不是赖账,我跟我老婆过去找你找嫂嫂,实在是觉得这门亲事不能成。虽然他家跟我家有亲,但我还是要讲,谁进了他家就是进火坑。钱是小事,侄女儿的一辈子才是大事。”
周向东脸上又红又白,又羞又气。自己养的女儿干出这种丑事,他恨不得捆起来吊着打断腿,可又不能不管。儿女都是债!
陈敏佳刚才没得到答案,这会儿又忍不住问:“那姐姐肯回家吗?”
周向东脸上的颜色更加难堪,事实上,女儿是被强行拖走的。从女儿生下来为止,他跟妻子从来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今天,他终于忍无可忍,给了这个不争气的现眼东西俩耳光。
陈敏佳急了:“叔叔你怎么能打她呢?你越打她跑得越厉害。”
陈文斌不以为然:“我讲话不好听,就是打的太少,没尝过被欺负被虐待的机会,所以好奇呢。”
陈敏佳吓了一跳,怀疑爸爸话里有话,是在说她没挨过揍。
蔚蔚也气愤地瞪大了眼睛,满脸严肃地警告爸爸:“大人不能打小孩。”
要不是有外人在场,而且人家心里还在吐血,陈文斌一准把蔚蔚捞起来狠狠蹭蹭她的脸。他家小闺女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陈高氏叹气:“好好劝劝姑娘吧,别让她犯轴,不然你总不能天天拿绳子把她绑在家里。”
腿长在她身上,要跑还是跑,打死了都没用。天底下就是这样,感情重的那一头总归要吃亏。她敢这样,不就是晓得爹妈就她一个,不可能不管她吗?
陈凤霞沉吟了下,试探着帮忙出主意:“其实大哥你可以让她吃点苦头。她不是喜欢下田干活嘛,让她天天下果园做事。你们心疼她,不叫她下园子,外面人可不心疼。让她多做两天,她晓得做农活的辛苦了,就不会心存幻想。还有一个就是,你们挣下的家当得让她晓得未必是她的。那是你们挣的钱,你们愿意给谁就给谁,捐给希望工程也是你们乐意,她十九岁了,不是九岁,谁都没义务再养她。”
后面的话不用讲,饭桌上除了对大人的世界没多少概念的三小只之外,都晓得为什么桂生要对周秀萍下手。
吃绝户呗。
搁在封建时代,那是宗族的叔伯兄弟吃绝户。放在现代,那就是女婿一家吃绝户。周家底子殷实,女儿还是个恋爱脑,可不是吃绝户的上佳人选。
周秀萍的心态也没啥好不能理解的,左不过被男的诓到手睡了,立刻死心塌地认定自己是对方的人,一门心思真爱无敌要嫁到对方家里去。
苦吗?苦。但男人画画大饼哄两句又是有情饮水饱,自我感动成甜了。
况且她心中有笃定,等生下孩子抱着小孩上娘家门,父母终究会消气,完了她就苦尽甘来了。爹妈怎么舍得她受苦,肯定得补贴她啊。
对,就是自私的如此坦荡,爹妈的就是她的,她心中有底气,无所畏惧。
她那苦哈哈的上辈子,自己也不全然无辜。她是如何理直气壮算计爹妈的,人家就原封不动翻倍地回报到她头上。
就是不知道她有没有后悔过。
陈文斌也接话:“就是啊,我姐讲的没错,小孩不能惯。外面人不惯啊,不仅不惯还糟蹋。你看丫头找的是个什么玩意头,谁都提不上嘴的东西,我们家都不稀罕他登门丢人现眼。”
他正要好好地将桂生拖出来大力鞭笞一番呢,外面就响起怒气冲冲地呵斥:“好你个陈文斌,你有钱了不起了啊?你还算计到你舅爷头上来了。你诓走了我家儿媳妇,我告诉你,今儿这事没完!”
三表舅暴跳如雷地冲进了陈家。
周向东先站了起来:“完不了,我要告你家强.奸妇女,拐带妇女!”
不是说他家女儿已经没名声,除了嫁给桂生再无出路了吗?他倒要看看把那个畜生送进大牢,到底谁更没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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