涌泉县青山绿水没有田。山地贫瘠, 留不住水,种植玉米、土豆还行,想种植水稻那没戏。江海都是典型的平原地区了, 不照样碰上小丘陵就只能旱地作物。
不过有水就行,即便山泉水清澈, 肥力不足, 但有水就有鱼啊。但凡养鱼,水体就没有缺营养的。不说投放的饲料,光鱼虾的排泄物就是天然的有机肥。鱼肉可是优质蛋白。这样一来,还愁餐桌上营养不充分吗?
郑国强询问妻子:“涌泉县养鱼吗?有没有大一点的鱼塘?”
这陈凤霞还真不知道, 因为她的关注点不在上面。但她在乡里时吃过鱼,是用当地人腌制的酸菜和辣椒一块儿烧的,很下饭。
花郎满怀期望地举起手来:“鱼窝子, 我家有鱼窝子。”
所谓的鱼窝子就是小坑塘, 是当地人在山边、路边、河边、屋边根据不同地形挖出来的水坑。之所以称之为坑, 是因为他们面积基本上就是五六个平方米,水也不深,两三尺而已, 完全就是个大鱼缸。
听花郎描述完了,陈凤霞就觉得这更加像是出去打鱼打多了, 一时间吃不完怕坏掉,索性放在大水缸里先养着。
不过山里的鱼窝子也有自己的优势,那就是里面流淌的都是活水。他们在水坑的周边用石块、木头桩子围起一尺多高的塘埂,水坑内对角安装了进出水的扣子还有拦鱼的障碍, 所以水里溶氧含量高,养出来的鱼也分外鲜美。
“一个鱼窝子里可以放四十尾鱼呢,都能长到一斤重。”花郎语气自豪, “我阿嬷说以前我们山里没有鱼吃,是主席好,送鱼苗上山,所以我们才吃上鱼的。我们公社没有池塘也没有水库,就靠着鱼窝子,一年能出两三万斤鱼呢!我阿爷说那时候他去学堂学坑塘养鱼真正好,不用粮食只吃草 ,山山坞坞鱼儿跳,社员人人心欢笑。老板,你什么时候带我们去北京啊?我要拍照片,给我阿爷阿嬷看。”
最后一句话跳跃幅度实在太大,搞得陈凤霞都反应不过来。
花郎却难掩激动:“我要去□□看主席的画像,今年还会有阅兵仪式吗?”
宿舍有电视。去年阿姐在电视上看到了,好热闹好壮观。今年他也想看。
这个问题,陈凤霞还真没办法回答。按道理来说应该没有吧,搞一次阅兵起码得忙大半年,要花好多钱,动用很多部队的,年年搞,哪里吃得消。
可今年好像不一样,毕竟是千禧年,这谁说得清。
不过当老板的人最擅长的就是给兢兢业业的小员工画大饼。她立刻当场开支票:“好,带你们去,到时候带你们都去。没阅兵的话,咱们就看升国旗,完了我带你们去爬长城逛故宫。”
结果花郎对故宫没什么兴趣,他就关心能不能去主席纪念堂。他阿爷这辈子的梦想就是能上北.京看主席。
陈凤霞愣了下,豪气地点头应下:“没问题。”
说到这个,今年她还没带孩子们出去旅游呢,是不是可以安排上?
花郎已经欢天喜地地跑开了,朝着他的兄长们的方向高兴地大喊。因为他说的是自己的民族语言,陈凤霞等人一个字都没听懂。
陈凤霞打了个电话给王技术员,询问涌泉县的气候是否适合种植水稻。别到时候水的问题解决了,这光热却不满足条件。
王技术员正在忙,闻声极为不耐烦:“北到东北,南到海南岛,只要有水,哪里不能种水稻?”
陈凤霞丝毫不care对方的不快。逼着人家一个研究油橄榄的技术员连摸摸香的种植技术辅导工作都一并干了,大热的天,人还蹲在地里给农民解决技术难题,人家不爽是应该的。
但是王技术员很快打消了她的痴心妄想:“没有地,这里的地种不了稻子。”
“不在地上种,在水面上种,在鱼塘种。”陈凤霞脱口而出,“我拍张照片发给你看吧。”
话说出口,她就感觉自己犯蠢了。现在哪来的手机拍照啊。
她赶紧往回找补:“你上网看吧,水陆农夫店里正在预售的水上稻米有图片。我弟弟种的,鱼塘养黑鱼,水面种稻。我听我从涌泉县带出来的小孩说,他们寨子里有鱼窝子,那就可以考虑也在水面上种稻子。”
她笑了起来,“要是成功的话,也不用他们翻山越岭出去买了,自家就能吃上。”
毕竟,庄稼所有人家都能种,挣钱的买卖却不是家家户户都能搞起来。即便挣不到钱,那,自家人吃好点儿也是进步啊。
大米,在涌泉被当成营养品呢。
王技术员沉默了一瞬,突然间笑了:“你可真够能想的。可以,我找研究这方面的同事具体制定出措施吧。其实这里的光热条件很好,真要种的话,种出来的稻米质量肯定不差。”
陈凤霞哈哈笑:“那我就等着高山土豆后的高山大米了。说不定在油橄榄挣钱之前,大家就能顿顿吃上大米饭了呢。”
嘿,真是好消息不断。
花郎领着他的同伴跑过来,陈老板跟他们分享了他们家乡应该可以种植稻米的讯息。这几个小伙子高兴地立刻围着陈凤霞载歌载舞起来,引得一堆人过来看。
花郎兴奋地大喊:“去北京,去北京。”
陈凤霞赶紧点头:“去去去,你们都去。”
于是他们更高兴了,居然直接在草地上翻起跟头唱起歌来,那悠扬的歌声直往天上蹿,即便大家一个字都听不懂,也不影响周边的游客们都围过去看。
陈凤霞赶紧趁机溜之大吉。
她是老阿姨,已经承受不起年轻小伙子们的热情了。
陈敏佳惊讶:“嬢嬢,你真带他们去北京啊?”
陈凤霞点头:“是啊,花郎有幅刺绣在网上被人以8000块的价格买走了。我总该有点表示的。”
这小孩的确有天赋,天生是吃刺绣这碗饭的料。送他去上美术课,老师都夸他天真有双能发现美的眼睛和能捕捉到美的手。他创作的作品,那灵气就从丝丝缕缕中流淌出来,一点儿匠气都无。跟那种机器绣完全不同。就连完全不懂行的人瞧了,即便说不出来为什么,也能发现他的好。
当真捡到宝了。
果然是民间常有真人在,卧虎藏龙。
划给方主任管理的山里郎们表现也不赖。他们的特点是富有创新精神,不管参加什么活动,他们都能根据不同的主题即兴创作些新玩意。有的时候是新的祝酒词,有的时候是新舞蹈,反正永远有新鲜感。
而这些对他们来说,偏偏又好像是天然在骨子里流淌的东西,根本不需要特别练习。
搞得方主任又想再让陈凤霞从山里招人过来,又怕人来多了,她一时间安排不过来会导致人才外流,给自己培养竞争对手,都快纠结死了。
陈敏佳心情复杂。吼,好气人哦,怎么感觉他们混得比小姐姐还好。
陈凤霞哭笑不得:“一个在台前一个在幕后,分工不同而已。小姐姐们也很好,她们的生意都是常做常有的,就是需要鼓励。”
为啥?刺绣中规中矩,都是从长辈手上学到的技艺呗。
她们先前基本上没受过教育,对整个世界的认知也局限在周围生活的小圈子里。所以,她们的世界太小,连能想到的事情就少。时间久了,思维也就局限了,自然比不上花郎富有创造力。
男孩子,读过书,就算同样生活在山里,也可以通过文字书本认识更广袤的天地。况且男孩子的异想天开,更加容易得到大人的肯定与鼓励。久而久之,表现在外人面前的,就是男人更有见识。
郑明明恍然大悟:“噢,所以古代能读书的女人不能出门,能出门的女人没机会读书。”
那些大家小姐,家里是会给她们请先生让他们念书识字,但是她们没机会接触外面的世界,所以她们能够得到的只是有限的理论知识。
劳动人民家庭出来的女儿,为了生存,下田干活上街叫卖都免不了抛头露面。可她们不识字,无法吸收前人积累的那么多智慧也走不出自己的小圈子。这样一来她们的实践经验也少得可怜,也没机会被更多的后人知道。
哇!突然间,她深刻地意识到封建社会究竟有多狡猾多恶毒了。他们设置了众多门槛,人为地拉开差距,然后潜移默化地让女人们自己都相信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都是头发长见识短。
因为不仅仅是她们自己,好像她们周围都是男人比女人优秀。那自然是女子不如男了。
太阴险太卑鄙太无耻了!
郑国强看着女儿义愤填膺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既得利益者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都是不择手段的。”
吴若兰默默地看了眼他,突然间冒出声来:“叔叔,你也是男的。”
陈敏佳深以为然地点头,姑爹也是压迫者中的一员呢。说起来,好多女的同样是帮凶。
郑国强笑着点头又摇头:“这事无关乎男女,关乎于你信仰的是什么。你要信仰共产主义,知道并且人人平等的基本原则,也就没有理所当然地认为谁高谁一等,谁应该被优待,谁又应该被放在后面再考虑。”
三个小姑娘默默地互看一眼,集体从彼此眼中瞧见了选择性接受。
毕竟连郑明明自己都知道如果她是男孩,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她的弟弟小骁了。
说起来,要是没这只蹦蹦跳跳欠着外婆的手朝他们走来的小胖子,似乎又好可惜。
陈凤霞有点尴尬,赶紧转移话题:“天绣坊不是贺很多设计师都有合作嘛。有设计师要在米兰时装周上办秀,我鼓励他们让他们好好干,将来带他们去米兰看秀。结果他们所有人都没反应。后来我讲带他们去北京,他们就特别高兴。因为他们不知道米兰,所以没感觉。”
郑骁听到这里,重重地跺了下小脚,深深地替那些小哥哥小姐姐惋惜:“他们放弃了多好的机会啊。”
出国玩好好玩的,他现在都记不清去法国玩的事情了。他需要再去好好玩一趟,来复习。
陈老板瞪眼,做梦吧,小朋友,胃口还挺大的啊。
再去一趟巴黎,那花的钱可以另盖一栋教学楼了。
吴若兰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发自内心地感叹:“阿姨,你真不像个老板。”
按照陈阿姨的身家,环球旅游根本不算什么啊。可是就连这点钱她都要算着,舍不得花出去。
陈凤霞一本正经:“这就是贫穷的烙印。穷怕了,有钱都不敢花。”
陈敏佳可不赞同,反而一本正经道:“这是因为嬢嬢你的思想境界不一样。吃喝玩乐已经不能满足你的精神追求了,能让你感到满足的是更高级的事情。将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中去。”
陈凤霞感觉自己要被架在火上烤了,吓得赶紧摆手:“别别别,没这回事。忙,累,再说祖国的大好河山还没看过来呢,江海都没玩遍,不一定要跑那么远的地方去。”
陈高氏也点头附和:“是啊,慢慢来,不急这一会儿。走走走,小骁,我们玩沙子,盖城堡。”
从小区到“浪漫缘”有现成的直达公交,她跟老头子三不五时就过来溜达一圈。一是看看花花草草心情好,二就是听听人家赞叹水上开花种稻好稀奇真骄傲。这是他们家女婿弄出来的东西呢。整个江海市,你在旁处可有见过?没的吧。
就很骄傲。
所以这趟见惯风云的他们就跟着凑热闹了,陪伴三个小的玩沙子就好。现在还是小外孙要上厕所,她才带人过来的。
一听说要盖城堡,郑骁立刻将巴黎也抛到九霄云外了,就欢呼着:“我要盖埃菲尔铁塔!”,欢快地跑去沙滩边上了。
陈凤霞瞧着那小小的,不过一亩多打面积的沙滩,难得感觉自己的良心有点痛,她好像太敷衍小儿子了。就这样简陋的环境,她家的小胖子同学居然还能如此心满意足。
不行,得再运沙子过来,好歹凑出两亩地的沙滩,让小家伙们玩痛快些。
吴若兰默默地看了眼陈阿姨,她还以为阿姨会说起码得带小骁去玩一趟真正的沙滩呢。看来真是她想多了。
看过了水上花园,大家的好奇心得到了充分的满足,就该去玩漂流了。
郑国强虽然离开了上元县,但这边的景区做出来了自然没有废弃的可能。而且春节期间石书记亲自过来视察后,这半年的时间相关设施还升级了,漂流途中还增加了突然间冒出来的海盗船。就是,那个独眼龙胳膊上绑着钩子造型的海盗猛地冒出脸来,惊恐倒不惊恐,就是喜感十足,然后直接笑翻了船。
不过,刨除这一切不谈,漂流项目单凭自己的刺激就能够让参与的人肾上腺素飙升了。天啦!冰凉的河水拍击在身上,从浪尖上重重地冲击而下,这种水上过山车乘风破浪的high,真是体验一百次都不嫌多。
天高水长,河浪翻滚,扑在人脸上,周身上下,怎一个爽字了得。
郑明明她们玩了一会玩漂流还想来第二次,但到底不好意思,还是赶爷爷奶奶去体验刺激。至于她们,当然是当好小姐姐,拎着三小只去玩卡丁车了。
这个也很爽很好玩,就是烧钱,一趟五块钱才十分钟。都没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三位小姐姐就都掏空了口袋。
后来初中生们没办法,只好先带他们过去采葡萄,好歹转移小朋友们的注意力。
当然,采葡萄也是要钱的。你摘下的葡萄得自己买走。不然要是你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瞎霍霍,人家的葡萄园不是全毁了。
兜里半毛钱都没剩的小姑娘就跟葡萄园主商量:“阿姨,我爸妈一会儿就过来了。我们现先摘,到时候再称成不?”
按照规定,是要先交押金的。
没想到那看园的阿姨看了她一眼就笑着放他们进去:“去吧,你们采不要钱。”
旁边的游客抗议:“凭什么啊,老板,你这是厚此薄彼。”
阿姨眼睛一瞪:“就凭没她爸爸,我们整个村子都做不起生意来。现在我家光是种葡萄跟开农家乐,就能赶上在外面打工了。你说,人家小孩能不能吃我两颗葡萄。”
她回头冲郑明明笑,“是郑主任家的姑娘吧,跟你爸长得一模一样。”
先前发话的客人立刻发出嘘声。
郑明明赶紧解释:“我爸已经不是主任了。”
阿姨毫不在意地挥挥手:“我晓得,那又怎么样。你问问我们村,哪个不认郑主任还是郑主任。我们不管别的,我们讲心。哪个是真真正正做事的干部,我们心里有数。要不是你爸爸建议我开放葡萄园采摘,又喊我在里面养鸭子,我家哪会像现在这样好过。”
其实这话谈不上感人,甚至这样大剌剌地说出来,感觉还挺尬的。
但是郑明明鼻子不争气地发酸,眼睛也被太阳晒得热乎乎的。她咧开嘴巴笑:“大家过得好,我爸爸也高兴。”
她慌慌张张进了葡萄园,赶紧背着人擦眼泪。
陈敏佳和吴若兰却都高兴得不行,立刻追上去一左一右地撞她的肩膀:“嘿,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你爸人不在江湖,江湖还有你爸的传说。”
郑明明按捺不住骄傲的心:“那当然,我爸在哪儿都是做实事的人。”
郑骁其实一直在跟弟弟妹妹嘀嘀咕咕商量一块儿要摘紫葡萄,压根没听明白姐姐跟阿姨刚才在说什么。
这会儿,作为头号姐姐的跟班加爸吹,他毫不犹豫地挺高了胸脯,大声宣布:“我爸爸是天底下最好的爸爸!”
陈老板乐呵呵地进葡萄园,准备给小家伙们买单。脚一踩进去,就听到了这一句。
呵呵,当妈的人立刻扭头招呼:“郑国强,你掏钱吧。”
做妈妈的,绝对不抢天底下最好爸爸的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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