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姐夫和小舅子倒了两趟公交车才到家也没任何怨言。
陈文斌更是一扫之前的颓唐, 精神抖擞地积极推销:“来来来,吃这个,保准你们都没吃过。”
陈高氏瞅了眼, 母爱让她充满了担忧,她十分疑心这儿子受打击过度, 以至于傻了。
芹菜啊, 老农民谁还不认识水芹菜?这在老家村里,到处都是。因为味道重,还没菜场卖的西芹受欢迎呢。这玩意儿得跟肉炒,不然不好吃。
陈文斌居然学着小三儿的样子跺起脚来了, 连声催促:“阿妈,不炒肉,就凉拌着吃, 我保准好吃。绝对味道不一样。”
陈凤霞瞥了他一眼, 发话卖了他一次脸:“阿妈, 就加个凉拌水芹菜吧,刚才路上不是买了香干嘛。”
小三儿扁嘴巴,委屈兮兮地瞪了眼讨厌的臭爸爸。干子是用来炒韭菜的啦, 他要吃韭菜炒香干。现在,只能用肉肉和韭菜炒了。
郑骁却捂住了他的嘴巴, 阻止他的抗议。小哥哥满脸认真地告诉他:“韭菜炒肉好吃。”
肉肉最好吃,他才不要炒芹菜。他最讨厌吃水芹菜了。
过年都是大鱼大肉各种硬菜,既然回来了,那弄点清淡的小菜清清肠胃也好。陈凤霞烧了锅豆腐丸子荠菜汤, 高桂芳炒了个韭菜肉丝和红烧茄子,电饭锅蒸了香肠咸鱼和腊肉,再一个凉拌水芹菜香干, 就是一顿晚饭。
从大家上桌,陈文斌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不断推销:“来来来,尝尝这个水芹菜,凉拌、清炒烫火锅都没问题,绝对好吃。”
陈敏佳当机立断,直接先给自己舀了碗豆腐丸子荠菜汤,她也不喜欢水芹菜的味道。
郑骁见状,准备有样学样。然而舅舅就在他旁边,已经眼明手快,直接一筷子凉拌水芹放在了他碗里。
小朋友震惊了。舅舅怎么能如此阴险毒辣?他还没来得及吃豆腐肉丸子,他还没吃腊肉,他也没吃炒肉丝。舅舅就要用一筷子水芹菜毁掉他对晚饭的全部向往吗?他不要吃,水芹有味道,他最讨厌这味道了。
然而舅舅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爸爸妈妈都不吭声,就连外公都说小孩子要多吃菜。
郑骁将求助的目光转向姐姐,可惜姐姐也微笑:“芹菜富含纤维素,对润肠有帮助。”
郑骁悲愤,那姐姐你为什么不吃水芹菜?
郑明明二话不说,夹起一筷子韭菜炒肉丝就塞进嘴里。嗯,韭菜也富含纤维素。
可怜的幼儿园小朋友只得眼睛含着水光,悲愤如慷慨赴义的壮士,绝望地张开了嘴巴。
咦,舅舅给自己夹的不是水芹吗?可也不是韭菜啊,更不是青菜。嗯,还是芹菜,但不是那样的芹菜。
小胖子同学吃完第一口又忍不住吃了第二口。为什么水芹菜的味道不一样了?
郑明明比弟弟更震惊。她惊讶的是小骁那么讨厌吃水芹,怎么今天吃完了夹到自己碗里的,居然还继续从碟子里夹?
陈凤霞不像孩子一样挑嘴,已经尝过了水芹菜的味道,就招呼大女儿:“你自己吃吃看呗。”
郑明明将信将疑,还是只夹了两根意思一下。待到芹菜放进嘴里,她惊艳了,好脆好嫩,难道是因为头茬的水芹特别嫩吗?一点儿渣滓都没有,还带着淡淡的甜。
陈凤霞笑道:“这个是水分足,长出的芹菜就不一样。你记不记得有一年我把芹菜根丢在了水坑边上,清明节我们回去的时候发了芹菜。那回炒的一盘子水芹菜,你跟你爸直接包圆了。”
郑明明这才恍然大悟。可那事已经过去五六年了,她压根就想不起来当时具体的滋味。但她总觉得,跟今晚的凉拌芹菜不是一个味。
陈文斌已经耐不住性子,当场揭开谜底:“不一样,你那是长在水坑边上,我这是长在水里,不对,是水上面的,根不碰泥巴的!”
饭桌上响起了接二连三的抽气声,陈大爹都忍不住冒了句:“你又瞎说八道什么啊。这个茭瓜都种在地里的,不沾泥巴怎么活?国强,你讲讲他,别跟四队的春生一样,上个会场买了什么茄子树,说以后一棵树上全是茄子,怎么都吃不完。”
陈敏佳先是惊讶水芹怎么能跟浮萍一样在水上长,再听茄子树愈发惊讶:“哪里啊,我怎么没在村里看到过。”
“什么呀,糊弄他的,就是苍蝇果果。长了两年,一到夏天苍蝇直飞。”
陈敏佳顿时无语,失落得不行。如果真有茄子树,到时候他们在嬢嬢的学校里栽几棵,不就够大家吃茄子了吗?种树可比种菜简单,也不用天天浇水。
陈文斌急了:“阿爹,你当我傻子啊。才不是呢,我亲眼看到的,你们也吃到这水芹菜,是不是跟平常不一样。我也没少吃馆子,我就没吃过这个味道的水芹菜!哎哟,姐夫你跟阿爹讲,反正你们就不相信我。”
郑国强还没发话呢,陈凤霞先开口:“怪哪个啊,还不是怪你故弄玄虚,好好讲不行,非要搞这一套。不就是水面种菜嘛,有什么好神神鬼鬼的。”
陈文斌不服气了:“姐,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
陈凤霞就呵呵:“其他的我不知道,这水面种菜我还真晓得。就是拿毛竹作竹筏漂在水上,现在天冷种水芹菜,天热就种空心菜。是不是?”
这回陈文斌真震惊本惊了。他姐真知道!
他看的清清楚楚,他们回家后,姐夫没跟姐姐单独说话。那这个水上也能种空心菜的事情肯定不是他姐刚晓得的。
陈大爹的惊讶程度跟儿子不相上下,他难以置信地看女儿:“凤霞,还真水上种菜啊?”
陈凤霞不以为意:“嗐,这个真不稀奇。有的地方用来治理护城河的。护城河不是水太肥一道夏天就臭不可闻嘛。在水上种了空心菜,肥料都被菜吃掉了,水就清澈了呗。”
她怎么知道?上辈子江海就是这样治理护城河的啊。后来空心菜没人管疯长,直接变成了新的污染源,还被新闻曝光过。再然后,才有人专门定期收割空心菜,当然不是卖钱。护城河里的水就是不臭了,多少化学物污染谁知道啊。他们直接拿割下来的空心菜喂鱼,倒是省事省心。
陈老板声音慢悠悠:“还有人养鱼的时候也在水上种菜。不然鱼塘太肥了,鱼也长不好。有的不耐烦一茬茬割菜,就直接种了水稻跟小麦。”
她说得风轻云淡,餐桌上的人却目瞪口呆。郑明明更是直接抒发自己的惊叹:“有稻田养鱼不算,还有鱼塘种稻子啊?!”
陈凤霞点头,笑眯眯的:“是啊,这就是大自然的和谐共生呗。”
不过别看她现在一副笑看风云的模样,上辈子陈老板在农家乐里看到人家水面种稻子也是目瞪口呆JPG,愣是坐着小船过去看了好久。那回郑国强倒是没笑她,反而跟她一起惊叹科技真发达。他们两个老农民都没人家没下过田会种庄稼了。
呵呵,人家都不用下田,直接下池塘就能种水稻啊。
郑明明兴奋起来:“妈妈,那蟹塘里面是不是也可以种水稻?这样种出来的是不是也叫蟹香米呢?”
上次他们去青阳县的时候就看到了大片的蟹塘。现在想想,那无边无际的水面真的好浪费,能长多少粮食啊!
郑国强也高兴地点头:“这个可以哦,上面种稻子,下面养鱼虾和泥鳅还有黄鳝,一亩水面能出不少东西呢。”
陈敏佳跟着叽叽喳喳:“对,要长东西,夏天我们钓虾儿都是在阴凉的地方才能钓到。虾子也跟人一样怕晒的。”
哎呀,陈老板真不愧是重生人士,几句话就打开了所有人的话匣子。
连先前对水面种植事业充满了将信将疑态度的陈家老两口这会儿都转了话风:“那这样好。早知道还能搞这个,当初队里分田的时候,我就要那片洼地了。挖了养鱼养王八,上面再种水稻种小麦。能种油菜不?不能种就跟人家换油吃。”
哎哟喂,这口气,只恨不能马上回家挖塘养鱼种庄稼一样。
陈文斌无比悲愤,这些人也太双标了。他刚从农科院回来,他说的话还没人信。他姐张嘴就来,他们居然没一个怀疑。
好吧,其实他也觉得他姐说的是真的。水上都能长芹菜了,为啥不能种水稻呢。
郑国强笑着问岳父母:“哪边的洼地?大沟前头那一块吗?那个还没人承包?”
陈大爹摆手:“哪个肯包那边。”
虽说可以挖了当鱼塘,但是一来当初田亩本子上就是水田,那肯定得交爱国粮。二来现成的大沟你不承包了养鱼,你专门挖个鱼塘又要费多少功夫,不划算。
郑国强却兴致勃勃,直接扭头看陈文斌:“怎么样,就包了那十亩洼地,然后养鱼养泥鳅种水稻可好?”
陈文斌惊呆了,他弄个五十亩水稻田种养小龙虾和泥鳅,自觉已经够修身养性,绝对对得起一个“静”字了。怎么姐夫还没完没了了,他就是带水芹菜回家让大家伙儿也尝尝鲜,他没想自己包十亩塘。
小陈总立刻甩锅,丢给陈老板:“姐姐,这边你熟悉,你来弄多好啊。到时候想想都漂亮。搞农家乐嘛,你一直想的。钓鱼的地方那么多,有几个能看到水上长稻子。到时候大米别说十块钱一斤了,你卖二十块钱都有人看稀奇。多漂亮多美好。”
陈凤霞微微一笑,完全不接他的话茬,反而借着说下去:“说到漂亮,我倒是想问问看,能不能在水上种花?”
她的婚拍基地也有洼地挖出的池塘,里面种了荷花,今年夏天差不多就能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了。
水生花卉不少,作为背景拍照效果也赞。但就和陈文斌说的那样,设计一个完全漂浮在水面上的植物园,那吸引人眼球的效应绝对没话说。
郑国强不知道妻子已经想到规划婚拍基地的问题上了,一听她说水上种花,第一反应就是景区的旅游热点问题。
“对对对。”他兴奋地强调,“像现在这季节不能漂流,水上有鲜花飘荡,过去看的客人绝对不少。四季选了不同的花卉,从春天开到冬天,一年到头美景不断,还怕引不来人吗?”
他连比带划地规划一通,却猛然发现整个饭桌都安静下来。就连跟饭盆奋斗的小三儿都停止了挥舞的勺子,眨巴眼睛看姑爹。
陈文斌眼眶发红,一把抓住郑国强的手腕,泫然欲泣:“姐夫,我马上就承包那十亩洼地。我挖塘,我养鱼养虾养泥鳅,我水上种稻子。姐夫,我对不起你。”
他就知道,他姐夫嘴上说得再不在意,心里还是想的。不然姐夫都无事一身轻了,为什么还挂念着那个漂流景区要怎么搞?
郑国强倒是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哑然失笑:“哎哟,干嘛呢你。哎呀,我就是没下来我也不具体管景区的事了。不过是想到了,顺口提个建议上去罢了而已,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哎哎哎,文斌,孩子都看着哩。你你你,你注意点儿。”
一把年纪的人,都成什么样子了。
郑明明和陈敏佳都面无表情脸JPG,丝毫不为所动。反正她们连舅舅(爸爸)为了不掏超生罚款,在福利院里跪下来演戏说蔚蔚是被人拐走的场景都见过了。
跟那一比,现在种种不过是小巫见大巫。她们都不稀罕看。
陈大爹跟陈高氏两口子却丢不起这个人,赶紧拿纸给他擦脸,还趁机教育儿子:“你晓得你做的不像话,后面就好好做事。”
唉,挖十亩水塘再养鱼虾种菜,得要不少本钱吧。他们再想想办法啊。
陈敏佳也怕爸爸会继续在饭桌上不像样,赶紧岔开话题:“要养鱼的话,养什么鱼呢?”
这个郑明明倒是有选项:“养黑鱼吧,现在大排档里酸菜鱼可红了,大家都爱吃酸菜鱼,黑鱼价格肯定还会涨。而且黑鱼吃肉不吃菜,它不用咬掉菜根。”
哎,听着像是挺有道理的。
大人们说得热闹,完全不管小小孩是不是能听懂。小三儿感受到了被忽略的愤怒,立刻扯着嗓子强调:“我要吃酸菜鱼!”
陈敏佳就埋汰小弟弟:“那你自己吐鱼刺。”
小朋友受到了重击,顿时感觉人生好悲伤。
还是嬢嬢拯救了他,说:“有没刺的鱼,叫巴沙鱼来着。下次我们就用巴沙鱼烧酸菜鱼。”
就是,小三儿,你才多大,你一个不满三岁的小朋友吃什么酸菜鱼。
从小朋友应该吃什么话题开始,又讨论到水上能长什么花。这一顿晚饭,光盘行动妥妥的不说,大家伙儿都兴高采烈。
等到自知不受待见的陈文斌主动收拾桌上的空碗筷时,拿着面纸擦干净嘴巴的高桂芳突然间冒出一句:“我也入股吧。”
陈敏佳正在和表妹讨论能不能种出水上玫瑰花这个终极命题,闻声立刻惊讶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妈妈。
高桂芳的眼睛却没看女儿,而是瞧着自己法律学意义上的丈夫:“陈文斌,那个挖塘养鱼,我也入股,我投五万块钱给你。”
家里的人惊呆了,端着餐盘往厨房走的陈文斌手一抖,差点儿就碎碎平安。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过头来,脸上写着的都是惊讶:“你入股?”
“对。”高桂芳点头,还给他画大饼,“要是弄得好,我后面再加投。”
郑明明立刻扭头看窗外,远处的高楼上2000的室外灯还没拆除,闪闪发亮。她在心中默念一句,二十世纪果然是一个崭新的时代,大不一样。
舅妈都主动给舅舅投钱搞生态农业了。这事比舅舅决定回乡种田养鱼还稀奇啊。
高桂芳丢下这颗重磅炸弹,就朝公公婆婆点点头:“阿爹阿妈,我回去了,明天我还有事。”
陈文斌呆呆的,就看着自己法律学意义上的妻子去玄关换鞋。
郑国强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拍在小舅子的脑袋上。他以前肯定是眼睛瞎,说这小子精明。现在精明劲儿上哪去了?真是个二愣子。
当姐夫的人赶紧一把接过小舅子手上的碗碟,催促人:“去去去,你也赶紧走吧。”
陈凤霞更是直接开口赶人:“就是,我家没你的房子,早点走。”
虎落平阳被犬欺,啊呸,他才是狗。落毛凤凰不如鸡,哦豁,有这种凤凰丢谁的脸。反正就是那个意思。家庭地位已经down到谷底的小陈总就这样被接力踢出门去了。
陈敏佳面无表情:“我爸真是该。”
就这智商,被人坑了也正常。
郑明明耸耸肩膀,招呼三只皮猴:“手心手背,谁先洗澡。”
正欢快地在沙发上打滚的三小只顿时惊呆了。现在是冬天啊,冬天为什么还老要洗澡?
“一个礼拜了,你的老的频率不正常。”小姐姐呵呵,“而且,春节春节,过了年就是春天了,必须得洗澡。
大人们默契地扭过头,不理会小小孩痛苦的挣扎。
啥叫长姐如母啊,现在就是权威时刻。
郑国强端着碗碟回厨房,陈凤霞在旁边跟他打招呼:“明天,明天咱们去婚拍基地。他们过年不还在那边搞了花市嚒,咱们看看水上能种点啥。”
郑国强微微一怔,点头应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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