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开头难。
但凡走出一步, 后面的发展好像就顺理成章起来。
“稻香”大米像是开瓶器,拧开了瓶盖,馥郁芬芳的香气立刻将同道中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连篇累牍的天价大米报道和由此而产生的社会讨论在让有机大米的概念被更多人熟知的同时, 也拓展了卖方市场。
用初中生们的话来讲就是,卧槽, 突然间发现大米居然也能卖出价钱来。于是他们辗转着联系上网站, 想方设法地要推销自己的产品。
蟹香米,有,我们稻田养蟹好多年。鸭香米,不用说, 我们这里稻田养鸭历史悠久。鱼香米,嗐,多少年的历史了, 胭脂鱼搁在古时候还是贡品呢。
在这一片水稻的热闹里, 旱地中长出来的稻米当真是一枝独秀。他们晓得网上能卖大米而且还能卖出好价钱的经历也堪称曲折离奇。
首先, 当地瑶胞居住的村寨还没通水电,别说电视广播,就是报纸都找不到一张。除了赶集时, 大家出山换生活必需品,其他时候村民几乎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
他们之所以能够联系网站卖旱稻碾出来的大米, 是因为刚好有驴友去当地探险,正好碰上瑶胞们收割旱稻。
那一望无垠的稻浪起伏,谷香四溢,金色的稻田在蓝天白云下的山坡上, 美好的简直近乎于一副油画。
几个驴友先开始还没搞清楚这究竟是什么植物,就拿起相机对着稻田一阵咔擦。等他们返回住处跟店老板打听知道是稻子时,就稀奇了, 山坡上怎么会长稻子,稻子不都长在水田里吗?正是为旱地长不了水稻,所以以前山里人才苦哈哈的,只能吃山芋土豆,吃不上大米面粉。
原来旱稻和水稻不一样,可以长在旱地上,整个种植过程也相当望天收。除了种植之前施一次有机肥之外,一直到收获,什么浇灌、施肥、杀虫,那是绝对不会存在的。当地农民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天气好的时候等上三个月,天气不好时差不多四个月,稻子成熟了,大家就带上镰刀去收割。
收获的粮食,是瑶胞一年的口粮。
驴友们惊呆了,现在还有如此自由散漫的种植方式?他们就放任不管?即便在古代没有化肥和农药,大家起码也得管理好浇灌吧。再不要水,那也得有必需的水,不然干死了怎么办?
哪知道店主人完全不以为意,只挥挥手。
夏天旱情严重的时候,旱稻自然也会枯萎。可是等到雨水降临,它们又会返青,生长周期自然往后延长两个月。虽然产量减半,但是稻子的口感完全不受影响。
这给从山外世界来探险的驴友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们当中立刻就有人喊出声:“艹,这才是他妈的正儿八经的绿色食品,有机大米啊。”
人家从头到尾就不知道化肥和农药为何物!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产量才低。在普遍亩产过千斤的水稻面前,一亩地才能收几百斤的旱稻是如此的珍惜。
水田里长出来的有机大米一斤都能卖出十块钱的高价了,这旱地里生长的真有机大米起码得卖二十吧。
而且这旱稻打出来的大米口感不差,感觉比水稻更加有嚼劲呢。
哎呀呀,这个必须得上网卖出大价钱来。一亩地才出产一百多斤的粮食,要是还跟普通水稻一样的价格,如此美好的绿色食品就要被彻底毁了!
来自天南海北的驴友们一顿酒下肚,顿时热血沸腾。他们感觉自己不能白享受了当地的美好风光,必须得做点事情来回馈。
于是他们兵分几路,有人跑县城找电脑联系妙妙网站,发了旱稻的图片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有人联系上当地的农科院,给旱稻讨要身份证;还有人留在乡里找乡干部,积极鼓动对方组织瑶胞集体上网卖旱稻。
三管齐下,这件完全是一拍脑壳就开始动手的事居然就这样以一种近乎于胡闹的方式开启了。
大家都好奇在“出口日本的有机大米”概念后,妙妙究竟还能搞什么花招来推出这款新产品。
陈凤霞也满怀期待,因为这款被命名为“旱香”的旱稻大米标价比肩“稻香”,唯一的区别在于没有打折,也不鼓励多买,反而限量销售。
五斤一件的大米,每人限购两件。超出这个量,免谈。
预售制度,先到先得。总共只有一万斤,两千件,来得晚了,想买也没货。
你问为什么如此傲娇,因为这是原生态的玄米啊。完全没有任何工业污染的宝地生长出来的野地玄米,承受的是大自然最纯净的雨露阳光,是大自然的馈赠,当然不能低姿态。
玄米是个啥?土包子。不晓得现在国际上最流行玄米养生啊。跟你港,你看看杂志上怎么写的,日本玄米减肥法风靡全国。这叫时尚这叫流行!
你爱要不要爱买不买,随便你如何选择。
网站如此高姿态的不要脸行径自然又引起了媒体的关注与驳斥。很快,就有做深度调查的记者写出了《天价旱稻玄米,黄金营养保健品?》的文章揭露事实真相。
玄米是个啥?就是糙米,以前大米加工技术不到家时,大家经常吃的糙米。
旱稻又是什么?和水稻一样都是源自于野生稻种,上了山的变成了旱稻,下了水的就是水稻。二者营养成分以及口感差别都不大。旱稻最牛掰之处在于它根系发达,可以有效防止水土流失,而且方便管理,并且能够大大减少农业浇灌用水。产量普遍低于水稻也是真的。
这种辟谣相当及时,可以有效地防止广大人民群众上当受骗。
这种辟谣妙妙也敞开怀抱欢迎,有争辩才有热度,才能吸引更多的人关注。免费的广告,不要白不要。
拜辟谣新闻稿所赐,原本对此事不关注的媒体也跟着报道起来,原先不感兴趣的路人也好奇地打电话到网站,询问是否可以电话预定。然而客服却微笑着拒绝了,想要买,只能上网,先到先得。
陈凤霞严重怀疑这是饥饿营销。当一件东西成为稀缺的代名词时,它到底有没有那么好似乎就变得不重要了。
就像那些丑到让人怀疑人生,不好用到令人疑惑设计者智商的奢侈品,因为奢侈二字,其他的品质什么的反而没人关心了。
周末的晚饭桌上,陈大爹吃了口掺了糙米的大米饭,颇为郁闷:“还不如我们村里产的大米呢。”
陈高氏不给老伴面子:“那你别吃,现在店里好多人点名要这个高山玄米做的点心呢。”
省下来还能多卖点钱呢。
郑国强笑道:“卖的也不是口感,是知名度。”
陈大爹不赞同:“这就本末倒置了,卖东西就得好好卖东西,得让人实实在在感觉到这东西好,掏了钱不觉得自己吃亏才是真的。”
家里的电视机开着,上面正在播放广告:“东西卖不出去,找妙妙;东西买不到,找妙妙;进货出货,都找妙妙,喵呜——”
画面定格在卡通猫歪着脑袋的形象上。
这个广告和楚导演即将在千禧年零点准时上线的网络电影是同步联动的,妙妙的卡通猫logo也是电影主角之一。
陈大爹看着广告就皱眉头:“这个,方向不对,都偏了。怎么变成炒作大王了,太不应该了。”
陈凤霞喝了口汤,清清嗓子才说话:“都是他们搞的。一开始我也觉得过头了,三天两头上新闻,我都觉得曝光过度,让人好烦。但是后来我仔细想想,这个策略其实没什么问题,它反而抓准了受众。
就像这个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脑白金的广告。我看一次我烦一次。但是人家就能卖得好,因为它本来就是给目标顾客群看的。它一不违法而不犯罪,它凭什么讨好不会为它带来经济效应的人。我爱看不看爱烦不烦,跟它有什么关系。
购物网站,一个是买方一个是卖方。妙妙的定位决定了它的卖方没有那么高大上,在平台上卖东西基本上都是批发衣服、饰品还有小家电之类可以摆在地摊上销售的东西;还有就是各种各样的农产品以及地方特色工艺品。
这些生产商很可能从来不接触网络,别说电脑了,连电都没有。只有铺天盖地无孔不入的营销,才能让他们有机会知道网络销售这一途径。从而才会反过来想办法倒逼地方政府以及基层供销社采取行动。
之前国强跟我说过那些不愿意自己动起来配合网站的供销社,那就随他去。其实这想法没问题,牛不喝水强摁头。但是明明说的也对,不主动的是他们,并不代表他们背后的农民不想动。如果农民能够得到消息,迫切渴望改变现状,那就能够反过来倒推。一个两个不敢,十个八个总能找上村里,再找到乡里和镇上吧。
有些事情主动做很难,但有人在旁边逼着你不得不做的时候,可能也就没那么难了。谁还不是被逼出来的。”
在互联网对于绝大部分民众而言不过是个概念的时代,不借助传统媒体的能量,要如何让更多人因此而获利。
谁都想优雅地做事挣钱,谁都希望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能被赞叹被流芳百世,但漂亮锦上添花,在这个近乎于互联网蛮荒的时代,实用才是根本。
所以,有争议吧,争议越大,影响就越广。
一万斤高山玄米能够为村寨里的瑶胞带去五万块钱的经济收益,不正是依靠这些影响吗?
除了高山玄米之外,他们村寨种植的绿茶还有八角都引起了网友的兴趣,乡里供销社将相关信息传上网之后,不少人都点了“想买”。
这些也是争议带来的后续效应。
甚至当初驴友找到的当地农科院都紧跟时代发展,主动过去实地考察,认为当地适合种油茶。油茶下套种旱稻,可以一地双收。
乡政府领导在记者的话筒前保证要大力发展油茶套种旱稻事业,让村民们可以多挣一份钱。他还向网站喊话,希望到时候网站能够继续帮忙打开销路。
这些互动,又为妙妙带来了新一轮热度。当地其他乡在看了本地新闻媒体报道后,还主动打电话找网站,希望妙妙也能帮忙销售农产品。
其实天底下的政府真的就没几个希望百姓过得不好的。于公于私,他们都期盼人民在自己的治理下安居乐业,财富不断地增长。就是贪官污吏,但凡脑袋还清爽的都明白地方要有钱你才有的贪,穷乡僻壤,你刮地皮也刮不出什么玩意头啊。
何况这还是电子商务,现在最流行时髦的东西。往这上面靠,总归也是条出路不是?
陈敏佳不满地皱皱鼻子,抱怨了一句:“真是的,现成的米,非得把饭煮好了送到他们嘴边。让人逼着才动,他们就不能自己动吗?”
郑明明想了想:“应该是怕承担责任吧。就像白象镇之前有机大米被日本客商拒收,大家对镇政府的意见那么大,都要冲进政府找镇长要说法了。可如果是村民自己起的主意,主动找乡政府牵线搭桥,那后面就算有经济损失,人家也不至于将责任都推卸给政府啊。”
郑国强就笑:“是这个道理。基层工作真不好做,有的真不讲道理的。既然多做多错,那就干脆不做。”
陈敏皱眉毛:“那要他们这些当官的做什么?当摆设嘛,一点点主观能动性都没有。”
郑国强但笑不语,只招呼孩子们:“喝汤,这鱼头汤得趁热喝才鲜。”
陈高氏问了句噘嘴的孙女儿:“你爸妈最近忙什么啊,都多少天不回家吃饭了。”
之前他们家还有默契,一个礼拜总要聚一聚,坐在桌上吃顿饭聊聊天什么的。现在好了,一个月都未必能见到回人。
陈敏佳有些闷闷不乐:“我妈在网上找人帮她生产娃娃衣服,她嫌招来的工人太贵。我爸去香港了,说是要谈生意。”
陈大爹惊讶:“他又去香港了?做什么啊。”
陈凤霞在心中翻白眼,暗道,给领导二奶的私生子当孙子呗。
这小孩都生了,天知道他要伺候人到什么时候。
一会儿她得打电话跟这人好好谈谈,别伺候着就伺候到前女友的床上去了。男人啊,指望他们在这种事情上多么理智清白,那无异于痴人说梦。普遍是小头控制大头的生物。
她不介意陈文斌作死,但是她担心这人得罪了大boss从而连累到郑国强。在官场上,高层看你不顺眼想找你的把柄,一翻就是一大堆。
因为本身很多事就没有具体的规定,端看你怎么想。还有很多规定完全是一天基层工作没做过的人坐在办公室里用屁.股想出来的,实际操作可行度基本没零。
那你还做不做事?
为什么大家都愿意当太平官不想出头?锐意进取的精神存在的前提是不会因此被扣上帽子下场凄凉。
陈凤霞还是希望郑国强能够走远些的。一个心中有百姓的好官走的越高,惠泽的百姓就越多。
餐桌上,陈高氏还在抱怨:“你爸老跑香港干什么?他又不在香港盖房子。”
陈大爹替儿子讲了句话:“哎呀,孩子有孩子的事。做生意能少应酬吗?人家在江海玩腻了,要去香港,哪个敢说不啊。”
这倒也是事实。
吃过饭,郑国强带着三个小的收拾碗筷。陈家老两口在旁边监督。
郑明明和陈敏佳赶紧回房写作业。她们明天还要参加情景剧的演出呢。哈,没想到这个周末情景剧因为颇受本地观众欢迎,所以二十集拍完了又继续往下拍。王月荣寒假有新电影要加盟,所以小伙伴们的戏份加重了,电视剧里让她出门旅游一趟。
陈凤霞摸着手机回房,开始打电话给陈文斌,开门见山地警告他千万别胡来,赶紧回江海,别再跟那女的有瓜葛才是真的。
陈文斌莫名其妙:“谁跟她有瓜葛?我谈生意呢。我在这边找到了个好项目,准备做。我管她是死是活?”
“呵,前面是谁当李莲英的?”
“陈凤霞,你别太过分。”陈文斌暴跳如雷,“我发现你们女的都有毛病,好像男的天天吃饱了撑的要围着女的转一样。我们没正经事啊。她神经病也就算了,本来脑袋就不正常。你怎么也这德性,老子时间宝贵的很,每分每秒都在挣钱。赔钱的玩意,别我头上扣!”
在姐弟对峙中,小陈总难得占上风,趁机劈头盖脸将陈凤霞骂了个狗血淋头。
到后面陈凤霞都要跟他翻脸:“别合作了,合作不了,那块地你想找事找谁去。”
陈文斌冷笑:“你以为我拿不出来钱啊。……哎哎哎,行了行了,我这趟回来咱们赶紧把合同签了。我感觉再往下面压也压不下去了。”
“哎哟,你现在真有钱。”
“我的钱都要用来盖房子的。我不打算投资农场啊。”
陈凤霞嗤之以鼻:“谁稀罕你!”
算了,只要不跟高官的二奶搞上床就行。其他的,她也管不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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