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陈凤霞带着孩子在镇政府的食堂吃土豆粉的时候,大雪跟小雪也打着呵欠过来用早餐。
不知道是心情沮丧还是两个姑娘认床头,反正她俩明显没睡好, 那黑眼圈都要挂到颧骨上了,瞧着好不可怜。
撞见陈凤霞,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都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陈凤霞主动跟她们打招呼,还劝了声:“困的话就留在宿舍睡觉吧,我跟他们打声招呼。等休息好了再到镇上逛。有什么事, 你们可以找闵老师。”
俩姑娘却相互推攘着走到陈凤霞面前,清了清嗓子才开口说话:“那个,姐姐, 你能不能带上我们?”
陈凤霞疑惑:“什么?”
“就是我们昨天听说姐姐你要去各个村寨收东西。那你能带上我们吗?”
陈凤霞略略歪了下, 有些无奈:“你俩要跟我们走?恐怕不合适。”
他们去收购特产是赶时间的, 连三个小家伙都不带,就是为了赶进度。要是这俩姑娘再跟昨天似的赖着不走,她可没功夫跟她俩磨叽。
姐妹俩似乎没领悟陈老板潜台词, 立刻强调:“老板,我们不白蹭你们的队伍。这样吧, 您看着也不缺钱,我们送你件我们自己设计的衣服来表达我们的诚意。这个是我们昨晚从白寨奶奶的刺绣上得到的灵感设计的裙子。全球独此一件,绝版,就送给您了。”
说着, 她们将设计稿推到了陈凤霞面前,脸上还带着讨好的笑。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希望这位老板即使不识货起码也要看在她们的诚意上带着她们。
明显这人是当地政府的贵客,跟着她,肯定能见到真正原生态的艺术家们。好东西都是藏在深山里面的呢。
郑明明和陈敏佳都好奇地过来看服装设计稿。呃,没看出来多漂亮,还比不上《美少女战士》漫画里的服侍展示耀眼。
小郑骁跟蔚蔚也趴在板凳上,跟着摇头,不好看,没有动画片漂亮。
小三儿分明都没够到凳子,可同样不影响他人云亦云地跟着摇头。
大雪和小雪的心嗖嗖往下down,啊啊啊,她们要被拒绝了吗?可是真的舍不得啊。这里是她们灵感的源泉,直觉告诉她们,她们一定能够在这里完成让她们自己都惊叹的伟大作品的。
陈凤霞看这两人满脸动画片小剧场的夸张,心中就是一个大写的囧字。现在的孩子就已经如此二次元风格了?
她点点头,在俩姑娘以为刀下留人的时候,又露出了残酷的笑容:“那你们先做出来吧,我不收白条。”
孪生姐妹花跺脚,这怎么能算白条呢。这可是设计稿,对设计师来说至关重要的设计稿。有了设计稿才能后续打版做衣服,设计稿是衣服的灵魂啊。
陈凤霞微微笑,也不和两个姑娘磨牙,就直接领着三小只去找闵老师。嗯,全职保姆了解一下,既然要全心全意为投资人服务,那就从每个小细节做起吧。
闵老师动作一点儿也不陈老板慢。她还没领着孩子出食堂,似乎比在江海时更黑些的闵老师已经步履匆匆地赶了过来。
这趟来,他主要是带了两个消息。一是他堂姨妈家已经同意送两个女儿到乡里跟着他这位表哥学电脑学认字,二是乡政府原则上批准这个识字班计划,并且会积极配合。
陈敏佳没忍住,直接白眼翻上了天:“这本来就是他们自己的事。”
九年义务教育是怎么抓的?他们也好意思哦。就小妹姐姐家和小敏姐姐家那样的极品状况,她们好歹也是上完了初中才进城打工的。
呵,别说老百姓不听他们的话。
她也是农村小妮呢,小时候在农村待过。交摊派费用,收超生罚款的时候,谁家愿意了?谁家又能不交?你敢不配合试试,直接扒了你家的房,拖光你家的东西,连吃饭的锅都不给你剩下。
要人掏家底子的事情都能办成,还没能力强制要求家长送小孩上学?义务教育可是国家明确规定的,不上学违法。
闵老师被小女生一顿抢白,真是尴尬地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自从昨晚被学生知道自家表妹还是文盲之后,他为人师表的尊严已经在两个姑娘面前荡然无存啦。
他只好硬着头皮补充说明:“识字班的老师跟校舍都由乡政府来安排。其实我上学那会儿,乡里也搞过识字班想扫盲来着。但是没什么女的过来上课,政府也没办法硬压着她们。”
这回郑明明都不给老师面子了,直接呵呵。
是这里的女人都不想读书识字吗?办扫盲班不过是亡羊补牢,切实普及义务教育才是关键。
难听点儿讲,前者□□面子工程的意义更重吧。不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能有什么用。
陈老板好歹是社会人,虽然自家女儿已经小学毕业,她还是要维护闵老师的面子:“谢谢你,真是辛苦你了。我也明白,这些事积重难返,不是一两年才产生的问题。要解决,也只好一步步来。既然乡政府这么支持,那麻烦尽快把费用清单列出来,我这边也好早点钱到账。”
闵老师皮肤黑,脸红起来就像燃烧的炭火,烧得他说话都像烫舌头:“那个,老师费用乡政府自己承担,就是你说的那个馒头,我们这边不长麦子,得从外面进。”
“那个没问题,我直接从晚上下订单,发过来就行。”
如此一来,开销倒是要比陈老板一开始预估的少。
闵老师又期期艾艾:“那个,还有就是陈老板你打算办什么厂,要招多少人,要不要这边帮忙找厂房?”
他跟小谢是妙妙好友,已经听说陈老板牵线找人给鸿安镇办了个枕头厂的事。做荞麦皮枕头不难,其实他们这边也有地方种荞麦。
如果办个枕头厂的话,那这些上过扫盲班的女子进去上班,乡政府对这事也算是有交代了。
陈凤霞就笑,含糊其辞:“我还在考察当中,等到计划成熟了,还请这边政府多帮忙。对了,你堂姨妈家不会中途又改变主意吧。”
郑明明也追着问:“他们前面可不让女儿上学呢。”
闵老师的脸红得愈发厉害,真让人担心他会直接头顶上冒烟。
他期期艾艾:“那个,没事,他们答应了。他们都怕我妈,不敢反悔的。”
陈凤霞疑惑:“你妈妈也在这边吗?”
闵老师家跟他外婆家整个村子都没一台电话机,两人是怎么完成沟通的呢?
闵老师连连摇头:“不是,我说了他们就听了。”
陈敏佳直接撇嘴,简直可以说是咄咄逼人:“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讲?”
就因为害怕得罪亲戚吗?那可是他表妹,他明明可以早点改变她们的人生的。
闵老师就摸着鼻子苦笑,根本没办法接腔。
他要怎么说?就连这回之所以能说动堂姨爹和堂姨妈,还是因为自己给他们画了大饼。不是将来表妹有了体面工作就能挣钱孝敬他们,而是她们能到乡里工作,将来就有机会嫁到乡里,天天吃大米白面。
这话要是叫郑明明和陈敏佳听到了,她俩肯定要跳脚。为什么得嫁人才能吃得上大米白面,自己挣钱买好吃的就不香吗?
他无法解释本地人的传统观点,女儿嫁个好人家,是父母对她最真切的期待和最真诚的祝福。
这,要比什么读书识字找好工作实在的多。
陈凤霞也没摸清这里面的弯弯绕,她只点头强调:“行,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我希望等到我的厂子办起来时,能有足够的识字女工可以上岗干活。还有就是,我后面计划在学校里面也安排些手工活,勤工俭学的孩子能拿到钱。将来他们考上了高中,我也会赞助的。这个,原则上我安排给女孩,因为我的公司需要的女性人才更多。”
这话当真没什么说服力。闵老师又不是不知道她干房产中介和婚纱影楼的。两项工作,哪样都不是“男士止步”啊。
可他也明白陈老板的真正用意,就立刻点头答应:“这事我来办。”
哇,好大的口气,他又不是什么干部,哪儿来的脸面可以应承?可他是十里八乡第一位大学生,毕业后还留在了城里当先生,是体面人。大家自然要卖他几分面子。
看,本地人不是真不知道念书的好处。
再者,因为网络生存实验项目是闵老师争取来的,这让朗乡名声大振,卖出了不少土特产。他还带来的想投资办厂的老板。大家当然得认他的功劳。
闵老师就有信心将这件事接手过去跑。
他伸手抱起了小三儿,笑容满面:“走,今天就带你们在街上逛逛。”
小三儿立刻高兴地拍手,认真地强调:“看大牛。”
哇,大牛好威风,还有大马,好气派。
小卢也一抹嘴巴,牵着郑骁和蔚蔚的手跟出去。他现在的首要职责就是看好几个小小孩呢。
大人孩子前脚刚走,后脚供销社的吴同志就主动过来找陈凤霞了。
吴同志倒不是要催促客商动作快点,马上出发,而是过来跟她汇报情况。他找到了他们供销社退休的老职工,问了关于油橄榄的事。
这边的油橄榄当初是从国外引进的种子,农科院的专家手把手教大家栽种的呢。当时他们供销社也受过油橄榄果子,然后统一送去上一级供销社再榨油。但后面公社撤销了,上级供销社也不收油橄榄了。树木疏于管理,产量自然也跟不上。此后不少人直接砍了树木当柴烧。过了这十多年,能留下来的屈指可数。
陈凤霞悬着的一颗心落了地。之前种过还收购过,那就代表当地气候适合种植油橄榄,有这一层做保证,这事情起码成了一半。
要知道,农作物就是老天爷赏腻饭吃啊。
可是陈凤霞再问种植油橄榄的关键,吴同志就只能双手一摊了。他算是乡里子弟,干了供销社的活虽然经常金山寨,可他连锄头都没怎么拿过啊,他哪知道那许多。
陈凤霞当机立断:“你的同事还记得当初过来指导种植的专家叫什么名字,又在哪儿工作吗?这很重要,想要把它形成产业的话,没人手把手教着做,产量跟品质都跟不上。”
吴同志没想到她会问得这样细,但他并不嫌麻烦,反而心中带着窃喜。
人家问得认真就代表人家是存了心思想要好好做这事的。按照他那位老同事的话,当年油橄榄果也是当地农民的重要经济作物呢。每逢收获的时候,牛车一车车地往外运,场面相当壮观。
后来油橄榄无人收购,疏于管理,品质下降,愈发没人要,被陆续砍伐掉的时候,他还相当可惜。
如果这个果树能再长起来,有人肯收的话,那真是件大好事。
吴同志的老同事被请过来了,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一直强调:“专家都说我们这里是长油橄榄的好地方呢。这个好重好养活,基本上不用特别管理,不费什么人手。那个时候,专家还让我们在油橄榄树下种苞谷,一点儿也不耽误产粮食。”
陈凤霞对油橄榄套种玉米兴趣不大,这里本来只要粮食作物就是玉米。而且,说实在的,玉米这种作物太普通了,真想卖出价格来不容易。要是套种的话,套种经济作物会比较划算。
毕竟种油橄榄这种事,起码前三年是别指望它能给你挣钱,从树苗长成树,它起码需要三四年的时间。虽然它挂果之后会年年挂果,生长百年的都有。但前面几年功夫要是不在这地上再下功夫,光等着它丰收,是个人都等不了啊。
当地农民还要过日子呢。
陈凤霞听供销社的退休职工絮叨了半天昔日油橄榄的风采,没有陪对方唏嘘感慨,而是直奔主题:“老同志,你还记得当年那位下来指导的专家叫什么名字吗?他是在哪里工作的?”
“当然记得,是教授呢,何教授,省里下来的专家。天天就蹲在田里看树苗,穿的跟个老农民一样,一点儿都没专家架子。就做事认真的很,谁打马虎眼他是要翻脸的。”
然而这位省里的专家具体叫什么名字,抱歉,退休的老人不知道。具体是省里的哪个单位,不好意思,他也说不清楚。
当时他们也想不到要打听这些啊。
陈凤霞没办法,只好再想办法去找省农科院,省里各大高校的电话号码。她甚至连人家大学都设置了什么专业也搞不清楚,就只好一家家的问。
奈何现在正值暑假时期,高校办公室的电话根本没人接。她打到省农科院,对方倒是接了电话,但完全不记得有这样一位何教授。
陈凤霞再追问,接电话的人不耐烦起来:“你都不知道何教授叫什么名字,就光说七十年代研究油橄榄的,连他是不是我们单位的都不知道,你要我怎么回答你?”
陈老板尴尬地跟人道歉:“对不住,实在是这个事情比较着急,我希望在这边大规模地种植油橄榄,但是我又不懂技术,想请专家过来指点。这位何教授……”
那边的人已经想挂电话:“都说了,我没听说过何教授……”
陈凤霞灵机一动:“那你们这边有这方面的专家吗?我担心这里油橄榄会长不好。”
“怎么可能长不好?涌谷县冬无严寒,夏长干热,干湿季分明,雨热同季,气候特征明显,是典型适宜油橄榄生长的地区啊。平均气温17.6摄氏度,年平均日照高达2800多小时,这样优越的条件,全国能有几处有。这里种佛奥,产油量可以高达27%。”
陈凤霞叫这一连串的数据给砸蒙了。她哪知道啊,她昨天才上下两辈子头回见到油橄榄树呢。
不过她虽然无知但不至于无智。
电话那头的人劈头盖脸就是一大串数据,对油橄榄的生长了如指掌,人家分明就是这方面的专家。
对方教育完没礼貌的人之后,立刻准备挂电话:“行了,我不认识何教授,你到别的单位找找看吧。”
“啊,不用了,教授,我找的就是您,我迫切地需要您的指点。我们全乡的老百姓也只需要您指点迷津。”
结果对方语气冷淡:“我不是什么教授,我就是普通的技术员。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陈凤霞哪里肯放过对方,现在让她上哪儿找那位何教授去。能逮到一位专家已经是她瞎猫撞见死耗子,啊呸呸呸,哪能这么说,反正就是她走了狗屎运。她才不另起炉灶呢,她抓到人就得用起来。
“老师,您一定得帮帮我们。我们乡上下好几万人想过上好日子的希望,就全指望老师您呢。油橄榄在我们这里变成这样,我们也心痛得很,希望它能够迅速蓬勃生长,长遍我们乡的山间田头。”
她说得情真意切,到最后自己都要被感动了。
奈何对方就是一声冷哼:“你又不是涌谷县人,你有什么好遗憾。”
咳咳,这话说的多伤人啊,重点不看户籍,要看心,她分明有颗一样希望涌谷县腾飞发展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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