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凤霞干劲十足。
签了合同交了首付办了房贷, 她就风风火火投入到房产销售工作中去了。
马兴元跟银行领导谈了,要是五个人集体买房,房价能打95折, 要是满十个人, 那就是九折。
陈凤霞的提成也有,不管多少人, 她每促成一单生意, 都能提成百分之一,也就是五百块。
这笔买卖对她来说相当划算。
退一万步讲, 就算她什么都没卖出去, 那她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吗。
郑国强感觉不可思议, 银行这是急疯了吧,简直就是清仓大甩卖咯。
陈凤霞哼哼:“他们不急才怪!不用想, 肯定是挪了款子等着平账呢。他们越急, 咱们就越有机会谈条件。行了, 不说了, 我得设计广告单了。”
郑国强摇头:“你可真够走火入魔的。”
两口子从早到晚忙了一整天, 外面的城市都开始酣睡时,他们好不容易打扫干净卫生, 她也不躺下来睡一觉, 还在琢磨着怎样设计房子广告传单。
她晓得什么是设计不?
“你别管!”陈凤霞瞪眼睛,“你好好看你的书才是正经。”
郑国强摇头, 他不多这个事行了吧。他出去,把房间留给她们娘儿两个总成了吧。
这当妈的要折腾,做女儿的自然得配合。好在明天是周末,不怕姑娘睡懒觉。
爸爸出去之后,郑明明才跟妈妈说私房话:“妈, 我们家真买别墅了?那以后我们是不是要住在别墅里头了?”
陈凤霞点头:“当然,房子到手还得装修,等到装完了,散了味道,我们就能搬进去住了。”
郑明明眼睛都亮出了星星。
她感觉一切都像做梦一样。天啦!别墅,那不是有钱人才能住的地方吗?她家变成有钱人了。
太不可思议了?她家那哪儿来的钱?
陈凤霞感觉自己可以趁机给女儿上理财教育课。
可她自己都没学过理财,就只好拿房子说事:“东西嘛,得买能保值的。就说眼下的房子跟车子吧,你舅舅一辆小轿车是不是能买两套房了?但是你再过十年,也许过不了十年,房子肯定比车子贵。”
郑明明瞪大了眼睛,理解不能:“为什么?”
陈凤霞笑了:“一个是车子到时候就得强行报废,最多二十年吧,它的使用寿命短。房子是七十年产权。
二个是车子可以扩大生产。你看你小时候村里头是不是没几台电视机?谁家有个电视机都稀罕的不行。现在家家户户都有电视机,电视机的价格比起以前没涨反而跌了。但是房子不行啊。”
郑明明疑惑:“那可以盖更多的房子啊。砖头钢筋水泥这些建筑材料都可以生产出来的。它们的价格也可以下降。”
“土地。”陈凤霞点出了关键,“房子不可能是空中楼阁,土地是有限的,变不出来更大的地方。东西越少越稀罕,低价高了,房价自然也就高了啊。人总要有东西吃,有地方睡觉吧。”
郑明明皱眉头,想了半天又问:“那为什么不给更多的地方盖房子呢?我感觉还有好多空地啊。”
陈凤霞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了。
因为三十岁的女儿曾经说地价高的原因还在政府。这要是不控制地价,真降下去了,政府还怎么靠卖地挣钱?那一天一个亿的债务拿什么来还?
经济都叫房地产绑架了,这房价不涨才怪。
现在,面对九岁的女儿,陈凤霞不想说的这样深。她也没办法说清楚。她只好含糊其辞:“因为进入城市的人越来越多了啊,再多的土地也会不够用的。”
郑明明这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表示明白了:“所以国家要推进城镇化建设,把农村都变成城市。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月仙婶婶就没有必要买别墅。他们家的楼房只要等变成了城市,就是别墅了。”
难怪上次妈妈打电话给月仙婶婶,婶婶说她在村里头盖楼就好了。
“可如果这样的话,那我们家是不是也只要在村里盖楼就行了?反正以后都会变成别墅的。在村里盖楼,还能盖5层楼呢。”
陈凤霞被女儿问愣了。
要说推销别墅,她看到这样的价格,头一个想到的销售目标就是胡月仙。
她重生回来也没什么熟人,胡月仙算是跟她有交情的了。
可人家不乐意呀。别看灯市口被划归入了市区,但还比不了上元县热闹呢。上元人可看不起灯市口那一块。
在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买别墅?疯了吧!还不如踏踏实实在村里头盖楼呢。
陈凤霞想到以后前进村也得拆迁,胡月仙多盖几栋楼总归不会吃亏,便也不好再勉强人家。
毕竟,她要怎么说服对方?跟人家讲她是重生的,知道灯市口那边的房价以后会暴涨吗?
那纯粹是没事给自己找事。
陈凤霞找不到话来回女儿,就只好硬着头皮:“我们家在灯市口买房,主要是考虑你跟弟弟的户口问题。市区的户口才能有更多的学校选择。”
郑明明疑惑:“那上元县的户口跟灯市口的户口差在哪里呢?不都属于江海吗?如果国家觉得农村不好,干嘛不让农村都消失呢?大家都变成城市。以后就没有农村了。”
陈凤霞愈发哑口无言。
好像应该不是这样,毕竟她重生前已经开始建设美丽乡村了。看样子国家也觉得全是城市不好,还得有农村。
她只能老老实实地承认:“妈妈不知道,妈妈不懂这些。”
郑明明倒没有失望,反而点点头,认真道:“那我自己找书看吧。”
书里头肯定有答案。
陈凤霞笑了,摸了摸女儿的头,声音温和:“好啊,我们明明看了,回头告诉妈妈。你帮妈妈进步。”
郑明明心中涌现出自豪,顿时觉得自己肩上承担着重要的责任。
她喜欢这种感觉,妈妈把她当成可以平等交流的对象了。
对,上次妈妈说了,他们是朋友。她也在为这个家做着贡献呢。
小姑娘声音热切:“那我去春英婶婶那边找书吧。”
春英婶婶家收废品,有好多书呢。其实小宇哥哥家的书也不少,不过小宇哥哥家太远了,坐车来回得两个小时呢。
陈凤霞点头:“好,找到了书,你告诉妈妈是怎么回事。渴不渴?妈给你倒杯水去。”
郑明明立刻点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母亲的服侍。她正奋笔疾书在纸上作画呢。
妈妈设计卖房子的广告单,就负责提供思路,最后得由她画出来,然后再交给银行的叔叔来处理。
其实郑明明已经在电脑杂志上看到了,可以用计算机来做这样的广告单。但她家没有电脑,学习机也找不到这样的功能,她就只好暂且按耐下来,先手工操作。
啊,什么时候能买一台属于自己的电脑呢?郑明明心神摇曳地想着。
她在少年宫上课的时候听老师说过,一台电脑得上万块呢。
小姑娘很快按捺住自己疯狂的想法。
天啦,上万块能盖一层楼了。她可不能跟妈妈要这种东西。太奢侈了,这不是冰淇淋。
再说冰淇淋妈妈也会做呀,用内酯豆腐做,特别好吃。妈妈还会自己做像内酯豆腐一样的豆腐,不用老卤,就用白醋,做出来的豆腐特别嫩。
陈凤霞还不知道女儿的心事,她去倒水的时候顺带着接了个电话。
拿起电话机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回答:“这边是老年活动中心,不好意思,现在我们已经下班了。”
没想到电话进那头的人笑了:“哦,凤霞是吧,我是老周。国强的战友,你跟她讲一下吧。她托我打听的事情我给问了,暂时没听说有招人的计划。”
陈凤霞心中咯噔一下,没想到丈夫居然到现在还没放弃问人找工作的事。
她赶紧跟对方道谢:“麻烦你了,周大哥,真是让你费心了。”
电话那头的人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还积极鼓励道:“也别着急,这种事情都是碰机会的。你也说今年吉林都开始打破身份限制,无论农民、工人还是社会待业青年都能考公务员了,咱们这边肯定也不会迟的,说不定这两年就推进了。”
陈凤霞脑袋瓜子轰的一声炸开了,声音都开始哆嗦:“周大哥,你说真的啊。”
那边的人笑呵呵的:“那当然了,咱们江海又不差,总不会干什么都慢半拍。”
陈凤霞挂了电话之后,整个人还晕乎乎的。农民能考公务员了,能端国家饭碗了。
嘿,终于放开身份限制了吗?
她眼睛直勾勾,目光落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那儿是本摊开的书,会计书,从旧书摊子上淘过来的,花了一块钱。
郑国强这段时间都在认认真真地看书,旁边有张报纸,上面还粘着油渍。
听上去不可思议,但现在报纸还是不少人包装食品的工具。
像油炸好的兰花豆跟花生米,才不能用塑料袋装着呢,一烫一个窟窿,当然是拿旧报纸包裹,到时候摸出来一路走一路吃都没问题。
至于沾上油墨怎么办?嘿,才管不了这许多呢。
陈凤霞跑过去看,果然在报纸上看到了一条新闻,说的是吉林省的农民,也不完全是农民,在镇政府做临时工的回乡青年考上了县里头的公务员。
正儿八经变成非农业户口,也就是城里人啦。
陈凤霞对这非农业户口没什么兴趣,她眼睛就盯着政府工作人员看,一颗心扑通扑通跳。
果然是正儿八经的公务员啊。
太好了,这人也是高中毕业不要大学文凭。
没事,肯定有机会的。
她看报纸的眼神太过关注,连郑国强从厕所里头出来,走到她身旁,她都没有留意。
郑国强瞧见妻子正在看的东西,倒是脸色猛然变了,赶紧伸出手去抓。
陈凤霞一把摁住,拿眼睛瞪丈夫:“干什么,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你藏什么藏。”
郑国强支支吾吾:“我看国家大事,关注新闻呢。”
陈凤霞冷笑:“这都几个月前的报纸了,新闻也变成旧闻了。看就看呗,我支持你考。堂堂正正,端上铁饭碗有什么不好?”
前头丈夫还一个劲儿的不乐意,连打电话问战友什么的,都是被自己给硬逼着的。
没想到这才多久的功夫,他居然改主意了。
可真不容易。
这人到底是怎么想开的呢?
哦,她猛然反应过来,他是受刺激了。
黄大发嫌弃他是进江海打工的侉子,话里话外都沾沾自喜自己干部身份。
马兴元给他们家办贷款手续的时候,明里暗里都在强调原本按照他这样的身份是不可能办下来的,全是自己一手出力。
他什么身份,低人一等的身份呗。
没正式工作又不是城里人,打工的盲流可不就低人一等嘛。
郑国强嘴上不说,心里头不难受吗?
陈凤霞想告诉丈夫,这都是偏见,是他们愚昧狭隘。
可偏见就是这么真真切切地存在着。你想当它不存在,整个社会偏偏就用偏见衡量着你。
你有什么办法?
郑国强只断口否认:“我不考,考这个也没什么意思。我问了他们的工资也就那样,一个月还不到1000块钱。有什么意思呀?我现在挣得比他们多。”
现在他们两口子一个月能挣大几千呢。别小看卖吃的,这才是闷声发大财,肉烂在锅里头。
陈凤霞瞪眼睛:“跟你怎么说不清楚呢?你穿上这身官皮意义仅仅就是那一个月几百块钱吗?有了这个身份,咱们娘们仨才不会受欺负,人家想找茬都得掂量。”
郑国强不理她,又一屁股坐回凳子上,继续翻会计书,嘴里头嘟囔着:“也没得考。鬼知道猴年马月才招人啊,先挣钱再说吧。”
陈凤霞不知道该表扬丈夫有经济意识还是批评他没发展眼光,只态度强硬地强调:“那你也得先准备起来,这多少年都没摸书了,你搞得清楚人家考什么内容?”
不料郑国强脱口而出:“我怎么不知道?一科考马列主义、党史、公文写作,一科考行政能力测试。过了笔试再面试呗。”
陈凤霞惊呆了,立刻眉开眼笑:“你知道的还挺多啊。”
郑国强傲娇起来:“我白在大学听课了啊,我找人打听下不就清楚了。”
现在考公务员不是啥社会热门,考的人也基本上是大学生。
还有一些就是机关事业单位的临时工。只有考了试转了正,他们的收入才能跟正式工看齐。以前叫招干考试,现在就变成公务员,逢进必考。
什么同工同酬就甭指望啦。几十年后都没实现的事情,现在说了也白说。
陈凤霞兴冲冲的:“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就赶紧准备呗,到时候一举夺魁,也给你女儿打下基础。”
郑国强被她的语气给逗乐了:“嚯,你对我倒挺有信心啊。”
陈凤霞看着丈夫的目光充满了热情:“那当然,就凭你跟我生了两个聪明孩子,我就知道你这当爹的肯定不差。那会儿媒人上我家门,我相中你什么呀?我唯一相中的就是听说你高中生,上学的时候学问好。我就想着呀,将来孩子能沾这个光,不会是木瓜脑袋。”
她这通马屁拍的恰到好处,郑国强浑身都暖洋洋热烘烘起来,还开口赶人:“行啦,你别打扰我看书,我要学习啦,你们娘俩早点睡,明明还长个子呢。”
陈凤霞哼了一声:“我不知道啊,我比你心疼姑娘。”
说着,她就乐滋滋地回屋去了。
郑国强看着妻子嘴里头还哼着小曲,嘴里头切了一声,这人。
脸上的笑却怎么都止不住。
外人看不起他也没什么,狗眼看人低呗。
他老婆他孩子觉得他厉害,他就感觉自己好像的确蛮厉害。
就连面前的会计学书,瞧着似乎都不在话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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