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是她熟悉的帐顶, 身边响着男人均匀的呼吸声
她的手轻按在胸口处,感觉里面一下比一下急促的跳动。
是作梦了么?
可是, 她却很清楚那些并不是梦,而是真真切切地发生过的事, 发生在她的上一辈子。
良久,她发出一阵若有似无的叹息。
到底还是被今日出现的周家人扰乱了思绪,许久没有再梦过之事,不曾想今日又清清楚楚地梦了一回。
若是连周莞宁这道坎都迈不过,她又说什么重新来过?说什么铸造底气?说什么看着女儿风光出嫁,一世安康。
或许她应该让自己忙一些,如此一来才会没有时间再去想那些不愿回想之事, 那些不愿忆及之人。
“夫人……”男人的一声梦呓突然响在耳畔, 将正想得入神的她吓了好一跳,半撑起身子借着投进来的月光仔细地打量身边的男人,却见他睡得正香。
她的心毫无预兆地软了下来,轻轻地在对方暖哄哄的脸上戳了戳, 无奈地低声道:“你呀, 怎的像个孩子一般还会说梦话。”
“夫人……”又是一声梦呓,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居然从这一声中听出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她有些好笑地抚抚额头,觉得自己真是傻了。
她重新躺回了锦被里,身子下意识地往身边人那处挨了过去,脸蛋贴着那宽厚温暖的胸膛,不知怎么的, 便觉得有一股暖流缓缓在她四肢八骸里流淌,将她被噩梦惊醒的凉意彻底驱散。
她想,若是这个人可以陪伴自己一辈子就好了……
想到若干年后,身边这个“暖炉”便会离自己而去,再不能给她半点依靠,她便觉得心里堵得厉害,鼻子一阵酸意。
下一刻,她忽地又想,若是她可以阻止那场意外,他不是就能避过那场死劫了么?
应该可以的吧?只是一想到无论她多么努力,都一样改变不了这辈子儿子与周莞宁相遇,她的心里又不确定了。
不管了,若是明知身边这个男人在不久的将来会因为一场意外而丢掉性命,而她却什么也不做,这辈子她都不可能心安,更加不会原谅自己!
打定了主意,她蹭了蹭那温暖的胸膛,缓缓地阖上眼眸,原以为惊醒过一回后便再难入睡,可不过片刻的功夫,清浅均匀的呼吸声便响了起来。
次日魏隽航便先去那吴师傅去,早就已经被魏承霖拜托过的吴师傅自然清楚他的来意,二话不说便应了下来。
得知下午便可以去跟师傅习武了,蕴福再也保持不住那副小大人的模样,小脸激动得红扑扑,大大的眼睛愈发闪亮了。
沈昕颜招招手示意他过来,待小家伙‘噔噔噔’地跑到她的跟前时,亲自替他整了整身上的衣裳,叮嘱道:“要听师傅的话,用心练习知道么?”
蕴福连连点头,拍了拍单薄的胸膛:“夫人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听师傅的话,用心练习!”
见他这副一本正经的模样,沈昕颜又忍不住想要笑,连忙忍住了。
静静地站在一旁的魏承霖有几分羡慕,想不起自己小的时候第一次去跟师傅上课,母亲是否也这般不放心地一再叮嘱自己。
“母亲放心,我会好好看着他的!”片刻,见沈昕颜似是还要再叮嘱些什么,他连忙出声。
再说下去可就要耽误时间了。
看着一高一矮,却同样板着一张小脸的两个小家伙一前一后地走出了屋子,夏荷忍不住感叹道:“平常倒是瞧不出来,这会儿一看,若是不知道的,还会以为这俩是亲兄弟呢!”
“说什么呢!这些话也是能混说的!”秋棠推了推她的肩,嗔怪道。
夏荷这才醒悟自己说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冲她吐了吐舌头,又看看一脸不以为然的沈昕颜,这才寻了个理由一溜烟地跑掉了。
“夏荷倒也没有说错,这两个孩子一样不怎么爱说话,同样小小年纪便总是爱充大人,说是像兄弟倒也没错。”沈昕颜轻笑地摇了摇头。
“知道夫人好性子,只夫人也不能什么都纵着夏荷,她那块爆炭,平日里没人惹她都能自个儿爆上一爆。若夫人再纵着,只怕日后能上天去!”秋棠不赞同地道。
沈昕颜笑笑,转移话题道:“去将我那嫁妆单子和册子取来,我好生理一理。”
与许素敏合作一事已成了定局,再加上也不想再让自己闲下来胡思乱想,她干脆便整理自己的家底,同时也好提前准备好银两投入庄子里。
秋棠应声而去,很快便取了她的嫁妆单子和私账过来。
沈昕颜接过细细翻阅,发现这么多年积累下来,她的家底其实也不算是很少了。
当年她出嫁的时候,靖安伯府已经没落了,自然也没有办法给她置办多丰厚的嫁妆,只是中规中矩地送了她出门。
这些年在国公府,她虽不是当家的主母,手上也没有太多的闲钱,但因为她自来便不是花钱如流水的,也不爱外出交际,故而并没有动用过嫁妆。
十余年积累下来,至如今,她的家底早已比当初出嫁时翻了一番有余。
“等会儿你传话给那几位掌柜,让他们提前将这个季度的进账送进来,我凑上一凑,尽量凑够投给庄子的钱。”合上册子,她吩咐秋棠。
对夫人决定与许素敏合作开温泉庄子,并且还投入大半的身家,秋棠并不是很赞同,好生劝了几回,但见主子一意孤行也没有别的办法,唯着叹息着放弃了劝说,只希望那许夫人千万不要让夫人失望了才好。
原以为只要加上名下嫁妆铺子近一季度的进账便可以凑得够庄子前期的投资了,却没想到最终收上来的数目却大大出乎沈昕颜意料。
“怎会这般少?比去年这时候足足少了三成!”她皱着眉不解地问。
“如今生意不好做,京里的铺子越来越多,竞争也就越来越激烈,尤其是今年,外地有许多商家涌了进来,都当京城到处有金子捡呢!”负责送银两的钱掌柜苦哈哈地道。
沈昕颜合上单子,不紧不慢地道:“竞争激烈又不是今年才有,咱们这几家铺子好歹也开了十几年,生意一向称不上好,但也绝对不算是差。”
端过茶盏呷了一口,她拭了拭嘴角干脆道:“罢了,你且将各处铺子今年的账册取来我瞧瞧。”
“夫人这是信不过我们么?”钱掌柜的脸色有些不怎么好看。
“这倒怪了,身为东家,要看看自己店里的账册不是很正常的么?又怎么与信不信得过扯上关系了?”沈昕颜双眉蹙得更紧了。
钱掌柜双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无奈地道:“过几日我便亲自送来让夫人过目。”
“不必了,账册这东西都是现成的,何需过几日,秋棠,你便带人亲自跑这么一趟。”沈昕颜根本没有给他拒绝的余地,直接便吩咐了秋棠。
秋棠应下,带着人坐上备好的马车离开了。
钱掌柜顿时有些坐立不安,想要找个理由告辞,可沈昕颜却又问起了他这些年铺子生意上的事。
无奈地,他不得不按下内心的焦躁一一回答。
当秋棠带着人将几家店铺的账册带回来时,他的脸色终于变了。
沈昕颜仿佛没有瞧见,随便打开一本翻阅,哗啦啦的翻页声每响起一次,便像是有把锋利的刀往钱掌柜身上逼近一寸。
偏他如今便是想走,也是走不了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短短一个时辰,他便觉得自己像是被架在烈火上烤了一个时辰,额上的汗更是一刻也没有止住。
终于,沈昕颜合上了最后一本账册,定定地望着他,好一会儿才缓缓地道:“我愚钝些,竟有些看不明白这账册了,钱掌柜不如给我细细说明一番,为何这里头记载的数目与你历年来上交的相差如此之大!”
钱掌柜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夫人饶命,小的不该被猪油蒙了心,以致起了贪念,这才犯下大错来!求夫人开恩,再给小的一次机会吧!”
“我自己铺子里的收益,我每年竟只得不到四成。你一个掌柜胃口倒是挺大,竟敢昧下六成来!是我平日性子太软,以致让你们行事没了个顾忌,这才愈发不将我放在眼里了不是?”沈昕颜冷笑,下一刻,重重地将手中的茶盏摔到钱掌柜身前。
“说,是谁指使的你!若是不说,秋棠,取了世子爷名牌,直接将他送官府去!!”
“是!!”秋棠那个气啊,只恨不得生啖了钱掌柜的肉。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我说我说,是、是伯夫人!”
伯夫人?梁氏?沈昕颜似是意外,又似是意料当中。
除了她的大嫂,想来也没什么人能在她的嫁妆铺子里动手脚了。
“大胆,竟敢胡乱攀爬伯夫人!!伯夫人乃夫人嫡亲大嫂,又怎会做出这等事来!”秋棠虎着脸喝道。
“小的所言句句属实,夫人明察!小的有证据,对,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