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盈芷脆生生的话惊醒了正议论得起劲的那三名婆子, 三人脸色一白,一回头, 便见世子夫人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吓得顿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直求饶。
沈昕颜瞥一眼秋棠, 秋棠微微颔首,唤来几名体壮力健的婆子将三人带了下去,而她想了想,又对身边的一个名唤珠儿的丫头叮嘱了几句,那丫头点头应下,朝着沈昕颜福了福,跟着那几人离开了。
不见娘亲回答自己, 小盈芷不甘心地又问:“娘, 什么叫外室?”
沈昕颜难得地被她噎住了,迟疑着到底要怎么向她解释。
正在此时,蕴福忽地道:“外室大概便是指在外头置的屋子吧!”
是这样么?小姑娘怀疑地望望他,又仰着小脸拉拉沈昕颜的衣袖:“娘, 是这样么?”
沈昕颜含含糊糊几句, 怕她再问,连忙转移话题:“时候不早了,咱们得快去快回,去得晚了,盈儿喜欢的头花可都要被人给买走了。”
小姑娘的注意力终于成功地被转移了,急得拉着她的手就走:“那快走快走!”
沈昕颜松了口气,招招手示意蕴福跟上。
却说珠儿带着那几名婆子浩浩荡荡地到了抱厦处, 见方氏身边得力的张嬷嬷正在分派着差事,遂上前道:“张嬷嬷,我奉了世子夫人之命,将胆大包天非议主子的这三人交由大夫人发落。”
那三名婆子跪在地上自是又一番求饶。
张嬷嬷心思一定,一脸抱歉地道:“大夫人近日身子抱恙,闲杂之事已不大理会,这三人既是世子夫人抓到的,不如便将她们交由世子夫人处置。”
珠儿冷笑:“嬷嬷这话可说得轻巧,自己倒推脱得干净,把黑锅都推给世子夫人了。论理,大夫人掌着府内中馈,府中事儿不论大小一律该由大夫人定夺,若是由世子夫人处置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世子夫人不敬长嫂,越权处事呢!”
“再说,这三人胆大包天竟敢非议世子爷,此事非同小可,我竟不知,世子爷之事在嬷嬷眼里竟也只能算是‘闲杂之事’,连知会都不必知会大夫人了!”
“自然,嬷嬷是府里有脸面的,您既说了大夫人不大理会,我自是不敢多言。只我身上也领着差事,总得找个掌事的主子回话。我琢磨着,大夫人身子抱恙无法理会,事关世子爷,殿下必是要严惩的。”
“哎哟哟,姑娘这张利嘴哟,真真是……我不过说了这么一句,倒惹来了你一大段一大段的理儿,真真不愧是秋棠姑娘调.教出来的!”张嬷嬷皮笑肉不笑地道,只是也怕她真的会闹到大长公主跟前,到时可就不好下台了,唯有不甘不愿地应下,“既如此,我这便回去禀报大夫人!”
“嬷嬷早该如此了,凭的浪费大伙儿时间。”珠儿冷哼一声。
张嬷嬷嘴角抽了抽,决定不再理会她。
也不知世子夫人是怎么调.教的丫头,一个比一个牙尖嘴利,轻易不肯吃亏。
方氏见她进来,再一听她回禀之事,双眉一皱,不悦地道:“真真是白长了年纪,倒让个丫头片子给唬住了,白白浪费我一番布置!”
张嬷嬷一张老脸顿时变得一阵红一阵白,吱吱唔唔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方氏气恼:“人家都把人带到我跟前了,我再怎么也不能装不知道,既如此,便将那三人打一顿板子撵到庄子上去!”
自打偶尔听到这传言后,她便打算籍此机会让二房夫妻俩闹上一闹,可却不希望将自己牵扯进去,沈氏既然直接将人带到她的跟前,想来也多少猜到了是她有意为之。
她揉揉额头,总觉得最近事事不顺,二房那沈氏也不知怎么就突然开了窍,竟然一日比一日难对付。不但如此,竟还转了个轻易不肯吃亏的性子。
真真是……
***
那婆子三人议论之事沈昕颜听了虽然不大舒服,但到底还是保持了冷静。
方氏治家自来便严厉,若非她有意放纵,下人是绝对不敢这般明目张胆议论府中主子的。故而,待初时那股气恼过后,她立即便明白了。
再一层,她还是想要相信魏隽航,就如他上一辈子那般,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站在她这边。
秋棠察言观色,见她眉宇间那点恼怒渐渐消散了,总算是暗暗松了口气。
凭心而论,她是不相信世子爷会置什么外室的。但那三人言之凿凿不似作假,她心里也打了个突,但更怕的是这事万一是真,到时影响了夫妻感情不说,只怕二房近些日子以来难得的温馨和乐日子便要一去不复返了。
这些,是她万万不愿意看到的。
蕴福年纪虽小,但向来敏感,虽然对那三名婆子所说的话未必明白,但也无碍他看出沈昕颜情绪的低落,如今见她终于散去眉间郁色,笑容不禁便扬了起来。
“夫人,您瞧这个,您戴起来一定好看!”他将早就看中的那根步摇递到沈昕颜跟前,一脸期盼地道。
“小公子眼光可真好,这簪子与夫人您身上雍容华贵的气质最是般配不过,颜色与您这身衣裳也甚为相衬。”女掌柜笑着上前,卖力地开始推销夸赞。
“娘,这个也好看,这个也好看!”小盈芷举着纱堆的一朵海棠花往她身上扑,兴奋地道。
“嗯,好看,娘帮你带上瞧瞧。”沈昕颜先替女儿别上那海棠花,自己再弯下身子,让蕴福替她插那根步摇。
蕴福眼睛闪闪亮,举着步摇小心翼翼地往她发髻上插,小嘴抿了抿,又认认真真打量了一番,确信步摇没有插歪,这才有些欢喜,又有些害羞地问:“夫人,我插好了,您瞧瞧好看么?”
“好看,比我原本戴的那枝还要好看。”孩子的一番心意,沈昕颜自然不会泼冷水。
“娘,我的呢我的呢?”小姑娘不甘落人后。
“自然也相当好看!”沈昕颜毫不吝啬地夸道,话音刚落便成功见女儿笑得眉眼弯弯好不欢喜。
母女二人都得了喜欢的饰物,沈昕颜挑了一套精致的头面打算作为给琼姝郡主的贺礼,想了想,又选了一块观音玉坠,让掌柜用红线穿着,亲自替蕴福戴到了脖子上。
蕴福见自己也有,一双眼睛顿时更加亮了。
“多谢夫人!”
沈昕颜摸摸他的脸蛋,吩咐秋棠准备结账离开。
只下一刻,便见秋棠一脸狐疑地走了过来。
“夫人,好生奇怪,那掌柜说已经有人替咱们结过账了。”
沈昕颜一怔,忙问:“可问清楚是何人?”
“说是位姑娘,那姑娘说是奉了她们家夫人之命,具体是哪一位夫人,这就问不出来了。”秋棠百思不得其解,想了一圈也想不出会有哪位夫人会做这样的事。
是位夫人?
沈昕颜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世子夫人!”正奇怪间,忽听身后不远有人在唤,她下意识地转过去一看,竟意外地看到许素敏含笑而立。
“夫人想必不认得小妇人,小妇人姓许,上回在灵云寺与夫人有过一面之缘,并且有幸得到夫人提点。”
沈昕颜当然知道她姓许,毕竟两辈子大咧咧地撇开夫姓的女子并没有几个,而眼前这位“许夫人”便是其中之一。
“许夫人。”她礼貌地朝对方点点头,心中明了,想来替她结了账的便是这一位财大气粗的许夫人了。
至于对方为何要这般做,瞧着她如今站得稳稳的双腿,想来是避过了上一辈子那断腿之祸。
“方才我这丫头前去结账,掌柜说有位夫人已经替我们结了账,想来这位夫人便是许夫人您了。”
“与世子夫人的大恩相比,这区区数百两并不值什么,还请世子夫人允小妇人略微回报一二。”许素敏诚恳地道。
若非当日对方出言提醒,这会儿她只怕早已命赴黄泉。不管对方如何得知自己会有难,更不清楚对方出于什么心思提醒自己,只大恩就是大恩,她许素敏虽是妇道人家,但知恩图报这四个字还是懂得的。
沈昕颜摇摇头:“许夫人一番心意我明白,只是今日所选之物乃是作为贺礼,若是受了许夫人……”
许素敏一听她这话便明白了,惭愧地道:“若是折了夫人心意,这倒是小妇人不是了,还请夫人宽恕小妇人此番唐突。”
秋棠听到这里,连忙上前将银票送上去,交给许素敏身边的丫头。
那丫头望望许素敏,见她点点头,这才双手接过。
“城南新开了间如意阁,专售卖些来自五湖四海的稀奇玩意,最是受孩童们青睐。这会儿天色正好,不知小妇人可有此荣幸邀夫人一同前往。” 许素敏诚心相邀。
沈昕颜自然瞧得出她有意结交自己,而恰好她对她也颇为赏识,再瞅瞅听闻‘稀奇玩意’便已瞪大了眼睛的女儿和蕴福,微微一笑:“能与许夫人结伴而往,是我的荣幸。”
身处逆境亦能迎难而上,寻常男子亦未必能有此坚韧心性,更不提对方还是一个妇道人家。
历经一世悲惨下场,沈昕颜对此等自强不息的女子便已存了几分钦佩之意。
两人相视一笑,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