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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星期天。新的一天,新的一周。
我睡到十点才醒,起床后开车到凡尼斯山脚,看了好一会儿那些人玩滚球,然后回家给凯莉打电话。没有人应答。我开了一罐啤酒,打开尘封已久的电视,想看一部电影。我这些天的生活空洞而乏味,没有什么意义,但是至少在这间空房间里,电视可以带来一点儿声音和画面。
一点的时候,埃伯哈特打来电话。“你这个疯杂种,”他说,“你今天又上报纸了。”
“我不想听到这些,我再也不想让那些该死的媒体对我品头论足了。”
“你最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能远离麻烦呢?”
“你认为是我安排的吗?只是碰巧发生了,就这样。”
“是的,但是太频繁了。”
“好吧,如果你就是为这个打电话来的话,我没有情绪解释。”
“我不是为这个。”他说道,“我给你带来了一些消息。至少你要脱离卡罗琳,威克斯这个陷阱了。”
“找到她了?”
“昨天在尤里卡找到的。高速公路巡警截停了一个开车七扭八歪的女人,后来证实她就是威克斯。她刚从那儿的一个经销商手里买了车,还没开习惯。”
“她在尤里卡做什么?”
“一路向北,去西雅图。她有些朋友住在那里,她计划在那儿藏一阵。”
“她带着钱吗?”
“在她的车上。在一个包里装着十一万六千元大钞,买车付了两千。”
“她怎么从旧金山出去的?”
“搭上一辆去圣罗莎的金门观光巴士,然后跳上去尤里卡的灰狗巴士。”
“关于谋杀霍恩巴克的凶手呢?”我问道,“是她干的吗?”
“是她杀的。”
“她为什么要杀他?”
“很蠢的理由,就像很多电影里描写的冲动犯罪一样。霍恩巴克想去南美,而她想待在这儿。在回威克斯公寓的路上他们激烈地争吵,越吵越失控。她把车停在公园,两人大打出手。霍恩巴克扇了她一耳光,而她从野餐篮里抓起一把切肉刀。他们周日刚刚野餐过,所以车里还有野餐篮和刀。非常莫名其妙,事情有时候总是这样发生。”
“是的,”我恨恨地说道,“莫名其妙。”
“她拿刀刺死了他,然后丢下了尸体。之后几天,她由于太过害怕和悲伤,什么事也不敢做,只是茫然地游走。她决定把钱从保险箱里取出来——是霍恩巴克提议用她的名义把钱藏起来的,这样可以不暴露他自己——你出现在图书馆后,她决定去西雅图。”
“霍恩巴克太太知道这些事情了吗?”
“当然,克莱因告诉她的。”
“然后呢?”
“她像一只蛤蜊一样笑开了花。她所关心的就是那些钱。”
“她没有说我什么?”
“一个字也没有。”
“那么现在发生了什么?我的意思是官方的?”
“我也搞不清楚。我今天不上班,是头儿值班。但是我要告诉你,他对于你昨天卷入罗斯镇的丑闻很不高兴。今天早上的媒体正大肆炒作,他们已经称呼你是超级侦探了。一个专栏作家甚至建议政府只雇用你,而让我们全都下岗。他说,当我们需要警察的时候,萨姆·斯佩德和福尔摩斯的合成体会穿着破礼服,露着屁股,奔过来破案。”
“上帝,”我说道,“那个也上报纸了?裂开的礼服裤子?”
“是的,他们都拿着这个取笑。”
我已经感到自己气愤得脸红脖子粗,真想朝什么打上几拳。可是我却说:“这应该让我和大家更团结了。”
“听着,”他说,“我本想喊你喝杯啤酒,但是你肯定没什么情绪。换作是我也一样。就在那儿待着,好吗?我一从头儿办公室打听到什么就给你打电话。”
埃伯哈特挂了电话后,我又打给凯莉打,还是没人接。电视吵得要命,我走出去,关了电视,又开了一罐啤酒,却一口也没喝。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开车去兜风。我开车跑到雷斯岬灯塔,穿过阴霾,在崎岖的路上颠簸,这才符合我的情绪。回家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我又累又难受,感到自己很愚蠢。我再一次跟凯莉联系,但是她还没回来。我无事可做,只有一头栽在床上。
周日过去了。终结的开始。
周一早晨,我去还租借的礼服。老板拒绝把押金还给我,因为裤子破了,没法修补。我就是这么一个给每个人找麻烦的人。我们之间没有争吵,我甚至连试都没试。
到办公室的时候,答录机里有不少留言,大部分是记者。我一个电话也不想回。我又走了出去,锁上了大门,不想被任何访客打扰。
我把给克莱德·莫伦豪尔的账单整理了出来,和有希克科斯签名的合同复印件一起放进信封,另外写了一封简短但不是很礼貌的便条给他,威胁他如果不付酬劳的话,我将把他送到小额索赔法庭。我也向埃德娜·霍恩巴克做了同样的事情。不管她现在想做什么,她欠我的钱都是我辛辛苦苦赚来的。
上午晚些时候我打给了卡亚巴里恩。“我试着联系你,”他说,“但是没找到你,都是答录机回复的。”
“今天早上我没接电话。”
“你听说卡罗琳·威克斯被捕了吗?”
“我听说了。”
“好的,我已经联系了霍恩巴克太太的代理律师拉尔夫,乔丹。他们正计划撤诉。”
“我想那是个好消息。”
“是的。我警告他我们可能会向他的客户提起诉讼,控告诽谤和骚扰罪,但是他说如果我们这么做,他们会再重新控告我们。我想我们还是退一步为好。”
“按你说的办。”
“至于你在警局的形势……好吧,周六你卷进的罗斯镇事件对你一点儿帮助也没有。”
“我已经知道了。”
“我真希望没发生过那件事。”他说,“如果你再惹什么麻烦,我们的形势就会更加严峻。”
我很想为自己辩解几句,但是我没说。
“我会再跟警察局局长辩护,争取让他忽视公众评论,听我的解释。”
“当然。做你认为最好的事情。”
“别放弃希望,”他说,“下午晚些时候给我电话。五点以前我都在。”
“好吧。”
我出去寄了信。十一点半回来的时候,凯莉正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我忘了锁门。“我刚到,”她说,“你的门开着,所以我想不如等一会儿。”
“来办公室吧,我来泡点儿咖啡。”
“不用了,我不会待很久,刚吃过午饭。”
她的眼睛幽深,眼睛和声音里蕴藏的内容让我不由得看着她。我说:“我猜你已经知道罗斯镇的大事了吧。”
“是的。”她起身,碰了碰我的胳膊,然后又抽回手,“很抱歉。”她说。
“我也是。”
“你从警察局那里有没有听到更多的消息,比如他们是否要吊销你的执照?”
“还没有。也许今天晚些时候。”
“你认为他们会那么做吗?”
“我不知道。卡亚巴里恩会再帮我向头儿辩护。霍恩巴克太太也已经撤诉了,这是对我有利的一点。”
“一有消息你就会给我打电话吗?”
“如果你需要我这么做。”
我们沉默了——谁也没说话,尴尬的沉默沉重得像屋外灰蒙蒙的雾气。我再次面对她,心里就像锅里炖着的半生不熟的肉一样,不是个滋味。
我说:“你来这里不仅仅是表达对我的同情,对吗?”
她摇摇头说:“不。”
“你已经做好决定了,是吗?答案是不。”
“我还没决定。但是我想……”她停了下来。
“什么?”
“我知道你现在很困难,但是……我想如果我们分开一段时间不见面可能会好一些。”
我的喉咙里一阵堵塞,我不得不吐出几个字来:“一段时间是多长?”
“一周或者两周。”
我想,或者三周、四周,或者永远。我又看着她。
“我需要时间,”她说,“我们都需要。这段时间我们俩处得不是很愉快。”
我什么也没说,也没什么要说的。
“这样做会减轻我们的压力,”她说道,“也会让我们做个决定——我们感觉怎么样,我们需要什么。”
“我知道我的感觉和我需要什么。”
“我不确定你是不是知道;我只清楚我不知道。我需要自由地去做一个这么重要的决定。”
“也许你只是需要自由。”我说。
她的左脸颊因为吃惊而抖动了一下。“也许吧,”她说,“也许不是。我现在还不知道。”
“好吧,就这样吧。我们按照你的方式去做——任何你需要的方式。我们不见面,我也不给你打电话。”
“如果你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你的意思是其他事情比我们的关系重要。”
“相信我,眼下这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眼下。”
“我得走了,”她说,“你的执照有消息的时候给我打电话。你会打吧?”
“是的。”
她站在那里待了一会儿,深沉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然后她浅笑了一下,说道:“看在上帝的分上,好好保重。”
我看着她转身,穿过休息室走了出去,穿过门——离开了,走了。我站在那里,盯着她刚才站过的那块空地,所有她曾经待过的地方都空了。
再见,凯莉,我想。
四点半我从家里给卡亚巴里恩打了电话,因为在办公室无事可做,也没别的地方可去,我只好回家。他说道:“我恐怕带给你的是一些坏消息,”他的声音和刚才凯莉的一样严肃。
我等着。
“警察局局长已经决定向州执照委员会提出停职建议,我试着让他改主意,但是他对罗斯镇事件和所有的媒体报道怒气冲冲,不会动摇自己的想法。”
“我明白。但并不确定?”
“是的。委员会仍有机会拒绝建议。机会不大,我得跟你说实话,但仍然存在。他们这周可能会安排一个听证会,我会和你一起再努力一把。如果他们吊销你的执照,我们可以请求恢复——可是坦白地讲,这是个漫长而又昂贵的过程。”
“所以我什么也做不了,对吗?”我说道,“只是任由他们夺走我的生计,出去找份工打,记住这个教训,痛苦地忍受这一切。”
“我很抱歉,”卡亚巴里恩说,“我真的很抱歉。”
我感谢他所做的一切,然后走出去站在飘窗那里,望着浓雾慢慢地旋转散开,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灰色。有些东西进了我的眼睛,我觉得有点儿湿润,用手擦干。我想,就那样吧。没有爆炸,只是一声呜咽——就这么结束吧。没有生意,没有钱,没有凯莉,没有前途。我该去哪里?我他妈的该往哪里走?
欢迎来到艰难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