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肃尔被周父指派了个任务。
去城郊接一个女孩回家。
女孩名叫白和绮, 简单干净,说不上来的韵味。
这三个字周肃尔看了好几遍,念起来倒还挺有趣, 没由来叫他想起了百合花, 洁白而温和。
白和绮父亲先前跟着周父, 做了不少的事情,结果意外去世, 留下这么一个孩子无依无靠的,如今寄居在她舅舅家。
周父也给了他父亲一大笔抚恤金。
这些事情,周肃尔都知道。
但问题在于,昨天, 这个叫白和绮的小女孩打电话向他爸爸求助,说自己遭到了舅妈的虐待,祈求得到帮助。
周父抽不出身来,但也很重视这件事,立刻叫周肃尔去帮忙。
看看情况是否真的如小女孩所说,遭受虐待。
小姑娘如今住在近远郊的位置,全是乱七八糟自建的房子;早些年城区规划, 说这片地要动迁。消息下去的第二天,住在这里的人连夜开始拉沙子水泥过来搭建,圈院子, 只为了多要些拆迁费。
屡禁不止。
房子坐地起价到相关人员失去耐心,另寻了一块地建,这片便闲置下来, 成了如今这样逼兀拥挤的模样。
街道狭窄,车子根本开不进去。
周肃尔下了车,一路问过去,终于找到了她的住处。
白和绮舅舅家条件还稍微好上一些,是个二层的小楼,小阳台上坠着瘦伶伶的丝瓜藤,满是无精打采的蔬菜。门前两个坐着小板凳邋里邋遢的男生,听说他要找白和绮,拖着鼻涕走进院子里,叫:“喂,吃白饭的,有人找你!”
周肃尔微微皱眉。
单单这一个称呼,他就明白了,小姑娘在这里过的的确并不如意。
不多时,白和绮就出现在他面前。
瘦瘦小小的女孩。
小姑娘穿着件半新不旧的棉布裙子,手里抱着一个和她差不多高的兔子玩偶,耳朵被扯坏一只,歪歪扭扭缝上去的,用的是黑线,瞧上去像是一道鲜明的疤痕。
白和绮身上也有疤,膝盖上,胳膊上,两三道鲜红的印子,像是被鞭打出来的,有的地方只剩下淡淡的痕迹,有的地方明显是新伤。
她什么话都没说,瘦成一把骨头,愈发显得眼睛大而亮;旁边的皮小子伸手拽她怀里玩偶的耳朵,白和绮躲开。
小男孩上了脾气,一巴掌推过来——
周肃尔飞快地把小女孩拉到自己身后,严肃地看着那个脏兮兮的男生:“你家长呢?”
男孩嘟嘟囔囔:“……不在家。”
后面的白和绮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角,声音细细:“舅舅去上班了,舅妈去买菜,一会就回来。”
周肃尔低头。
这个小姑娘还不到他胸口,总叫他想起来豆芽菜,营养不良的笑模样。
周父给予她的抚恤金并不少,足够这小姑娘顺利长大,体面地生活、工作。
怎么说都不至于叫她沦落成现在这个模样。
多半真的如她所说,被舅舅舅妈侵占。
她在这个家里被欺负的快要活不下去了,才会忍不住朝他们这些外人求助。
她肯定觉着自己会解救她脱离这苦海。
周肃尔微微叹口气。
白和绮带他进了房子,内里的摆设也乱七八糟的。她跑去洗刷杯子,小心翼翼地倒上水,捧给他,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只有白开水。茶叶被锁起来了,我拿不到。”
周肃尔什么话都没说,这个聪明的小姑娘就已经知晓了他的来历。
他低声说了句“谢谢”。
白和绮摆摆手,仍旧抱着那个兔子,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
她舅妈没多长时间就回来了,粗粗壮壮的一个人,皮肤黝黑,牙齿发黄,嗓门亮的如同敲钟。
得知周肃尔身份后,一坐下来就殷勤地要去给周肃尔摘葡萄吃。
周肃尔制止她的行为:“不用麻烦了,我这次来,是要带小白走。”
舅妈愣了,大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你说啥?带她走?凭什么?”
周肃尔拉了小白过来,指着她身上的伤痕,容色淡淡:“凭这个。”
舅妈脸上的笑顿时挂不住,嘟囔:“哪里有人家不打孩子的?打是亲,骂是爱。这女娃不听话,打几下怎么了……”
周肃尔站起来,轻笑:“你当时可不是这么对我父亲说的吧。”
他指着旁边那两个脏兮兮的孩子:“你怎么不打他们?这样假的话,亏你说的出来,真是没脸没皮。”
被他这么一怼,女人的脸色更加难看。
“小白我要带走,那些抚恤金就当是谢你这么多天的‘照顾’。”
周肃尔特意咬重了这两个字,果不其然,看到女人眼中的亮光。
真是钻进钱眼子里面了。
“看好你家这俩孩子,”周肃尔笑的和煦,话语可不那么好听,“照你这个看管法子下去,只怕用不了几年,你这俩孩子都得在少管所接受教育。”
没人喜欢听别人贬低自家孩子,尤其是舅妈这最引以为傲的一对双胞胎儿子,金疙瘩一样的宝贝。
她横着眉,刚想冲着周肃尔发作,一想到手里还拿着小白的抚恤金,哼哼唧唧,又什么都不敢说了。
她这样的小人物,蝼蚁一般,哪里还敢和周肃尔叫板。
周肃尔不费吹灰之力,轻轻松松地就把小白带回了家。
家里的房子大,周肃尔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安置这么个小姑娘;沉思好久,他叫阿姨先带白和绮去洗澡休息。剩下的事情,等周父回来再做安排。
白和绮胆子似乎很小,一直不停地小声对他说着谢谢。
周肃尔比她年纪大上十岁,两人中间的代沟何止一两点,简直就是鸿沟。
周肃尔性子冷淡,不招小朋友喜欢;沉思良久,他问白和绮:“”
他彼时大学刚毕业,这孩子应该要读初中了,心想着让父亲安排她去一中里读,也不知道能不能跟得上。
周肃尔还有其他事情要忙,也没有留在家中。
临走前,白和绮忽然拽住了他的衣服。
周肃尔微怔,转身。
她仍穿着旧兮兮的衣服,忽而对他笑了:“谢谢肃尔哥哥。”
这是自打见了这小姑娘之后,她露出的第一个笑容。
再见到这小姑娘,已经是一个周之后的事情了。
周肃尔从周父那里得知如今小女孩住在家中,依着周父的意思,这女孩实在可怜,也无处可去,索性收留了她,权当是他妹妹,教养着。
周肃尔对此没什么异议。
多了个妹妹而已,反正家里养的起。
他母亲心肠软和,寻常连见到个流浪猫狗都要叫人带回家好好照顾着;再加上周母多年来一直想要个女儿,如今见了这可怜的小姑娘,总算是能把自己的一腔怜爱好好发泄出来了。
一周不见,白和绮气色好了很多。
她身上的疤痕已经消的差不多,只是还有些淡淡的痕迹,瞧上去,像是被太阳晒伤的模样。
周母喜欢温和无害的姑娘,给这个小女孩挑的衣服也是这样,鹅黄色的小裙子,乖巧安静,笑起来眉眼弯弯,乖巧地由着周母的心意,叫他“肃尔哥哥”。
周肃尔依旧叫她“小白”。
彼时祁北杨同林定来他家做客,看到突然冒出来的小姑娘,都有点惊。
林定嘴坏,笑着问:“这该不会是你妈妈给你找的童,养媳吧?”
被周肃尔一脚踢走:“滚。”
周肃尔刚刚笑着骂完他,听见门旁有动静,抬头一看,小白怯生生地站在门那里看着他,手里端了一盘水果,小心翼翼:“阿姨叫我送过来。”
她像是进了狼窝的小白兔一样,小心翼翼的把东西放下来,转身就跑。
火急火燎,仿佛晚一步就会被拖走吃掉。
祁北杨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肃尔,你可得好好同这个妹妹解释清楚。”
周肃尔倒是没往心里去:“小孩子而已,她懂什么。”
事实上也是,小白之后表现的十分正常,似乎完全没有听到那日几人的聊天,依旧是该做什么做什么。
周肃尔这时候还未把她当做女人来看待。
就是一个小孩子,天真无邪的。
不该有也不可能会有什么杂念。
三年过去,小白成功升上一中高中部。
她个子一点也没变,还是瘦瘦小小的模样,只是人明显活跃了很多,同人说话的时候,脸颊也常带着笑。
小白和苏早只差了一岁,苏早那个野丫头十分喜欢小白,天天风风火火地往这边跑过来。周母觉着小白性子太安静了,而苏早大大咧咧的,正好调和一下。
说不定带着小白多玩玩,能把小白这规规矩矩的性子也带的热闹一点。
但周肃尔万万没有想到,苏早性子是真野,野到带着小白偷偷地看一些不该看的东西。
小白被他抓包也纯属意外。
那天周肃尔走的急,转弯的时候一不留神,撞倒了小白。
他自个儿倒是没事,皮糙肉厚,站的也稳。
小白瘦瘦弱弱,冷不丁地被他撞到,摔在地上;手里拎着的单肩包翻了一地,穿的裙子也卷了边。
周肃尔歉疚满满地去扶她,别过了脸,不去看:“对不起,疼不疼?”
小白却没有回答,跪伏在地上,飞快地去捡包,手忙脚乱地收拾里面的东西。
她动作很快,但周肃尔仍旧看到了她想要藏匿的。
是一本又一本的漫画书,封面上是正在接吻的两个男人,衬衫半褪,尺,度极大。
周肃尔的手指压在那本漫画书上,看着小白惊慌失措的脸,眯起眼睛,语调危险:“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林定:该不会是你妈妈给你找的童,养媳吧?
周肃尔:滚。
若干年后,周肃尔抱着小白:我家小白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