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北杨与余欢真正意义上的初见, 是在他初中时期。
那时候的余欢还不过是个软软小小的一团,脸蛋圆圆,粉嘟嘟, 刚刚够到他膝盖, 像是小珍珠。
还有点像软绵绵的棉花糖。
这么多奇怪的比喻在他脑海里浮现又散去, 祁老爷子笑着同他介绍:“这是你南桑……”
停隔半晌,又说:“侄女。”
但小家伙可没有叫他叔叔, 而是糯糯地叫着“哥哥”,口齿不清了,就变成“锅锅”。
不过小孩子而已,又没有血缘关系, 辈分这种东西其实也并不怎么讲究。
祁北杨正值中二时期,板着一张脸,教她:“叫叔叔。”
余欢一点也不怕他,笑的眉眼弯弯:“锅锅!”
那时候的祁北杨可从来没想到,自己今后会因为她叫自己叔叔而头疼不已。
祁家男多女少,祁北杨最近刚有了个小妹妹,红红皱皱的, 远不如这个已经长大了的冰雪可爱。
可惜这小姑娘很粘人。
特别爱同他在一起,小尾巴一样跟在他屁股后面,不管他去哪里都跟着, 寸步不离。
祁北杨不得不严肃地告诉她:“不能在上卫生间的时候跟着我。”
小家伙眨了眨眼睛,稚声稚气:“不跟。”
祁北杨转身就走,结果又听见后面哒哒哒的小碎步声。
他猛然转身, 把她吓了一大跳。
她靠着墙,局促不安地抱着怀里的洋娃娃,微微歪脸,直愣愣看他:“锅锅?”
祁北杨深吸一口气:“我要去卫生间,你是女孩子,不能看。”
小家伙这才懵懵懂懂地应一声,乖乖地贴着墙站,小小地说:“那你快一点哦。”
和这么个小家伙相处的几天还算的上愉快,毕竟她不会任性地要这个要那个,也不会因为没有的到满足而大哭生气。
她的母亲把她教育的很好。
后来祁北杨得知这么个冰雪可爱小姑娘走丢了的时候,才会觉着难以置信。
那么乖的一个小洋娃娃,他都不敢想会经历些什么。
再过一段时间,听说林家人找到了她,为了避免人说闲话,匆匆带了一家人迁居海外,祁北杨也未能知晓,这个小姑娘后来怎么样了。
只是听林定偶尔提起过,说这么个堂妹性子有些骄纵,不好相处。
祁北杨心想,女孩子骄纵点也不是什么坏事。
但那时他尚不知,早就狸猫换太子,幼时的小团子已经变成了个脾气恶劣的“假千金”。
而有朝一日,他会为了长大后的小粉团子神魂颠倒。
年少时的祁北杨未曾对爱情这件事情有过太多的期待。
父母貌合神离,母亲的暧昧对象不止一个,可能隔上一两个月就会换一个人;她脾气也不好,因着患病的缘故,她越来越容易被激怒,愤怒时下手打他毫不留情。
抑郁的时候,她会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中,失声痛哭。
一日她犯病,祁北杨都不知道哪里惹到了她,被姜珊拽住,剪了花园里的蔷薇花枝抽破他的胳膊与脸颊;恰好祁父在家,铁青着脸把姜珊扭走,带到了卧室。
祁北杨担心父亲会对母亲动粗,只擦擦脸上的血,便跟上去。卧室门没开,姜珊头发蓬乱,抱着祁父哭泣,声音近乎凄厉:“咱们离婚吧,行不行?我受够了。”
而祁父近乎冷淡地推开她的手,咬牙切齿:“你想都别想。”
后来,祁北杨才隐约得知,当年父母不过是商业联姻。后来姜家倒台,父亲却依旧不肯同她分开。
无人知其缘由,唯有一人偷偷地告诉祁北杨,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爱。
祁北杨自此,对“爱”这个字嗤之以鼻。
算的上什么?喜欢一个人就要纵容她发疯?这样折腾下去,两败俱伤。
祁北杨也不止一次听到祁老爷子暗示祁父离婚,容不下这个家丑。
但祁父始终岿然不动。
爱真的很可怕。
直到他遇上余欢。
按理说,这类的慈善捐款他只会让手下人填支票送过去,从来不会参与这样的募捐活动。
但那天清晨,花房中的玫瑰花开的很好,昨日谈的事情顺利,祁北杨心情愉悦无比,也顺便去看了看这个为了募捐的芭蕾表演。
前几场乏善可陈,祁北杨看了一阵子,再次确定了自己的确没有这方面的艺术细胞。
正准备离开,却看到了刚上台的一个新人。
像是花房里初初绽放的那朵玫瑰花,干干净净,不沾一点儿露珠,漂亮而柔软。
祁北杨只觉自己的心脏,似乎被重重击打了一下。
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糟糕。
那女孩甚至没有同他说一句话,只是一眼,他就迅速沦陷,义无反顾。
一丝一毫的抵抗都没有。
祁北杨行事果断,迅速得到了女孩的信息。
她叫余欢。
一眼陷落,溃不成军。
祁北杨头一次陷入爱河,不知所措。
青春萌动期间,因着父母亲前车之鉴,他不曾放纵过自己,冷眼看着周遭人走马灯一样的换着男女友,他只觉着好笑。
无聊。
可这事情摊到他身上,祁北杨开始不理智了,完全冷静不下来。
谁能想到,在外人眼中不可接近的他,在面对自己偷偷喜欢上的小姑娘时,仍旧局促不安、手足无措呢?
祁北杨的感情史上一片空白。
他所理解的爱,就是能够和她长长久久在一起,叫她再也不受其他伤害,永远捧在手掌心,给予所有的宠爱。
祁北杨同余欢说的第一句话,乏善可陈,却是他想了好久才想出来的开场白。
“你好,我是祁北杨。”
余欢迟疑好久,才回答:“你好。”
这是两人的第一次对话,祁北杨强烈压制着内心想要触碰她的渴望,担心会吓坏了漂亮的小姑娘;而余欢看他的目光中亦带着防备,和几丝不自然。
似乎他是一个很麻烦的家伙。
祁北杨几乎使出这辈子都没有的耐心,日日坚持送花,刷存在感。
余欢好像有些怕他,告诉他不要在学校里骚扰她,她不想和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扯上关系。
毕竟祁北杨的身份太过扎眼 。
祁北杨勉勉强强同意了。
他越是看这个小姑娘越是喜欢,恨不得现在就偷偷地把她抱回家,私藏起来。
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总觉着她很可爱,也很……可怜。
少女的资料他一早洞悉,被亲生父母丢弃,孤儿院中长大的孩子;在跳舞方面,天赋极佳,漂亮规整,谦虚低调,婉拒了一个又一个糖衣炮弹。
哦,或许对她而言,祁北杨也同那些垂涎她美色的人并无不同。
祁北杨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仿佛昏了头,着了迷,满心眼里全部都是她。
只有余欢。
他听从好友的建议,放下架子,在她兼职结束后送她小礼物——撇去那些昂贵的、华而不实的东西。
比起来漂亮昂贵的首饰花朵,余欢似乎更容易接受一瓶水。
这样体贴却又不至于价值高昂的小礼物。
只是余欢仍带着警惕,犹犹豫豫地拿着饮料瓶左看右看,认真研究,似乎是怕他在上面动手脚。
祁北杨被她这样毫不掩饰的怀疑给逗笑了,从她手里接过那瓶水,准备示范给她看:“怕我下毒?要不要我先喝一口给你看好了。”
余欢接的兼职大多是一些小剧场,有时候连水都不提供。
她刚刚下了舞台,体力消耗大,正是口干舌燥的时候。
余欢同他认识的时间久了,胆子稍稍大了点,立刻把瓶子又夺回去:“算了,你碰了之后,我还怎么喝?”
祁北杨微笑。
他从未想过要以这样下作的手段来动她。
仗着体力和阅历去欺负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他还不屑。
下一次祁北杨去看她的时候,除了水,还带了一份小零食,一份水果。
一点一点,温柔攻陷。
祁北杨知道余欢心气高傲,便也不提给她联系工作的事情;为了叫她不至于察觉,他都是静悄悄让手下人帮她找类似的工作,报酬开的比市场价高,但也不至于高到令她生疑。
他这样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小姑娘的自尊,连示好都要偷偷摸摸的。
余欢真正答应他吃饭的邀约,是在祁北杨猛烈展开攻势的第一个月。
那天下午下了小雨,傍晚的风有点凉。
祁北杨照例提出请她吃晚餐的请求。
余欢眼神明亮,摇了摇头:“不。”
就在他以为今天又要无功而返的时候,小姑娘笑眯眯地看着他:“不如我请你。”
祁北杨微怔。
因为这句话,祁北杨的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
余欢说自己刚刚拿到了结的两笔工资,开心不已地说这次的钱结的特别快,正好可以请他吃饭。
她浑然不知,这些钱还是眼前人直接付给她的。
祁北杨只配合她笑:“那是挺好的。”
余欢开心不已:“像这样大方的老板要是多几个,就更好啦!”
她工资虽然发了下来,但能拿出来用的也有限;毕竟她的生活费和学费都是自己赚出来的,再加上慈济院的那些小朋友,她想给他们买中秋礼物和小零食吃。
这么七七八八扣除下来,能拿出来请祁北杨吃饭的钱其实并不多。
但余欢不想欠他人情——先前祁北杨又是送水又是送零食的,总不能一直叫他破费呀。
院长告诉她,恋爱的话,应当是双方都需要付出的。
这样才算的上是平等。
余欢挑了一家干净的私房菜馆,价格并不算高,但饭菜味道很好,也很安静。
祁北杨并不挑剔。
能和她一起吃饭,开心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条件不好呢?再说了,这也的确很不错了。
一顿饭吃的很开心,她吃的其实并不多,大概是习惯了,吃了很少就饱了。
祁北杨心想,难怪这么瘦瘦小小的。
那天落了小雨,吃过饭后已经很晚了,余欢没有拒绝他送她回去的请求,规规矩矩坐在副驾驶座上,明亮的眼睛里仿佛藏着星星。
或许是刚刚收到钱,她十分开心,同祁北杨聊了好多。
祁北杨也得知了她的小名——
桑桑。
桑树的桑。
这么个名字蓦然叫他想起幼时的那个小白团子……好像也是叫什么桑。
只一瞬,这念头立刻便消散了。
祁北杨送她回住处。
夏末的夜晚安静而干净,空气都带着一股草木香。临分别的时候,余欢忽而开口:“其实,你人也挺好的。”
祁北杨笑:“千万别给我发好人卡。”
“不是的,”余欢摇头,她想了想,说,“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试着交往一下。”
祁北杨永远记得那晚的月光,洁净的白。
那是他前二十多年生命中,心跳最快的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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