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尚未央·蔺臣新（番外四）
两周后的周日早晨，Z大美院的公益画展在林城最大的会展中心举办。
这次活动因为有嘉木天和集团的赞助和合作，更加引起社会人士的关注和支持，早晨画展还未刚开放，就有人在门口等候了。
尚未央是此次活动的学生组负责人，一大早晨她就忙前忙后，安排着各项事宜。
九点，画展正式开放。
今天来这的除了想要买画、看画的人，还有Z大各届的美院学生。
尚未央的三个室友也来了，走进画展现场，其中一人就说要去找尚未央，给她送奶茶，谢可佳和另外一个先随意逛着。
谢可佳打量着画展的每一幅画，心里的妒火不禁窜着，这些画哪里比她画的好看了？为什么她的画就没选上？
他们往里走，就看到了极其显目突兀的一幅，和周围的风格截然不同。
“诶，这是未央画的啊。”室友道。
谢可佳打量着这幅名叫《黑猫》的画，色调是冷灰色的，画了一只因为受伤濒临死亡的猫正在舔舐伤口，画面混沌又压抑，和周围明亮暖色的风格格格不入。
不得不承认，这画给人的视觉冲击力很大，让人不禁驻足。
尚未央是美院的高材生，可是最近的风格却突然变成这样。她心底不禁嗤笑一声，这人不会画着画着就抑郁了吧？
“我还挺喜欢这幅画的色调耶……”
谢可佳听到室友的话，翻了个白眼，“她不就喜欢这种特立独行吗？无病呻吟、矫揉造作。”
“个人喜好不同而已，无需贬低吧。”
谢可佳转过了身，“我去看其他的。”
另一边，室友郝彤把奶茶送到了画展门口帮忙接待的尚未央手里，“辛苦啦，尚组长。”
“哇，芋圆奶绿，谢谢啦。”
刚才在里头看画的室友也出来找她们俩，“未央我看到你的画了，好看，肯定能卖出去。”
女生笑笑，“我还没抱期待呢，能多点人看到就好。”
“没事儿，那我和郝彤把画展逛完就去附近再逛逛，中午你要是想吃什么，给我们发信息，我们给你带饭。”
“好。”
画展的反响出奇的好，一个上午过去，就有十二幅画被卖出，其中尚未央上一届一个非常优秀的学姐所画的《黎明》，被三四个买家看上，最后以二万二千的价格卖出。
学生时期的画能卖出这样的价格，已经很难得了。
然而尚未央的画仍然没有出现想要买下的买家，心里拂过一些小小的失落，但是很快又调整过来，毕竟之前林老师也和她事先做过此类猜想。
忙活了一个早晨，她感觉饥肠辘辘，她拿出手机，去找郝彤的微信，就听到有人在叫她，“学姐，你过来一下！”
“来了……”她往前走去，点开对话框，飞快在上面敲下一行字，发完信息，就立刻把手机收起来。
另一边刚下到嘉木天和大厦一楼的蔺臣新，手机振动了下，就收到尚未央的信息。
你帮我随便带份快餐吧，谢谢了。
男人愣了下。
再看了一遍，确实是小姑娘发来的。
助理走了过来，“蔺总，汪总那边说，已经在翠轩阁等候了，就差您一个。”
“Z大的画展是不是在今天办的？”男人问。
“是的。”
蔺臣新收起手机，手插口袋，“中午的饭局你让李副总去吧。”
“好的……那您打算去哪吃饭？”
蔺臣新道：“去画展看看。”
十二点过后，前来看画的人比较少了，尚未央拿着布，站在画前，擦拭着上面的灰尘。
她全神贯注，全然不知道一个男人愈走愈近。
直到身后响起男声：
“尚未央。”
她闻声回头，就看到蔺臣新的面容，愣住了，“蔺先生……”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早晨忙完了？”他问。
“嗯，您是来这……看画的吗？”
他勾唇反问：“你不是让我给你带份饭的么？”
“啊？”她想到什么，飞快打开手机，定睛一看，她竟然把信息发到了蔺臣新那！
蔺臣新黑色色调头像和郝彤的太像了，谁知道她忙糊涂了，竟然连信息都发错了人。
“抱歉蔺先生，是我发错信息了……”
看着她酡红的面色，蔺臣新嘴角噙了抹笑：“没事，饭已经带来了。”
“跟我来休息室。”
她刚要婉拒，对方回头看她：“快点。”
尚未央懊恼地拍了下脑袋，只能跟了上去。
两人走到休息室，里头的助理颔首，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坐着吃吧。”
“……谢谢。”她坐到茶几前，打开餐盒，看到里头是她特别喜欢的糖醋排骨，本来就饿的她，此刻也抵挡不住胃的催逼。
她吃着，手边就放了一瓶打开的矿泉水，蔺臣新坐在一旁，双腿交叠，悠然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慢点吃。”
她脸色红了几分，放慢了进食的速度。
这人能不能……不要看着她吃饭，好尴尬呀。
他低下头看了会儿手机，处理着公事，房间里安静得只有她筷子拨弄着饭盒的声音。
“今天的画展怎么样了。”
他突然开口。
“挺好的，比我们想象的效果要好。”蔺臣新也是这次活动的合伙人，所以她就把数据都告诉了他。
他听完，只是淡声问了句：“那你的画呢？卖出去了么？”
她笑着摇头，“还没呢，我今天还听到有人评价我的画很难看，问这种画是怎么出现在画展上的。”
男人闻言，视线放空了几秒，淡声道：
“没事，每一幅画都会有喜欢或不喜欢两种声音，但是一定会遇到懂得欣赏的人。”
“谢谢你的安慰，蔺先生。”
“不是安慰，是陈述事实。”他看向她，“对自己这么不自信？”
“我只是觉得……我画的一般而已。”
男人没再回答。
她安静吃完了饭，又喝了小半瓶水，旁边传来轻笑，“看不出来你那么瘦，胃口还挺好的。”
“唔……”她眨眨眼，小声道：“我一直都比较能吃。”只是消化系统不好，从小到大都喂不胖，看过去倒是有一点营养不良。
“那这一盒饭够了么？”
“够了……”满满一盒，她也不至于那么能吃啊！
他笑了笑，立直身子，微微俯向她，“小孩儿，我给你带了午饭，你拿什么回报我？”
回报？
“什、什么回报？”她身子往缩了几分，“是饭钱吗？多少钱我转给你。”
蔺臣新：“……”
“我不需要饭钱。”
那他需要什么？
尚未央轻咬着唇看他，半晌开口试探：“要不然，我带你看看画展吧？”
四目对视间，他应道。
“好。”
两人站起身，走出休息室，尚未央一打开门，就看到学校里的几个领导迈着大步走了过来，“蔺先生，您来了怎么没有和我们事先打声招呼，您好您好……”
尚未央退到一旁，男人和他们握着手，简单交谈着。
领导问他接下来的安排，得知他要逛一逛画展，就问要不要陪同一起参观，蔺臣新拒绝，看向一旁的小姑娘，道：“没事，她一个人陪着就好。”
领导怔了下，“好的，那未央你招待一下。”
“好。”
蔺臣新往前走，尚未央跟在一旁，给他介绍着这里的画。男人神色始终淡淡的，似乎是没有看到牵动他心弦的作品。
走到B号小厅，男人一眼就望见尚未央的画，慢慢走上前，停了下来。
“和那晚的风格很像。”
那晚他在家中画室看到她的画。
“为什么要画这一幅？”
“几年前我在我家附近的路边看到的一个以乞讨为生的老太太，那时候临近过年，天气已经很冷了，那么冷的晚上，她就穿着薄薄的黑色毛衣外套坐在路边。没有什么人搭理她，我走过去的时候，就看到她拿着盆子的手，已经满是冻疮了。”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她，直到听我家里人说，那个老太太有天晚上在路边被冻死了。”她语气顿了下，“没有人办后事，因为她唯二的两个孩子比她还早离开人世。”
“所以，我把她比拟成了这只黑猫。”
她觉得，她有的时候也像这只黑猫，多么渴望拥有一个能够给予她温暖的家，抵御风暴，让她安心舔舐伤口。
可是这个世界限量出售温暖，她不是那一批能够幸运拥有的人。
蔺臣新转头看向她：“如果黑猫找到了主人，它说不定会活下去的。”
尚未央扯起嘴角：“只是大多数人都喜欢健康的猫咪，要不然就不会有那么多生病或者参加的猫被扔掉了。”
“如果遇到一个很有爱心的主人，也不一定。”
“如果这幅画更大一点，就会看到一个打着灯的人慢慢走向黑暗角落中的这只猫，带它回家的，就像你并没有赋予这幅画全部阴沉的色调，在画的最右边，你添了一点点光亮。”
尚未央不禁愣住。
这是这么久以来，唯一有人说出了她藏在心底的心思。
看着她惊讶的眼神，他嘴角勾起：“怎么，被我说中了？”
“蔺先生，谢谢你……竟然懂我的画。”
他心头微动，“没什么，身临其境罢了。”
走了一圈下来，尚未央问：“你有看中或者想要购买的画吗？”
“有。”他看了眼表，“只不过暂时还没到买的时候。”
她疑惑地点点头，“那如果你有喜欢的，可以联系我。”
男人离开后，下午来看画展的人就渐渐多了，尚未央就继续接待。只是每每休息时，总是不禁回想起蔺臣新对于她画的解读，莫名一股欢喜就涌上心头。
对于蔺臣新，她理智上不愿意和他接触，可是每每靠近他时，却总能发现意料之外的地方，让人又想要去触摸。
她不懂他，他却似乎，很懂她。
一个下午的时光过去，傍晚距离画展结束还剩下最后半个小时，谢可佳等室友重新回到了现场。
尚未央刚好在门口遇到了她们，四个女生往里走去，谢可佳瞄到了仍然挂在那的《黑猫》，惊讶问：“未央，你的画难道没有人买吗？”
“……嗯。”
“我今天可是听说，隔壁宿舍张颖的画都卖出去了啊，虽然只有1000块，但是开心坏了在群里说呢。”
“确实啊，今天好多同学都卖出去了，我甚至听说，有个学妹爸妈来买她的画呢，其实也是为了支持公益事业啊。”
谢可佳笑看尚未央：“未央，你这画真卖不出去，也可以让你爸妈来买啊？”
后者脸色微僵，没有回答。
“还是依可学姐厉害，一幅画两万二的价格。果然在学校当个高材生没有，高材生也不代表就能当画家。”
郝彤不爽地瞥了眼谢可佳，拍了拍尚未央的肩膀：“没关系，高山流水，知音难遇嘛，这幅没有还有下一幅。”
尚未央点点头，也不再多想。
四人往前逛着，突然就有个工作人员跑过来，“学姐，你过来一趟，我这边接待了个男士，说想买你的画！”
尚未央愣住，“真、真的吗？”
“对，你跟我过来吧。”
尚未央跟他离开，谢可佳眉头皱起，也跟了上去。
尚未央走到画前，就看到一个西装革履、拿着公文包的男人，看到尚未央笑着伸出手：“你好，你就是这幅画的创作者吗？”
“对，我叫尚未央。”
“我的老板看了你的画后，特别喜欢，说一定要让我买下来。”
她看向四周，“你老板……”
“不好意思啊，我老板现在不在，他很忙，只委托我来交易，请问你有出售这幅画的意愿吗？”
“嗯，本身就是做公益嘛。”
“那价格二十万，您能接受吗？”
二十万？
尚未央懵了，旁边的谢可佳也瞪大眼睛。
“先生，我觉得我这幅画可能不值那么多价钱……”
“但是我老板觉得这幅画值这样的价格，而且又是有公益的性质，您的画真的很好看。”
美院的老师们闻声走来，也参与了价格的讨论，经过一番协商，最后定下了价格。
老师领男人去一旁交易，尚未央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怎么会有人愿意花这个价钱买她的画？
谢可佳在一旁看着，嫉妒得快要“七窍生烟”，本来还能使劲嘲笑一波尚未央，这下可好，事情一传开就轰动了全美院，尚未央再次名声大噪了。
最后男人拿着画离开时，院里的几个领导大肆夸赞了尚未央，“这是可塑之才啊，我们美院的骄傲。”
许多学生都对尚未央投去羡慕的目光。
画展结束后，谢可佳和几个朋友离开，她小声逼逼：“不会是尚未央托人买的画吧？”
有人嗤道：“怎么可能啊，你看她平时生活得多节俭啊，我要有这二十万，会来买自己的画？我疯了。”
谢可佳无语：“现在这些人都什么审美啊……”
尚未央这边，安排同学们收尾，她正忙着，就接到一个电话，拿起来一看竟然是蔺臣新的。
“喂，蔺先生？”
“画展结束你是打算回家吗？”
“……嗯，”因为会展中心离蔺臣新的别墅很近，周末这两天她都在那待着，昨晚的时候她去超市买了点牛肉，打算今晚回去自己煮点饭，“怎么了吗？”
“家里停电了，我马上到会展中心楼下，你好了就下来。”
“什么？”
男人啧了声，“我今天刚好有空，顺便带你出去解决伙食，不明白么？”
她没来得及婉拒，对方就道：“我已经到了。”
电话被他掐断，尚未央眨了眨眼睛，感觉心跳得有些乱。
他怎么突然要带她出去吃饭……
她只好赶快收拾了下东西，有几个朋友过来和她道了声恭喜，“未央，一起吃饭呗？”
“不了，我有点事，得先走。”
“行，再见……”
她拿着书包乘坐电梯到了楼下，走出一楼大厅，就看到男人慵懒地倚在法拉利副车门旁，她朝他走去，就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
女生脑中突然回想起中午他对她说的那句“一定会遇到懂得欣赏的人”，不禁弯了唇角。
到他面前，蔺臣新开口：“你在笑什么？”
“蔺先生，借你吉言，我的画竟然卖出去了！”
他挑起眉梢：“嗯？”
她眉眼弯成了小月牙，白里透粉的脸颊点上小酒窝，喜悦的心情藏不住要与他分享，“我也没想到我真的遇到了欣赏我画的人，本来我都不抱希望的，但是谁知道竟然有人要买，我好开心呀……”
她话音未落，腰间突然被人揽住，她整个身子被男人拉到了怀中，鼻尖撞到了坚硬的胸膛。
尚未央瞪大眸子，侧首就看到身后驶过一辆轿车，鼻间清冽的男士香水味冲击着她心跳“扑通扑通”飞快跳动。
蔺臣新垂眸看着怀中脸色如同番茄的小姑娘，嘴角无声勾起：
“嗯，我知道你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