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来了。”
对于伦敦来说,三月的天气依然不暖和,人们还是偏向减少在室外停留的时间,毕竟吹冷风的滋味并不好受,不过,在伦敦郊区的一处片场门外,空旷的场地上却聚集了不下二十名狗仔,他们就像是无处可去的流浪动物,挤挤挨挨地聚在一起,竖起大衣的领子挡住阴冷的寒风,不断地跺着脚驱散着寒意,透过围巾含糊不清地谈天说地,直到远处的公路上出现了一抹车影,这才兴奋了起来,纷纷往大门处挤去,就为了获得更好的摄影角度。
看到开来的是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而不是他们所期待的福特suv时,狗仔们有些失望,但仍然没有放下照相机,依然透过玻璃,捕捉着萨尔维.图齐的表情,当他在摄影棚大门跟前减缓车速时,他们更是挤上前来,隔着车窗大喊大叫了起来。
“萨尔维,今天珍妮弗会来吗?”
“你对于她的奥斯卡怎么看?”
“告诉我们,传闻是真的吗,她真的在和阿联酋王室谈恋爱吗?,萨尔维,他可是你的同学!”
萨尔维的面容没有丝毫波动,对于吵闹的问题似乎一无所闻,对待狗仔队,他的态度真可说是有几分冷酷,摄影棚大门一打开,他就缓缓加速,甚至逼迫得几个狗仔不得不连连后退,才给他让出道路——而一旦找到缝隙,他就踩下油门,冲进了摄影厂内,根本没给狗仔队们留下一点机会。
“该死的,他又不是克里斯托弗.汉克斯,”几个狗仔险些被撞到,他们惊魂未定,狠狠地咒骂了几声脏话,“等着收法院的传票吧。”
“劝你还是少给自己找麻烦吧。”他的同行点燃了一根香烟,一边眺望着这条分支路段的□□,一边闲话家常地说道,“没看见大门上的告示吗,车辆出入,请勿在门前逗留……上了法庭你也占不了便宜,还有可能被反诉——听说谢夫的事儿了吧?”
“当然。”几个狗仔都聚了上来,“有什么新消息吗?”
对于英国的狗仔们来说,这几年他们的日子并不好过,一直以来任由他们横行,对他们无可奈何的政经两界似乎已经丧失了耐心,越来越多的征兆显示,狗仔无法无天的好日子已经不多了:如果是从前,《每日镜报》刊发的那条新闻根本不会为他们惹来多少麻烦,毕竟从明面上看,他们只是转载了网络上的一条新闻,虽然明眼人可以轻松看出双方的联系。但在缺少直接证据的情况下,蹒跚臃肿的苏格兰场根本无意往自己身上揽事,最多只是追溯到闯进珍妮弗.杰弗森居所的那个小混混,给他处以几天□□,这件事就算完了。即使珍妮弗.杰弗森把《每日镜报》告上法庭,又费尽心思地证明了二者之间的联系,这件事也对他们有利无害——法官最多判赔数千英镑,而《每日镜报》从中获取的好处,则肯定可以以千万来计算。
然而,这一次事情的发展却出乎意料,也许是因为这件事牵扯到的是美国巨星珍妮弗.杰弗森,英国小报和警署因此被美国同行攻击、嘲笑得相当厉害,前者成为丧心病狂的代表,后者的破案进度稍有拖延,就会招致美国八卦网站的嘲笑和揶揄,而这似乎引发了英国警界的不满,他们破案的速度堪称神速,已经迅速锁定了破门而入的那个倒霉蛋,并且,根据狗仔们的内部消息,在从美国远道而来的几位私人侦探的‘帮助’下,苏格兰场已经成功地找出了一条证据链,可以把《每日镜报》锁死在被告席上,即使是新闻自由这张牌,这一次也不是那么好用了。甚至有一些风声传出,暗示着这件事会是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将会和前年爆发的《世界新闻报》窃听丑闻一起,成为英国政界收紧媒体管束的一大借口。
“谢夫这次麻烦大了,”消息灵通的狗仔阴沉着脸透了个大料,“我听说他和古尔曼一样,有可能被判4到6年。”
四周顿时响起了一阵低沉的嗡嗡声,不少狗仔都燃起了很重的危机意识:谢夫做的事虽然过火,但这些狗仔可不能保证自己没打过类似的擦边球,为了新闻,他们曾经肆无忌惮什么都干,也很少认为自己会有受到惩罚的一天,在o6年的王室窃听案爆发后,有些狗仔改跑娱乐线,说实话,如果他们有谢夫的创意和人脉的话,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做出和他一样的事来,对珍妮弗.杰弗森,他们多少有些欺负外来人口的感觉。——明星而已,又是美国人,和王室比她当然是软柿子,谁也没想到就是这个软柿子让谢夫都栽进去了。虽然后者的动静的确闹得太大了一点,但还是让他们兴起了唇亡齿寒的感觉。
“威廉,谢夫打算认栽了吗?”《每日镜报》的小狗仔威廉成了人们盘问的目标,“他就没有别的打算?”
“怎么没有?同事现在已经联系不上他了。”威廉凑过来借了个火,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烟,“几天前起他就杳无音信,我们猜他肯定想出了办法——谁知道呢,他为《镜报》工作了这么久,也许他们不想让他上法庭,干脆给了他一笔钱把他打发走了。”
为了4到6年的徒刑就人间蒸发?这代价会不会太大了点?即使狗仔们没谁想进去,但闻言也是纷纷愕然,但他们还没来得及细问,就有人惊呼了起来,“保姆车!——珍妮弗来了!”
倒霉蛋谢夫顿时被所有人遗忘,狗仔们纷纷举起相机,冲向了有利地形,不少人已经叫嚷了起来,“珍妮弗,珍妮弗,嘿!谈谈你获得奥斯卡的感想吧!”
“你和赛义德.阿勒纳哈扬正在约会吗?为什么没和他一起参加奥斯卡呢?珍妮弗?”
保姆车内有挡板,玻璃全刷了黑膜,所以他们拍不到什么照片,但狗仔们并没有因此灰心丧气,依然是拍着车窗大叫大嚷,指望能获得一点回应:在她以27岁的身份拿到第三个奥斯卡之后,珍妮弗.杰弗森重新回到了各大板块的头条,她的近照需求量又大了起来,狗仔们早就下定决心,要在这里蹲点一天,想尽办法也要拍到她的片场照。
在保安的干涉下,车辆艰辛地开进了铁门内,狗仔们立刻趴到了栏杆跟前,架起了长焦镜头:在这里可以拍到珍妮弗下车的画面,即使十分模糊,但对于如饥似渴的,这样的照片也足够暂时性地满足他们的胃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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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回来,珍妮弗。”
“恭喜你的第三个奥斯卡,珍妮弗。”
“祝贺你,珍妮弗,你在典礼上真是漂亮极了。”
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就珍妮自己的感觉来说,她在《梦露》剧组里的人缘,应该是相对最差的,虽然在她一路走进摄影棚的过程中,不少工作人员都轻快地恭喜着她,但这无非是工作礼仪而已,在她拿到奥斯卡后,《阿凡达》、《prada》、《加勒比海盗》和《第五个莎莉》的剧组成员都有打电话、发邮件来道贺,除了导演、编剧、制片这样的大咖之外,灯光、场务甚至是服装师、化妆师都有发邮件来的,虽然这也不无讨好的意思,但起码对这些人来说,珍妮还是值得讨好的——倒是《梦露》剧组,现在就和她在合作中,可除了西蒙给她发了个短信以外,就连萨尔维都保持着沉默,至于别的工作人员,那就更不敢打扰她了。这也侧面说明,她在拍摄期间的情绪问题,已经被工作人员们感知到了,甚至是影响到了她的社交。
“我也很高兴回来,谢谢你——杰夫,你今天也非常英俊潇洒。”难得精神饱满地回应着同事们,珍妮一边把玩着手机链,一边走进了布置好的场景,副导演上前为珍妮示范了一下蜷缩的姿势,“我们今天从这个场景拍起,顺利的话,也许能把房间里的近景都拍摄完毕。”
《与梦露的一周》已经拍摄了三个月,在珍妮离开的两周里,西蒙和其余剧组人员完成了不少戏份,而萨尔维还带队出发拍摄了一些外景,在现在的拍摄表中,只剩下最后一部分棚内戏没有拍摄完成——这也是电影最重要的一部分:梦露的精神出现问题,剧组无法继续拍摄,她回到庄园中修养,而科林被她钦点,住进庄园,和她度过了快乐的一周。在这一周中,梦露和科林短暂而热烈地相爱了,而一周结束以后,电影拍摄完结,阿瑟.米勒回到英国,科林和梦露的关系也自然地走向了终结。
“我认为这不会太难,”在昨晚的拍摄会议上,萨尔维评论道,“如果我们有好好地完成电影的铺垫部分的话,是的,这并不会太难,科林和梦露的感情已经经过反复的酝酿和积蓄,我们要做的只是在这个阶段让他们自然而然地迸发出来,让他们把这些情绪自然地展览在镜头之前,由旁人来见证和记录。”
珍妮也认可这一点,她觉得萨尔维是个很有能力的导演,因为他很善于沟通和挖掘演员的情绪,在《阿凡达》剧组,詹姆斯.卡梅隆经常因为演员给不了他想要的感觉而发火,与此同时,演员也因为拿不准导演想要什么而忐忑不安。《梦露》的每一个拍摄场景里,导演和演员都能明白他们追求的是怎样一种感觉,而且因为表演基本上是按时间顺序在往前推进,演员的情绪发展自然是重重酝酿,入戏相对来说也容易很多。虽然她本人因为拍摄有出现一些心理问题,但是大体说来,剧组的拍摄工作一直没有遇到瓶颈,不论是导演、演员还是那些具有基本鉴赏能力的工作人员,都对于剧组的工作状态以及拍摄素材相当满意,可以说,开拍到现在,剧组遇到最大的悬念就是今天——珍妮因为个人行程安排,进组后首次离开两周,西蒙在此期间把一些安排在电影结尾的外景戏都给拍了,而珍妮本人也是忙得不可开交,根本说不上维持表演状态,两人能不能快速进入剧情,找回之前的化学反应,这个确实谁也不能打包票。
“我们会从你们两人相拥的近景开始拍,你和科林在一场相拥的小睡后依次醒来,在午后的阳光里努努鼻尖,相视而笑。”在取到了一个不错的姿势以后,副导演开始对珍妮和西蒙解说他们的动作,这场戏在剧本里只有短短一句话,怎么翻译成分镜头剧本,怎么调度现场演员,那都是摄制组的工作,“然后我们会分开拍摄一些特写镜头,和西蒙排练一下好吗,珍妮弗?我们也可以找一下摄影的角度。”
“当然,没问题。”珍妮耸了耸肩,把手机递给了一直跟在身边的玛丽,解开晨袍,对西蒙张开手,开玩笑地说,“来吧,亲爱的。”
这是一场亲热戏码,虽然没有过激的场景,但因为珍妮和西蒙穿着轻薄,所以现场也是进行了清场,只留下必要的工作人员,不过即使如此,也还是有灯光师、摄影师等七八个工作人员在围观着拍摄的进行,在两周的忙碌过后,脱下晨袍,露出睡裙的那一瞬间,珍妮确实有些手足无措,仿佛梦露的感觉已经在过去的十几天里离她而去,再也不会回来。而和玛姬的对话,也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了她的心情:‘如果要我说的话,方法派每一次入戏都是对自我认知的破坏……’
她觉得玛姬说得挺有道理,而这份认可也使得她不能全心全意地去寻找梦露和她的契合点——认识到这一点以后,进入梦露就像是从楼顶往下跳一样,求生自保的本能会让人束手束脚,本能地排斥着会伤害自己的举动。
“呃,”西蒙说,他做了个手势,珍妮发现自己已经呆站了一段时间了,而西蒙也被她的走神带动得局促了起来,“珍妮弗,我们是不是该到床上去了。”
他有些结巴,眼神忍不住瞟了瞟睡袍宽大的领口,但很快又挪开了——这份腼腆简直和科林一般无二,他之前有些经验,当然,但这份经验还不能让他抵抗玛丽莲.梦露或是珍妮弗.杰弗森这种等级的美色,在她们跟前,他显得十分敏感,总是觉得自己的表现有些不太得体。
而这份局促无疑是非——常——可——爱——的——
拍打着车窗的记者,在快门声中躲躲闪闪地快步走进摄影棚,穿着轻薄的服装,试着在摄影机前放松下来,展示出经过计算的最美一面,在青涩少年纯净的双眼中,女性的虚荣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经过一段时间的挖掘,梦露和她的共同点在不断地增殖,她入戏越来越快,出戏却越来越难,这一点曾让珍妮担心不已,但现在,她享受的是入戏的感觉,在长年累月的自制之后,如此肆意地挥洒自己的女性魅力,这一点确实让人身心愉悦,她慵懒地挑着眉,递给科林一个媚眼,“我们确实应该,不是吗?”
科林明显地吞咽了一下,他结结巴巴地说,就像是不相信自己有这么的好运,“su……sure。”
副导演打开了一盏灯,让它和煦的光芒洒到场地正中的拍摄场景里,这要比实景拍摄更节省成本和时间:在三月的伦敦,想要拍到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简直是痴人说梦,而《梦露》剧组的预算也不足以让他们出国租一套豪宅,在昂贵的草坪上等待天时与地利。棚内拍摄无疑是最有吸引力的选择,它能让剧组一次性多拍好几个take,镜头的推拉也更自由,然后经过特效,简易地把两段素材捏合在一起。《梦露》剧组就采用了大量类似的手法回避外景拍摄,观众光看电影的话,根本分不出真假。
“唔……”在床上找到了位置的梦露皱着眉头发出不快的声音,她孩子气地翻了个身,把头藏到了科林肩上,而小睡中的科林则被她吵醒,迷糊地睁开眼睛,有些疑惑地望向了梦露——他的眼睛很快瞪大了,眼瞳飞快地瞟着房间里的装饰,过了一会儿,他的肩膀才放松下来,科林转过身子,侧卧着为梦露遮去了扰人的阳光,深情地,甚至有些不可置信地注视着怀中的绝世美人,而梦露呢,她的睫毛颤抖了几下,也缓缓睁了开来,有些苍白的嘴唇露出了一个孩子气的笑容,幸福又天真地望着科林,就像是望着一个善意的陌生人——一个天使,他们彼此的陌生感一目了然,这是科林和梦露的第一次亲密接触,但那份吸引力和信任感又是如此的自然而然,梦露全心全意地信任着科林、欣赏着科林,她没想过征服他,在他跟前她绝不会动这个念头,她甚至不把自己的美貌当作武器,而科林呢,他也并非是在欣赏梦露的美貌,并不是如此,这是两个灵魂——两个相互吸引的灵魂在打量着对方,感受着自然而然涌上唇间的喜悦和平静。
“非常好,”萨尔维不知何时走进了场地,他熟悉的声音通过耳麦传了出来,一如既往地专业而谨慎,“我看到你们已经找到了那份感觉,科林,你往外移几公分,梦露维持原来的位置,灯光稍微上调一些,现在的角度太低了。另外谁去把那盆花的角度调整一下,让纹饰完全出现在镜头里……我们开始今天的第一个场景拍摄,3、2、!”
“唔……”梦露又一次皱起眉,往科林的方向翻了过去——
“cut,”萨尔维喊道,“梦露身上的被单裹松一些,翻身的时候小心一点,不要破坏床单的褶皱。”
在几次ng之后,第一个镜头顺利拍竣,他们没有休息就马不停蹄地拍摄特写镜头——摄影机取代了科林的位置,而梦露则对着镜头露出了慵懒而宁馨的浅笑,笑容里还带了一些睡意——这个特写镜头里的笑容,正是两人刚才相视而笑时,从科林的眼睛里‘看到’的景色。
“感情再深刻一些,”这是一段没有明确时间起始点,也不需要采集声音的镜头,所以萨尔维直接指导起了珍妮的表演,帮助她更深的进入状态,“就只是抛开所有自制,把你的内心展露出来,他所给予你的——”
他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在寂静的摄影棚显得娓娓动人,几乎像是附在耳边的低语,“你的内心中被他吸引的,你们未曾明言,但却无法忽略的情绪——”
那种熟悉的甜蜜感又一次自她心里翻滚着泉涌而出,珍妮——一部分的她在梦露的躯壳里,就像是喝多了酒,在朦胧中又保持着相对的清醒,她意识到了这一阵情潮汹涌,然而此时此刻却无意自制,在这个场地里,有一个人吸引着她,也被她吸引,他们未曾明言,但却从未忽略,她能感受到他透过镜头传递过来的情感,这股仿佛经过克制,却又透露出无尽饥饿的恋慕,通过他的语调、他的声音和他的眼神,在她的皮肤上滚动搓揉、流连不去,而她也情不自禁地透过镜头,在他的眼神中盛放着,用她的笑容和眼神传递着——传递着那些未曾明言也无需明言的好感、吸引、爱意,发自灵魂的渴求、恋慕、需索——
“……d!”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萨尔维迸出这个单词时的发音,几乎可以说得上有些用力过猛。而随着他的这句话,本来蹲坐在床边的摄影师也直起了身子,抱起摄影机走向了床的另一边——该轮到科林来拍摄相应的特写镜头了。
随着多次的练习与熟悉,珍妮仿佛也形成了条件反射,听到‘good’以后,玛丽莲的自我认识从她的脑海里褪去,留下的则是同退出共情金手指时一般无二的厚重余味,之前用来进入角色的几段记忆在她的脑海中闪烁着,仿佛是一块块孤零零的画片,不知道该选择那副拼图进入,记者在拍打着车窗,喊着让人不快的问题——这该对应玛丽莲乘坐劳斯莱斯离开街头的回忆,还是今早珍妮乘坐保姆车进入片场的回忆?它牵引起的是玛丽莲任性而窃喜的虚荣感,还是珍妮的无奈和烦躁,它属于哪个自我,珍妮还是玛丽莲?
面无表情地走出拍摄场地,和西蒙擦身而过,珍妮这会确实是无力也无心考虑自己的人缘问题了,她几乎是一把夺过了玛丽手中捏着的手机,捏上了有棱有角的魔方手机链,这熟悉的微微刺痛让她仿佛一下就找到了和现实的联系,而随着它在手心的不断滚动,以及心里不断重复默念的‘今天是3月2日,我是珍妮.杰弗森,我是陈贞,我今早吃了西柚汁和培根炒蛋’——现实重新在混乱的情绪中浮现了出来,时间线简单明了:吃饭、赶赴片厂,化妆,入戏——以及最重要的,出戏。
如果是以往,玛丽莲的余味会纠缠她很长一段时间,甚至一直到她上.床睡觉之前,脑海里那种乱糟糟不可收拾的感觉也依然没有消褪,在这种精神状态中入睡,做噩梦简直再正常不过。而玛姬对症下药地传授给她一些小技巧来解决这个困扰,这种以关键道具为支点进行的简短仪式,对于‘确认自我身份’有极大的帮助,珍妮对自己的生活记住的细节越多,也就越容易区分真实和虚幻。珍妮之前在读剧本的时候就试着练习过几次,效果非常不错,而让她高兴的是,这一招在实战中的效果也没有减弱多少。
当她松开手机链,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珍妮几乎又像今早来到摄影棚时一样精神奕奕了,她愉快地托着腮,凝望着西蒙的表演,一边揉捏着小魔方,一边思索着下一个镜头中玛丽莲的心态转换——而当萨尔维的眼神无意间和她碰到一起时,她也没有像以前一样,感到心虚气短,难以和他对视,而是坦然地冲他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对于她的‘萨尔维心结’,玛姬也有所指点,她没有评价珍妮‘不想谈恋爱’这个决定的对错,而是告知珍妮,方法派演员的移情现象在实践中非常普遍,在拍摄中感到自己爱上导演,爱上拍档,这都非常常见,有时候,演员们会戏假情真地开始一段关系,但更多的时候,随着表演结束,这种化学反应自然而然地,也会随着清扫掉角色人格的过程而一并被清扫出去。
没有人会给这种因为表演产生的悸动定罪,否则已婚的方法派演员就根本不能认真表演爱情戏码了,所以,珍妮完全没必要因此产生负担,如果萨尔维足够专业,作为导演他应该帮助她来处理这种表演副作用,如果萨尔维也有所迷惑的话,那么坦诚的沟通也是很好的办法,事实上,玛姬认为坦诚的沟通是解决很多问题的良方。
听从切萨雷的建议,一直被证明是正确的决定,这一次也不例外,珍妮甚至隐隐有些埋怨切萨雷——如果他早一点让她去看心理医生的话,说不定她根本就不会出现噩梦、失眠这些症状,这也算是陈贞珍妮的一个短板了,陈贞根本对心理咨询没有概念,毕竟国内这个行业才刚刚发展,而且国人对此也比较讳疾忌医,没有真正地接受,至于珍妮,她对这方面的了解也很淡薄,因为很明显,她的生活阶层是接触不到什么好的心理医生的,即使有朋友做过心理咨询,效果也没什么说服力,所以珍妮确实不知道,一个好的心理医生和一个积极配合的病患,可以多么立竿见影地解决掉一些让人非常烦扰的问题。——她确实是在和玛姬的沟通中才意识到,自己完全没必要把因为和克里斯的分手产生的罪恶感,投射到她和萨尔维的关系里。
如果萨尔维也对她有好感,他总是要展开追求的,到时再告诉他自己不打算恋爱也不迟,当然,如果这是错觉的话,她也没必要因此更加怀疑自己的心理状态,因为她在入戏中感觉到的情绪回馈有所偏差是很常见的事,就像是一个醉汉看东西会出现重影一样,没必要因此大惊小怪。
不管玛姬说得有没有道理,起码珍妮喜欢这个思路,这让她可以挺直腰杆,理直气壮地处理她和萨尔维之间的感觉,她对萨尔维有好感,在进入梦露的过程中,好感被放大,她甚至有时感觉自己爱上了萨尔维,ok,这并不值得羞耻,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她无非也是为了工作,如果萨尔维感受到了她的好感,并且因此产生困扰,他们也可以好好聊聊,一起来解决这个‘工伤’问题。
再看了萨尔维一眼,珍妮研究了他一会,放弃了这个想法:现在看来,她前段时间应该是入戏太深,再加上刚和克里斯分手,所以有些疑神疑鬼了。不管这个人是不是英国人,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总是会流露一些征兆的,而客观地看,萨尔维对她几乎从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示,所以她也大可不必多事。
“cut,”萨尔维说道,“good,谁给他补一些粉底,休息五分钟,我们接着拍摄下一个镜头。”
他回过头,蓝眼征询地看着珍妮,“你准备好了吗,珍妮?需不需要多休息一会儿,毕竟,你还在调时差。”
“五分钟就足够了,我没问题的,”珍妮送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她伸了一个懒腰,感觉到了久违的轻松与满足感:虽然也许她的水桶里依然积满了压力,虽然她还是发了疯地在满满的行程中打转,承受着无数个压力源无穷无尽的蹂.躏,但——也许玛姬说得对,她的性格的确还算得上有几分坚韧。哪怕只是打开一条通道,关上一个龙头,她的世界都会灿烂起来,而在此时此刻,当问题已经有了解决的曙光,影片拍摄接近完成的现在,再回头去看之前的痛苦,一切又仿佛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了,甚至可以说还算值得,毕竟——“信不信由你,萨尔,为了这部电影,我早就燃烧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