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大不一样。
楼门口的视频对讲机就大了不止一号,活像一台24英寸的壁挂式平板电视机,而电梯间那台真正用于播放分众传媒广告的壁挂式平板电视机,至少有42英寸,而且是索尼的。坐上蒂森克虏伯电梯,立刻闻到一股淡雅的茉莉清香,电梯从上升到落停的全过程,平稳安静得简直像一张床,完全没有在前面两栋楼里坐的国产电梯那种令人眩晕的顿挫感,更听不到曳引轮牵动曳引钢丝绳发出的咯吱声。走出电梯之后,楼道的墙壁不是简简单单刷了一层大白,而是铺了纹理淡雅的米黄色瓷砖,天花板上挂着一簇一簇雏菊般的吊灯,射出的光线无比柔和,只可惜照在标示楼层“15”两个青铜镌刻的数字上,依然浮出一股绿莹莹的寒意。
楼高、层高、户型一模一样的楼房,就因为南区和北区的缘故,就因为一个是经济适用房一个是高档商品房,竟然存在着天壤之别。
但是也有相同和一致的地方,那就是在这栋楼里,也发生了迄今没有侦破的案件。
也有一座凶灵浮现的凶宅。
刚才,就在南区3号楼的房间里,当徐冉脸色铁青地望着须叔留在沙面上的诡异线条,说出“拱尸之鬼”四个字之后,刘思缈没有像此前一样问她“拱尸之鬼”的释义与来历,而是直接问道:“时间紧迫,你先告诉我,我们要去找一间发生过什么样的案件的屋子?”
徐冉擦了一下额头:“死者应该有点儿精神不大正常,在室内登高时失足摔死,或者跳楼自杀……”
刘思缈马上给蕾蓉打电话说明了上述情况,让她和濮亮联系,检索和查找相对应的案件。放下电话后,她拉着徐冉往楼下冲:“快快快,我们只有半个小时的勘查时间,到楼下等电话,这样一旦知道是哪座凶宅可以马上赶过去!”
“半个小时?”徐冉目瞪口呆,“须叔这是要把咱们往死路上逼啊!”
刘思缈咬咬牙,没有说话,直到下了楼,推开楼门的一刻,她才重重地喘了一口气,满头的汗还没来得及擦拭,扑面而来的一股夜风,将她吹得打了个很大的寒战,顿时感到一阵头重脚轻,险些没栽倒。
“没事吧?”徐冉扶了她一把。
“没事……”刘思缈知道自己很可能是生病了,却不愿意告诉徐冉,“对了,你刚才说的‘拱尸之鬼’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徐冉叹了口气道:“关于‘拱尸之鬼’的记录,最早见于明代沈德符所撰的《万历野获编》一书,相当吓人的一段真事。有个名叫曹蕃的江浙人来到北京做官,但他的座师犯了罪,连累到他,不但官没做成,还差点锒铛入狱,曹藩心情抑郁,生了一场重病,有点精神错乱,有一天昏睡中,他忽然见到一个个头极高,几乎头顶房梁的白脸男子站在病床前,‘向曹深拱至地,良久方起再拱’,曹藩吓坏了,大声叫来家里人,家人全都看不到,只有曹藩一个人因为恐怖而不停地大喊,说那人还在屋子里朝自己作揖,不久他就死了,而死状也很奇怪,虽然他一直躺在病床上,但尸体头破血流、骨碎筋断,很像是被某个高个子的人抱起很高,摔到地下摔死的……”
刘思缈很是吃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沈德符也感到奇怪,就去查阅史料,后来还是一个学佛的人告诉他说‘此名拱尸之鬼,知死将至,先其祷之,死者须以粗纱覆面,不然亦成此鬼,更拱他人,无所终也’——”
刘思缈突然想起须叔给出的八个字暗号,不禁插了一句:“看来暗号的后面四个字‘无所终也’,押的就是这一段话。”
徐冉点点头,继续说:“清代大才子袁枚在《子不语》中,也记录过‘拱尸之鬼’。乾隆辛卯年间,有一个人进京做生意,在栾城东关落脚时,发现这里所有的旅店都已经客满,‘惟一新开店无客,遂投宿焉’,深夜躺在床上,他总觉得屋子里‘阴风习习,冷侵毛发’,正翻来覆去睡不着,突然见到床前站着一个一丈多高的人,‘绿面绿须,袍靴尽绿’,朝自己不停地作揖拱手,吓得他连夜逃出旅店,后来他才听晓事的人说,‘昨宵所宿鬼店也,投宿者多死,否则病疯佯狂’,而死者大多像是从高处坠落而死,尸身摔得稀烂,但屋子的门窗反锁,又是平房,实在不知是怎么回事。”
住在门窗反锁的平房里,竟然会出现从高处摔死的尸身,此等诡奇之案,听得刘思缈目瞪口呆。
“关于‘拱尸之鬼’的记录少得可怜,还有两条见于民国笔记《洞灵小志》,虽然没有直接提到‘拱尸之鬼’,但是后世的研究者怀疑,其中人物就是遇到了这种凶灵。”徐冉道,“一条写一个姓于的女人夜宿河南杞县西韩冈村的旅店,半夜‘觉卧塌悠然而起,渐高’,吓得她差点发疯;另一条写一个姓胡的住在京城马大人巷的一座旧宅里,夜里躺在床上,‘卧榻忽徐举,高至梁际,继而复下,如是者数四,为之者终夕不安’。”
刘思缈道:“也就是说,后人怀疑这两个人都是被‘拱尸之鬼’举到高处想往下摔,但是又不知为什么没有将他们摔死?”
徐冉“嗯”了一声。
“不见得。”刘思缈摇摇头,“你说的这个什么《洞灵小志》里记录的两条,更像是梦魇,如果说非要归结于‘拱尸之鬼’的作祟,有点生拉硬扯——”
正在这时,刘思缈的手机响了,是蕾蓉打过来的:“找到对应的凶宅了,一个姓冯的,生前是个包工头,住在滨水园小区北区11号楼2单元1502房间,三周前突然从家里跳楼身亡,他的屋子反锁着门,因为事情发生在傍晚,小区里有很多人在散步,所以他跳楼后,窗户在围观者的众目睽睽之下,完全没有任何人出来,因此警方认定是自杀。我马上把濮亮发给我的相关材料转发给你。”
自杀现场还是个密室,尸体还不是在屋子里面而是陈尸楼下,这样的凶宅简直不知道有什么勘查价值可言……刘思缈感到太阳穴的血管跳得生疼,虽然她已经预料到,须叔设定的最后一关挑战起来一定是最难的,但是难度之大,还是超过了她的想象,而且时间只有半个小时——不,现在还剩25分钟,她感到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一阵狂风,粗野地在她的后背推了一把,她头脑木然地往滨水园小区的北区奔去,在黑暗的小路上跌跌撞撞,风衣被道旁的荆棘划破了全然不知,直到眼前出现了一屏高大而起伏的墙时,她才停住了脚步。
这墙横亘于滨水园小区的南区和北区之间,活像是一道将两个区域隔开的巨大屏风,墙壁是白色的,足有五层楼那么高,顶部很宽,从上面往下挂满了已经从叶梢开始发黄的爬山虎。虽然花墙每间隔一段就开了一扇月亮门,但绝大多数门都是关着的,还上了锁,只有最东边一扇小门是开着的,似乎象征着整个滨水园小区的南区和北区无所谓贫富贵贱,都是开放和包容的,只是沟通的路径已经被堵得只剩下了狭窄的一条。
刘思缈回过头,看了看紧紧跟在她后面的徐冉,也许是跑得太急,肩膀上又挎着枪的缘故,这姑娘累得小脸煞白,呼哧呼哧不停地喘气。
刘思缈问道:“怎么样,还行吗?”
“不行也得行啊!”徐冉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我还要看看你怎么破第三座凶宅里的案子呢!”
刘思缈苦笑了一下,一步跨过了那扇打开的月亮门。
眼前顿时出现了完全不一样的景致,仿佛从黑白默片一下子走进了彩色电影里,虽然楼体的形状、楼层的高度与南区完全一样,但楼面的贴砖仅仅从视觉上都能感到质感的细腻和厚实,明显要比南区高上好几个档次,黑色的实木长椅、铁艺的自行车架、别致的宠物厕所,自带荧光效果的楼座分布示意牌,每一样洋溢出的气息都是生活而不是凑合,就连花园一条不起眼的小径也是用彩色鹅卵石铺就,至于木、乔、灌、花、草组成的园林景观,在一俱欧式且盏盏明亮的路灯照耀下,更是仿佛深浅高低各不同的绿色叠嶂,倘若不是狂风将这绿色叠嶂吹打得摧眉折腰,就连路灯的影子都狂摇乱摆得快要熄灭,一切就会更加诗意,而不是像此时此刻一般,看上去有一种摧枯拉朽的触目惊心。
她们一起冲进11号楼,坐电梯上到15层,走进了那座发生过命案的凶宅。
屋子里黑咕隆咚的,刘思缈用手机照着亮,找到开关,打开了灯:这是一间南北通透的两居室,装修粗俗而奢华:地面是全抛釉的金黄色玉石砖,圆角包银的柚木酒柜和电视柜活像从影楼借来的道具,卡其色的欧式皮沙发上放着几个色泽鲜艳的雕花靠包,上面有被烟头烫破的圆洞,墙上挂着唐卡,一左一右的两个搁板上分别供奉着玉皇大帝的石像和基督的铜像,不知怎的,刘思缈觉得他俩的表情都有些尴尬。南北两间卧室跟南区的户型一样,也是门对门。发生命案的屋子是朝南的一间主卧,面积比较大,铺着花梨木的地板,除了床和衣柜外,还有一盏复古全铜落地灯,金皮贴绒的提花窗帘向上挂起,露出经过改造的落地大窗,此时窗户大开,风像泄洪一样呼呼地往屋子里灌,破烂的纱窗不停地摇摆着,仿佛一块甩不掉的创可贴。
地上有一滩沙子,沙子下面露出烧焦的鞋跟,刘思缈仔细看了看,又用一支笔探了探,无论表面还是里面,这一滩“烧邪”里都没有什么暗号之类的东西,也就是说,如果没有猜错,这里确实是今晚凶宅勘查的终点,勘查的结果无论怎样,都不会有下一座凶宅或者说下一个机会了。
刘思缈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虽然到现在为止,她既不知道须叔做这一切的真实动机,也不知道唐小糖身在何处,虽然整晚的奔波、辛苦和忙碌只为了须叔一个不知能否兑现的承诺:找到三座凶宅里发生的案件的真相,就释放唐小糖……但毕竟,这一切终于接近终点了。
好像游戏的最后一关,一定是最难破解的一关,偏偏给出的时间又如此之短。
好吧,从哪里开始勘查?
刘思缈打开蕾蓉发给她的案情概要,昏沉沉的大脑半天才集中起了精神,看了一会儿,她不禁大皱眉头,对站在门口的徐冉说:“假如死者是死在屋子外面的,按照你们那一行的规矩,这间屋子还能算是凶宅吗?”
徐冉想了一想说:“凶宅分四种,官宅凶、逆旅凶和私宅凶——这三种,不管官邸、旅馆还是私人住房,大多是指死者毙命的房间——最后一种极其特殊,不提也罢。不过确实还有一种观点认为凶宅不仅是指‘死于其所’,还包括‘死得其所’。”
刘思缈听不大懂:“‘死得其所’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死者的直接死因和屋子本身有关,比如被立柜砸死,被煤气熏死,被失火烧死,在室内中了一刀或喝了毒药往外跑,出门没几步就倒毙身亡,那也算。”徐冉看了刘思缈一眼,“最典型的‘死得其所’就是跳楼自杀,尸体虽然摔在外面了,但致死的直接原因是从楼上跳下,那么凶灵在结束生命前的最后记忆还在楼上那间屋子里,所以那间屋子便是凶宅。”
刘思缈点了点头,对徐冉说:“这间屋子里发生的案件,就是一起跳楼自杀。死者名叫冯浪,在一家装修公司当包工头。死亡前的一段时间他多次突发精神病,具体症状表现为深夜报假警、裸奔、用刀划伤自己等等。在接受警察的问讯以及在市精神卫生所接受强制性诊治时,他都说自己每次从睡梦中醒来,总发现有一群个子很高、浑身是血的人围着自己的床拱手作揖,像是恭喜,更像是问候,场景十分的诡异和恐怖……他具体的死亡时间是在两周前的一个傍晚,六点半,突然坠楼身亡,楼下有很多人正在乘凉,所以从他坠楼那一刻开始,他跳楼的那扇窗户一直在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人从里面爬出来,警方在接到报警后大约二十分钟才赶到,现场勘查表明,这套屋子的大门是锁上的,用万能钥匙可以打开,但卧室门从里面反锁,根本不可能从外面打开,也不可能从外面锁上,所以最后的鉴定结果是他因精神病发作自杀身亡。”
徐冉眨巴了半天眼睛:“那个……听起来似乎没有什么疑点啊。”
刘思缈用手指翻看着手机上的案情概要:“坦白地说,案情概要里也看不到什么疑点,尸检结果表明死者是头部着地引起了颅骨和颈椎骨折及脑挫裂伤,致颅内出血和脑干损伤而死亡,体表除了高空坠落形成的大片状擦伤及挫伤外,没有其他凶器导致的外伤,体内也没有检测出毒物反应……案发后的室内图片显示的情景,似乎也没有什么价值。无非是没有叠的毛巾被、甩落的拖鞋、窗户的手柄上只有死者自己的指纹——等一下,这里怎么还有一扇窗户?!”
她指着屋子北边的墙上一处比较高的地方,那里开着一扇红棕色的雕花木窗,窗户呈横条状,目测长大约一米,高大约三十到四十厘米,她搬了张椅子登上去一看,木窗上雕刻的物体好像是一条龙,又像是一条鱼,斜卧在一个盆状的东西里。
“这是螭吻。”徐冉介绍道,“龙生九子,这是老九,龙头鱼身,佛家认为其有驱凶避邪的作用,既可以镇火,又可以御水,古代多设置在房脊上,现在住楼房又讲求风水的人,则在主卧的对窗方向开一木窗,上刻一螭吻,可以起到同样的作用。”
“那个盆状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那叫穴窝,是螭吻休息的地方,也就是说,这个屋子里有螭吻长卧,可以百害不侵,永保平安。”
“果然是在装修公司做包工头的,这么重视风水。”
“所以我才觉得奇怪呢……”
“奇怪?有什么奇怪的?”
“既然安装了螭吻之窗,又怎么会见到拱尸之鬼呢?”徐冉一边在主卧里上上下下地仔细看着,一边皱着眉头嘀咕道,“好比点了蚊香,屋子里还是有蚊子肆虐,这是矛盾的啊,莫非——”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用指关节轻轻叩击着墙壁,把耳朵贴在墙上认真地听着,与肩膀等高的地方叩击完了,还不满意,又蹲下身叩击矮一些的地方,甚至把踢脚线拆下来看了看,然后又搬了把椅子,踩上去叩击高处的墙壁……之后,她又把卧室内的家具都逐个查看:拉开柜门,抬起床板,就连那盏复古全铜落地灯灯柱上的花纹也抚摸了一番,最后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你在干吗?”刘思缈一头雾水,“找密道吗?”
徐冉摇了摇头:“我在找‘厌胜’。”
“厌胜?”刘思缈听都没有听说过这个词汇,“‘厌胜’是什么啊?”
“古代木工的一种密不外传的邪术,因为极有可能导致凶宅,所以郭先生多少有些了解。”徐冉说,“所谓‘厌胜’,就是木工在建造和装修房子的过程中,通过在房屋的梁、柱、槛、壁等不易被察觉的暗处置放木偶、符咒、鬼物,在某些通风的地方打孔,或者在涉及房屋安全的地方做下手脚,导致后来的居住者生病、发疯,屋毁人亡、家庭败落的一种可怕手段。”
刘思缈十分吃惊:“木工们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古代木工的社会地位很低,有的盖了一辈子房屋、装修过无数豪宅,自己到老都住不起一处蜗居,正所谓‘陶尽门前土,屋上无片瓦;十指不沾泥,鳞鳞居大厦’,所以他们的心理很不平衡,因此便通过厌胜之术来报复主家、损毁房屋。”
听了“十指不沾泥,鳞鳞居大厦”这一句,刘思缈不禁点了点头:“可是,这些厌胜之术真的有效吗?”
“按照古书所记,岂止有效,简直就是有神效。”徐冉道,“元末学者陶宗仪在《说郛续》一书中,引《西墅杂记》所记:有一家姓莫的,‘每夜分闻室中角力声不已,缘知为怪’,用了许多禳祷的办法,毫无收效,不得不把房屋彻底拆掉,结果发现‘梁间有木刻二人,裸体披发,相角力也’;还有一家姓韩的,自从盖了一栋大宅全家居住以后,‘丧服不绝者四十余年’,直到有一天,狂风暴雨吹倒了一面墙,才发现墙里藏着一块裹着砖头的孝巾,乃是营造这座大宅的木工所下之厌胜,意思是‘砖(专)戴孝’……总之,就像埋下不同的种子会收获不同的果实一样,木工选择哪一种厌胜之术,就是希望主家倒哪一种霉:在木偶身上刻符画咒后藏于房梁,夜里就会有恶鬼袭人;将妓女的头发用红绳扎成一束埋到土里,年轻的男主人就会时常梦遗、淫乱甚至乱伦;装修时把室内顶棚打造成枷锁的模样,就会让主家连吃官司……因厌胜之术‘作恶甚深’,所以纵使安装了螭吻之窗也没有用。如果屋子里的‘拱尸之鬼’是下了厌胜所致,那应该是在什么地方藏了鬼怪形状的木偶或纸人,可是我怎么都找不到……”
刘思缈说:“听你讲了半天,我还是不信厌胜之术真的有用,古书我读得不多,但历史书我还是看过几本的,每一朝代血雨腥风的巫蛊之祸,闹了半天还不都是些扎了针的小人触发的心魔——”
“心魔才是最大的魔啊,你又怎么能说那些扎了针的小人没起到作用呢?”徐冉叹了口气。
“你自己呢,怎么看待厌胜之术?”
“在这一行做得久了,对任何诡异离奇之事,我都抱着一种半信半疑的态度。”徐冉苦笑道,“你别说,我还真的见过一间被施了厌胜之术的屋子,是省城一位富豪的别墅,一到夜里,屋子不知什么地方就传来女人的哭声,又尖细又凄厉,听得人毛骨悚然。他们请我帮忙‘驱凶’,我经过仔细地查找,发现在这座别墅的大厅,南墙和北墙的顶部各开有一孔:一孔极小,状如彩虹糖;一孔略大,状如五分硬币,因为光线的缘故,根本看不出,只要起风时,风即可穿孔而过,犹如吹哨一般,听起来特别像哭声,我找到当初盖这栋别墅的包工头,才知道那富豪长期拖着工程尾款不付,工人们才施用此法……”
刘思缈说:“我喜欢这个科学的厌胜之法。”
“你还真是个科学主义者。”徐冉看了她一眼,“不过也有不少厌胜之法,无论怎样都解释不了的。”
“说来听听。”
“明代笔记《漱石闲谈》中有一则名叫‘墙起床中’的故事,有个名叫杨祐的凤阳军官,在因公出差到临清时,和一个名叫吴秋景的女子相爱,便娶她为妾,带回家中,‘坐卧皆同,欢笑无间’,但是只要一想那啥,就会有一道墙突然竖起,将他俩隔开,‘界断其中,两相推撼,而坚如石屏’,其实就是杨祐的妻子给他俩下了厌胜。”
“这倒是稀罕。”刘思缈皱着眉头嘟囔了一句,“那么后来怎样了呢?”
“后来……”徐冉的目光像风中的烛火般突然一黯,声音低沉地说,“两个人想尽办法,迁房易榻也没有用,过了一阵子,吴秋景就因为抑郁而病死了,两个人最终还是没能在一起……”
刘思缈注意到了徐冉神情的倏变,她更加确信,在枫之墅殒命的特种清洁工之中,有一个就是徐冉的恋人,但“两个人最终还是没能在一起”。
徐冉意识到了自己流露出了不该流露的情愫,连忙掩饰地一笑道:“这个‘厌胜’,你能用科学的方法解释吗?”
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刘思缈居然点了点头。
徐冉瞪圆了眼睛。
“我猜——只是猜测,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竖起的那道墙,应该不是实体的,而是心理上的,两个人中的一个——或者两个人都曾经有过不堪回首的往事,所以纵使深爱,也终究无法实现肉体的结合,而当一方为此郁郁而终时,另一方也只能用那么一道永远在不该兀立时兀立的墙来向世人解释了。”
徐冉望着刘思缈,一言不发。刘思缈也用一种探询的目光望着徐冉,同样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