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男性突然打开门,如同把这里当成自家大门。“打扰了。”他只说了这句聊胜于无的问候,就走进我们的事务所。
“唔?”躺在沙发上看女性杂志的生野艾莎板起脸孔,斜眼朝站在门口身穿圆领上衣的年轻男性一瞥,噘嘴露出强势的表情。“没人准你打扰啊。”她不客气地说完,继续阅读手上的杂志。
看来,比起突然的访客,她对杂志的专题报导更感兴趣。记得那则专题报导的标题是“今年夏天,掳获好男人的湘南秘密景点Best5”。那则报导我看过三次,肯定没错。顺带一提,那则报导提到的秘密景点第一名是“湘南平电视塔”,但那里是平塚当地知名的热恋情侣胜地,我觉得早就不是秘密景点。
“好的。我不会打扰,所以别赶我走,外面热到受不了。”
他光明正大地走进事务所,一副深入敌阵却怡然自得的样子。
正在用电脑打报告的我,感觉到暴风雨将近,静静关闭荧幕。
躺在沙发上的艾莎起身重新坐好,短裤底下的修长双腿在男性面前俐落交叠。“唔……怎么啦,宫前,什么事?”她褐色的双眼依然看着杂志,只以声音询问。
这名年轻男性——神奈川县平塚警局的宫前刑警——即使对艾莎的态度面露不悦,依然乖乖坐在她正前方的沙发上。“其实,我是想找你打听一件事。”他耐心地询问。“是关于昨天发生的命案,名侦探有没有收到昨天命案的相关情报?”
被称为名侦探的生野艾莎,正是货真价实的私家侦探。先不提是否足以冠上“名”这个字,不过事实上,平塚警局的人们似乎对她的实力另眼相看。
“昨天的命案啊,我不清楚。”艾莎以右手拨起短得像是男生的褐发。“喔,第二名是湘南海水浴场啊,真普通。”她朝着报导不满地低语。
下一瞬间,男性伸手到艾莎面前,拿走她手上的女性杂志。宫前刑警将抢来的杂志压到桌上放好。
“第一名是‘湘南平电视塔’。这不重要,先听我说话。”
这个人为什么对女性杂志的专题报导这么熟?我对此略感疑问,不过世界上并不是完全没有男刑警爱看女性杂志吧?我只能暗自这样解释。
话说回来,我是任职于“生野艾莎侦探事务所”的职员川岛美伽,主要工作是端茶、接待客人、制作文件,最重要的是阻止狂野女侦探失控。换句话说是侦探助手,不然叫我驯兽师也行。
生野艾莎兼具历代名侦探水准的优秀观察力与推理力、野生动物水准的犀利直觉与反射神经,以及高中太妹水准的流氓行动模式,是平塚最闻名的侦探。放任这只美丽的猛兽不管,很可能扰乱市区和平与安全。因此从高中时代认识她至今的我,必须在她的事务所严加看管。
实际上在这个场面,我也绝对没忘记自己的职责。
“什么……臭小子,竟敢擅自发表Best5的第一名,你这浑蛋……”
狮子女脸色大变要扑向宫前刑警,我〇.五秒就迅速从后方架住她,尽到驯兽师的职责。让安分下来的她坐在沙发之后,立刻进行另一个重要的工作——端茶。我在桌上摆了三杯麦茶,坐在她身边,如同野兽牢笼般充满杀气的侦探事务所也恢复平稳气氛,成为人类可以交谈的环境。
“所以我再问一次,宫前,你到底有什么事?湘南平怎么了?电视塔被炸掉吗?”
“没人在讲电视塔的话题。”宫前刑警不悦地扭曲嘴角。“我刚才不是说‘昨天的命案’吗?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没订报纸?”
“别小看我,我好歹会订报纸,只是很少看。”
侦探斜眼看向事务所一角,那里耸立着一座没翻阅就随手堆高的报纸山。我起身将山顶的全新报纸拿来,打开社会版。原来如此,平塚发生命案的报导占了相当大的篇幅。我念出报导大标:
“我看看,‘大学讲师遇刺,七夕祭的平塚发生惨案’。”
“哎呀,这个死者长得不错。‘顿时惊动祭典会场’啊……哼,这长相很常见吧?这种货色,每间大学至少都有一、两个。”
艾莎说着以手指弹向报上受害者的照片。照片下方印着死者的姓名“松村荣作”。
“所以,这个人是何时、何地、怎样被杀的?”
艾莎正经询问,宫前刑警随即像是疲惫老人般垂头丧气,展露失望之意。
“你没想过先看完眼前的报导,取得最基本的情报吗?”
“这样很麻烦吧?还不如直接问面前的刑警比较快。对吧,美伽?”
艾莎这番话,如实显示出她是一只嫌麻烦的狮子。不过老实说,我也有同感。想得到命案的相关情报,问刑警是最快也最详细的做法,看报纸很麻烦。
“好吧,报纸收掉,我详细告诉你。”
不晓得该说明理还是容易放弃,宫前刑警依照要求,主动述说命案详情。
“如报纸所说,死者叫做松村荣作,三十八岁,在湘西女子大学商业系担任讲师。先不提他是否英俊,不过似乎颇受学生欢迎。”
我与艾莎边喝着麦茶边默默聆听,宫前刑警继续说下去。
“松村荣作在昨天傍晚遇害,地点是距离七夕祭热闹会场一段距离的六十一号县道。这条路穿越JR东海道线正下方,交通流量大,很吵杂,但是行人很少。松村荣作在人行道被某人持刀刺杀身亡,应该是当场毙命。发现他的是凑巧路过的男性行人,发现时间是下午六点整,实际行凶时间应该是几分钟前。”
“为什么可以断定是下午六点的几分钟前?也可能是十分钟前吧?”
“我说啊,六十一号县道就算行人再少,也没冷清到十分钟没半个行人。而且发现尸体的时候,伤口流出的血液还在路面扩散。”
“原来如此,也就是遇刺没多久。所以办案顺利吗?”
“嗯。査出一个人涉有重嫌,是就读湘西女子大学的学生。这个女大学生曾经和松村荣作交往,却因为提分手而起冲突,之前很多学生目击这个女大学生和松村荣作吵架。就算这么说,也不能立刻断定这个女大学生是凶手,总之得先找她问话,所以我刚才去她住的公寓当面问讯。”
“那个女大学生怎么说?”
“嗯,依照她的说法……”宫前刑警眉头深锁地说下去。“这个女生似乎有昨晚六点的不在场证明,不过这个不在场证明相当奇怪。”
“奇怪?难道平塚球场晚上六点举办开球典礼?”
“不,没那么奇怪。她说当时有侦探在跟踪她。侦探是两个女人,一人是亮褐色短发,眼神锐利到像是在瞪人,身穿白T恤黑背心,牛仔短裤底下是一双炫耀般的修长美腿。”
“是喔,那另一个女人是什么样子?”
“嗯,她说另一个女人非常不起眼,没什么特别的印象。”
宫前刑警这番话使我愕然,好想立刻辞职不当生野艾莎的侦探助手。我很久之前就察觉到,我的好友外型非常抢眼,她身旁的我因而非常吃亏。总归来说,我们两人的差距无从塡补。
宫前刑警无视于内心不平静的我,继续说下去:
“我一听她说完就猜到是谁。”他看着面前侦探交叠的双腿,竖起食指。“如此显眼,又带着不起眼搭档的侦探,在这座城市只有一人。”
“哎呀……这个侦探应该是另一个人吧?”
“怎么可能?”年轻刑警扔下这句话断言,指着她的鼻子。“就是你,生野艾莎,不可能是别人。所以实际上是怎么样?你昨天傍晚在跟踪那个女大学生吗?是的话就老实说。”
“唔……昨天傍晚啊……这么说来,我当时好像在跟踪一个年轻女子。”
艾莎搪塞般地拨起短发,褐色双眼深处隐含恶作剧的光芒,看向我耸耸肩说:
“我记不太清楚了。对吧,美伽?”
“小艾,你不是记得很清楚吗?”
艾莎不想说昨天发生的事。因为这是对于职业侦探来说既丢脸又悲惨的失败记忆。
我代替抗拒的侦探,在宫前刑警面前说起昨天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