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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望乡庄十五号房间

1

冬木乘上午11点起飞的班机,下午1点已到达福冈机常虽然福冈属于九州,但由于有了喷气飞机,东京和福冈之间只需要1小时30分钟的行程。

不过,这儿的天气和东京却差了许多,老早就过了梅雨天,蔚蓝色的天空。阳光十分清爽,只透着几许南方的炎热。

冬木上了一辆出租车,直奔SBC电视台。

今早看完早晨节目之后,冬木立即与SBC的丹野怜子通了电话。他告诉怜子,自己虽然没有丹野蜻久直接的消息,但是他在找寻一位失踪的女性,说不定与丹野有关。怜子答应见见冬木,好歹也多一份机会。她的回答仿佛让溺水人攀住枯草一样,希望有一线生机。

正好冬木接下去有两天的休假,他毫不犹豫地上了飞机。

出租车缓缓地在棕榈树夹道的路上驶过,一会儿就来到热闹的街市。冬木于6年前曾经来过福冈一次。和那次比起来,现在已改变了许多。在路旁两侧多了许多大厦,全国著名的银行或公司都在这里设立了分行。不远处山峦起伏,使地方都市的色彩更浓。

SBC——这座西日本的电视台大厦在市中心巍峨耸立。出租车停在种满植物的安全岛边,空气中漂荡着微微的花香。冬木拿出手帕擦拭额头上的汗水,他已感受到了南方天气的炎热。

由于早上巳在电话中约好,怜子一接到通报,便立刻下楼接待冬木。

当穿着蓝色西服的怜子出现在楼梯口时,冬木简直吓了一眺。她和今早通过荧光屏出现在电视上的怜子不太一样,却与美那子那样地相像。美那子在东京飞机场时也穿着蓝色的衣服。冬木在怜子脸上看到了美那子的脸,但是很快地又消失了。

怜子面带微笑走向冬木,靠近之后冬木才发现怜子与美那子实际上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类型,美那子的脸孔较长,轮廓较深,而怜子的脸较短较圆,还带着一点稚嫩可爱的味道。

“冬木先生您好!”

“您好!”

筒单打过招呼之后,怜子带着冬木向大厅旁的咖啡厅走去。

他们找了一个比较僻静的座位坐下,彼此交换了名片。

“你很担心令兄的事吧。”

冬木首先进入活题。

“是的。”怜子苦笑着点点头。

“冬木先生,你是否能告诉我你寻找的女人是谁呢?”

怜子的双眼直视冬木,脸上的稚嫩表情早已消失。正符合她的名片上所印之头衔《制作部经理》的身份,那样冷静而理智。

“这个——恕我唐突地问一下,你是否曾从令兄口中听到朝冈美那子这个名字?”

冬木把朝冈美那子的名字写在了名片背后。他并不敢奢望怜子听过这个名字,因为“朝冈”是美那子先生的姓,她娘家姓什么,冬木并不知道。

“8年前这个人曾和家兄有过接触。当时她姓什么我忘记了,不过美那子这个名字我倒还记得。”

怜子想了一想又说:“她和家兄有什么关系吗?”

冬木便把美那子告诉他的事情说给怜子听——8年前住在福冈的美那子上学时和丹野蜻久都同乘一班车,丹野写了许多情书给她,而美那子自己觉得他们两人没有缘份。

“美那子后来嫁到了东京,大约在一个半月之前的6月3日离家出走,至今下落不明。今天早上我偶然间得知令兄的事,他和美那子以前有过不寻常的经历,而且至今仍独身,我想,他们二人的失踪或许有所关联,所以才冒昧地打电话来。”

怜子的表情很认真,听到这里,她把话接过去说:“家兄并非一直都没结婚,五年前在家人劝说下他娶了嫂子。但嫂子于两年前因车祸身亡,他就一直独身。”

“……”

“8年前家兄独身末娶时,他每天从现在西新町的住宅乘汽车到竖柏町九州钢铁公司上班。自那时起家见便不曾再提起美那子的名字。不过美那子给他的刺激的确不校家兄是一个很热情的人,不过他只会把热情藏在心里,不肯和别人说,他的个性很强。”

“……”

“所以你今天说的话我很相信,实际上我常常想家兄心里一定隐藏着一个女人,因为他年过30仍然不想结婚,嫂子过世之后他也无意再娶,他只全心全意专注于工作……不过我们现在也没有明确的证据,到底结果如何,也只有找到他本人才知道。”

怜子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寂寞的苦笑。

“关于令兄的行踪是否已有什么消息?”

“是的,在节目结束之后,有一位住在山边的卖香烟老者说他在家兄失踪那天的傍晚看到一位貌似家兄的男人。”

“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打算下午去找那个人,因为早间节目之后就是我策划的节目,我要等下午才有时间。”

冬木立刻表示他也一同前往。虽然与怜子见面仍无法确认丹野的失踪与美那子是否有关系,美那子是6月3日离家出走,丹野失踪的日期则是7月9日,此间相差了一个月以上。在时间上似乎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冬木很迫切地想查出丹野失踪的经过。

在怜子返回工作室的时间里,冬木随便吃了一些东西,把早餐和午餐一井解决了。

下午2时整,冬木再度和怜子会合,两人搭了一辆出租车离开繁华的市中心。他们绕过福冈旧城,这里除了一些城沟外,已建成棒球场和公园。

沿着公园向西南国道走了约20分钟,周围的景色即变为苗圃与农田。那里房屋稀少,稻田十分广阔。新开辟的社区公寓在远处泛着白光。另一边是起伏重叠的山峦。

“位于市区西南的油山高约600公尺,打电话来的人就是在山麓卖香烟的福江先生。”

怜子向冬木介绍道。

“油山东侧是露营场地及青年之家等活动场所,油山西侧比较荒凉。”

车子接近山边时,怜子的表情有点紧张。由于田间路不平。车子的速度慢了下来。

他们远远地就可以看到路头的左边有一间小小的商店,周围没有什么住家,商店之后就是进山的小道。“就是这里吧。”

出租车司机慢慢地向前驶。

看到房子上方的“福江商店”的招牌,冬木与怜子便下了车。这间商店十分简陋,角落的架子上确实陈列着一些香烟,旁边也放着肥皂、蜡烛等日用品,还有一些面包,食物。

怜子朝里面喊了两声,有一个大约60岁左右的老者掀开门帘走了出来。

“我是SBC的丹野怜子,今天早上接了您的电话就赶来了。”

老人脸上并没有笑容。他的眼睛很小,似乎在打量着什么。

“听说您看到了一位很像家兄的男人……”“是的,那个人就是电视上出来的人……我是说很像哩。”

老人大着嗓门以九州口音回答。

怜子从皮包里取出一张照片,这张照片和电视上打出来的照片角度略有不同。老人看了,更有自信了。

“——他这里有烫伤的痕迹吧?”

者人比划着手背说。

“是的,大约5公分左右,很明显的。”

“当他向我买烟时,我看到了伤痕而且印象很深。”

“他向您买烟?”

“是的。”

“他说过什么话吗?”

“没有,我只记得他像是个城里人,在这附近我没见过这样的人。”

“是7月9日傍晚吗?”

怜子又看了一下老人。

“是呀,当时天色已暗了下来,大概是6点半至7点左右吧。”

老人向他们说明他之所以记得7月9日是因为那一天附近农家正好做法事,他受邀参加。回来后不久那人来买香烟,所以记得很清楚。

“那个人穿什么衣服您还记得吗?”

“这……我想是平常的西装吧。我特别记得他带了一个黑色公事包和大的纸袋。”

那男人曾把手上的东西放在杂货堆上,买了三包烟,然后抽出一根点上火,又拿起东西慢慢地走出去。

“他向哪边走了呢?”

“这条路,向山里面走去。”老人指了指屋后那条山路说。

怜子有点不安地看了冬木一眼,视线很快又转向老人。

“这前面就是油山吧?”

“是的,中途有一座土地庙,再上去有一栋公寓是半年前盖好的。”

“在山里面吗?”

“是的,看起来是相当不方便的地方。不过有钱人租来做别墅倒也满清静的——而且这么一来这一带变得比较热闹了。”

老人感慨地说。

“公寓前面有山路吗?”

怜子又追问。

“山路分成两条,向右方上去就是油山,向左方下去可通西里村,热闹多了。”

问话到此为止,怜子送上厚礼后和冬木走出商店,两人默默地朝着那个像“丹野”

的男人所走的山路走去。

虽然还只是下午3点钟左右,山路却突然变暗了。山路两旁的野草有丈把高,脚底下的泥土是红色的。有些野草伏卧在地上,人走在上面发出奚奚蔌蔌的声音。

这条路感觉上并不狭窄,可容一辆小型汽车通过,但是路上连个人都没有,更别说车了。

冬木和怜子并肩而行。谁也没有开口。冬木心里想着老人所见到的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丹野蜻久,而且他不是被绑架或受到威胁,而是出于自己意愿而上山的。但是7月9日距今天已有11天,他是怎么过的?是否越过油山远走他乡,或仍然留在此地?他是一个人呢还是……冬木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又想到美那子。怜子抬起头来,看着冬木,她也正巧想到美那子的事。

“那个朝冈美那子……”

怜子很谨慎地开了口。

“她在结婚之后是否仍跟家兄有联系呢?”

“不会吧——至少我没听说过。”

“……”

“所以,我觉得很唐突,令兄的失踪应该和她没有关系的。”

怜子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有小孩吗?”

“有一个5岁大的男孩子。”

“5岁的男孩正是粘母亲的时候,她为什么丢下小孩离家出走呢?”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最近有很多母亲把小孩丢在家里离家出走……我每天听到这种事情都要生气,我觉得她们身在福中不知福。”

“怎么说?”

“你想,哪一个孩子不想跟妈妈在一起?而母亲和子女能在一起享受天伦之乐,真是世界上最大的宰福。在战争期间,人人生命危在旦夕,不知哪一天会生离死别。再者,有很多女人想生小孩而没办法生育。这些离家出走的人竟然白白放弃与子女相聚的机会,而去追求别的事情,真是令人难以想象。世界上难道还有比亲情更幸福的事吗?——所以我说她们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呀。”

怜子的一番话似乎有感而发,美那子也是“不知福”的女人吗?那么她究竟是追求什么呢?冬木此刻为了不能了解美那子而有点焦躁起来。另一方面,才二十几岁的怜子竟有如此的想法,也令人有点意外。

走了不久,果然看到一座小小的土地庙。来到这里,景象完全不同了,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路两旁的杂革已被修剪的整整齐齐,还有一片像小学操场大小的空地,阳光直射过来,显得明亮极了。

空地尽头是一栋二层楼的新建小褛,走近了却相当宽敞。这是一栋L型的建筑物,屋梁与墙璧涂上巧克力色,窗户则是白色的。建筑物前面竖立着几根圆木,上面钉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望乡庄”。不用说,这就是福江老人所指的出租公寓了。

冬木望着怜子说,“我们进去找找看吧。”

“好。”

怜子点点头。

于是两人走向前去。屋前停了一辆灰色小汽车,但不见一个人影。冬木从屋外透过玻璃门向里面望去,有一个小个子的男人穿着奶油色上衣和绿色的长裤,大约是上了年纪吧,看起来懒洋洋的。

“请问,这是出租公寓吗?”冬木提高嗓门问。

“也可以这样说吧。”

这个男人看起来并不怎么高兴,懒洋洋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个人。

“请问管理员在不在?”

“这儿也没什么事,是我在管理。”

男人面无表情。

“我们想跟您打听一件事。”

冬木一边说,怜子一边从皮包里拿出刚才给老人看的那两张照片。

“7月9日左右,你是否见过这个人在附近走动?”

男人大略地看了照片,却立刻抬起头来重新仔细地观察冬木与怜子。冬木直觉认为他认得照片中的人。

“有印象吗?”

男人隔了半响才似乎不太情愿地开口。

“这个人租了这儿的15号房间。”

“咦?什么时候的事?”

“契约是从上月25日订的,不过他到7月9日才住进来,大约停留了四五天吧。”

“就是那一间。”男人指着二楼转角的房间说。那个房间有两个窗户,窗户紧闭,驼红色的窗常垂下来。

冬木谢过这个男人,和怜子急忙向那儿走去。那男人虽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亦步亦趋地跟在二人后面。

整栋房子里冷冷清清,出奇地安静。从门口向内就是一条笔直的走廊,L形的建筑物楼梯就在转角。二楼也是完全相同的情形,走上楼梯,第二个门上便写有“15”的黑字。

怜子与冬木轮流敲门,里面没有回答。

“他不在啦。”管理员在背后大声地说,像是很生气的样子。

“我已经有3天没看到人了,4天前窗常就一直没拉起来,一定出去了。”

怜子冷静地看着管理员,问他。

“你没有钥匙吗?”

“没有。”

男人想也不想地答道。

“那么,请你把门碰开!”

什么?男人似乎吓了一眺,但是怜子的表情强硬,不容妥协。

“请你把门撬开,我想确定家兄是否在里面。”

2

丹野蜻久的尸体被发现在市内西油山望乡庄15号室的报告在当天——7月20日下午4点半传到辖区西福冈警察署。这是由现场附近田限派出所警察发出的通知。

西署搜查一科科长此时正好外出,中川圭吾刚由外面回来。他接到报告立刻联络鉴定科与法医,同时率领3位刑警赶赴现常在车子里,接到派出所电话的飞田刑警把发现尸体的经过大致向中川做了说明。飞田刑警最近才调过来,他的经验尚浅,但动作迅逮,思考说话都很快。

据他说,下午3点半左右,有两名男女访客来到望乡庄,向管理员须藤二三夫表示他们要找寻一位名叫“丹野蜻久”的人。

须藤看到照片即告诉二人丹野于6月25日订下15号房间,7月9日住进去。二人随即到15号室,门却锁着打不开,里面无人答应,窗帘也垂着。

望乡庄系出租性的别墅,租下来之后而长久不住的例子很多。须藤管理员虽然三四天没看到“正田”(这是丹野使用的假名),却只是单纯地以为他回家了。但是丹野的妹妹请求须藤拿钥匙开门,须藤手上没有该房间的钥匙,最后请求附近派出所警察,将门撬开而发现了尸体。

怜子一看到尸体立即指出“是丹野蜻久”,所以尸体的身份很快查明。

听到“丹野蜻久被杀的尸体”这一词的一瞬间,中川的心里猛烈地撞击了一下。果然!他又怕又恨。

大约在一周之前,当怜子拜访中川时,中川只当是普通的失踪事件,他仍然按照例行公事去丹野钢材公司查访,见到过仓桥满男先生。怜子于5天后提出公开搜查的申请。

然而,过了一个礼拜都没有任何进展,如果当时有所行动,深入搜查的话,或许不会使“失踪”演变成“案件”,这是中川自责之处。

当中川等人的车子到达时,望乡庄前面的空地上已经停了两辆巡逻车。山谷内的风很大,吹的车棚不停地掀动。

2楼15号房门前有二名刑警守着,他们都是中川熟悉的人,此刻由于要呕吐的样子。

表情都变形了。

打过招呼之后,中川看到横在地上的门。他知道此中原因。现场一片凄惨的景象。

中川首先感到的是一股刺鼻的腐尸臭味。过去中川也曾经接触过许多的尸体,但是由于尸体的状况不同,臭气不太严重,不过眼前的现场因为经过长时间的密闭,整个房间像个蒸笼,尸体腐烂得已流出血水。房门一打开,臭气便弥漫开来。

这个房间大约有15平方米,是个套房,左边是有间小厨房,右边是个和式的小房间,中间摆着沙发和桌子。室内的家具已东倒西歪,靠窗的椅子四脚朝天,有一个穿休闲眼和白长裤的人躺在那儿。

不用说,那就是发出腐臭的尸体。

铺地砖的地板上,已铺好了塑胶垫子。这是为了预防把脚印和血迹给弄乱。中川走近尸体以便看的更清楚一些,刑警也跟着走近。

丹野靖久早已失去生前的模样,整个面孔呈紫红色而且肿胀起来,半张的眼睛就像死鱼股地松垮,眼眶沉陷,黑眼珠和眼白呈现浑浊状。眼睛下方和鼻翼周围,嘴唇等处有几条蛆在挪动着。虽然如此,此人确实是丹野。那四方的下颚、肥厚的耳朵、短短的脖子……脖子上被一条肮脏的方巾紧紧缠住,并打了一个死结。

中川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把视线投向身体的其他部位。

丹野的后头部,在发际稍下方处有条长约5厘米的伤口,像是被钝器所击伤。伤口裂开,流了相当多的血,血已凝固,如暗红色的粘土状盖住了伤口,因此伤口的深度用肉眼看不出来。丹野的死因究竟是这个伤口还是颈部被勒窒息而死?

判定死因是否被勒死,首先应调查眼睑有无淤血点。但是,因为死亡已经很久,这具尸体高度腐败,烟碱部分呈混浊状,己无法辨认,进一步的判断只好求助法医。中川离开尸体,开始检查现常最惹人注意的是室内有相当多的血迹,例如桌脚、沙发椅后面的地板上都有大量的血,茶几底下、墙上也有血迹,尸体旁边的血最多。

这些血迹大多已凝固,不但到处散落,而且还有脚踩过的痕迹,所以范围很广。

恐怕在死亡发生前有过一场激烈的打斗吧。凶手可能是在房间的某一处——最有可能是厨房前面袭击的丹野的后头部。但光是这一 击并不会使对方昏倒,死者必然反击,两人遂即格斗到房间中央的昏倒。丹野因体力不支,凶手再以方巾勒住其颈部,因此窒息而死。

中川在沙发底下发现一个可能是凶器的船型青铜制烟灰缸,它掉在沙发的脚边。

中川拿出手帕拾起了烟灰缸,前端较尖的部分有干的血迹和几根发丝。

厨房里面还有电锅、铲等器具,设备齐全。不锈钢的洗碗池堆着两个盘子,里面盛着鱼糕和番茄等物,还有一副碗筷,一个180毫升的空牛奶瓶。垃圾箱里面有烟蒂十来恨、牛奶瓶的纸盖,盖上的“14”仍很清楚。鱼糕、番茄等食物均已腐烂,但是并无腐昊味,也许是中川的嗅觉早己麻痹了吧。

不锈钢洗碗池已完全干燥。从尸体的腐败程度血迹的凝固状态等,都可以知道事件发生已好几天。

根据中川的经验来推测可能是3天或5天,正确的死亡时间还必须由检察宫或法医根据被害者的尸体、放置的场所状况、死者变化的大小等来推定。

中川正在思考,一阵嘈杂声由远而近,鉴定人员及法医等大队人马已经来到。

巡查部长小田切走过来。个子矮孝肥胖的小田切精明能干,他只要大致看过现场,就能掌握50%的情况。故有“探长”的美名。小田切微秃的额上一直冒汗,炯炯有神的目光看着中川。

“死者打算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他连报纸和牛奶都订了。”

中川从小田切身后走向门口,在门板内,没看过的报纸放着有六七份,旁边还有180毫升的牛奶3瓶。

“我听派出所刑警说,他们把门撬开时,这些报纸被夹在门缝里,有的掉在门里,牛奶则塞在门上的牛奶箱里。”

小田切一一说道。

中川拿起报纸瞧了瞧,这是地方上拥有广大读者的《西部日日新闻》,从7月16日的晚报到今天20日的早报一份不漏,足以证明从7月16号傍晚就不再有人拿报纸看了。

其次是牛奶瓶,3瓶牛奶均用紫色塑胶袋套着,据盖上分别印着“15”、“16”、“17”,和厨房里的“14”正好连接起来……但是,和报纸的日期又不同。

中川心里正在想着这个疑点,小田切说:“一般家庭所订的牛奶,通常都印着分送日前两天的日期,也就是制造日期。我太太以前就以为每天都喝过期的牛奶所以打电话到公司去问,才明白这个原因的。”

“哦!”

原来如此。那洗碗池上“14”的牛奶就是16日早晨送到,也就是说16日早晨的牛奶已被喝完,而17、18、19的牛奶仍置于门外,这样分析就正好与报纸的日期吻合。

接着刑警们都到右边的小房间集合。草席上面铺着棉被,房间里散发着一股热气,壁门打开约50厘米,潮湿的寝具味道和尸休的腐臭混杂起来,不断地冲进中川的鼻孔。

他仍然无法适应这种味道。

棉被上有一个白色的大枕头,床单有点皱,蛟帐卷起来塞在棉被底下。枕头上有油脂的痕迹——整个房间看起来充满了男性的味道。

枕头边散放着报纸、书、杂志等,杂志是一些周刊和二三本企业杂志,书则是和钢铁有关。

中川拿起报纸核对日期,7月10日的晚报是最早的一份,中间有二三份不见了,不过到7月16日的晨报大体上还算完整。

鉴定人员的到来使得室内越发显得乱哄哄的。

为了存档,首先进行尸体拍照和现场拍照,然后以法医为中心展开正式的验尸工作。

虽然结果尚末公布,但是从尸体状态、报纸牛奶现场状况看来,凶杀发生在7月16日白天的可能性很大。

7月9日早晨离家的丹野以后可能就住进了望乡庄,在这儿过了好几天。16日有人来访,趁丹野不注意时用烟灰缸的尖角猛击其后脑,一番打斗之后,又用布巾勒紧脖子将其杀死。做案之后,凶手把门锁上而逃走(门是锁上了,但内部没有上锁)。

丹野的体内如果没有验出毒物或安眠药,凶手肯定是男性,因为丹野体格强壮,年龄不满40岁,能够与他格斗而且把他勒死,也只有体格和他差不多的男性才做得到。

现场检验告一段落,中川同一起前来的搜查一科最年轻的香月走出房间,向等在一楼的最早发现尸体的管理员须藤二三夫、丹野怜子以及陪同丹野怜子的男子询问一些事情的细节。

3

同日下午7点,法医芹泽均在验尸之后提出验尸报告:验尸报告死者姓名丹野靖久男,40岁死亡年月日7月14日上午10点至7月16日中午。

死亡地点福冈市油山“望乡庄”别墅15号房间。

死亡类别他杀死亡原因(一)直接死因窒息死亡窒息原因颈部被勒(方巾一条在左耳下打结)其他身体状况后颈部有一长6.5厘米、深1.2厘米的伤口,这是以钝器击打所造成,伤口状况与室内的青铜烟灰缸底部一致。

但是,此伤并非死者之致命伤,由于伤口在头部故出血较多,但并不会造成死亡,受伤之后被害者尚有体力。其双手、双腿、腹、胸等处合计共有11处轻徽的擦伤与淤血。

追加事项伤害发生7月14日上午10点至7月16日中午手段及状况加前述伤害发生场所与死亡场所同医师芹泽均丹野的遗体在当天被连夜送到九州大学附属医院进行解剖。结果和芹泽法医的推测完全相同,和中川最初在现场的想法也大致吻合。

从丹野的体内没有化验出毒物或安眠药之类的物质,因此死因明显是勒死。从头部的一击至勒死之前显然有一番激烈的打斗,这一点从丹野身体上的淤伤及擦伤来看便不难明白。最后凶手一定是骑在尽失体力的丹野身上将其勒死,丹野的腹部有淤血的痕迹。

问题是犯罪的正确时间究竟是什么时间?

芹泽法医推定死亡日期从14日上午10点至16日中午,是这两天之内。换言之,发现尸体的时间是在死后4至6日。解剖医师对此有同样看法。再从胃中所见的米饭、鱼糕、番茄等的消化状况来看。死亡时间是在饭后两小时左右。

一般来说,死后48小时以内的尸体推定死亡时间比较简单,死亡3天以上判定就非常困难了。从尸体状况很难判断究竟是3天前或4天前死的。

由于法医的经验多少不同,看法也有不同。经验少的法医判定的日期比较短,像芹泽法医累积了10年以上的经验,虽然大略已知死亡的时间,但是仍然写上两天的时间,显得比较稳当些。

验尸结果只是把死亡时间找出一个大致的范围,其后再根据现场资料或其他有关的资料而缩小这个范围,那就是搜查一科的工作了。

丹野尸体被发现的第二天,西署搜查一科设置了“望乡庄砂仁事件特别搜查总部”,并获得县警局的支持,总共有80人参与这件案件。

警方于当晚连夜召开会议,整理出一些有力的资料。

首先是搜查一科组长中川圭吾在事件发生后,听取发现者丹野怜子、冬木悟郎、管理员须藤二三夫3人的报告。

对于丹野怜子所说的在电视上播出丹野失踪的消息以征求观众线索进而找到望乡庄一事,中川感到非常惊讶。就在两天前,怜子到西署搜查一科表明希望将“非公开”的搜查改成“公开”时。从怜子的音调便可以感觉出她寻找哥哥的决心,但却没想到她更积极地在电视上公开寻人,筒直和最初来西署找中川表示为了怕引起别人闲话只想以“非公开”来搜查的态度有了180.的大转弯。这5天里,怜子究竟为了什么而有如此的改变,除了惊讶之外,中川也很想知道这个原因。

对于冬木悟郎,中川也有一点无法解释的感觉。

据冬木说,他曾于数年前来福冈办事,在火车卧铺中邂适了丹野,两人一见如故,聊得很愉快,因此彼此交换名片,相约日后再见。由于两人都忙,一直没再见面,但是,冬木悟郎却对丹野的为人热诚留下深刻印象。这天偶然在电视上看到他的照片,立刻想起这个人,并觉得行踪不明恐有危险,便立即搭飞机前来与怜子会合,从而发现尸体。

冬木的话大致合理。丹野在表面上虽然沉默寡言,看起来不易交往,但实际上对于生意以外的人,只要能够谈的投机,他便显得非常热情,这也就是他的吸引力吧,这点中川倒是非常了解,所以冬木说他对丹野印象深刻并无不对之处。只是,以冬木这样一个非常忙碌的名记者,他能为了以上的理由而特地从东京赶到这儿来吗?或者他还有其他事情?

然而,中川却没有理由进一步的迫究,他也没有太多的时间。

管理员须藤二三夫说的话,也许最能提供一些线索。

丹野蜻久化名“正田谦一”,于6月25日起开始租用望乡庄15号房间。根据须藤的记忆,25日上午11点左右,丹野独自一人开车来的,租下15号房间,并当场交了一个月的房租。他可能是看到望乡庄在报纸上登的广告,而且周围环境幽静,房间没备完善,一看就中意了。但是他并没有立刻住下来,而是又开车离去。

同一天下午,丹野以“正田”的名字,在市内百货公司购买了寝具及其他生活用品送到15号房同。须藤虽然是管理员,但是他并没有住在望乡庄内。平常必须到市内望乡庄的公司上班,大约三四天来一趟。

丹野于7月、9日才开始在望乡庄居住,这之前须藤没再见过他,但是,15号房间却有了一个女子住着。

须藤第一次看到这个女人大约是7月初的一天下午。

当时,须藤正要上二楼,看见那名女子正用钥匙打开15号房间的门。她穿着朴素的白色西服,戴着太阳镜,看起来是二三十岁左右的年纪,皮肤白皙。这个女人似乎不很在意须藤的注视,她打开门进房内之后,立刻从里面把门锁上。

虽然望乡庄每一个房间都有两把钥匙,但是根据租赁契约的规定,两把钥匙都必须交给租屋者,管理员不能也无法擅自进入客人的房间。只要持有房间钥匙的人便能进入,虽然这个女子不是签定契约者。管理员也无权干涉。

过了3天后,须藤又在楼下看见这女人一次,她仍然戴着太阳镜,手上抱着一大堆东西,低头快步走过,仿佛不愿被人看到的样子。根据须藤的经验,来此地赁屋而居者,大都是不愿与他人接触的人,或者故意避开别人的人,所以须藤也习以为常,客人不来找他,他也不会主动去找他们,或者和他们说话。

因此,须藤并未看清楚这个女人的容貌。此外,她住进来的准确日期以及这期间丹野是否来过,须藤都不知道。

自6月25日订约之后,须藤第二次看到丹野是在7月9日下午7点左右。当时须藤从望乡庄的大门走出来,正好丹野独自一人走进去。他向须藤要了订报和订牛奶的电话号码,须藤才发觉他有在15号生活的打算。

这之后须藤便经常听到丹野的声音,大多是为了打扫房间或叫饭案的事找他。但是自从丹野来了之后,先前那名女子就不见了。丹野大部分时间是从望乡庄东边山下西里住宅区的超级市场买一些吃的东西,让人感觉他像是一个人独居。

7月9日这一天,也就是丹野失踪的头一天,傍晚6点半,他出现在福江商店。然后回到了望乡庄。

从7月9日起,到尸体被发现的7月20日,丹野大体上都在望乡庄活动,没有离开过。

说到这里,须藤又提供了一个有力的人证,那就是住在隔壁16号房间的乡土史研究家森肋真二郎(14号室一直是空的)。

中川立刻亲赴森肋住宅查访。

森肋真二郎是当地所谓文化人中的著名人物,他曾著有二三本书。森肋于7月11日住进望乡庄。

因这里安静,适合写作,过去为了赶稿子他常常来,一住就是好几天。森肋太太每天来一次,为他烹煮饭案。

由于望乡庄的住户不多,森肋又是个喜欢聊天的人。当工作疲倦休息时,他便找隔壁的丹野谈谈一些杂七杂八的事。丹野看起来也不讨厌,有时还一起喝威士忌。

尽管如此,他们两人的见面也只限于一天一次,但是森肋可从来没看见过什么女人,也没看见过丹野有什么客人来访。丹野看起来似乎并不怎么无聊,也从未显出怕人上门的样子。这种人为什么会被杀害,森肋也觉得无法理解。

森肋虽然和丹野有过接触,然而他始终未曾去观察丹野。由于他从傍晚开始睡觉,第二天凌晨起来写作,他与丹野也只有在下午两三点时才能在一起。望乡庄为了加强房客的隐私权,每一个房间都装置了隔音设备,隔壁有什么声音或说话声一点儿都听不到。

7月15日上午11点左右,森肋已完成他的工作,准备回家去。他曾问丹野告辞,丹野也打开门向他说再见。当时丹野仍然和住常一样,没有什么异样。

以中川的报告为基础,搜查会议研究结果,大家都认为森肋的证言有可信度。根据这个证言,证明丹野在15日上午11点以前还活着,那么推定死亡时刻的范围便可缩小一天,也就是从15日上午11点到16日正午以前。

中川在询问管理员时,小田切巡查部长等3人分别向望乡庄其他住户查询。

其中一位住户的证明,使他们又得到一个重大线索。

15号房间斜对面的11号房间住着一位名叫铃木总子的35岁女性,她于16日上午7时左右从窗户看见15号房间的窗户开着,虽然没见着丹野的脸,但是里面确实有人影晃动。

铃木总子在市内东中洲经营一家俱乐部,她常在望乡庄休息度假。她这次15日晚上到来,16日早晨起床便迫不及待地推开窗户,饱览山上的风景,吸收新鲜空气。因为时间悠闲,她才能看到15号房的人影。

当天下午4点左右,因太阳晒到房间,铃木起身将窗帘拉下来,那时候15号房间的窗帘也拉下来了,不过究竟什么时候拉的,她并不清楚。

飞田刑警调查的报纸和牛奶之事,证实投递人员都是从7月10日早晨开始送的。

送报的少年于17日发现15号房间的报纸塞在门缝里没有人动过,但是因为订报者并未要求停止,所以他仍然继续送。

鲜奶的奶盖上均有日期,在门上的三瓶鲜奶不用说当然都已腐坏。在15号房间内的空牛奶瓶是16日送到的,那么门上的3瓶分别是17日、18日、19日送到。

铃木总子的证言加上各种调查的结果,丹野死亡时间的范围更缩小了。

望乡庄的报纸和牛奶送到的时间一般都在早上8点左右,7月16日上午8点到中午之间约4个小时的时间便是死者死亡的时间。

这一点没有异议。

查出死亡的正确时间对于搜查一科的人员来说是喘了一口气,接下来要继续调查凶手是谁就轻松多了。首先从尸体及现场的状况来看,凶手应是力气和丹野差不多的男人。

凶杀的动机绝对不是为财,因为室内并无翻箱倒柜的痕迹,壁橱抽屉里的近20万元现金未被取走,尸体手腕上的名贵手表也还在。

同时,这件凶杀案凶手事前似乎没有计划,最大的理由就是凶手所使用的凶器系取自丹野房内船型的烟灰缸,这烟灰缸森肋以前见过,就放在丹野房内的茶几上。丹野颈上的方巾印有“丹野钢材”的字样。烟灰缸上无任何指纹,表示凶手把指纹消除后才逃走。

办理这种案件,通常的方法大致上分成两条途径,一是调查凶手的行踪,以7月16日为中心,从望乡庄周围起到西侧福汪商店山口。并包括东侧西里住宅区一带,清查可疑人物。

另一条途径是清查丹野的人际关系。

其中有女人的因素。6月25日至7月9日之间,丹野尚末在望乡庄生活以前。出入15号房间的女子究竟是何人?很可能这名女子即是问题的关键。

而这个女人也跟钥匙有关系。

当尸体被发现的时候,15号房间门是上锁的。

在室内小桌子的抽屉里找出一把钥匙。

有可能凶手首先是敲门进入房内,做案后取走室内两把钥匙之一,然后锁上门逃走。

或者说,凶手是从那个女人手中得到另一把钥匙而顺利做案并锁上门。如果是这样,这名女子便与案情有直接的关系了。

而这个谜样的女人在哪里呢?

在中川印象里,丹野是一个热爱工作不近女色的男人,他实在想不起有什么女人和丹野有关系,这个女人又是哪一类的人呢?不过,听到各方的报告,中川脑海中原本模糊的凶手容貌。已逐渐有了一点眉目。

凶手与丹野可能很熟,他熟悉丹野隐藏的地方—一望乡庄15号。此人于7月16日早上秘密拜访丹野,但不知他是否原来就有杀害丹野的企图。两人之间必然有深刻的利害关系,争执的结果,凶手勒死丹野,然后拭去指纹,不留下任何线索,看来是个冷静的家伙。

突然在中川脑海中反射性地出现两个男人的名字,其一是破产的九州钢铁公司董事长郡司祥平,另一个是丹野钢材的专务仓桥满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