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煌小区a栋。
萧家。
年轻的alpha面向墙壁,直直地跪在了那里。特别定制的书柜上,密密麻麻摆满了数不清的奖杯、奖牌、奖状,金灿灿的颜色连成一片,代表了这个alpha从他学会走路到十八岁成年,取得过的所有荣耀。
而现在,他就跪在这片“荣耀”之前,“忏悔”着自己因为“行差踏错”,所犯下的错误。
即使是跪着,少年的后背也挺得笔直。那些奖杯所代表的重量,不能压弯他的身子一分一毫。
在他面前的地上,放着一支笔和厚厚一沓稿纸。
纸上大片空白,唯有第一页的顶端写着四个大字——“情况说明”。
冰冰冷冷的四字标题,简直像是下属在向领导汇报工作。
只是那四个字明显不是他本人的笔触,一笔一画带着傲慢,仿佛替他写下这四个字的人,屈尊降贵,主动给了他台阶下。
年轻的alpha视线扫过那厚厚一沓等着他填满的空白稿纸,眼神里毫无波动,唯有嘴角荡开一抹嘲笑。
就在这时,他的房间门被推开了。
一名中年女人走了进来,即使在家中,她依旧打扮的端庄精致,就连眼线都画的一丝不苟,头发挽成一个整齐的发髻。
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摆着茶水、点心、切好的水果,这组“道具”让她看上去多了一丝亲切的味道。
“以恒,妈妈给你准备了一些吃的,都是今天新买的水果。”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和善。
萧以恒一动未动。
女人并没有在意他的沉默,她端着托盘走进了房间,亲切地说:“你啊,像你爸爸一样倔。你一声不吭就走了,多吓人啊,你知不知道爸爸妈妈去冬令营找你的时候,那个老师说,你根本没去,妈妈当时眼前一黑,心脏病都要犯了!……你这孩子,有什么想法都要和爸爸妈妈说,别自己拿主意,爸爸妈妈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做出的所有决定都是为你好。你要是在外面遇到危险,我们要有多担心呀。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啊,怎么突然开始叛逆了呢?”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个普通的关心儿子的母亲。
只是,如果她真的关心他,她应该立刻收回对他的体罚,而不是说这些轻飘飘的话。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萧以恒身边。
“以恒,你写了多少了?来,让妈妈看看——”当她看到萧以恒面前空空如也的文稿后,语气徒然一转,“你怎么回事?!怎么一笔还没动?!!”
萧以恒眼神平静地看着她。
“我不是都给你写了开头了吗?”萧母指着那四字标题,声音拔高,尖利至极,“爸爸妈妈只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就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写出来就好了!”
萧以恒淡淡地问:“怎么写?”
“还能怎么写?!你一个全市第一不知道怎么写?就像你写作文一样,时间,地点,人物,事件——你只要告诉我们,到底是谁在什么时候给你灌输了这种可怕的思想,让你违抗爸妈,偷偷跑出去,去上什么……上什么美术冬令营!!到底是谁教会了你阳奉阴违,到底是谁哄骗你让你抛弃你的学业,你知不知道你的一次任性究竟闯下了多大的祸!”
“……”萧以恒忽然笑出了声,打破了长久以来的沉默。
而他的的笑声,却如一阵催化剂,让萧母更加愤怒。
“你笑什么?”
“我笑你们是不是从头到尾就没听过我说的每一句话。”萧以恒抬起头,目光尖利如箭,“我已经向你们说了无数次,没有人欺骗我、没有人诱哄我,我更不是为了和你们赌气,才去学美术。你们就算逼我,我也不可能编造出一个不存在的名字。”
萧母大怒:“萧以恒,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了!难道你想让我们相信,你是真心实意喜欢画画,你是出于自己的想法,对我们隐瞒你的行踪的吗?”
“……是啊。”萧以恒的语气冰冷,而他的眼神更加冰冷,“这就是真相,你们为什么不相信呢?”
“你——!”
下一秒,暴怒的萧母把手里的东西全部砸向了萧以恒。托盘、水杯、瓷碗、盘子……
那些坚硬的东西毫不留情地砸向了萧以恒的身体,他并未躲闪,瓷碗重重摔在他的额角,磕破他的皮肤,转眼间,鲜血涌了出来,滑过他的眼角,仿佛留下了一滴血泪。
萧以恒嘴角噙着一抹讽刺的笑。他的笑容,他的眼神,他头上的伤口,无一不是在嘲笑萧母虚假的母爱。
萧母再也忍不下去,那样的眼神让她的愤怒瞬间冰冻。她扔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后就夺门而出,房间门被重重撞上,震得房顶的灯都在摇晃。
客厅里,萧父端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中的报纸。
见萧母怒气冲冲地从萧以恒房间走出来,萧父抬了抬眼皮,刚才母子俩在卧室里的争吵,他听得一清二楚。
“呵,我说的怎么样,他就是学坏了、有歪心思了,才会走错路!你对他和颜悦色没有用!”萧父语气奚落,“他到底有什么不满,我们好吃好喝供着他,培养他,他呢,闷不吭声搞了个大新闻!如果不是我老同学在派出所工作,查到了他的手机定位,他是不是就要这样人间蒸发了?他这次换学校没有通知咱们,那他下次上大学,是不是也不会通知咱们?!”
萧母满心不耐烦,反问他:“是是是,你说的都对,那你说要怎么教育他?”
“这么简单的问题你还用问我?”萧父说,“怎么教育不听话的狗,就怎么教育他。不准吃饭,不准喝水,什么时候知道错了,把事情老老实实的说清楚了,什么时候再让他吃东西。当然,这并不代表就原谅他了,他这个年纪正是小心思多的时候,高三就剩下半年了,一定要看住了。”
“怎么看?”
“我那天不是把他手机砸了吗,剩下这半年就不要让他碰手机了。这次他搞砸了冬令营的保送,那就让他自己考,我就不信以他的脑袋瓜还考不上了!!”萧父停顿了一下,忽然说,“对了,我看你干脆辞职吧。你辞职当家庭主妇,每天看着他,等他上大学后,就在他学校旁边租间房陪读……”
此话一出,萧母脸色一下就变了。
“开什么玩笑?我好歹也是一个alpha,你让我当全职家庭主妇,你让我去陪读?!”萧母柳眉倒竖,“我看你嘴巴上说得一套一套的,你干嘛不牺牲自己的事业,你去当陪读啊!”
“你脑子进水了吗,我现在是副教授,我正在事业上升期,我要是放弃了学校的教职,难道让咱们全家喝西北风吗?”
“呦呵,你还知道自己是‘副教授’啊?升正教授升了一辈子升不上去,还被人举报你性别歧视,现在教育局的档案里已经记了你的名字,我看你三年……不,五年之内都别想更近一步了!!”
“你——!!你呢?你比我好什么?你不就是在行政处打打杂,以为自己负责在文件上盖公章,就真的是校长了?那些有钱学生拿着假成绩单找你盖章,你胆子可比你儿子大多了!”
刚刚还统一战线的公母俩人,转眼间又成了内部混战,互相揭起对方的短处,一刀又一刀,捅的又狠又准。
伴随着无尽的争吵声,家里的摆设再次遭殃,全部化为粉碎。
卧室内,萧以恒面无表情地听着客厅里的摔摔打打,仿佛吵架的并不是他的亲生父母,而是菜市场上为了一块钱菜钱而争吵的路人。
他一手用手绢捂住额头的伤口,另一只手操控着电脑。
他的动作很快,键盘敲击的声音持续不断,幸亏屋外的争吵声很大,他的父母并没有注意到他在做什么。
几天前,萧以恒在美院集训时,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他这才知道,原来他父母因为找不到他,居然报了警,那位警察是父亲的老同学,走了些关系拿到了他的电信定位信号。
因为父母直接找上了门,萧以恒不想在学校和老师面前闹的太难看,于是选择了离开。
这次离开,他必须承认,他心中还留存有那么一点点的希望——他已经成年了,他希望他能够和父母以三个成年人的身份好好深谈一次,他会把他的所思所想全部说出来,这十八年来他过得是如此压抑,他想要独立,他想要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人、热爱的事,他想做一个遵循本心的人,他想要获得父母的尊重。
然而……他果然不该抱有侥幸
有些alpha,他们以为自己天生就高高在上。有些父母,他们从来听不见别人的声音。
这次失败的尝试,不仅是萧以恒留给自己的最后一点希望,同时也是萧以恒留给父母的最后一次机会。
但是,他们亲手把“和解”的机会推走了。
那就不要怪他绝情了。
萧以恒平静地打开电脑,连上了家中的摄像头——上次他花钱让黑客帮他篡改了监控视频,同时也要求黑客在摄像头里留下了一个后门程序。
这个后门程序会捕捉夫妻俩谈话中的关键词,然后把所有和他们工作相关的视频全部保存下来,发送到萧以恒的秘密账号上。
现在,这个账号里已经存储了十多个小视频,而这些小视频,全部和那两个人工作中的龌龊有关。
萧父大搞性别歧视,在研究生面试时狂压beta、ega的分数,而他手下的alpha学生全部成了他的廉价劳动力,他甚至直接偷窃了学生的研究成果;萧母时和富二代学生勾结,偷偷在他们的出国假成绩单上盖公章,甚至还伪造教授私章签署推荐信……
这些秘密,萧以恒直到看了视频后才知道。
这些证据一旦抛出,夫妻两人要面临的灾难不可想象!
可是萧以恒不会心软。
这封信他会直接投递给教育局——他不敢发给大学校长,担心这桩丑闻被压下来。只是他要好好思考,如何保护自己,把自己从这件事情当中摘出去。
就在萧以恒在电脑前编写匿名信的同时,小区的街心公园里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声音很大,大到萧家即使住在高楼层,依旧听得一清二楚。
正在客厅里吵架吵到天崩地裂的萧家夫妻同时停了下来,环境这么吵,他们就连吵架都吵不下去了!
萧父走到阳台边,往下望去,只见他家楼下的花园里不知道为何聚集了好多人,围在人群之中的是一个金色头发的年轻男孩。在他身边,一堆阿公阿嬷围着他,热情地摸摸他的头发、拉拉他的衣服。
萧母见状,立刻给一楼的物业保安拨打内线电话。
“喂?”
电话刚一接起,萧母就怒气冲冲地质问起来:“喂什么喂?你们就是这样当物业的?楼下乱的和菜市场一样,这算哪门子高档小区,你们怎么也不管管!”
保安早就知道萧家的大名,这对夫妻俩眼高于顶,平常进出门看到保安后连招呼都不大,一丁点好脸色都没有,仿佛保安不是人,而是养在一楼的两只看门狗。
所有保安都烦死这对夫妻俩了。
一听萧母又开始挑刺,保安直接顶了回去。
“萧夫人,抱歉我们真管不了——有位世界冠军来咱小区,居民们都围着他请他签名呢,您想轰他走,其他居民可不乐意呢!”
“世界冠军?”萧母问,“哪个世界冠军?”
“就是那个前几天刚刚在世中会上拿了两个冠军的ega游泳选手啊!都上过好几次新闻了,您平常不关注这些吗?”
萧母一听是个ega,立刻没了兴趣。心想世界冠军就世界冠军呗,一个ega,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直接挂断了电话,顺带翻了个白眼。
萧父问她:“楼下在闹什么?”
萧母:“楼下来了一个什么ega世界冠军,练游泳的。还真当自己是个大明星了。”
萧父正要说话,就在此时,他家的内线电话又响了,不知为何,一楼保安居然回拨了他们的电话。
萧母转身回到内线电话前,接起来。
“怎么了?你们终于认识到自己的失职,打算治一治楼下的噪音了?”萧母颐指气使地问。
“……”保安无语,“那位世界冠军想去您家。”
“什么?”
保安说:“这位世界冠军是您儿子的同学。”
萧母:“……”
萧母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萧以恒紧闭的房门。
“不行。”她立刻说,“萧以恒他最近很忙,”忙着下跪、忙着认错、忙着被惩罚,“他没有时间见外人。至于那位冠军同学……就请他回去吧。”
她说完这串话,心虚促使她立刻挂断电话。
萧父站在一旁,也把刚刚两人的通话听得清清楚楚。
萧父皱眉:“体育冠军?萧以恒他不是在火箭班吗,班里还有体育特长生?”
“怎么可能。儿子在1班,学校把所有特长生都安排在13班,一头一尾。”
“那他们怎么认识的?那个ega为什么特地跑来找他?”
夫妻俩大眼瞪小眼,谁都想不明白。
而就在他们面面相觑之时,内线电话又一次响了起来。
这次,萧母说什么也不接电话了。萧父直接拿起听筒,说了一声“喂——”
意外的是,电话那头的声音不再属于保安,而是一个男孩气势汹汹的发言。
“别喂喂喂了,您两位好歹年纪一大把了,怎么这么不讲礼貌呢?保安大叔的话都没说完呢,你们电话说挂就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们挂了!”
“你是谁?”萧父闻言大怒,“哪来的小流氓,嘴巴不干不净的!”
这话可真是问到点子上了。
“既然你诚心诚意的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少年声音清脆,字字激昂,“——我叫厉橙,是你儿子的男朋友,我来抢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