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到太子从宫中把银子送出来, 原定野就先把妙妙的小箱子拖回来了。
不但拖回来了,他还贴补了一些,把她的存钱箱子装的满满的。
但他拦住了妙妙要把这个当作聘礼的念头:“大黄是一条狗, 哪里需要那么多银子?”
妙妙睁大了眼睛,反驳他:“大黄可花钱啦!”
“它就算成婚了,成家了, 也还是住在你屋子里,睡你的床, 花你的银子。它一条狗,钱庄还给它存银子吗?”原定野淡淡地说:“大黄和大黑都是狗,也不识数,你要拿银子做聘礼,还不如多装几斤骨头。”
妙妙恍然大悟。
原来狗的喜事,也不能以人的标准办呀!
人喜欢金银财宝, 狗可不认得, 妙妙了解自己的狗, 与银子相比,还是满满一盆肉骨头更得大黄的喜欢。
经由爹爹一指点, 妙妙总算是明白了。她去拜托了厨房负责采买的下人,将狗爱吃的肉食全都买来一份, 拿红绸子装饰好,那就是大黑的聘礼了。
妙妙为大黄的喜事忙前忙后, 大黄也没有闲着,趁着大黑在原府住下的这段时日里,可劲儿的讨好着它,试图能够讨得大黑狗的欢心。从前它们两个是好朋友,现在成了未婚夫妻, 大黑就变成一只高冷狗了。
两条狗大婚的前一日,妙妙早早地爬上了床。明日学堂放假,也是大黄和大婚的大喜之日,作为大黄的娘家人,她要好好招待这些客人。
“汪呜。”大黄狗拿湿漉漉的鼻子碰了碰她的脸蛋。
妙妙睁开眼睛,连忙爬了起来,把大黄抱在怀中,摸摸它柔软的毛毛:“怎么了?大黄?是不是害怕了?”
“到了明天,你就是个当爹爹的狗了,你是一条大狗了,以后要变得和我爹爹一样威武,保护好大黑和它肚子里的小狗狗。”妙妙说:“没关系,大黄,你要是害怕的话,我还陪在你旁边呢。”
“汪!”大黄狗把脑袋塞进了她的怀里。
妙妙抱着大大的狗头,轻柔地抚摸着它头顶上的毛毛。
他们一人一狗一直朝夕相处,妙妙难过害怕的时候,一直都是大黄陪在她的身边,是她坚实的后盾,有大黄在,她的胆子也能变大很多。到现在,终于也轮到妙妙给大黄勇气了。
她整个人都趴在了大黄狗的身上,把自己的胆量借给大黄。妙妙小声地和大黄说着话,大黄不时轻轻叫一声应和,不知不觉,一人一狗才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妙妙早早地爬了起来,和大黄一起急匆匆地出门去。
原府里的下人也忙活起来了,妙妙把场地选在家中的花园里,如今正是春末夏初,群芳争艳,风景如画,花园里清出了一大块空地,到处挂了显眼的红绸子,再摆上桌椅,用几座盆景区分开来,客人和客狗各占一边。至于野狗们,自然也用不着桌椅了,地上放了几张软垫供野狗们坐。
妙妙一大早牵着大黄去洗澡,擦干了它一身毛毛,又拿小梳子把它的毛毛梳得柔顺整齐,最后把一朵红绸系在了它的脖子上。
妙妙摸摸狗脑袋,满意地道:“大黄,今天就是你的大喜之日了!”
“汪!”大黄也昂起了脑袋,尾巴尖尖都在紧张的发抖。
陆越和唐月殊也一大早就过来帮忙,陆越迫不及待地冲了进来:“妙妙妹妹,你家外面有好多狗啊!”
那就是来参加喜宴的狗客人们啦!
妙妙连忙让人把那些野狗们请进来,带着他们到了狗狗们的位置上。野狗们乖顺地趴在自己的垫子上,偶尔起身活动一番,偶尔有些调皮的,等下人端来一盆肉骨头,它们的屁股就乖乖地放下去了。
陆越好奇地看着这些大狗,观察了许久,忽然遗憾地道:“哎呀,早知道我就把我的狗也带过来了,多热闹啊。”
唐月殊担心地说:“妙妙妹妹,这些野狗会咬人吗?”
“不会的,它们都是大黄的朋友,经常来我们家,前几天,我让人帮忙,给它们都洗过澡了,它们也可干净了!”妙妙拍着胸脯说:“它们都是大黑的小弟,可听大黑的话了。”
唐月殊这才放心了。
没多久,其他小朋友们也都来了。
他们来的时候,也没有忘记带一份贺礼。收到请帖的时候,他们就知道这是两条狗的喜宴,带来的贺礼也都是给狗用的。原定野今日休沐在家,听到妙妙的丫鬟在花园门口唱礼,嘴角抽了抽,又回到了自己的书房里。
客人们陆陆续续来齐了,两个新人也该出场了。
每一个小孩儿都坐直身体,伸长了脑袋,朝着花园入口处看去。
妙妙今天特地穿了一件新衣裳,梳了漂亮的发髻,她绷紧了小脸蛋,牵着大黄的狗绳,把大黄带了进来。另一边,戴着大红花的大黑狗也由丫鬟们带了进来。自从决定要给两条狗办喜宴后,妙妙与大黄一起撒娇扮乖,才总算是让大黑狗答应留在原府,这段时日里,它还被狗粮御厨喂胖了不少。
小朋友们知道自己今日是来参加两条狗的喜宴,可还是头一回见到大黑狗,纷纷探头探脑。
“原妙琼,你家的狗就已经很威风了,娶得狗也好威风呀!”
“妙妙同学,大黄的媳妇叫做什么名字?”
“它的肚子好大呀!”
妙妙牵着大黄在空地上站定了,听到最后那句话,一下子没绷住,高兴地说:“大黄要做爹爹啦!”
“哇!”
小朋友们看着大黑的肚子的目光更加热切了。
有一个小朋友在其中喊:“我家的小白生了好几窝了!”他养的是只兔子。
大黑被看的有些暴躁,挣扎着想要从丫鬟的手中挣脱出来。大黄连忙凑过去讨好地蹭了蹭,总算是把它安抚下来。
老将军,老夫人以及原定野坐在主桌,此时老将军哈哈大笑,对着旁边二人道:“再不开始,大黄的媳妇就要跑了!”
妙妙一听,顿时也不敢耽搁,小孩儿们也连忙坐好,好奇地看去。
妙妙请了管家伯伯来,此时管家就笑眯眯地在旁边喊:“一拜天地——”
小朋友们纷纷探出头,看狗怎么拜天地的。
两条狗大眼瞪小眼。
妙妙在旁边着急地小声喊:“弯脑袋!脑袋!”
大黄最为机敏,立刻反应过来,朝着外面垂下脑袋,又直起来。但大黑狗在旁边一动不动,它的狗脸漆黑,面无表情,也不知道是听懂了没有。
顿时有人喊:“怎么大黑不拜呀?”
妙妙急的直跺脚。
她之前都教过好几遍啦!
还是管家最为镇定,他朝着下人招了招手,立刻有一个下人拿着一块肉干上来,放到了大黑狗的面前。大黑狗低头嗅闻,鼻子耸动,脑袋一低,一抬,肉干就到了嘴中。
“拜了!拜了!”
管家笑眯眯地接着喊:“二拜高堂——”
两条狗可都没有长辈,一条是野狗,一条是妙妙和娘亲捡的。因此两块肉干放到面前,两只狗对着天地再一低头一抬头,也算是拜成了!
“夫妻对拜——”
妙妙忍不住站直了身体,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眼前一幕。
两条狗面对着面,下人依旧放了两块肉干两条狗的中间,两条狗同时弯下脑袋,然后……“汪!”大黑凶恶地对大黄叫了一声,把两块肉干都占为己有。
“汪呜……”大黄可怜兮兮地把脑袋缩了回来。
老将军乐呵呵地对老夫人说:“看来咱们家大黄以后还是个疼媳妇的。”
老夫人掩着嘴巴笑道:“我看是个粑耳朵。”
管家最后喊:“礼成——”
每一个小朋友们都激动地鼓起掌来。
陆越在前面起哄:“送入洞房!”
“入洞房啦!”
“汪!汪汪!”大黄冲着妙妙喊:“汪汪汪!”
妙妙连忙高声喝止众人:“等等,大黄还有话要说。”
小孩儿们的声音稀稀拉拉的停下,全都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大狗。
而后她转向大黄,困惑地问:“大黄,你要说什么?”
大黄对她轻轻叫了一声,低头咬下自己的狗牌,放到了妙妙的手中。
狗牌是当初皇上赐的那块,在大黄被抓的意外中遗失了,后来和山匪的误会说开以后,原定野回来处置了王大虎,也把狗牌找了回来,重新戴回了大黄的脖子上。
上面的“护主忠犬”四个字是大黄荣誉的象征,它平日里十分宝贝这块狗牌,睡觉的时候也不离身,妙妙拿到手中,不由得吃了一惊:“大黄?”
“汪。”大黄蹭了蹭她,蹭了蹭狗牌,然后看了大黑一眼,圆溜溜的眼睛看向妙妙:“汪汪!”
与它朝夕相处的妙妙听明白了它汪汪叫中的意思,一下瞪圆了眼睛:“你要把这个送给大黑吗?”
“汪汪!”大黄昂起脑袋,头顶短短的毛毛随着微风柔顺飞扬。
有不明白的小朋友问:“这块狗牌有什么了不起的吗?”
陆越立刻爬到了椅子上,大声地道:“这是皇上赏赐的!”
妙妙在围场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知道的最清楚了。此时当即滔滔不绝添油加醋地说起大黄的英勇,说起这块狗牌的来历有多奇特,最后,在所有小孩儿们亮晶晶的目光中,他说:“你们看,狗派上还有字,那是皇上写的字!大黄可是皇上认证的好狗!”
“哇!”
在座的小孩儿们出身都不低,都明白皇上的赏赐是什么,这么重要的东西,如今被大黄狗交给了大黑狗。
所有的小孩儿们都屏住了呼吸,看着眼前这一幕,好像是在见证什么大事。
连大黑狗也愣住了。
它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湿润的鼻尖碰了碰狗牌,金子做的狗牌上还带着另一条狗的温度。妙妙把这块狗牌挂在了它的脖子上,大黑狗也没有反抗,而是温顺地垂下了脑袋,任由妙妙动作。
等再抬起脑袋时,大黄再靠过去,它也不朝它龇牙了。
妙妙高兴地拍手:“好啦!可以吃喜宴啦!”
小孩儿们欢呼一声,下人们端着菜肴鱼贯而入。
喜宴由府中的大厨精心烹饪而成,每一道都令人食指大动,小孩们一边动筷一边聊天,好不快活。而大黄与大黑也到了野狗们那边,狗粮御厨今日做了许多盆狗饭,喂饱了每一条狗的肚子。
等喜宴吃完了,桌椅撤下,下人们拿上来许多玩具和肉干,小孩们就和狗狗玩了起来。
等到黄昏时,橙红的晚霞遍布天边,众人才意犹未尽,陆续告别离开。
“原妙琼,下回你家的狗生了,我来吃满月酒!”
“等下回我也给我家的狗娶媳妇,你们也要来参加啊!”
“明天学堂里见!”
妙妙牵着大黄和大黑站在门口,和每一个同学挥手告别,马车接连离开,最后送别了陆越和唐月殊,妙妙这才放下了手。
她要转身回府的时候,道路的尽头出现了一辆马车。
那辆马车载着一车的东西,摇摇晃晃在将军府的门口停了下来。
“原小姐,小的是太子殿下派来送贺礼的。”来人笑眯眯地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到了妙妙的面前。
妙妙咦了一声,好奇地打开,里面是宣晫的字迹。
上面写,他实在想尽了办法,也没有办法从宫中出来,参加大黄与大黑的大婚,因而送来一车礼物庆祝。一箱子是给大黄和大黑的,剩下的都是给妙妙的。
妙妙知道他没法出宫,给出请帖的时候就不抱什么希望,虽然在她眼里,两条狗的大婚是一件大事,可在大人们的眼中,也只是过家家而已。
妙妙认认真真地接了贺礼,属于两条狗的箱子里全是狗玩具。回去以后,她就抱着两条狗小声地说:“太子哥哥真好呀。”
“汪!”
妙妙摸摸大黑圆滚滚的肚子,一个念头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大黑,你肚子里的宝宝出生以后,可不可以……给太子哥哥一只呢?”
“他肯定会把小狗照顾好的。”
妙妙心想:这样子,她不能进宫的时候,太子哥哥身边就有狗陪着了。
就像是以前大黄陪着她一样。
今天的喜宴那么热闹,只有太子哥哥一个人待在皇宫里,他一定很寂寞吧?
大黑温顺地靠过来,舔了舔她的脸颊:“汪!”
……
深夜。
白日里吵闹了一场,原定野猜妙妙今日困的早,因而也比更早些时候处理完事务回到院中,给妙妙念睡前故事。
可他进了屋,才发现屋子里空荡荡的,不见人,也不见狗。
“妙妙?”
旁边屋子的门“砰”地打开,妙妙从里面探出小脑袋,她乐呵呵地朝着爹爹招了招手,“爹爹,过来。”
旁边那是张秀娘的屋子。
原定野慢悠悠走过去:“你在你娘的屋子里做什么……”他走到门前,话便停住了。
屋子里不知何时被挂上了红绸子,桌上摆着酒菜,看上去就像是新房一般。两条狗蹲坐在门口,朝着他摇尾巴。
原定野顿了顿:“你把你娘的屋子当作它们的新房?”
“不是,爹爹,大黄和大黑才不住这儿。”妙妙拉着爹爹走进来,两条狗也顺势出去了。大黄尾巴一扫,屋门便慢悠悠地合上了。
妙妙拉着爹爹在桌前坐下,而后把放在旁边的一根大红绸挂在了原定野的脖子上。
原定野低头抓起红绸一角,好大一朵布做的红花,这东西眼熟的很,白日里还挂在两条狗的脖子上。
“这是要做什么?”原定野不解。
妙妙乖乖地说:“爹爹,以前你和娘亲没有拜过天地。”
原定野一怔。
妙妙并没有多说什么,又去娘亲的柜子里,把娘亲的镯子翻了出来。
她把镯子放到桌子上,拿起桌上的酒壶,小心翼翼地倒了两杯酒,一杯放到镯子前面,一杯放到爹爹的面前。
“爹爹,交杯酒。”
“……”
原定野沉默半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再把张秀娘的那杯也喝了。
而后他把放下酒杯,把妙妙抱到了自己的怀里。
“喝完交杯酒,你们就是夫妻了。”妙妙一手抓着爹爹,一手抓着镯子,一本正经地说:“爹爹疼我,娘也疼我,你们就是妙妙最喜欢的爹娘了。”
碧绿的玉镯在烛火下映着剔透,原定野张了张口,可喉咙像是被堵住一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好半天,他才抱紧了女儿,哑声问:“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没有谁啊。”妙妙困惑地看了他一眼:“是我自己想做的。”
“爹爹,我看过好多回新娘子出嫁。在小溪村里的时候,每次村子里有人成亲,我就和大黄站在村子里看,新娘子坐在红轿子里,好多人都看,可热闹了。新娘子真好看,穿着红红的衣裳,她就是最好看的人了。要是我娘也成亲了的话,一定是最漂亮的新娘子了。”妙妙想了想,又可惜地说:“就算是爹爹和娘亲成亲了,我也见不着。”
因为她也和小狗狗一样,还在娘亲的肚子里。
原定野失笑,应道:“她平日里也是漂亮的姑娘。”
“是呀!”
原定野沉默半晌,又道:“但我连这个都没给她。”
“没关系。”妙妙拍拍爹爹:“今天是大黄和大黑的大喜之日,也是爹爹和娘亲的大喜之日。以前没有,现在我给你们补上了!”
她一手抓着手镯,一手抓着爹爹的大手,小脑袋枕着爹爹的胸膛,听着里面咚咚咚的沉稳的心跳声。原定野抱紧了她。
没有天地亲人宾客见证,但是有最疼爱的小女儿,也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