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身体跑进那道充满了光的入口后,她终于睁开眼,对上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双不祥的血红色眼睛,对于连续和僵尸战斗十几个小时的人类而言,本能的反应就是拳打脚踢地自卫。
一拳过去不够,再来一个撩阴腿,终于将凑到面前的血红色眼睛的主人揍飞。
不,或者说,那血红眼睛的主人压根儿就没有还手。
郁龄一跃而起,等看清楚周围的环境时,不禁傻眼。
金色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自然清爽的风拂过,清新的空气,芬芳的花香,没有古墓里的沉闷和秽气,整个世界是自然而清新的,宛若置身的森林之中。
她能确定,当时他们从祭台摔下去时,是往地底下摔的吧?
可这一片蓝天白云、风景优美的地方算什么?俨然就像突然从暗无天日的地下古墓摔到了森林里,就算有地下世界,也不会有这种地方。
郁龄呆呆地看着远处的天空和伫立的树林,最后目光落到先前被她踹飞的人身上。
不,应该说他是自动被她踹飞的,非常干脆利落地承受她的拳打脚踢,被人打完后,还能一脸温柔慈爱地看着她,这脾气好得让施暴的人羞愧。
不过郁龄没有羞愧的想法,反而警惕地看着他。
见她警惕的样子,双眸血红色的男人用和他狰狞的外表不符的温柔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然后,他朝她和善地笑了笑,坐在那儿,表示不会伤害她。
郁龄哦一声,瞄瞄他宛若滴血一样的红色眸子和那双没有收起来的可怕利爪,说他是僵尸,其实也可以。可他的血是红色的,他没有僵尸的獠牙,他有自己清醒的意识,他的身体有属于人类的温暖。
他就像一个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僵尸的怪物。
他从地上站起来,过了一会儿,双眼变回黑色,长指甲也收了回来,变成正常的样子,指甲的色泽像一个正常的人类,粉红健康,甚至连手臂上那块原本被僵尸王抓去一块血肉的地方也重新长了新的血肉,皮肤呈现一种新生的嫩红色,伤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愈合。
恢复力可怕的惊人,俨然一种怪物。
郁龄弄不清楚他现在到底是什么。
虽然能感觉到他的善意,她依然没有放松,毕竟这个人……将她的外公害成那样,她实在难以放松。
还有,这里是哪里,奚辞和外公呢?还有其他人呢?
这些都让郁龄心里十分在意,想不明白,为什么从祭台摔下来后,本应该摔到黑暗的地底,可现在就像突然穿越了时空,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身边的亲人爱人都不在了。
她努力地想了下,从祭台落下来时,奚辞抱着她,可最后不知道怎么地,就渐渐地失去了意识,然后作了一个梦,醒来就在这里了。
最后,郁龄的目光落到对面的男人身上。
他站起来后,整理身上被血染红的衣服,倾刻之间,又恢复成先前在祭台上那副风清云淡的仙人之姿,温柔悲悯,不似人间之人。
额头勒着的抹额上的红宝石在阳光下熠熠发光,衬得他白玉般的面容温润美好。
他温柔地看着她,用一种温柔的声音道:“你叫郁龄是吧?”
郁龄嗯了一声。
他和气友善地笑了下,“不用害怕,这里是安魂乡。”
“安魂乡?”郁龄就像鹦鹉学舌,仿佛不太明白。
谯笪沣走到不远处一棵高大的树下。
那棵树的叶子有些像银杏树,在阳光下叶子像会发光的宝石一样,灿烂得灼眼睛。
俊美出尘的男人伸手轻轻地放在它的树干上,转头朝她露出一个非常美好的微笑,用一种韵律十足的声音说:“是啊,安魂乡,我们通灵一族的故乡,我们的诞生之地、埋骨之所、灵魂归依之处……”
郁龄一脸茫然,显然还是不能理解他说的话。
她知道安魂乡,外公曾经和外婆说过这地方,可那地方到底是什么地方,没人知道。经历了这么多事,郁龄并不会认为外公当时的话是开玩笑的,也觉得世界上应该会有安魂乡。
可她从来不知道,这所谓的安魂乡,其实并不属于现实世界中的某个地方。
是的,郁龄现在非常能确定,他们从祭台摔下来后,直接摔到一个……神秘的地方,不在现实世界中的某个地方,有点类似于另一个空间。
听说,通灵一族能纵横阴阳,能去一个神秘的地方,如果是这里,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
想想鬼门和魔门的存在,同样也是通向另一个不存在于现实世界的空间,通灵一族能打开一个“门”去另一个空间也不奇怪。
既然都有鬼门和魔门这种不知道通向什么的世界,为什么这里不能?
想明白后,郁龄很快便接受了这个设定,问道:“其他人呢?”
“不知道。”谯笪沣非常干脆地说,“安魂乡是通灵一族的故乡,原本只有通灵一族的人才能进来,这次因为你们的血液开启,意外地让不属于通灵一族的人也进来了。那些人虽然能进来,不过因为他们不是通灵一族的人,所以我也不知道他们落到哪里去了。”
郁龄听后,没有出声。
至于相不相信他的话,没法从她冷淡的脸上看出来。
这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郁龄转头看去,就见聂谯笪穿过一条开着很多野花的路走来。
他手里拿着一捧用叶子装着的野果,见到郁龄已经醒了,高兴地说:“太好了,郁龄,你终于醒了。”
他走过来,想要像以往那样拉她,被她冷淡地避开。
聂谯笪有些失落,不过也没有强求,将用叶子装的水果塞给她,说道:“你应该饿了,吃点东西。”
郁龄看一眼那沾着水珠的不知名野果,问道:“我刚才怎么了?”
“因为开启安魂乡的通道,你血脉中的力量被抽取过度,所以昏过去。”聂谯笪回答道。
郁龄嗯了一声,没再问。
聂谯笪想和她说点什么,但看她冰冷的神色,只好先朝树下的谯笪沣走过去。
郁龄站在那里,盯着他们,目光慢慢地又看向周围。
这里就像是森林中的某个角落,周围除了树外,还有一小片草地,草地上绽放着很多不知名的花草,开着色泽妍丽的花,五颜六色,像点缀在一块翠绿色的地毯上的花纹。目光再往远处看去,却只是一片灰蒙蒙的色泽,仿佛那里已经是世界的尽头。
郁龄皱起眉头,实在无法理解这安魂乡到底是属于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它仿佛有所限制,那些灰蒙蒙的色彩,就是它的边缘了。
可天上却有太阳,这一切实在难以用科学来解释——算了,反正自从她遇见奚辞以后,身边就开始发生了很多不科学的事情,再添一桩也没什么。
郁龄一边咬着不知名的野果,一边听着不远处聂谯笪两人的对话。
他们正在商量如何猎杀一同进入安魂乡的僵尸王,两人的态度都很一致,必须趁这次机会杀死僵尸王,杀死这个原罪。
等他们商量得差不多,聂谯笪再次朝她走过来,郁龄看着他没说话。
聂谯笪站在她面前,神色有些复杂。
谯笪沣依然站在树下,手指轻轻地抚摸着树干,用一种温柔而宽容的神色看着他们。他的本质上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只要看到他的人,不会否认这一点。
可温柔不代表不杀戮,杀戮是一种守护。
郁龄没等他开口,就问道:“将炼鬼之术交给黑沉天的人是谁?”
聂谯笪低低地道:“是我爷爷。”
郁龄并不意外这个答案,以聂谯笪的年纪,他当时还没出生呢,确实干不了这些事情。
她一直以为,外公会被炼成鬼王,是黑龙堂的人干的,可后来听说了黑龙堂成立的原因,以及黑沉天被玄门开除的事情后,便明白黑沉天在这件事情上,其实也是被人利用。
后来,证实了聂谯笪也是通灵一族的人的身份后,很多事情便联系起来。
可能从异闻组还没有建立伊始,谯笪家的人就开始谋划。
“为什么?”郁龄问。
聂谯笪和她一起长大,明白她的意思,不敢看她的眼睛,低头看着她怀里抱着的那些水果,说道:“这是最好的办法,唯一能将郁天竞留在阳间的方法。”说着,他自嘲地笑了下,“通灵族人,被上天剥夺的可不仅是寿命,还有灵魂。通灵族人死后为鬼,没有轮回。”
人类死后为鬼,有三魂七魄,可入轮回。
可同为人类的通灵族人,却被剥夺了这些,比没有三魂七魄的妖类更不如。
郁龄神色微动。
聂谯笪终于抬头看她,神色间再无愧疚,“郁天竞是郁家的后人,他血脉中的力量太强大,死后不得轮回,他的意志将会在一天一天中消散,最后变成没有意识的聻鬼,只能永远被遗弃在聻之狱,承受永生永世之苦,直到魂魄消亡在天地之间,方才解脱。”
说到这里,他的表情是说不出的苦涩。
他想起了很多族人,那些已经死了的族人,死后被遗弃在聻之狱中变成聻鬼的族人,或许有一天,他也会像那些先辈一样,变成鬼见鬼怕的聻鬼。
所以,郁天竞死后,他的父亲将他的魂魄交给黑龙堂炼成鬼王,阻止他进入阴间。
可惜虽然阻止他进入阴间,却没能阻止他的转化为聻鬼,当他完全失去自己的意识时,便会完全转化为鬼见鬼恶的聻鬼,被送去聻之狱。
这是上天对通灵族人的驱逐审判。
郁龄也沉默。
这个意外的答案,让她一时间无法承受。
“我们没有恶意,只想为通灵族人争取一个好的结果,为后代子孙谋取一个善终。郁龄,曾经欺骗你是我不对,可是我没有选择。”
聂谯笪终于伸手轻轻地按在她的肩头,认真地看着她,“从一百年前,通灵族人突然暴毙,差点所有的人都死后,我们就只能选择和天斗,为自己和自己的后代争取一个好的结果。”
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谯笪沣说:“不是一百年前,是一千年前。”
郁龄和聂谯笪同时看过去,就见谯笪沣站在那株发光似的树下,微风掀起他染血的衣袍,宛若即将羽化的仙人一样。
他对他们道:“一千年前,先祖就发现通灵一族的能力太过逆天,很多暴毙早夭的通灵族人的命运让他们警醒起来。他们预测到一个可怕的结果,为了给后人谋取一线生机,谯笪家和郁家联手,秘密修建了一个密室,欲要将通灵族人留给后代祖孙的最重要的东西放到祭台,由我进入密室中守护它。”
他微微闭上眼睛,似乎有些遗憾又有些痛苦。
“原本可以由此改变通灵一族的命运,可惜……”
聂谯笪苦涩地道:“可惜,当时有贪婪的族人为了一已之私,竟然联合外族的巫人,坏了祖先的安排,毁了密室的风水,甚至将它修成一个外族人的王陵墓,将它变成一个污秽之地。这墓里的僵尸,就是当时的王墓中的殉葬者。”
郁龄想起聂谯笪对僵尸王的评价,问道:“是僵尸王?”
“对,他是一切的原罪,就是当时毁了通灵一族后人生机的罪人。”聂谯笪咬牙切齿,“这次进入古墓,我们的目的也要杀死它。若它不死,迟早有一天,它会从沉眠中醒来,找出所有的通灵族人,吞食掉我们的血肉,成全它的王者之路。”
“通灵族人的血脉力量是僵尸王的力量源泉。”
郁龄若有所思,终于明白在祭台时,僵尸王为什么会觊觎谯笪沣的血肉。
既然是同一族的人,而且还是通灵族人,血脉中的力量自然不可小觑,当时僵尸王吞了谯笪沣的肉后突然力量大增也是正常的。
“对了,那个锦盒里的东西是什么?”
“是钥匙。”聂谯笪说道:“开启安魂乡的钥匙,需要通灵族后人的血才能开启。”
郁龄又皱眉,想起那巫女的举动。
聂谯笪讽刺地道:“通灵一族在百年前暴毙时,死了太多的人,世人就以为通灵一族在百年前灭族了。虽然当时死了很多族人,可还有后人,这并不是什么秘密,玄门一些活得久的老太爷都知道,当年还有一些潜伏在大陆的他国灵异界的人也知道,岛国的巫殿应该也知道。”
不然这次不会特地派几个巫女和僧侣过来。
他们的目的他很清楚,不过是想探查通灵一族的秘密,从中捞取好处罢了。
所以当时在看到祭台上的谯笪沣后,巫女们就知道谯笪沣和通灵一族的关系,甚至对他们守护的那锦盒如此感兴趣,方才会趁机打开它。
只要了解过通灵一族的人,都知道通灵一族的本事,他们手中的好东西可不少,光是纵横阴阳这本事,就能让他们轻易地得到数不尽的财富,更不用说先祖留给后人的东西。
除此之外,在灵异界中,曾有一个关于通灵一族的传闻:他们可以开启一个神秘的空间,那空间里有数不尽的宝物,世间难寻,不管是人还是妖,都曾为此心动过。
开启这个秘密空间的钥匙,便是那锦盒。
可惜他们并不清楚,这锦盒封印了先祖的力量,外人不能轻易地打开,连他们这些后人也不能冒然打开。
这次能平安地进入这地方,是关键时聂谯笪用自己和郁龄的血赌一把,最后赌赢了。
说完,聂谯笪忍不住看她,似乎在问,她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郁龄想了想,问道:“姨父和你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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