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漆黑一片,看不到前路后路,仿佛刹那之间,他们进入另一个世界,周围只有徐徐的阴风吹来,整个世界安静得让人害怕。
突然,一道暖黄色的光线亮起,幽幽的灯光驱散了周围的黑暗,添了几分暖意。
郁龄转头看去,就见奚辞点燃了一盏气死风灯。
刚才进峡谷时,手电筒莫名其妙地就灭了,她想起在修罗墓时的情况,明白在某些特定的地方,人类的电子产品一向无法使用,倒也没有太过惊讶,只是周围一片漆黑,到底不方便走路。
气死风灯又有乞赐封灯之名,大多数天师出任务时,如果是在野外某些不方便的地方,大多数会用这种灯来照明。以往好几次的经历,郁龄都是见云修然用引魂灯照明,一时间还真是忘记了天师们还会用气死风灯这种东西。
气死风灯不惧阴煞之气,火光始终平稳缓和,默默地照亮前路。
奚辞点燃气死风灯后,一手拎着灯,一手牵着她往前走去。
“如果觉得不舒服,记得我和说一声。”奚辞柔声说道。
郁龄默默地应一声。
脚下的路非常黑暗,弯弯曲曲向前,明明小峡谷并不大,可是进来后,却觉得这条路好像走不完。郁龄记得娄悦先前说,这里有一个鬼阵……
鬼阵神马的,一听就让人毛骨悚然。
所以郁龄一进来时,就非常警惕,可惜警惕到现在,好像都没有遇到鬼。
正想着,突然脚下一沉,像是被什么扯住脚,差点绊倒,还是奚辞眼疾手快,伸手拦腰将她搂住。
“滚开!”奚辞喝了一声。
郁龄下意识地往脚下看去,就见一只非常丑陋的鬼怪趴在地上,两只枯瘦的爪子正抱住她的脚。这种感觉,就像是鬼压床一样,明明身体没什么异样,可是脚上却宛若有千斤之重,无法提起来。
在奚辞的喝声中,那只抱住她脚的鬼怪一双巨大的眼睛里闪烁着惊恐之色,却死活不肯放开,奚辞直接一脚踹去,将它踹得老远,也震慑住了周围那些虎视耽耽的鬼怪。
郁龄身体僵硬,低头往四处看,就着气死风灯的光线,终于看清楚周围的情况,简直像是突然来到什么恶鬼地狱一样,周围都是各种各样的丑恶鬼怪,狰狞丑陋,纷纷伸出像柴禾一样枯瘦丑陋的爪子朝他们爬来,却又畏惧于奚辞身上的气息,徘徊不离。
它们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像一种特殊的声波,一阵阵地灌耳而来,刺得脑仁都忍不住疼起来。
“郁龄,别刻意去听,它们是虚幻的。”
奚辞将气死风灯交给她捧着,双手轻轻地掩在她耳朵上,柔声说着。
那双温暖的手掩在双耳上,仿佛一下子就将那些讨厌的声音驱散。
她的神色好了许多,可是低头看去,仍能看到周围那些丑陋的恶鬼,仍是试图朝她爬来,仿佛不死不休一般。
奚辞见状,一把将她抱了起来,隔绝地上那些不死气的鬼怪。
虽然她身上有修罗目保护她,但身在这万鬼阵中,这些鬼怪虽不致于会伤她,却能制造各种各样的麻烦,发出声波干扰她,以便拖累她的身体,让她进而在这样的地方崩溃。
不如他抱着她方便一些。
郁龄靠着他,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身体渐渐放松一些,用一种非常平静的声音道:“这鬼阵里的鬼都是真的么?”
“一半真一半假吧。”奚辞大步往前走。
他所过之处,那些鬼怪都尖叫着躲开,不敢碰触他,和对她的态度简直是天壤之别。
她果然招这些非人类的喜欢。
郁龄心里憋泪,她宁愿自己像奚辞这样,万鬼退避,就算人嫌鬼憎也没关系啊……
被他抱着走了会儿,突然想起跟着他们一起进来的苏鸾,郁龄忍不住在周围找了下,突然发现苏鸾不见了,不禁愣了下。
似乎是从进来时,苏鸾就悄无声息地隐起来,因为苏鸾是鬼,她压根儿不敢看她,所以进来后没有太过关注。
“苏鸾呢?”郁龄小声地问道。
“在后面。”
郁龄哦了一声,便不再问。
走了会儿,奚辞方将她放下来,双眼望着前方。
郁龄拎着气死风灯,就着暖黄色的灯光,看清楚前面拦路的两个鬼将。
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中乍然一看,他们看起来和人类差不多,细看时才能感觉到那种鬼类特有的特征,周身气温阴冷,神色僵硬惨白,没有人类该有的鲜活色彩和生气。
空气突然变得格外地阴冷,那两个鬼将守在前方的路上,神色惨白僵冷,喝道:【此为万鬼路,生者勿入。】
奚辞没理两只鬼将,而是轻柔地唤了一声苏鸾。
苏鸾仿若凭空出现一般,须臾之间已然来到那两个鬼将面前,手中的绫绳往前一挥,将两个鬼将的脖子勒住,不过几秒就活生生将两个鬼将勒得脖子断,两颗脑袋骨碌碌地掉在地上,双目瞪得老大。
鬼死后是什么模样的?
三魂七魄分离,化为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郁龄怔然,第一次清楚地认识到,原来人死后变成了鬼并不是终止,直到三魂七魄消失在天地间,化为虚无,才是一个生命的终结。
苏鸾不愧是鬼王,一出手就干掉了两个鬼将,随着那两个鬼将的消亡,周围的环境好像又变了,从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黑暗之路变成了真实的泥土路,还有一些生长在山间的杂草,这感觉非常清晰。
不远处响起一声微弱的呻.吟,虽然微弱,但在这寂静的夜色中,格外地清晰。
奚辞拉着郁龄过去,气死风灯照过去,便见沾着冰冷露水的草地上躺了一个人。
这人穿着天师的长衫,背上背着一把桃木剑,周围还有一些已经退了颜色的符纸,显然就是白天时和娄悦一起进来的天师之一。
他看起来非常痛苦的样子,脸白得像鬼,渗着大滴大滴的冷汗,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唇色和脸一样惨白,微弱地呻.吟着,仿佛在承受着什么诺大的痛苦。
苏鸾蹲下查看了下,朝他身上一拍,郁龄便见从他身上拍出了几个模样丑陋的饿死鬼。
那几个饿死鬼原是附在这男人身上吸食他的生气,只要再过几个小时就能吸食完,到时候这男人就会没命。此时被苏鸾粗暴地拍出来后,正要凶性大发,却不想发现这里还有一个鬼王和大妖,顿时尖叫一声就逃了。
不过有一个饿死鬼不知是盲目逃蹿还是循着郁龄的气息而来,朝着她所在的方向横冲直撞,被不开心的奚展王直接一脚踢飞了,狠狠地摔在地上,七窍流血,身上汹涌的鬼气顿时变得微弱,给人一种身体都不凝实的感觉,显然是受伤不轻。
郁龄再次大开眼界。
原来鬼受伤后也会七窍流血啊,身体会变得飘忽起来,好像随时要飘走一样的单薄,一看就像是鬼。
当然,最厉害的还是奚辞,根本不用什么辅助工具,就能直接脚踹鬼飞,难不成妖都是这样的?郁龄知道天师收鬼时需要很多辅助工具,极少单靠着蛮力就能将鬼打伤的。
难道这就是鬼怕妖的原因?
苏鸾对那些饿死鬼的下场看都不看一眼,将饿死鬼拍出来后,对奚辞道:【大人,这人被饿死鬼吸食过多生气,又阴气入体,气息非常微弱,如果不及时救治,不过三刻钟就会死亡。】
奚辞看了郁龄一眼,说道:“你先将他送出去。”
苏鸾看他一眼,似乎没想到自私自利的妖也会救人,她应了一声,一把将地上已经神智不清的天师扛起走了。
见苏鸾离开,郁龄托着气死风灯,抬头看奚辞。
奚辞微笑地看她,依然是一副和气的样子,柔声道:“我们走吧,应该快要到了。”
郁龄迟疑了下,“不等苏鸾了么?”
奚辞挑眉,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问道:“她来不来问题都不大,难不成你不信我能保护你?”
当然不是!
郁龄马上摇头。
奚辞笑起来,眉眼舒展,柔和干净,就像春日陌上如玉公子,在这样阴冷黑暗的世界里,依然没有改变他一分色泽。
“我知道你信我,走吧。”他拉着她的手,继续愉快地前进。
两个鬼将被苏鸾杀了后,路上倒是遇到很多鬼,都是有道行的,比当初在墓园里碰到的那些还要恐怖。
郁龄感觉到裸露在外的皮肤在这样的阴气中都麻木,看着周围那些密密麻麻的鬼,深刻地意识到鬼有道行和没道行的区别。
当初在墓园里,虽然也是鬼山鬼海的,可那些鬼都是被圈在墓园中没有什么道行的,就算混进了一个厉鬼,也不成气候,所以当时并不算太惊险。可这里的鬼,都是有道行的,而且还是胆大妄为的,徘徊在周围明显地用一种恶意的视线觊觎着她,时不时地扑过来,想要抓去她一块肉似的。
又有一只鬼从半空中扑过来,郁龄侧身一躲,那只鬼的利爪堪堪擦过她的头发,抓落了几根发丝。
鬼太多了,而且这些鬼都是被鬼藤驱使豢养的,明知道面前的人不能惹,依然敢悍然出手。
奚辞抽出一把桃木剑,在手中惦了惦,然后朝周围的鬼和气地笑了笑,便毫不犹豫地大开杀戒。
一阵鬼飞鬼跳后,大半的鬼都在桃木剑下化为一阵青烟消失,剩下的那些鬼终于吓破胆,明白眼前这只大妖的凶残,终于也不敢再用觊觎的目光盯着郁龄看。
这些鬼纷纷退开,露出一条通道。
奚辞收起桃木剑,像变戏法一样将它置于双手一合,那桃木剑就化为一把姆指大的短剑,被他收进挎包里。
解决了这些层出不穷的鬼后,奚辞拉着郁龄继续前进。
郁龄忍不住朝他携带的挎包瞅了瞅,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天师和妖总能从身上掏出这么多东西来了——明明他们带的背包看起来真的不大,原来还有这等奇特缩小的术法。
“只是一种障眼法罢了。”奚辞笑盈盈地和她解释道,“只要是玄门的人都能学会,不过只能作用在一些玄门的法器上,普通的东西可没办法缩小装走,不然这世界就要乱套。”
郁龄刚脑补了下小偷要是学会这种术法,偷东西时不管是多大的东西,只要缩小拿走就行,听到他这话,不禁为自己的脑补有些脸红,轻咳一声。
又走了一会儿,奚辞突然停下来。
郁龄以为又有什么情况,身体紧绷起来,下意识地朝四周张望。
气死风灯里的火光突然闪烁起来,她下意识地掐紧手中的渡厄铃,心中微悸,还未看清楚,就听到一声啪的声响,破空声响起时,奚辞已经搂着她后退几米。
一道尖厉的鬼哭狼嚎声响起,奚辞挥手,几个草人疾飞而去,挡住了那来自半空中的密密而来的攻击。
半空中,长长的黑影张牙舞爪地舞动着,他们站在这黑影面前,显得如此的渺小。
这一系列的情况发生得非常突然,不到几秒钟又结束了,郁龄只觉得一阵茫然,压根儿没反应过来。
等她反应过来,就着气死风灯的灯光,隐约能看到不远处那一坨巨大的黑影,看着有点像昨晚追得她和陈明明狼狈逃蹿的鬼藤。
它看起来虚虚实实,并不真切,浑身黑黝黝的,就像一种没有枝叶的藤蔓,近距离之前,能感觉到它身上散发着不祥的气息,似乎和前晚在酒店差点被娄悦捉住又被一个女鬼救走的东西很像,又比那个东西更可怕。
难不成这就是鬼藤?
奚辞的目光在周围逡巡了下,突然开口道:“郁天竞,是你吧?”
郁龄愣了下,抱着气死风灯,双目灼灼地在周围寻找,可惜周围太黑了,她什么也看不到。
奚辞手指一弹,突然半空中轰的一下出现一缕燃烧的符火。
这缕符火并不算太明亮,从半空中飘落,终于让郁龄将周围看得清楚。
郁龄首先看到的是面前那株巨大的鬼藤,它高达十来米,不见叶子,那些长长的条藤,在夜色中张牙舞爪,就像数不清的头发,虚中还实,中间有一条非常粗壮的藤条,那上面有一只巨大的鬼眼。
鬼眼半睁半闭,似乎醒未醒,让人望而生寒。
鬼眼之下,还有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那尸体悬在半空中,被无数的细小的藤条穿透身躯,殷红的血液一滴一滴地顺着藤蔓滴落到在地上。
从尸体上破碎的衣服中可以知道,这人应该是另外一名天师,已经陨命此地。
郁龄看得骇然,觉得连空气都透着一股恶心的味道。
只是明明眼前这一幕是如此的可怕,她却硬生生地逼着自己没有转移目光,接着目光落到鬼藤之下,一道身影从黑暗中缓缓走来。
缨红色的战袍,手持长.枪,惨白僵冷的面容,一双浑浊的血红色眼睛……
“外公。”郁龄轻轻地唤了一声,还未来得及高兴,对上那双眼睛时,不知为何,手脚不听话地开始发冷。
他对她的声音置若罔闻,一双没有感情的浑浊眼睛淡淡地扫来,阴冷地道:【尔等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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