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船停在一个渡口处。
渡口处悬着一盏气死风灯,孤伶伶地立在那儿,幽暗的光线从糊着的白纸中渗出,照亮了周围的方寸之地。除此之外,周围一片黑暗,看不到来路,也看不到去路,仿佛整个世界只有这盏灯。
众人依次从船上落到渡口,站在气死风灯下。
米天师将那条冥船收了起来,然后众人看向奚辞,好像在询问他怎么走。
“一直往前走吧。”奚辞随意地开口。
众人脸皮抽了下,这只妖的语气太随意,让他们有点儿不太能确定是不是真的,总觉得这妖的话不太可信,万一直接走到阴间去怎么办?
不仅天师这样觉得,连罗恋这些妖也这么觉得,因为奚展王的德行实在是不太招人喜欢,就算他的实力挺强的,可是偶尔做事向来有点儿出人意料,让他们不太能信任。
奚辞没管周围的人信不信任,拉着郁龄率先迈步朝黑暗的地方走去。
其他人见状,只好跟上。
四周一片黑暗,只有两盏引魂灯悬在头顶上照明,却依然驱不散周围的黑暗,只能照亮脚下的路。
不知走了多久,前面突然出现一点朦胧的光点,在黑暗中非常明显。
众人见状,马上振作起来,往那光点走去。
大概走了二十来分钟,那光点越来越大,大到众人能看清楚这是一个出口,而出口处仿佛有很明亮的灯光,就像一个光源处,所有人都忍不住跑过去。
走到那光亮的瞬间,所有的人都被强烈的光线刺得眼睛生疼,直到眼睛终于适应那强光的照射时,众人也看清楚了周围那一排齐刷刷地对着他们的黑洞洞的枪口。
只见不远处,一群穿着迷彩服的士兵手持着武器对准他们。
所有人都愣了下,然后米天师和云修然等人动了,他们扭身往回扑了过去。
不仅是米天师和云修然,左逸等人也反应非常迅速,根本不管那指着自己的枪口,纷纷和后头的天师扭打起来,罗恋等妖很识趣地闪到一旁围观,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
这是天师们自己的事情,妖一向不管这闲事。
郁龄也在第一时间被身边的人拉到一旁,让她没有被波及到。她下意识地往骚动的地方看去,只见米天师和云修然已经制服了几个天师,其中尹昱棠被左逸扭着手压制住,其他那些被异闻组的人制住的天师脸上虽然不甘,却也没有拼死反抗,就这么顺从地让他们制住。
瞬间郁龄便明白这些黑龙堂的天师的心态,既然这里守着那么多的特殊部队的人,又有天师镇守,根本无处可逃,不如束手就擒。而米天师他们率先动手,不过是先发制人,省得后头这些天师又耍什么花招,或者被他们有机可趁,这也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
带着他们一起离开鬼墓,不代表出来后会不对付他们。
这时,一个士兵走过来,朝他们叫道:“各位天师,你们终于出来了。”
他边说着,边让人将枪收起来,顺便也让人帮忙押住那些被异闻组的人制服的人。
左逸让人押着尹昱棠,轻易地将他的胳膊给御了,不管他疼得脸色发白,朝那军人颔首打招呼。娄情看到尹昱棠的下场,只是瞄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虚弱地靠到一旁,抬头察看四周。
其他人也跟着四顾,发现他们出来的地方确实是一个山洞口,这里好像是山林。而且现在天还没有亮,四周挂着好几盏照明亮,使得这地方亮如白昼,特别是洞口的地方,亮得晃眼。
米天师奇怪地问道:“你们怎么会守在这里?”
他们一出现,就被一群士兵拿枪指着,看样子是有备而来的,好像知道他们会出现在这里一样。其他人也是一脸好奇,看清楚周围的环境,完全没想到鬼墓的出口会是这么个地方,出口处还守着这么多特殊部队的人。
那士兵答道:“是队长安排我们守在这里的,白天时异闻组的天师算出这附近有一个龙穴,说你们可能会从这里出现。当然,其他地方也派了人守着,总不会错过就是了。”
听到这话,众人才明白过来,纷纷往四处看了看,虽然四下里仍是很黑,不过眼光不错的自然发现这附近的山脉轮廓高低起伏,竟然是一条小龙脉,而且这条小龙脉距离莫庄并不远,翻过一个山头就到。
见到左逸他们平安归来,这群特殊部队的人也很高兴,领头的人给在莫庄里的负责人打电话,其他士兵将准备的食物分给这些归来的人,接着又派了几名士兵进他们出来的山洞查看。
郁龄接过一名士兵递来的食物,却没有什么喟口,坐在那里发呆。
“怎么了?”奚辞见她脸色有些苍白,心里有些担心是不是在鬼墓待太久,所以她现在不舒服。
郁龄下意识地转头看他,这一看之下,不由得怔住。
不知道什么时候,奚辞已经变回人类的样子,细碎的黑色短头,墨玉色的眼睛,樱色的唇瓣,白晳的皮肤上没有那令人心悸的妖纹,柔和俊秀的五官,整个人干净而明晰,像一个温润美好的青年,没有一点妖类的特征,也是她最熟悉的样子,熟悉到怔然。
郁龄就这么看着他,明明时间并没有过多久,可却让她觉得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他一样。她知道自己这种心态是不对的,却有些控制不住。
不仅是奚辞,罗恋那群妖也在出来时变成了正常人的样子,如果不是看到过他们释放妖力后那妖异的样子,几乎让人无法相信这些看起来就像正常人的其实是妖。
“不合胃口么?”奚辞又问,觉得这些包装食物确实不好吃。
郁龄默默地摇头。
“等会儿,我给你煮点开胃的东西吧。”他继续温和地说。
郁龄依然摇头,从背包里摸出手机,这时候手机已经能成功地启动,发现他们在鬼墓里已经渡过将近三十个小时,还有几个小时天就要亮。
这时,进山洞探查的士兵已经回来,禀报道:“里面是一个二十来米深的溶洞,现在没有什么异常。”
其实在异闻组的天师算出这里是一个小龙脉的时,他们就将这附近仔仔细细地探查过,对这里的地形了然于胸,这山洞也是探查过的,没想到这群人却从这里出来,这让士兵们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对这种难以理解的神神鬼鬼的事情更多了几分敬畏。
左逸听到这话,开口道:“我们出来时,鬼墓的入口已经关上,想要进去,必须再让守墓的守墓者开启才行,这里不过是其他一个出口罢了。”
那些士兵听后,明白他的意思,没有再派人守在这里。
等众人休息得差不多后,这群士兵便押着尹昱棠那些人,一起离开。
这附近的山势并不高,在士兵们的带路下,一群人很快便回到了莫庄农家乐。
才到门口,郁龄就看到她爸和小叔的身影,李秘书和二哈也在。
看到他们回来,江禹城冲了过来,二哈也欢快地跟着奔过来。
江禹彬虽然关心侄女,不过看她和奚辞站在一起没有受什么伤,克制住询问的冲动,先去接待左逸等天师,询问一下这次任务的情况。
江禹城过来就搂住女儿,用力地抱着她,沙哑的声音紧张地问:“郁龄,找到你妈妈的残魂了么?”
“找到了。”郁龄拍拍他,正想开口让他放开自己,突然感觉到脖子有温热的水滴,顿了下,没有再说话。
她爸又哭了。
算了,作女儿的总得为他维护一下脸面。
于是郁龄站在那儿,由着她爸抱着自己偷偷地哭,感觉到爸爸熟悉的气息,心里是从未有的安静平和。
奚辞站在一旁,克制住想将黏糊的岳父敲晕拖走的冲动。他看着郁龄的侧脸,显得如此的白净柔和,从眉稍眼角都透着一种轻松,可见她面上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面对从小就疼她的爸爸时,还是让她打从心里放心。
至少,在知道他的身份后,她虽然好像沉默地接受,并没有抗拒什么,却让他感觉到隔着什么,没有像现在面对爸爸时的轻松自然。
说到底,她还是比较相信爸爸,而不太相信他。
奚辞心里头有些发酸,最后决定眼不看为净,低头看向围着他打转的二哈,看它不识人间忧愁的欢脱样子,不知怎么地,就有点儿不平衡,伸手揉着它的狗脑袋,听它一边嗷呜嗷呜地叫着,一边还傻傻地凑过来,越发地觉得这条狗真蠢。
李秘书看到他们回来也很高兴,不过看到二哈傻傻地凑过去找蹂.躏,便默默地站在那里不说话,等着老板哭个够。
对于老板爱哭的德行,从那晚探室内娱乐场时他就已经知道了,现在看到他抱着女儿默默地哭,虽然还是觉得很惊悚,不过作为一个完美的秘书,他完全可以当作没看到,并且默默地站到一旁,帮老板挡住其他人的视线,让他们以为老板只是因为担心女儿才会抱得久一点。
等江禹城终于哭够,其他人也都走了,只有门口守着的几个士兵忍不住一直拿眼睛觑着他们,显然也觉得他们队长的大哥未免抱得太久了吧。
江禹城关心地打量女儿,问道:“郁龄,没事吧?爸爸担心死了,你当时应该让爸爸一起去的。”说到最后,非常地怨怼。
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吧?
郁龄没理会他的话,简言意赅地说了句没事,也打量她爸,发现他眼底青黑,眼睛里布满血丝,好像很久没有休息好似的,不由得问出来。
“从你们进鬼墓后,我就没有合过眼!哪里还有心思休息?”江禹城一脸阴沉,看起来非常可怕的样子,心里仍是在生气当时弟弟将他打晕的事情,还有奚辞的见死不救,不由得瞪了他一眼。
掌控江氏久了,他积威渐深,板起脸来颇有气势,很少人有不被他吓到的。不过不管是奚辞还是郁龄都不悚他,而李秘书在知道老板是个爱哭鬼后,也不太怕他了。
瞪完奚辞后,江禹城便拉着女儿进莫庄,一边道:“我已经煮好了红糖水,一直温着,李秘书也煮了荷叶粥和一些菜,你们等会儿吃点东西就去休息,我听那些天师说,鬼墓很可怕的,还有那什么鬼尸,吓到了吧?害怕的话,等会爸爸守着你睡……”
江禹城絮絮叨叨地说着,奚辞和李秘书走在旁边,二哈欢快地蹦跶着,画面还算和谐——当然,如果忽略奚辞有些不太善的神色的话。
郁龄一路听着她爸的唠叨,忍不住瞥了他一眼,见他虽然一脸憔悴,眉宇间却又透着一股精神劲,便知道这次成功地从修罗墓中收集完妈妈的魂魄让他高兴得压抑不住,只能用这种方法来转移那种亢奋的情绪。
回到下榻的木屋后,李秘书将准好的红糖水和荷叶粥等吃食端上来,郁龄也觉得饿了,当下不客气地坐下来吃些东西暖胃,一碗荷叶粥下肚,整个人都舒服了。
奚辞坐在她身边,食不知味地喝着素淡的荷叶粥,见岳父不识相地坐在老婆另一边唠唠叨叨的,心里有种想像江禹彬那样将他敲晕的冲动,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警告自己:这是郁龄的爸爸,不能打的。
等郁龄吃完东西,准备去休息时,江禹城叫住她,终于忍不住问道:“郁龄,你妈妈呢?我现在能见见她么?”
“不行。”郁龄开口道,见她爸瞬间变得失魂落魄的,继续道:“她的魂魄分裂太久了,变得很虚弱,必须要在养魂器里慢慢地休养才行。”
江禹城虽然恨不得就抢了装着郁敏敏魂魄的养魂器,到底顾忌着女儿的心情,也知道她走这一趟的凶险,只得依依不舍地让他们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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