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渣了暴君后我死遁了

第84章

建武十年四月, 雍废帝牧临川还于旧京,改年号为永平。

上京在十年之内两度历经战火,百废待兴。

天际微明, 上京的茶馆就收拾收拾开门营业了。

初春的清晨, 空中尚泛着点儿白雾。

此时的茶座上已稀稀落落地坐了二五个茶客, 任由外面战火连天, 上京的老百姓自巍然不动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诶你们听说了没, ”有人吃着茶, 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上京这两天的新鲜事儿, “过两天王后也要回京啦。”

“王后?哪个王后?”

“你傻不傻,自然是那个陆王后了。说起来这陆王后还是个寒门呢。”

“寒门?寒门咋啦?咋看不起寒门?”有人嚷嚷起来。

“你说的这什么话,有什么看不起的?说起来——咱们不都是寒门?”说这话的是个书生打扮的青年,白瘦, 笑起来有些文弱, 有些羞怯。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 眼里爆发出了点儿灼热的光芒。

“要说咱们这陆王后……也是个本事人了,可给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长脸了。”

“今日咱陛下这番变化,某听说可和这位陆王后脱不了干系。”

“这位陆王后可是个文雅贞静,贤良淑德, 谦谦恭俭, 徳纯而行笃, 聪明贞仁之辈。”

青年口若悬河, 夸夸其谈, 从这位陆王后进宫开始说起, 一直说到了陆王后于危难中,不离不弃,相伴帝侧。

“咱们这陛下出去打战的时候, 这位陆王后就在大后方劝课农桑,颇有些上古贤后之风范。”

“陛下如今重用咱们寒门,据说也是因为这位寒门王后之故。”

“咱们陛下那性子,大家也都清楚——王后可是在陛下手里救过不少人呢。”

有人倒了杯茶,笑道,“这么说,这位陆王后还真是咱们陛下的贵人了?”

“可不是吗?若无这位王后在旁边劝着教着,咱们陛下能浪子回头?”

众人一时间听得如痴如醉,说得口沫横飞。

末了,有人叹了口气:“真想看看这位陆王后长什么模样。”

“陛下这么喜欢,那得长得更天上的神女似的吧。”

另一人慢悠悠地笑道:“想什么呢?人王后还能让你见到?”

那人不平:“我还真没胡思乱想,不是说王后这两日就要入京了,到时候咱去路边守着,准能见到这位王后是何模样。”

……

而此时此刻,众人口中的陆贤后,正愁眉苦脸地坐在马车上,捂着胸口,冷汗直冒。

“怎么办?袁姐姐?”拂拂硬着头皮去看坐在身边陪她的袁令宜,“我紧张。”

袁令宜安抚地笑了笑,“紧张什么?大家都等着看你呢。”

拂拂顶着一张苦瓜脸,叹了口气,“我这不是因为大家都在等着所以才紧张的吗?”

她哪有民间传得这么玄乎。

不过就是古往今来,大家都偏爱灰姑娘和白马王子这一套。

在这个极看重门第的时代,一个跨越了阶级,从民间走出来的寒门王后,身上就自带了各种光环,加诸了老百姓们各种喜闻乐见的想象。

在老百姓眼里,雍帝牧临川果然是个传奇,但更传奇的是那位陆王后。行兵打仗的事儿大家不懂,但家长里短,讨论起谁家媳妇能干,谁家媳妇娇气来可是热情洋溢。

王女女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将陆拂拂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嗤嗤直笑。

“你猜现在他们怎么传你的?”

“说你是天上的神女,观音菩萨托梦,特地下凡来济众生,救苦难来的。”

拂拂嘴角一抽,沮丧地捂住脸:“你就别埋汰我了。”

袁令宜莞尔:“别怕,拂拂,你今日很好看。”

说到这儿,拂拂就更觉得紧张了。

一大早她就被王女女她们拖起来打扮了,这一通盛装打扮让她浑身都觉得不自在。

是不是显得有那么点儿浮夸?

少女忧心忡忡,眉头萦绕着一抹化不开的忧色。

不止担心这个,她还担心系统。照系统的说法任务完成她就能回家了。

牧行简一死,牧临川还于旧京,明君改造计划的进度条又推进了一大截,完成度显示为100%

拂拂深深地觉得,这系统就是来给牧临川开外挂的,把原男主弄死了,把牧临川扶上了王位,她就能回去了?

她也想家啊。

拂拂在心里默默比划着,画了一个又一个的大圈。

可想可想了,她想幺妮,想她妈想她大,想知道她大她妈都咋样了,幺妮咋样了?有没有听话,有没有好好读书,有没有跟人出去鬼混。

她想喝胡辣汤,想吃玉米面。

有时候她想得心绞疼,委屈得直掉金豆豆。

可临到能回家了,她又舍不得了。舍不得这儿的人和事儿,舍不下牧临川。

她大和她妈把她养这么大,家里又这么穷,她要为了牧临川丢下她爹妈和生病的妹子不管,这不是白眼狼吗?

拂拂郁卒了,纠结了,请求系统再宽限她几天时间。

系统答应得倒也爽快。

就几天,也就这几天时间。

不管怎么说,她还有眼前这几天要对付。

马车就快入城了,拂拂勉力振作起精神,扶着车窗往外看。

王女女就上下左右打量着她,看着看着被萌得肝颤。

捂着小心肝,默默别过脸来,心里嗷嗷直叫。

娘嘞,今天的陆拂拂还真是漂亮。

她从小就觉得陆拂拂长得可爱,跟个面团儿似的,老勾着人上手去搓揉捏扁。

如今女孩儿已然是张开了,眉眼清丽,嗓音也清沥沥的。

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收拾收拾就没有难看的。

陆拂拂她本生长得也不丑,那一头茂密的青丝和一双鹿儿眼向来出众。

她穿得不甚隆重华丽,不过是件青黑色的垂髾襦裙,裹着窈窕青涩的身形,耳下坠着两粒白星似的耳珰。

虽然朴素,倒也不失庄重,不至于堕了王后的身份。

乌发拢作了飞天髻,双唇丰润,双眼如秋水般湛然有神,晕生两靥,颇为娇憨。

鬓角的明珠步摇精光耀耀,烂烂融融,一举一动,便有水样的光像转灯儿似地,一一从白皙的颊侧走过,一如洛水神女,月宫仙娥。

此时纤长的眼睫低垂,那忧心忡忡的包子脸就更萌得王女女直吐血。

车轮骨碌碌地进了城门。

一早便又数骑骑兵策马开道,收拾出一条平整宽阔的大路,王城甲士们各列在道旁严阵以待。

上京的百姓们便热切地挤在道旁看,人头攒动。偶有越界的,甲士倒也不闹,温和地劝回去了。

最令人吃惊的是,陛下今日一早就来到了城门前,和老百姓一道儿等着了。他身后只带了几个心腹亲信,俱都是宽袍博带,笑意温和的名士风范。

唯独这位陛下,一身玄色长袍,高鼻深目,面色阴郁苍白得像个死人,嘴唇倒是嫣红色的,手腕细伶仃,挂着串佛珠。

仔细一看,竟然还真是一双红瞳,一头乌发里还夹着几缕白。

说起来这还是老百姓们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皇帝老子呢,忍不住看了又看。别说这皇帝老子除了断了一双腿,浑身鬼气森森的之外,长得还真俊。

马车终于驶入了城门,车驾并不如何如何华丽,灰扑扑的,很是简约朴素。民众远远地看到了这辆青布幔的马车却都激动了起来,情不自禁地往前拥着,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这位王后的模样。

察觉到马车车速突然变慢,拂拂疑惑地问车夫:“前面怎么回事?”

驾车的护卫立即翻身下了马,低声说:“陛下在城门前等着王后呢。”

“牧临川?”拂拂愣了一下,赶紧掀开了车帘。

自然也没看到护卫略显惊讶的目光。

竟是直呼陛下的姓名吗?

拂拂这边刚打起帘子蹦下车,立刻就被铺天盖地的声浪给砸了个天旋地转。

四周突然响起了一阵欢呼声,声浪一波推着一波,街边巷口的民众纷纷向马车行礼致敬。

万人空巷,人头攒动。

虽早作了准备,但拂拂还是忍不住睁大了眼,攥紧了车帘。

在众人和善的目光下,她眼前一黑,尴尬得几乎满脸通红,忽然就有些站不住了。

又不知道是谁喊了声王后害羞了,于是民众的热情愈发高涨了些,迫切地挤着想要看清王后的模样。

只看到马车前站着个俏生生的小娘子,清丽窈窕,一双黑宝石般的眸子,灼灼生辉,面皮薄,此时羞得脖子都红了个透。

这、这简直就是社恐死亡现场。

拂拂手足无措,冷汗直冒,心里不断深吸了几口气,努力扯出个明快的笑意来。

女孩儿这眉眼弯弯的一笑,好似春风拂面,如大地般淳朴动人,初乳般甜美干净。

众人本以为会看到个雍容娴静的王后,却没想到眼前这小娘子好似邻家的小姑娘一般干净板正,透着股青涩的慌乱与怯意。

“这便是王后?”

“怎么?这怎么就不能是王后了?”

“我是说,这王后年纪看起来也太小了,我还以为王后必是年长雍容的呢。”

“竟是这小娘子劝导陛下向善吗?”

众人七嘴八舌,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更有那天真娇憨的女郎,满眼期盼,星星眼道:“王后可真好看!”

要说这市井之中最仰慕这位陆王后的当属这些年纪不大,正是多情烂漫的女郎了。

“听说王后从前是冷宫弃妃,陛下落了难,更是王后亲自把陛下背出来的。相伴在侧,不离不弃。”

要说陛下如今这模样,可是王后一手□□出来的哩。

深吸了一口气,拂拂故作轻快,硬着头皮走到了牧临川面前。实际上想到自己今天这骚|包的打扮,置身于众人的视线之下,她简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她几乎已经能想象到回宫之后牧临川的嘲讽了,可出乎意料的是,头顶上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动静。

等了半天没等到那讥嘲的目光,拂拂狐疑地抬起眼,一眼就对上了牧临川那双幽深的红瞳。

心尖儿又猛地颤了一下。

牧临川略略扫了她一眼,看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倒没有多说什么。

他目光有些躲闪,像是躲避着她的脸,眼皮猛地跳了一下,眼里浮现出点儿熟悉的羞恼之色,不知道在和谁怄气。

陆拂拂她当然不会像电视剧里傻白甜女主一样,蠢到觉得自己是不是妆化得太丑了。

牧临川如今这个反应,貌似意味着……

她妆化得还算挺成功的,姑且能称得上好看吧……

于是,本来就红的脸蛋此时更红得几欲冒烟。

牧临川深吸了一口气,若无其事地走到了她身边。

一向驾轻就熟,能言巧辩,此时此刻却不知道说些什么,顿了又顿,才开了口。

“回来了?”

拂拂眨眨眼:“嗯。”

糟糕!!拂拂在心里哀叹,不能去看牧临川的脸!

三个多月没见,面前这人好像又陌生了点儿。

那双红瞳看得她心悸。

越看,她脸就越红,就像被传染了一样,两人之间的空气都是灼热的。

没办法,拂拂只好错开了视线,去看站在牧临川身后的亲信,这一看不要紧,陆拂拂一怔,杏眼圆睁,又惊又喜,露出个发自内心的灿烂的笑意!

“全常侍?刘黄门?!”

“张中丞?!”

“张嵩!”

站在牧临川身后的可不是全珏、刘季舒、张秀和张嵩吗?!

全珏与刘季舒等人早就憋不住了,互相对视了一眼,齐齐行礼唤了声“王后”,忍不住琅琅大笑 ,亦如昆山玉碎。

张秀还是那个冷淡矜持的模样,此时此刻,唇角也忍不住泛起了淡淡的笑意。

张嵩反应则大多啦,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他是在牧临川幼时就跟在他身边伺候的,算是看着牧临川长大的,牧行简起兵之后,和陆拂拂一样被牧临川安排着送了出去。

不过,牧临川没想到他当时都为陆拂拂她指出一条生路了,她还不愿意走就是了。

牧临川此番能还于旧都,少不得这位忠心的内侍在后方出力使劲儿。

全珏等人的笑容里有些许慈爱,有些许欣慰,还有几许揶揄,竟然有点儿类似于调皮的姨母笑。

陆拂拂被笑得面红耳赤,扶着马车,爬上早已准备好的车架,背影颇有点儿落荒而逃的意思。

斜刺里却伸来一只手。

牧临川早被抬上了马车,这个时候正伸着手拉她。

拂拂犹犹豫豫地,将手搁在了牧临川的掌心,他略一使劲儿,手背上青筋浮起,就将她稳稳当当地拽了上去。

车队自御街往宫门驶去。

陆拂拂这个时候也差不多冷静下来了,收拾好了心情,又囧又尬地掀开车帘,朝道旁百姓们微笑致意。

女孩儿杏眼微弯,笑意和善。

“呀!王后冲我笑了!”有女郎捧着脸雀跃地呼喊。

“哈哈哈哈,做梦去吧你,分明是冲我笑了。”

此时此刻与其说是百姓们仰慕王后。倒不如说“王后”已成了个符号,一个代表着这世间无数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们的符号,一个寒门亦可脱颖而出,亦可挣脱原有的阶级束缚的符号。

人们与有荣焉,迈动脚步,好奇地眨着眼睛,不论男女,都自发地追逐着车队往前跑,女郎们更是牵着裙裳,连跑带颠,热得汗流浃背,一直到车队终于驶入了宫门还不愿离去。

曹九怕出了事故,忙拍马而去,大声呼喝,众人这才依依不舍地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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