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女跟着姬无双一块儿来教门口助阵。见姬无双大胜玉清真人,随后与水靖轩站在一处讨论碎骨掌,本想上前加入两人,待听见两人谈及单手无法修习掌法的问题,她硬生生止住脚步,目光极不自然的移向他处。
水靖轩的右手是她最无法释怀的往事,两人相对,她连视线都不敢在他的右手上停留。而师父,起初只是略有遗憾,随着时日增加,却越来越耿耿于怀。每次旁观完水靖轩练剑,回来看她的眼神总是晦暗莫名,令她心惊。
她虽然不懂人情世故,但凭着野兽般的直觉却也能分辨,现在这个时候,她应该退避,不能上去招两人的眼。
木长老就没有狼女那样的忌讳了,快速瞥一眼地上那摊肉囊,忧心忡忡的上前道,“教主,您杀了玉清真人和他的弟子,武当绝不会善罢甘休,恐会带着八大派找上门来。”
姬无双因水靖轩右手的问题,这会儿心情本就不好,听见木长老的话,冷笑道,“呵~来了更好,本尊还可多杀几个,用他们的鲜血祭奠族人的亡魂!”
他这会儿毒魔功迟迟无法突破第八重,对上紫阳真人还没有完全的胜算,不然,早杀上紫阳道观去了,哪容得了这些杂碎上门挑衅。
木长老听了他的话依然眉头紧皱。教主神功盖世,自然不怵,但是族人们就不一样了。若八大派真的杀上门,族人死伤必定惨重,血脉延续更加艰难。
水靖轩知道师父在忧心什么,沉吟半晌后慎重开口,“师父不必担心,魔教这次不会有事。”
“哦?何出此言?”木长老知道自己的徒儿从不胡乱说话,一旦开口,必定有根有据,让人信服,不由来了兴趣,拍拍他的脑袋,笑眯眯的问,方才的烦忧,这会儿消减不少。
姬无双也俯身朝他看去,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水靖轩微笑,语气笃定间还带着浓重的讽刺意味,“八大派以前联合灭我族人是为了抢夺我族富饶的土地,以保证在鞑子的驱逐下他们还能有一个安身之所。正所谓无利不起早,没有足够的利益诱惑,谁肯为了武当冒死杀上魔教?武当虽是八派之首,但想要驱使其它七派却也不是易事。这次仅仅死几个人,在其它七派的眼里只是些许小事,远不能劳动他们出马。”
话落,他顿了顿,继续开口,言辞间的嘲讽之意更甚,“而且,玉清真人是武当第二人,他执掌的玉清观门徒甚众,势力庞大,仅次于紫阳观。现在他身陨,玉清观该谁人来接手?武当派里自然有很多人盯着这个位置,他们内斗尚且不及,哪里还有心思来管我们?”
远的不说,只那个白云,就绝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电影里,他在卓一航小时候还只是一个教书先生,但剧情正式开始后却一跃成为地位仅次于紫阳真人的主事者,这其中必定还有玄机,很可能就应在玉清真人身陨这件事上了。
十位长老和姬无双沉吟半晌后齐齐抚掌大笑,连声赞好。
“没想到小童不仅武学天赋奇高,于权谋一道竟也十分通透,我族许久没出过这样的人才了!”姬无双长叹,举步朝教内走去。
异族人虽然好斗,却心思简单,不像汉人那样善于使用阴谋诡计,不然,姬无双当年也不会轻易被他们设套擒住。如今教里出了小童这么一个奇葩式的人物,他心怀大慰。
走在姬无双身边的狼女则两眼有些冒星。水靖轩分析的那些条条道道,她有听,却半点也没有弄懂。虽然重回人群中生活,但她依然在用狼的眼界看待周遭的事物。于她而言,世界只是黑白两色,简单的不能再简单。
木长老与爱徒并肩,亦步亦趋跟随在教主身后,一张老脸笑得十分灿烂。其它九大长老则频频朝水靖轩看去,眼里莫不透着激赏。
水靖轩此刻非常淡定。在末世怎么说也做了十几年首领,一点权谋都不懂,他早尸骨无存了。只是,看人的眼光还需加强。他握拳,自嘲的想到。
“汉人就是心思叵测,一个小小道观便能引发内斗,不似我们魔教,族人上下团结一心。”一直不曾说过话的女姬无双忽然间感叹。
魔教内部确实比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团结的多,虽然也有争斗,却从不会为了个人私欲损害族人的利益,更不会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位置,他们将心思放在明处,靠着实力去争取。
听见女姬无双的感叹,除了心思叵测,一早就瞄上了教主之位的水靖轩嘴角抽了抽之外,其余众人莫不连连点头附和。
走进教内,各长老还有职责在身,纷纷告辞,水靖轩本来也想跟着木长老离开,可还未转身,鼻端却嗅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早已离开寨门那个杀伐之地,没道理血腥味却变得更加浓郁。难道有人受伤了?水靖轩暗忖,不着痕迹的打量在场众人。他和木长老虽然身上都挂了彩,但伤势都不重,血早已止住,不会发出这般浓重的腥味。而狼女一身白衣飘飘欲仙,怎么看都不像大量失血之人。
如此,只有教主了。水靖轩视线移向姬无双,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女姬无双今天特别沉默,脸色也非常苍白,微蹙的眉头,紧咬的牙关,莫不显示她在隐忍某种痛苦。两人身上披挂着厚重纯黑的袍服,即便失血,也看不出端倪。
水靖轩略上前几步,拉近与姬无双的距离,鼻端的血腥味更重,肯定了他的猜测。
“师父,您先走吧,徒儿代您送教主一程。”水靖轩乖巧的对正欲离开的木长老说道。
“徒儿真乖!”木长老轻易便被自己爱徒给忽悠走了。
“怎么不跟着你师父?平时你可是他的小尾巴。”姬无双转头去看水靖轩,出口的话隐含一丝连他自己都品不出的酸味。
女姬无双瞳孔蒙上一层氤氲的雾气,勉力支撑着身体,对他们的话无力反应。
水靖轩明白,既然姬无双一直隐忍,必定不想自己受伤的事给别人知道。所以,他半点没有声张,而是帮忙打发走了木长老。
此刻见女姬无双快支撑不住了,他心里焦急,不顾礼数,连忙上前一步扶住女姬无双的胳膊,好声好气的回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对待师父当然要孝顺。但您是我们的教主,庇佑我们有安定的生活,不被汉人和满人欺负。对您,我们更要毕恭毕敬,鞍前马后。”
女姬无双拍拍水靖轩扶住自己胳膊的小手,精神明显转好。他们为族人做这么多事,不过是想弥补当年疏忽之下铸成的灭族大错,并不期望族人的感恩。但是,听了小童的话,冰冷的心却悄然温热起来,连痛苦都减轻很多。
姬无双捂住胸口,感觉僵冷麻木的心脏竟越跳越快,发出滚烫的热度,令他有些失措,不知该如何应对。
水靖轩并不知道他们复杂的心思,径直扶着姬无双姐弟俩往前走。狼女有些疑惑,心道好端端的,阿细怎么这么殷勤?师父也是,走路怎么还要人扶呢?
待进了房间,将他们安置在宽大柔软的榻上,水靖轩才低声问道,“教主,我替您把大祭司叫来?”
“好端端的叫什么大祭司?”姬无双语气冰冷,斜飞入鬓的浓眉皱的死紧,一副极为不耐的神色。
要不是姬无双未来魔功大成,可替自己一举灭了武当,铲平不少魔教的仇敌,凭水靖轩那冷漠的性子也不会来管他的闲事。在水靖轩眼里,狼女和姬无双就是他对付八大派的两大杀器,绝对不能在走剧情之前出什么意外。
因此,他对姬无双拿出了百分之两百的耐心,认真劝说道,“教主,您流了那么多血,再不治就危险了。”
“啊?”狼女惊呼,不敢置信。
“谁说本尊受伤了?”姬无双斜睨水靖轩,强撑道。
而他的胞姐,此时已经浑身脱力,头晕眼花,出现了失血过量的症状。双胞胎在母体时便开始争夺养分,所以出生时总会一强一弱。很明显,女姬无双的体质远远比不上胞弟强健。
但是,伤口是姬无双因修炼遇见瓶颈,心魔骤起之下自己用刀划出来的,且刀刀划在两人背部皮肉相连之处,他们绝不会让外人看见,这是他们心底最深的禁忌。
“您没受伤,这是什么?”水靖轩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上前捏住姬无双的袍角,轻轻一拧,血水簌簌下落,染红一地。
“谁准你靠近本尊的?你们都出去,本尊自己能够处理。”姬无双恼怒,挥开水靖轩和一脸惊愕的狼女,砰地一声关上房门。
“教主,您若再不治疗就会因失血过多而亡,我族的大仇您都不想报了吗?您难道还想看着我族被汉人和鞑子杀光吗?您只是闭关几月,武当就敢杀上门来,您若真的不在了,我们魔教还不被紫阳铲成平地?您好好想想后果再说。”
水靖轩对着紧闭的门板,一字一句的开口劝到。伤在背部,他怎么自己处理?这明显是托辞,水靖轩可不像木长老那样好打发。
里面静默良久,待水靖轩启唇,还想再开口刺激时,姬无双忽然拉开房门,容色苍白,“你们进来吧,帮本尊止血。不要把本尊受伤的事传出去。”
一则,他伤在自己最讳莫如深的地方,让最亲近的小童和狼女知道已是极限。二则,武当近来或许还有动作,他受伤的消息外泄出去会引来麻烦。
知道他的顾虑,水靖轩毫不犹豫的点头,狼女的脸色却有些难看。及至姬无双伸手,缓缓解开袍带,准备脱衣,她忽然疾步退到门边,大睁的双眼里满是厌恶和恐惧。她到底还是个孩子,面对教主畸形的身体,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水靖轩那样淡然处之。
狼女背部撞击门板的哐当声传来,水靖轩和姬无双转头齐齐朝她看去。对上那双毫不遮掩情绪的眼瞳,姬无双本就强忍痛苦的脸彻底扭曲。
房间里霎时安静的落针可闻,气氛极为沉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