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妹妹。”八姑娘对着林瑾衡微笑道。
林瑾衡含笑点头,“八姐!” 她正要去看望老太太,不想和八姑娘撞了个正着。
“我要去上课不能陪伴祖母,妹妹来了正好陪祖母解闷。”八姑娘一脸欣喜,各位姑娘选的课程不同,所以有人闲的时候,就有人忙。
林瑾衡微微一笑,八姑娘比之当年实在变了很多,现实能最大化的磨平一个人的棱角。
八姑娘如今也会察言观色了,心里哪里不清楚林瑾衡对她的疏离,突然微嘲道,“妹妹是不是还在怪我当年不懂事,冒犯了你。”
林瑾衡不妨八姑娘说的直白,神情有一瞬将怔愣,不过马上又恢复过来,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八姐言重了,都是自家姐妹。”
语气中的客气与疏离,让八姑娘笑容一苦,眼角瞬间带出了水意,“当初我年幼无知,做了很多混账事,得罪了诸位姐妹,落到如今这般孤家寡人的下场,是我罪有应得,只是,”八姑娘登时神色激动起来,“浪子回头金不换,我这些年是诚心悔改,为什么大家都不愿意给我改过自新的机会呢。”
芷言往前一步,拦住欲上前拉林瑾衡手的八姑娘。
八姑娘伸出的手一落空,苦涩一笑,“妹妹何必这样避我如蛇蝎,”收回手,掩面而泣,“我也想和姐妹们一起说笑,一起讨论功课,妹妹,你知道吗,形单影只的滋味真的很难受。”
林瑾衡看着面前的八姑娘,心里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来,却道,“还不给你家姑娘收拾收拾,这可是在燕禧堂,传出去还以为我欺负了八姐呢!”最后一句话似玩笑又似警告。
八姑娘心下一突,捧着脸的手不觉加了几分力道,然后放下手,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脸来。
说来八姑娘的容貌是六姑娘之下第一人,如今这模样更是多了几分柔弱之美。只是林瑾衡对她有防备,所以历来对美人更宽容几分的林瑾衡没心情怜香惜玉。
八姑娘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妹妹,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让你和诸位姐妹原谅我,我是真的后悔了。”说罢,满怀期待的看着林瑾衡。
林瑾衡微微一叹,脸上带出几分怅然的神情来,八姑娘后悔,她相信。但是她不知八姑娘是后悔当初跋扈把各位姐妹都得罪了以至于造成今天孤立无援的后果更多一点,还是后悔欺压姐妹这件事的本身更多。
见状,八姑娘眼中的喜色一闪而过。
老太太已经和她说了,嫁给周誉,对两府关系有碍,牵涉到朝堂,便是做出点什么逼得诚王府娶她,两府也有的是法子让她无声无息没了。嫁给周誉终究是她的痴心妄想。
只是嫁不了周誉,她也不能让家里随随便便把她嫁出去。
老太太是疼爱她,只是老太太身子越来越不好,能护她到几时,九爷是个糊涂的,便是去了军营,恐怕也难有大作为。父亲就是个甩手掌柜,只管自己逍遥快活,自从潘颖雅进了们,六房的孩子就跟下饺子似的,越发显得她是个可有可无的人。谁都不可靠,她只能靠自己。
可是她一个闺阁女子,她要嫁高门,她能做什么。
而林瑾衡就是她的突破口,仔细说来她和林瑾衡并没有大的冲突,且林瑾衡素来宽和,若是她愿意做小伏低,许能打动林瑾衡。
林瑾衡是大房掌中珠,和她交好,林晋海、重华长公主和林延恩哥几个对她也会高看几分。
想起当年六太太和她说的那番话,八姑娘不禁悲从中来,她一直认为自己母亲糊涂,却不想这点还是她看得明白,一早便让她交好林瑾衡。可是她心高气傲,不愿低头,如今落得这般进退两难的地步。
林瑾衡瞥见八姑娘一闪即逝的喜色,淡淡道,“八姐这话我可就糊涂了,姐妹之间哪来的原谅不原谅的。八姐想多了,其实咱们只要好好过日子就成,什么事都交给长辈便是,怎么着都是至亲骨肉,总不会害我们的。”她言尽于此。
三房子女都能容下,八姑娘怎么说都是嫡亲的侄女,便是看在老太太面上,她爹娘也不会故意刁难八姑娘,前提是她安分守己。
八姑娘脸色一白,心直往下坠,狐疑而看林瑾衡,见她神情淡然,便知自己没有打动林瑾衡,垂眸凄苦一笑,“妹妹怕是知道我不顾女儿家的矜持向祖母自荐妄想嫁入诚亲王府了,妹妹是不是觉得我不知天高地厚,贪图富贵。”虽在笑,眼里却含着泪,坚强又柔软女儿家的娇羞。
“可是妹妹可知我为什么明知诚亲王世子克妻还要如此,谁不想活着,我!”
“八姐慎言!”林瑾衡忽然厉声喝止。
八姑娘猛然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带簿怒的林瑾衡,讷讷道,“十三妹妹~”
“八姐可不要信口开河,污蔑誉表哥的名声,传出去,日后我们两府如何来往。”周誉“克妻”那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谁敢拿到台面上来说。其实八姑娘这样在府里说说也没大碍,不过林瑾衡没兴致听她的逼不得已。
林瑾衡又板着脸道,“还有八姐说的什么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时候由得我们指手划脚,今日这番话,若是露出去一星半点,阖府姐妹都不用做人了。”
说完,又眼神严厉的逡巡厅中的仆役,冷声道,“今儿的话,若是让我在外头听到,我不管是谁泄露的,这里的人,谁也别想跑,你们也别仗着我脾气好,就存了侥幸的心思。”
八姑娘这冷汗倏地流了下来,这里的人除了她的几个丫鬟,其余都是大房安排的可靠人,便是她的人,八姑娘都不敢肯定是不是她的人,这些人怎么敢把话传出去。林瑾衡分明在指桑骂槐。
她是不是从来都把只会站在在重华长公主背后的林瑾衡想错了。
林瑾衡平复好心情,晃了晃广陵袖,轻声道,“八姐,知足常乐!”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出了屋子连安也不请了,八姑娘刚从里面出来,看这架势,保不住老太太要跟她打亲情牌,她可不想被弄得自己一团火。
见林瑾衡甩袖离去,八姑娘立时慌了,连忙道,“妹妹,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我了。”抬脚想追,却被林瑾衡的婆子拦住。
只能眼睁睁看着林瑾衡的背影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八姑娘呜咽道,“我不能眼看着九哥被人作践,被人瞧不起。” 说着痛哭出声。
婆子直直的站在那儿,“若是让老太太听到动静,姑娘岂不是让老太太担忧。”
八姑娘哭声一顿,表情有一瞬间的凝结,忙拿了帕子擦泪,哭声止住了,眼泪却如雨下,低声喃喃道,“只留下我们兄妹二人相依为命,九哥如此,我,我……”又是泣不成声。
八姑娘垂眸,默默的流着泪,她太心急了,过犹不及,没让林瑾衡化干戈为玉帛,反而惹了厌烦,怎么办?
八姑娘咬着唇陷入苦思中,知足常乐。她怎么知足,嫁个普通进士,然后陪着他慢慢熬起来,期间还得不断看着府里人的脸色,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成就能到哪里去。
或是嫁个普通勋贵人家的嫡次子,嫡幼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无论如何,九姑娘都比她嫁得好,在九姑娘面前她还得矮上一头,她不甘心。
六姑娘凭着一张脸了能进宫为贵人,将来若有造化生下儿子,更有造化就是太后,昔日卫国公府里最卑微的姑娘可以母仪天下。再退一步,生下一儿半女,也能被接出来荣养,堂堂太妃,便是林家人都得恭恭敬敬。
当年在她面前大气都不敢喘的六姑娘居然有这等造化。
一想到日后她和六姑娘、九姑娘会是天渊之别,她心难甘,意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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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国公寿辰当日,重华长公主携了儿女过府祝寿。
坐在马车上,林瑾衡想起之前老太太委婉与她说,让她带八姑娘出去热闹一下。
林瑾衡不觉失笑,老太太之心,路人皆知,无外乎先给八姑娘加分量,也让八姑娘在权贵圈里混个脸熟。
重华长公主带着侄女赴宴也不是没有过,只是带上八姑娘。可不敢保证,八姑娘会不会出岔子,大喜的日子,谁愿意带一颗炸弹。
到了梁国公府,见了一圈长辈,萧紫涵便兴匆匆的拉了林瑾衡和周颖与一群贵女往外走,她准备了很多节目款待诸位姑娘。
正说笑着在花园里走,突然,萧紫涵冲林瑾衡挤眉弄眼,在她耳边悄声道,“你看是谁?”
林瑾衡望过去,拐角处众位少年儿郎谈笑风生而来,各个都是龙章凤姿,意气风发。
不需要刻意寻找,身着天青暗花锦袍的姚以安便映入林瑾衡眼帘,就他那颜,那气质让人想忽视都不成。
院试在即,姚以安备考,两人也是好一阵子没见了。姚以安正是男大十八变的时候,最明显的就是个子窜的厉害。
男人颜第二,身高第一,如今长身修立的姚以安瞬间把身边的林延愈比成了中人之姿,可悲可叹!要知道单独走出去,林延愈那也是个活力四射的阳光美少年。
姚以安对林瑾衡浅浅一笑。
萧紫涵捂住眼睛,吃吃的笑,“亮瞎我的眼啊,简直不忍直视。”
林瑾衡一击右手肘就送了过去,萧紫涵早有准备,抬手一隔,林瑾衡原就没用多少力气,轻轻松松就被她避开。
“啧,形象,形象,你想众目睽睽之下,和我比划比划吗?”萧紫涵眼珠一转,“淑女,淑女,你得淑女一点。”
林瑾衡假假一笑,压低声音道,“我不介意将你在众人面前打得满地找牙,你看看谁更丢人一点。”
萧紫涵做出一副害怕的模样,啐了她一口,“你个暴力女!”林瑾衡偶然脱口而出几个莫名其妙的词,萧紫涵往往都能记住。
两行人隔着一丈的距离停下,少年那边纷纷向林瑾衡和周颖行礼。
礼毕,又都站在一旁,做出让各位姑娘们先行的姿态。
姚以安站在最外侧,看着林瑾衡眼中的含着暖暖的笑意。
林瑾衡下意识回以微笑。
林延愈嘴角一抽,啪啪跑上前,隔断两人视线,犹嫌不够,把林瑾衡拉到一边,恨铁不成钢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不过一幅皮囊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姚以安长得越来越勾人了,怎么破,傻妹妹要被骗走了,怎么破。
“你这里有一个痘子。”林瑾衡指着林延愈的发际线大惊。
“哪里,哪里!”林延愈忙拿手去摸,“镜子呢!”
林瑾衡一摊手,“我怎么会随身带着镜子呢,我可没这么自恋。”又慢悠悠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不过一幅皮囊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说到这,林延愈哪里不明白自己被涮了,不禁有些迦弧
林瑾衡笑眯眯望着她,“待会儿席上可不要吃海鲜、油腻和辣的,否则又要长了,美少年就不美了哦!”尾调拖得老长。
林延愈年纪到了,加上饮食习惯,脸上零星冒一两颗痘子,全家就他一人有这个青春期的苦恼,对此林瑾衡非常庆幸。而大大咧咧的美少年自觉无言见江东父老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林延愈恼羞成怒,愤愤然离去,看的林瑾衡乐不可支,炸毛了。
林延思以让她炸毛为乐,林瑾衡无力反击,只能欺负林延愈,寻找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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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头,宁丰郡主的儿子贺三郎对旁边好友低声道,“琅华郡主刚刚对谁笑呢!”又摸着下巴道,“说来琅华郡主虽年幼,却也能看出是十足的美人坯子,她日长成必是俏佳人。”
好友知贺三郎这人风流不下流,他眼神清正没有半点淫邪之色,就很纯粹的在欣赏美人,只是被宁丰郡主宠的狠了,这嘴上没门,早晚得被人收拾了,“你小心被林延愈听见了,他揍人的手段你还不知道,再想想林延思,那是个笑面阎王,你想找死啊!”也不禁打量了远处的林瑾衡,肤如凝脂,眸如乌墨,唇红齿白,眉眼间带着皇家娇客惯有的骄矜傲气却不凌人。
贺三郎啧啧两声,下意识左右望了望,“我这是在夸她呢!”
“再好也没你的戏,你少说两句,小心祸从口出。”贺三郎已经定下未婚妻。
贺三郎来劲了,看林延愈和林瑾衡在远处说话,胆子壮了几分,“有我的戏我也不敢要啊!”
好友忍不住眼神询问。
贺三郎吐出四个字,“身手太好!”一龇牙,“我可是遇到过她打猎那架势的,举重若轻,十发十中,伤自尊啊!以后有个口角,我还不得给揍死了,我娘还不能给我撑腰,这还是男人啊。”摇头晃脑唉声叹气道,“福兮祸所伏,娶了她,功名利禄是来了,不过这一家之主的地位就没了。”
好友见他模样好笑,“就是人家手无缚鸡之力,你敢跟她动手吗,不怕重华长公主拆了你的骨头。”
贺三郎正要笑,突然背后一寒,忙转头后看。
姚以安在不远处和旁人低声攀谈,眉眼间是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贺三郎再观旁人无可疑之处,不由得摸了摸脑袋难不成是错觉。
见林延愈气冲冲回来,贺三郎忍不住颤了颤,没听说林延愈学了顺风耳啊,见林延愈和姚以安、萧永宁汇合,带头往马场去,贺三郎朗松了一口气,忙跟上。
他们一行人是要去看梁国公特意寻来的一匹野马,桀骜难驯,据说已经摔伤了梁国公府三个驯马好手,这一群少年人都是心高气傲的便来一睹风采。
到底爱惜小命,不敢擅自上前,只观摩了下,萧永宁便提议去马场跑马。
一行人好好跑着马,忽然听到几声疾呼然后是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循声望过去,就见贺三郎以面朝地的姿势趴在地上。旁边姚以安勒住前蹄高抬的马,将它拉到安全地带。
旁边忙有人跑过去看情况,扶起贺三郎,急问,“你……”
然后表情扭曲起来,想笑又极力忍住的模样,指着贺三郎,张了张嘴。
“呸。”好容易回过神来的贺三郎撑起身子,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然后一张脸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变幻。
颤颤巍巍的指着面前那一堆东西,哆哆嗦嗦道,“马粪,马粪,马粪!”一声比一声高,“老子居然□□了!啊呸!”狂吐口水,还边喊着,“水,水,水!”
然后,看清情况,想笑不敢笑或者厚道没笑的,以及远处不清楚情况都笑了起来,笑声直冲云霄。
贺三郎几乎就像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叫你嘴欠,生怕人不知道还喊出来,让我死一死,先。
在众人的幸灾乐祸的欢笑中,贺三郎臊红这一张脸去洗漱更衣,然后走到姚以安面前作揖道,“方才要不是你我可能就被马踩死了。”反才他一得意,想炫马技,谁知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今儿个都让他赶上了。
姚以安微微一笑,“举手之劳!”
贺三郎郑重道,“你这一抬手,可是救了我的命啊!”
姚以安垂下眼,声音带着歉意,“我若是拉住了你,也不会……”
贺三郎眼角一抽,运气太背了,为什么那里有一坨马粪啊,这么一想,贺三郎脸都绿了,觉得喉咙里乏起恶心。
姚以安关心道,“要不要召太医,万一病从口入就不好了。”
贺三郎没来由的一愣,有说不出那里不对劲,然后拍着姚以安的肩膀心痛道,“还是你厚道,那群家伙看见我就笑,跟我说话都远远的,好似老子能喷他们一脸似的,损友,损友,误交损友啊!”一撂衣摆,大步离去,“老子要跟他们去割袍断义。”
姚以安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笑意,突然眼前一黑,身子跟着一晃。
“公子,您没事吧!”小厮忙问道。
“最近看书可能有些累了。”姚以安垂下眉眼,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