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麦一家五口从老张家赶回县医院的时候, 就听闻了刘老太跟赵处长义结金兰的惊天喜讯。
刘老太盘着腿坐在床上,床头冲了两杯热气腾腾的麦乳精,她老人家手上还捧了一碗正伸着嘴皮子吹着呢。
刘四柱站在床边, 一脸钦佩地看着她, 手却下意识地往床头前的麦乳精上勾,想拿又不敢拿。
姗姗来迟的刘二柱生怕惊扰了他老娘,都不敢大声说话。
“妈, 你这、怎么就这样了呢?”
刘老太还没发话, 刘四柱喊起来了:“怎么地,二哥,你看不起妈?”
这大帽子怎么乱扣起来了,张秀红生气了,质问刘四柱:“你是不是看不起你二哥?”
刘四柱:“……”
青天白日的,他二嫂尽说这些大实话。
刘小麦不看他们,只看刘老太,她把嗓子一捏:“奶,你说话啊!”
“行了行了,又不是什么大事,是人家赵处长硬拉着我手要跟我做亲家的,我怎么办, 我只能认了啊。”装的跟老佛爷一样的刘老太假惺惺地说道,然后对着刘小麦挤出来一脸笑, “大孙女, 嘴干不干啊,奶给你麦乳精倒好了,你快去喝!”
受宠若惊的刘小麦:“……”
觊觎麦乳精已久的刘四柱:“……”
看刘小麦不动,刘老太还催:“快去啊, 都是你赵奶奶带来的,是好东西。”
这改口改的真利落啊,这就喊上赵奶奶了。刘小麦的心里对刘老太油然而生一股敬意。
刘老太把脸一拉:“怎么了,小麦,叫你喝你不喝,当奶会害你是不是?”
娘哟,这还恩威并施起来了。当上县长亲戚之后就是不一样啊。
刘四柱厚着脸皮道:“大侄女,你要不想喝,四叔我帮你喝。”
“喝的喝的,我家小麦就是不好意思。她是大姑娘了,大姑娘脸皮薄!”
蚊子再小也是肉,这还是送到嘴旁边的蚊子腿。
张秀红生怕刘四柱死皮不要脸把麦乳精喝干净了,赶紧地跑到床头前,在两杯里挑了比较满的那杯,高兴地端给刘小麦,还冲她使眼色。
刘小麦看着那精贵无比的香喷喷的麦乳精,心里有点郁闷,还有莫名其妙的不想喝。主要的是才在老张家喝过,现在肚子饱饱的呢。
“……我们一起喝吧。”刘小麦摸了摸肚子。
于是小麦开始分乳。
二柱一口,小虎一口;红子一口,小虎一口;小豆一口,小虎一口……
“麦啊,你怎么不喝呢?”刘二柱忍不住问。
在老张家没喝到麦乳精的刘小虎此时大口大口、咕嘟咕嘟都喝的杯子都见底了。
“我舍不得。”刘小麦眼含热泪,“我看到小虎喝的开心,我就高兴。”
刘小虎:“……”
他突然打了个激灵怎么回事?
刘老太年纪大了,虽然她刻薄了一辈子,但是还是很愿意看到小辈们相亲相爱的,她现在就被刘小麦感动到了,手一抬,指着床头还剩下的一杯麦乳精,刚想让刘小麦再拿去喝了,就听见她小嘴一张又叭叭叭了。
“我要是有两杯就好了,这样小虎小豆就能一人一杯。”
刘老太:“……”
喝个屁!
都别喝了!
“我跟大姐在、外婆家喝过了,我们不贪。”刘小豆总是这么惹人怜爱。
小刘家一家五口又陷入了巨大的自我感动之中,莫名其妙又抱在了一起。
苦逼的刘四柱:“……”
心疼的刘老太:“……”
刘老太把空碗往下一拍,朝刘四柱横挑鼻子竖挑眼:“别看了,麦乳精没你的份!”
“……妈,我晓得了。”刘四柱忍辱负重道。
刘小麦在百忙之中探出头关心她四叔:“四叔,你怎么还在这里呢?你不回去做饭吗,我四嫂要下班回家了吧。”
刘四柱:“!”
话
花了那么多钱养大的儿子,辛辛苦苦送他念的初中,结果现在在家吃软饭。
刘老太颤抖着手拾起枕头,往刘四柱身上一砸:“滚!”
刘四柱怨气横生,离开的时候头发都竖起来了。
“妈,何必呢。”人都走了刘二柱开始说公道话了,“您跟四柱好不容易关系缓和一点,又把人给气走了,回头难受的还不是你吗?”
“我难受?笑话,我会难受?”刘老太昂着脑袋,“赵处长都认我当姐妹了!”
张秀红歪了歪嘴:“那你也不计较静子过去的事了?”
“什么事?静子能有什么事?”刘老太睁着眼睛左右看看,一副什么都不晓得的淳朴样子,“静子是我老刘家的儿媳妇,给我老刘家生了孙子,我可疼她了,你们不要乱说话,回头坏了静子名声。”
“…………”
病房里一片寂静。
寂静中刘小麦高高地举起来她的两只手,清脆地拍出三下巴掌声。
她爹她娘机械地转动脑袋,把目光从刘老太身上转移到她身上。
“愣着干嘛,鼓掌啊。”刘小麦道。
哦哦哦,鼓掌鼓掌。
病房里立刻响起整齐划一的巴掌声,连刘小豆和刘小虎都特别给力,拍得手掌心都红了。
“妈,不愧是你。”刘二柱十分动容。
“妈,你有着一颗珍贵的心哪。”张秀红感叹道,“我要是静子,我感谢您八辈子祖宗。”
刘老太:“?”
“哎呦哎呦,瞧我这嘴,我说错话了,妈你别跟我计较。”张秀红连忙解释,“我想说我要是静子,我带着老姚家八辈子祖宗过来感谢您。”
刘老太:“???”
“妈,你还是别说了,我奶脖子都气粗了。奶,你也别气了,你听我说,我有文化你听我的。”刘小麦居中调和,“我妈就想说,老刘家有你了不起!”
多牛啊,拿儿媳妇的名声和亲儿子的颜面换自己蹭上大腿。
关键是这大腿是真蹭上还是假蹭还说不准呢。
那可是赵处长啊,会心甘情愿被刘老太威胁拿捏、胡搅蛮缠?
刘小麦冷不丁想起原锦鲤文了,里面的赵处长作为福宝亲奶奶,在高县长去世前她暗地里帮福宝一家子,高县长去世后她的日子确实就围绕福宝转了,是个实实在在的工具人。
那么在当下,她会为了福宝,容忍这个事儿逼的刘老太吗,尤其是刘老太的这张破嘴还是个定时炸.药。
床上的刘老太说得跟真的一样。
“赵处长一见我,就跟我说那些体己话。我跑到老三过去的鞋厂一打听,好家伙都不要我打听,人家直接巴拉巴拉告诉我了……哎呦,现在想起来也没怎么,都是闹了误会,倒是险些叫我跟赵处长生了罅隙。”
刘小麦忍不住嘴角一抽。
您确定那是罅隙吗,难道不是东非大裂谷吗?
刘二柱取出他随身携带的袖珍小本本,翻开来找了一个词。
“覆水难收。”刘二柱念完之后又把小本本塞回了口袋,他一本正经告诉刘老太,“妈,现在不是误会不误会就能解释清楚的。你跟老三媳妇之间已经覆水难收了。”
“……你在说什么东西?”刘老太听不懂,但是不妨碍她理直气壮,“我是为了老刘家好,静子她又不是不懂事,我住院这两天,她肯定在家里已经想明白了。”
以往静子只能偷偷摸摸看福宝,做点小买卖也不敢求县长家照顾,多亏啊。
现在她这个当婆婆的一顿操作猛如虎,跟县长家直接认了当干亲,以后就当亲戚一样走动了。福宝还要喊她一声奶,静子做买卖名正言顺能让老高家照顾,多好啊。
刘老太心旷神怡地想着,甚至觉得自己也是大领导了。
“……奶。”
刘小虎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床边,悄悄戳了一下刘老太的膝盖。
他睁大乌黑发亮的眼睛,里头都是好奇的光芒,他的声音小小的。
“那小军是不是我三叔孩子啊?”
“?!”
刘老太一抬眼,对上了小刘家其他人炯炯有神的眼睛。
怎么回事??
刘二柱咳了一声:“妈,你当时确实造了这方面的谣。”
刘小虎扁嘴:“奶,你怎么不说话啦?”
刘小豆认认真真:“我们长大了,奶,你那天讲的、我们能听懂。”
张秀红深明大义:“别的事情可以不管,这个事情还是蛮重要的,咱不能让三柱受这种委屈。”
刘小麦实事求是:“小军脸上还是有我三叔影子的,那双斗鸡眼简直如出一辙。”
刘二柱:“也不一定。”
张秀红:“还得商量。”
……
真有够可笑的,他们这家人居然当着她的面侃起来了,还侃得像模像样的。
刘老太毫无理由出离愤怒了:“你们别放屁了,小军是我老刘家的种,长得跟三柱小时候一模一样!”
“……那,恭喜?”刘小麦好声好气道。
病房里再次响起噼里啪啦的巴掌声,对刘老太致以最崇高的问候。
“你记得老三小时候长什么样子么?”张秀红一边鼓掌,一边悄悄问刘二柱。
刘二柱傻傻摇头:“我不记得了,我跟他差不多大。”小时候太痛苦,他几乎不回忆。
“奶好凶。”刘小虎跑回来了,缩在刘小麦身边,“奶还跟我发火。”
“不要乱问。”刘小豆观察的很仔细,“小虎,奶差点打你。”
“奶自己说的话啊。”刘小虎不解,“我再问她一下,她怎么就生气了。”
这就是关键啊。
刘小麦深沉点题:“你也晓得奶之前说过——奶之前是扯谎啊。”
刘小虎这个憨货非得旧事重提。
“……奶真小气。”刘小虎也不高兴了。
“你们大的小的再当着我面阴阳我,我就不要你们在我病房里头了!”耳朵一点也不聋的刘老太出言威胁。
张秀红惊呼:“妈你真是料事如神……你怎么知道我们要走了?”
刘老太:“??”
刘二柱补充前因后果:“家具厂的王厂长早就喊我们一家子吃饭了,就是安排在今天晚上。”
刘老太:“……你们进城不是来看我的?”
“当然是啊。”刘二柱张口就来。
刘老太看着他那双貌似不会骗人的眼睛,皱巴巴的内心才舒坦了一点,就听见刘二柱又不紧不慢蹦出三个字。
“顺路呢。”
刘老太:“???”
她往下一躺,无声无息,这下真的好像风化成一颗干瘪的老菜了。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
刘三柱失魂落魄进来了。
这两天他胡子都没刮,眼底青黑,人一下子老了十岁。刘小麦有针对性地打量,发现刘三柱同志一头茂密的黑发此时此刻也有了秃的前兆。
刘三柱一个人都没看,一屁股往刘老太床边一坐,张嘴就来了句大的。
“我想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