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清晨, 弥漫着雾气。
刘小麦过来的时候,在蒙眬的雾色中看到了何在洲的身影, 她立刻挥着手:“我在这里呢!”
何在洲乌鸦鸦的眉眼沾染了一点湿润,他疾步过去,“小麦,你还带着东西?”
“对呀,总不能去吃白食吧,我要把自己口粮带着。”刘小麦道。
薅羊毛也有薅羊毛的道义,薅到徐老爷子的头上就有点过分了啊。
刘小麦拎着一个布袋子, 里头有两把米和小半个瓜。也就是她要,张秀红同志很给面子的让她带走了。换了刘小豆和刘小虎,张秀红只会给他们一人赏一个毛栗子。
何在洲垂下眼睑,看着她晃晃悠悠的手:“你拎的动吗, 我帮你吧。”
还有这种好事?
刘小麦精神了,拎当然是拎得动的,但是从县城一路拎到公社去,这个过程是可以想见的不轻松。
“我现在感觉还行,但如果路上你愿意给我搭把手,那就太好了。”
“当然愿意。”何在洲眉眼愉悦弯起, “我正好需要好好锻炼。”
“确实,你看起来有点柔弱了。”刘小麦煞有其事地点头,她还强调,“弱不禁风。”
何在洲:“……”
真的吗?
他就是稍稍自谦一下,结果刘小麦真的是这样想的?
“我来了我来了!”
伴随着王林林朝气蓬勃的声音, 何在洲在雾里的表情开始拉胯。
刘小麦跟他招手:“我们在这里!”
“我早就听见你们声音了。”王林林寻声跑过来,“今天怎么有雾啊,我离得远的时候,只听见你们声音,都看不见你们人。”
刘小麦笑了:“你听见我们说什么啦?”
“我听见何在洲说他要好好锻炼。”
王林林走近了,三米之内的时候,刘小麦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
他今天搞得特别正式,穿着整整齐齐,背了一个硕大的书包,里头塞的满满当当。
“何在洲,为了你的身体着想,我的书包也可以借给你锻炼,它蛮沉的。”王林林真诚地说。
何在洲眉尾一抽,他转过身来面带微笑。
“那就不必了,谢谢你的好意。”
刘小麦很好奇:“你都背的什么呀,都是给黑子的见面礼吗?”
“不是,唉。”王林林沉重地叹气,“我爸妈晓得我要去基层学习,都特别支持我,让我带来本子和纸笔过来。我还给你们一人带了一份,这样我们就能一起学习了。”
“…………”
这个王副厂长和林委员是怎么回事!
刘小麦赶紧地转移话题:“走吧走吧,到了公社再说。”
她当先转身往大路上走。
何在洲跟上去伸手到她旁边:“袋子给我。”
这么积极主动的吗?小何同学真是个好人呐。
刘小麦有些不好意思:“要不再等等吧,等我累了你再帮我。”
她话是这样说,手已经默默地松开袋子了。何在洲轻易接过,垂眸看着她,咬词清晰道:“很轻。”
说着还掂了掂。
刘小麦生愁她的两把米被掂出来:“冷静冷静,你真是孔武有力,我知道了知道了。”
何在洲的表情有点小傲娇,也不知道他在傲娇个什么。
冷不丁的,后头传来一声喊。
“等一等,等一等,你们两个能不能等一下我啊。”
王林林急了急了。
“我的眼镜被雾水糊着了,我要擦一下。”
刘小麦:“……”
她怎么突然把小同桌给忘记了,这样不行啊。
两手空空的刘小麦很有闲情逸致,跑回去找王林林:“你别急,我不是来接你了吗?”
前头的何在洲:“……”
他抿了抿唇,向前又走了两步,然后停下了步伐。
“何在洲,你、你怎么了?”忙得额头冒汗的王林林一过来看到这副景象,就纳闷了。
何在洲伸出空着的手,用跟紫薇失明时一模一样的姿势摸了摸不可捉摸的雾气,为难地说。
“我眼睛有点看不清了,一个人不好走。”
刘小麦懂了:“要人牵着?”
“这样最好了。但是如果不方便,有人跟我并肩走也很好。”何在洲多善解人意啊,从不苛求别人。
刘小麦彻底明白了,她戳了戳王林林的肩膀:“还愣着干什么,你兄弟要你带路呢,赶紧去呀。”
何在洲:“?”
他脸上的表情缓缓消失。
“知道了知道了。”王林林多乐于助人啊,立刻跑过去勾着何在洲的肩膀,还活学活用刘小麦的句式,“你别急,我不是来找你了吗?”
沉默了一会儿,何在洲终于又笑了:“我谢谢你。”
“何在洲,你这就跟我太客气了吧。”
王林林摆了摆手,他突然想到了,“你看不清,是不是眼睛也近视了?我从娘胎出来就近视,我看过很多医生,有医生告诉我,现在很多人明明是近视了,自己却不知道,直到老了能把眼睛熬瞎。”
“……王林林,你在危言耸听什么哦?”刘小麦摸了摸脸。
王林林这个人看起来文质彬彬,实际上是很有点喜剧天分在身上的。好好的科普,科普到最后语气居然搞得跟说鬼故事一样,恐怖的不得了。
“不是危言耸听不是危言耸听,”王林林坚持道,“何在洲,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没骗你,你要重视你的眼睛啊,你知道瞎了眼是什么滋味吗……”
王林林打开了话篓子,跟何在洲举例论证、正反辩证,俨然有一代专家的苗头了。
刘小麦晃悠在砖石小道的路边,轻轻吸着空气,感受着雾气朦胧中的水乡县城春深之美。
她很有点惬意。
于是一不小心就把巴拉巴拉的王林林跟他的兄弟丢在了身后。
王林林制造的噪音从何在洲的左耳进右耳出,他一张苍白的小脸毫无表情,王林林却丝毫没有感觉到,正说在兴头上呢。
何在洲只看着刘小麦的背影,看了一眼又一眼。
刘小麦哪知道他那百转千回的纠结小心肝呢,她一次都没回头。
何在洲:“……”
这下是真有点难受了啊。
他甩开王林林,“我们最好快一点,抓紧时间赶路,越靠近中午会越热。”
“所以我说,关于近视这个问题……”王林林的话匣子被打断,他顿了一下,突然一拍脑袋,“何在洲,你讲的有道理,实践最重要,小麦之前也这样讲过。”
何在洲:“?”
他什么时候说实践了,他怎么不晓得?
王林林却不管他能不能理解,直接把自己擦得蹭亮的眼镜摘下来,递给何在洲:“你先用用我的眼镜,你戴起来会有一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的,你相信我!”
他光说何在洲怎么可能明白呢,等他品尝到眼镜的妙处之后,就知道要怎样对付近视了。
这就叫绝知此事要躬行呀。
“……”何在洲的唇角抽搐了一下,“实在不必了。”
苍了天了,他怎么知道他随口的示弱居然惹上了唐三藏。悔不当初,何在洲简直悔不当初啊。
“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
难得遇到潜在的同类,王林林说什么也不肯放过他。
从记事开始,王林林在交友这方面就有一些并不愉快的经历。
他被好多人嘲笑是“四只眼”,而他长到这么大,就几乎没见过另一个长年累月戴眼镜的人。
现在就算有人偶尔戴戴也行啊。
王林林特别想知道何在洲戴上眼镜是什么样子,是好看还是难看,是不是真的就有“四只眼”了。
何在洲真是遇上对手了,两个人都有点烈女怕缠郎的味了,何在洲可不想被王林林缠上,他二话不说拔步就走。
“你别跑啊,你不是看不清吗?”
王林林背着书包着急忙慌地追上去。
两个人像两阵风一样从刘小麦的身边刮过,刘小麦摸了摸刘海,看着他们,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年轻真滴好啊!
能够跑,也愿意跑。不像她,总感觉自己都老胳膊老腿了……
“刘小麦,你快点呀!”
他们停下来喊她。
“……”刘小麦不能继续她的老年人养生步伐了,“来了来了!”
一路追逐笑闹着到了公社,雾气已经散开了,烂漫的春光倾斜而下,是个好天气。
院子里,徐老爷子正在搬书,看到他们眉开眼笑。
“小友们,你们来的正好,帮我把屋里的藏书搬到院子里可以吗,这样的好天气适合晒书。”
“当然可以!”
三个孩子齐齐应声。
刘小麦兴致勃勃,晒书这种很有古代感觉的活动,她居然也要经历起来了,太有意思了。
王林林则是被徐老爷子的那句“小友”冲昏了头脑,他反反复复地念叨着,两只眼睛亮晶晶。
“小麦,徐爷爷居然把我们当朋友!”
“徐爷爷一直就是这样平易近人。”何在洲站到了他跟刘小麦的中间,指了指另一边的书籍,“那些也要搬出去。”
被“小友”激励到了王林林充满了力量:“我去搬!”
何在洲微笑起来:“好呀,那就交给你啦。”
刘小麦就看着王林林忙得团团转,然后默默等、默默等……
好家伙,终于让她等到了。
王林林抹了一把额头:“小麦,你给我认的义弟黑子呢,我怎么没看到他啊,他是不住在这里吗?”
“没。”刘小麦说,“它就住在这里。”
“那……他人呢?”
王林林东张西望,还喊了两声“黑子”。
终于,黑子千呼万唤始出来,乌黑发亮的皮毛格外俊俏,一回到家就对准了王林林冲来,狗嘴一张就是响亮亮一声“汪”!
王林林:“???”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