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林难以置信:“废品站还有宝?”
刘小麦充满信心:“当然了。”
她之前总去公社的废品站淘书, 那个讨人厌的中年男人在骗了锦鲤一家钱后工作没了, 公社废品站换了新的工作人员,很是友好, 愿意照顾刘小麦这个贫农子女, 有什么适合的书籍她都帮刘小麦留着。
公社的废品站尚且有那么多好东西,何况县里的呢。
王林林跟着刘小麦, 算是三观重塑了。
他就看到刘小麦从一堆垃圾里, 扒拉出一本习题集、两本习题集、三本习题集……
王林林肃然起敬:“果然读书破万卷, 下笔如有神。刘小麦,你的成绩已经这么好了,还这样用功,给自己弄这样多的题目写, 你不当第一谁当第一。”
刘小麦于百忙之中抬头看他:“王林林,你说什么笑话呢?”
王林林有点迷惑, 又有点不详的预感。
就见刘小麦拍了拍习题集, 挥斥方遒:“这不是我的, 这都是给你的啊。”
王林林:“??”
他谨慎地转过头往后看看, 确认了,这里只有他这么一个人担得起刘小麦口中的“你”。
这真是太不幸了, 太不幸了!
他推了推眼镜, 又推了推眼镜,还没来得及谢绝刘小麦的好意,就见刘小麦又神乎其乎地扒拉出一本英文书、一本作文书……
“够了够了,”王林林慌了, “刘小麦,你手是什么做的,怎么一扒拉一个准?”
“我也很好奇呢。”刘小麦摊开她的两只小爪子正正反反参观好几回,“莫非这就是我的金手指?”
她就说啊,好歹都穿书了,就算穿成了炮灰,那也是卓尔不群的炮灰,怎么会连一丢丢的金手指都没有呢。
“……什么是金手指哦?”王林林听不懂地问。
刘小麦没有理他,暗自许愿,来个珍贵的SSR吧。
然后一抽,抽到了一本《唐诗三百首》。
……行吧,天道老爷已经足够给她面子了。这本唐诗可以带回去给刘小豆刘小虎朗读背诵陶冶情操了,相信他们一定会感激她这个大姐的。
“够了吧,刘小麦,是不是已经够了啊?”王林林心好累,“怎么多书,我哪里能学完哦。”
“又不是全给你的。”刘小麦说。
王林林眼睛一亮。
就见刘小麦把《唐诗三百首》捏在手里,“这是我的。”
接着她把剩下那一大摞子推向王林林,“那些都是你的。”
王林林:“……刘小麦,我谢谢你。”
“不用谢不用谢。”刘小麦笑眯眯地摆手,“你的进步是我的责任。”
王林林唉声叹气,再也没有文质彬彬的范儿了。
他把英文书和作文书随便翻了翻,发现上面还有旧主人的笔记,“哎,这都被人家写过了,都不新了。”
“这不正好吗,有笔记你看起来更容易了,这些都是你要背的。”刘小麦理所当然道。
“……行。”王林林又去翻习题集,才翻两下,他就来劲了,“刘小麦,这些题目都空着呢,没人写,都还是新的。”
“那太巧了,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的。题目空着你才好做啊,这些都是你要写的。”刘小麦一副你真是赚大了的样子。
王林林很是抑郁:“实话实话,我感觉我做不完。”
“有我监督呢,你对你自己没信心,难道还能对我没信心吗?”刘小麦个子不大心气不小。
“……有,太有了,唉。”王林林辛酸地挤出坚强的微笑。
外面路上的雪已经融化了,但路边低凹处还是有一些冰凌,刘小麦拿着《唐诗三百首》身轻如燕,王林林拖着一摞书像是在做苦工。
“诶——”
所谓乐极生悲,刘小麦脚下一滑险些跌倒,王林林一把抓住她手腕。
“……刘小麦,你走好了。”
天可怜见,别再把他这么多的书给冲了啊。要是真冲了,他是不是就不用写也不用背了?一时间,王林林内心充满了纠结。
但是刘小麦毕竟是有过金鸡独立基础的人,摆出来一个芭蕾舞步,硬是稳住了。
“小场面,莫慌。”
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底气,王林林缓慢地放下她手腕:“别吓我啦。”
“刘小麦。”
冷不丁有一道微凉的声音传来。
“好像有人喊我。”刘小麦揉揉耳朵,“这个声音有点熟悉呀。”
然后她目光逡巡了一周,看到了马路对面的何在洲。
“何在洲!你怎么在这里?”
“……他是谁?”王林林问。
何在洲也走过来了,眼睑压着,“刘小麦,他是谁?”
刘小麦指着王林林:“这是我同学。”
又指向何在洲,跟王林林介绍:“这是黑子哥哥,你知道黑子是谁吧,我跟你提过的。”
连黑子都知道了?
何在洲眉头一抬,看向王林林,就看到丧了一路的王林林突然激动:“黑子的哥哥,很高兴认识你!小麦说我跟黑子是义兄弟,什么时候要认识一下才好玩,没想到我先跟他的哥哥认识了,哈哈哈哈。”
说着,王林林还快活地笑了起来。
何在洲听懂了,轻轻笑起来:“真有兄弟相见那一天,相信你一定会非常惊喜的。”
刘小麦瞅着他们俩,生怕何在洲不懂事把黑子是狗这件事说破了,那还有什么搞头。
她对着手掌呵气:“外面太冷啦,你们要不去我家坐坐吧。”
正好书多,何在洲可以帮忙搬书了,完美。
“不如去我家吧。”王林林建议,“我家地方大,吃的多。刘小麦,我爸我妈早就想你天天过去了。”
王副厂长和林委员当然是希望小家教天天到他们家报到,而不是亲儿子跟着小家教跑。
何在洲抿了下唇:“天天过去?”
“对啊。”王林林心有戚戚,“我爸妈可喜欢小麦了,恨不得小麦才是他们亲女儿。”
就恨他这个当儿子的不争气呢。
“走吧,黑子的哥哥,我邀请你到我家做客。”
“不用了。”何在洲垂下眼睑,侧着的脸看起来有几分萧索,“我手头有别的事情要办,办过就要回家了。”
他认真地看了看刘小麦,刘小麦最近养的不错,气色很好,脸颊有点白里透红的感觉了。梳着两条乌黑的小麻花辫,垂在耳边,簌簌地动。
“刘小麦,我走了。”
……这么急?
也罢也罢,何在洲不容易,他毕竟是个小小年纪就要赚钱养家的人了。
刘小麦默默地“哦”了一声:“再见?”
何在洲:“……”
刘小麦啊刘小麦,她果然是交了新朋友就忘了旧朋友,这一声“再见”说的没有丝毫犹豫呢。
“再见。”
他一字一顿,说完就拔步往邮局走。
那个小背影,在凛冽的寒风中凄凄惨惨戚戚,刘小麦看出了人间不值得。
“小麦,你看什么呢?”王林林问。
“没什么。”刘小麦收回了目光,“走吧走吧。”
将近年关,家具厂里年味越来越重。
要是村里,这会儿就杀猪了,猪一嚎叫,年味就来了。
家具厂没有猪可以杀,但是人有钱有闲啊,整个厂子张灯结彩起来了,到处大红花。
“等到了过年那几天,还有彩旗飘呢。”
刘小麦是第一次在厂里过年,王林林兴致勃勃地给她介绍着。
“今年不一样了,有歌有舞,肯定更加热闹,就不知道我妈弄的怎么样了。”
刘小麦也想知道她妈弄得怎么样了。
事实证明,有张秀红在的地方,她就必然是那个地方最闪亮的星。
小年夜这天下午,家具厂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汇演来了,张秀红还给自己搞了一个压轴节目,激情表演完,她成了家具厂名副其实的唱跳第一人。
林委员连连赞叹:“张秀红同志,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对门老太太都被惊到了:“红子,你居然还有这种本事!”
刘二柱熏熏然醉酒一样,开始添油加醋给别人科普张秀红的光辉往事,照例是从张秀红当姑娘的时候说起。
张秀红风光无限,这下她在家具厂里,真的是把名号打出去了,而不是一个“工人家属”可以概括的。
刘小麦与有荣焉,又因为她是全县第一,文章上过报纸,俨然成了小刘家数一数二的忙人。那些老大娘们个个过来跟她说话、问她怎么学的,有的女同志还抱着不会说话的孩子过来,让小孩子摸摸刘小麦的脑袋,吸一吸刘小麦的灵气。
刘小豆和刘小虎紧紧地抱着刘小麦的大腿,生怕被人挤散了。
这一天,对于小刘家来说,到现在为止,都是快活的、热闹的、在意料之中的。
直到他们脚步发飘地回家。
意外来了。
刘三柱击鼓喊冤。
“二哥,不好啦,妈被四柱送局子里去啦!”
刘老太不愧是刘老太,小年夜也能活出不一般的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