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泛起一丝鱼肚白, 姚静就醒了。
旁边的刘三柱呼哧呼哧地磨牙,还咂嘴巴。姚静麻木地盯了他一眼, 就掀起被子跨过他身子下床。
刘三柱在睡梦中朝床里面摸了一把,抓了个空,哦呵一声醒过来。
“静子,你怎么起这么早?”
他睡眼惺忪,抓住床边穿鞋的姚静手臂。
“早吗?我还嫌迟了呢。”姚静笑了笑, “二哥都回来了,应当县城里不严了。三柱, 我再做些点心给你带过去换吧。”
此言一出, 刘三柱真实地清醒了。
他结巴着:“不好吧静子。我二哥那个、我们都不晓得他是怎么回来的呢。旧的黑市之前都被捣了, 新的还没成气候呢,我看现在不是、不是换糕点的好时机。”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呢,福宝都七岁了,我们家小军马上就八岁了, 他们再不上学就晚了。”
姚静背过了身子,刘三柱只能看到她的肩膀一抽一抽的,这叫他的内心也跟着一抽一抽起来。
“也不晚啊, 你看我二哥家小麦, 十岁才上学的, 也不耽误她写文章上报纸。”刘三柱劝姚静想开点。
可姚静怎么可能想得开哦, 她变扭极了:“如果小麦现在的本事是真的,她提前三两年读书的话,到今天肯定更有出息。”
不过刘二柱和张秀红夫妻两个看起来就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 肯定反思不到这一层,只顾着享受眼前快乐。
刘三柱就比较幸运了,他娶了个城里媳妇,被点拨后茅塞顿开。
“静子,你讲的对。还是早一点念书更好。”这样的话,也能早点赚稿费。
刘三柱是不相信他的一儿一女比刘小麦差的。
他甚至比姚静都急了,宁滥毋缺口出狂言:
“静子,要不然就先送小军和福宝到坝子小学读书吧,那里老师应该不错,你看看小麦,不是学的蛮好吗?”
“你说什么啊?”
姚静的声音立刻缩成了一根针,尖尖细细地戳人耳膜。
还睡着的福宝不安稳地发出哼唧声。
姚静连忙把声音压下去,努力平复着心情,目光还是难以置信:“三柱,你要送我们的孩子在乡下上学?”
刘三柱爬坐了起来,抹了把额头:“没,静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姚静抿着唇:“你是不是不想花钱在公社买房?”
不是不想,是确实没有。
然而刘三柱哪里敢说啊,他指望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给姚静看:“我肯定想,我恨不得明天就去买。”
“那就好,三柱,我都听你的。”姚静温柔地说。
刘三柱刚松了一口气,感叹逃过一劫,就姚静不紧不慢补上了一句。
“你这两天就去公社看看房子吧,反正定金我们够了,先把房子定下来,周末我们带孩子一起看去。”
刘三柱:“……”
“有问题吗?”姚静柔情似水地问。
“没有,保证没有!”刘三柱斩钉截铁地答。
“三柱你真好。”姚静贤惠极了,“等你摸清楚县城情况了,我再做糕点给你带过去……”
一墙之隔的院子里。
潘桃把贴在三房门缝的耳朵收回来,站直了身子,歪着嘴冷笑起来。
糕点。
黑市。
不承认是吧,没关系,等她捉个现行,看老三两口子怎么狡辩,看刘老太怎么包庇他们!
现在那个老虔婆还装不知道,家里米啊面啊少了那么多,她真能不知道?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张秀红就躲在自家屋的窗子后面,偷看潘桃很久了。
“妈!”刘小麦突然地出现。
“哦哟,小麦,你吓什么人。”张秀红拍了刘小麦后背一下,继续观察潘桃。
“……妈,你看什么呢?”刘小麦顺着她目光看过去,立刻懂了,于是嘴边的话变成了,“我大婶子看什么呢?”
“她在偷听,你三叔三婶估计要作妖。”
张秀红可好奇了,但是还能忍,因为她坚信凭借潘桃一个人的力量肯定斗不过老三那两口子的,人家可是城里人,城里套路多深啊。
潘桃肯定会跑到她这里来,想借她的刀杀人。
当刀也可以,不吃亏就行,张秀红已经跃跃欲试了。
因为刘小麦这只硕大的蝴蝶,现在原锦鲤文剧情走得乱七八糟的,刘小麦也不知道眼前这一幕发生在第几章。
她现在也不太关心这个,而是找了半天,确认屋里屋外都没有刘二柱同志的身影了。
“妈,我爸呢?”
张秀红的嘴角抽了一下,一脸的严肃:“你爸去仓库那里了,今天第一天上岗,他要好好表现。”
“这么早?”刘小麦充满了狐疑,“不是躲我吗?”
“唉哟,小麦啊小麦,他躲你干什么。”张秀红夸张地笑了起来,“他肯定不是怕你缠着他买收音机。”
刘小麦:“……”
不说还好,一说不就全暴露了吗,刘二柱同志就是躲着她,不想正面回应她买收音机的小小心愿。
“妈,你难道也不支持我吗?”刘小麦拉着张秀红,“钱留着也没用,买了收音机回来我们就是松梗大队排的上号的体面人,到时候你能跟着学歌,我爸能跟着听政策,小豆跟着学说话,小虎跟着听大书,不香吗?”
电视机是买不起的,买回来也只能看了黑白频的本地台,不值得不值得。
但是人总不能只窝在农村里啊,腿走不出去,心总要走出去。没条件的时候没办法,有那个条件了难道还要当睁眼瞎吗?
“小麦啊,你怎么就这么大手大脚的呢。钱到你手里还没捂热呢,你就要把它花掉。”张秀红舍不得啊,“我还准备留给你当嫁妆呢。”
想那么久远的事干什么哟,变数太多。
刘小麦早就算过账了:“我到时候拎着收音机过去不照样是嫁妆吗?妈,真那样子算,我们小刘家还赚了是不是,毕竟白用了好多年。”
“……你念过书,我说不过你。”张秀红道,“你问你爸去,我们小刘家是你爸当家做主。”
刘小麦无语嘞,为了婉拒她,张秀红同志甚至抬高刘二柱同志的地位了。
她还想再说,她妈已经直摆手了。
“小麦你不是要上学去吗,你还在家里转悠什么。快去吧,别在这儿打扰到你妈我看戏。”
刘小麦:“……”
好的,她走!
再见了妈妈,她今天就要远航。
清晨,高县长依然是早早到了办公室。按照他的习惯,今天的报纸也放到了他的桌子上。
高县长拿起来,先翻开大致浏览了一遍标题,他目光突然顿住。
“刘小麦?”
很快,底下公社里面也躁动起来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们公社也上报纸了?”
“不是我们公社,是我们公社大队里一个同志写的文章上了报纸!”
“什么同志,人家明明还是个孩子呢,人家在坝子小学读书。”
“怕是底下大队里面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他们又收不到报纸,我们最好打电话通知他们一下。”
“就通知坝子大队的大队长!”
于是不一会儿,坝子大队长接到电话了:“什么刘小麦,我们队里就没有这个人。”
公社的人奇怪了:“她不是你们坝子小学的吗,她写的文章上了报纸,署名就是这样署的。”
“!”这位大队长震惊了,瞬间变脸,“还上报纸了?那必然是我们坝子大队的人,多给我们大队争光啊。叫什么名字,刘小麦是不是,我想想,我肯定能想起来。”
公社的人:“……”
亲娘哟,还能这样搞?是你们队里的人就是,不是你们队里的人就不是,还能靠使劲想无中生有?
“刘小麦、刘小麦……”
大队长念念叨叨,正巧底下的一个小队长来找他有事,一听这个名字,脱口而出道:“刘小麦,那不是松梗大队老刘家的吗?”
他的印象可太深刻了,之前陶老娘去松梗大队打人,还是他去接人的。
那场面血腥的哟,最后还把人家小姑娘弄得伤到腿抬去卫生所了,那个小姑娘就叫刘小麦。
小队长说完还有点沾沾自喜,觉得自己记性真不错,一抬头就看见自家大队长瞪着牛蛙眼吓他。
小队长:“……”
他之前的话已经完完全全传到了电话另一端,公社的人说:“松梗大队?好的我晓得了。”
大队长丢下电话就呜咽出声了。
啊啊啊啊啊人家还是在他们坝子小学念的书!
怎么这么多年他们坝子大队就没出一个写文章上报纸的呢?反而让穷得连小学都没有的松梗大队摘了头一颗果子,不甘心啊,太不甘心啦。
松梗大队的大队长吴国安接到电话之后,整个人都晕乎乎地,他出去就到仓库边看了一眼。
刘二柱同志勤勤恳恳地发放农具,发完之后还拿出块小步,给剩下的农具擦擦脏的地方,擦干净后还对着铮亮的铁锹照了照自己的脸,一个劲的傻笑。
吴国安:“……”
就这、就这?
刘二柱注意到他了,紧张地站起来:“大队长,你来有什么指导吗?”
吴国安一脸复杂地摇了摇头。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去的公社。
公社主任都亲自出来接待他了。
又是让他坐,又是让干事倒茶,最后公社主任握住了吴国安的手:“松梗大队给我们公社培养人才了啊,吴国安同志,你简直功不可没!”
吴国安耿直地表示:“主任,我今天才来松梗大队任职的。”人才不人才的实在是跟他没有关系。
“那也是你给松梗大队带来了改变。”公社主任一本正经,“要不然怎么之前没人上报纸,你一来就有了,还上的是省报!对了,之前也是你们队里吧,有一个女同志被拍了照片放在报纸上宣传。那时候我当是偶然,没想到是你们整个松梗大队风气不一样了。”
“确实有这个事。”吴国安恍恍惚惚开口,“那个照片上报纸的同志就是今天文章上报纸的小姑娘母亲。”
“原来如此,这一家人都特别的优秀啊。”
说着,公社主任就把今天的报纸拿给吴国安看,“就是这篇,你看看,这篇文章写的多好啊,真诚、正直,还有思想。”
吴国安瞟过去,没看到文章,先看到署名。
先写了省,然后写了县,再写了公社,一级一级下来,非常的工整,结果最后接个了坝子小学刘小麦!
吴国安生怕自己看差了,他平心静气,甩了两下眼珠子,一个字一个字又看了三遍。
确确实实还是这些字,他找了又找,没多一个没少一个。
松梗大队这四个字去哪里啦???
吴国安裂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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